像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的内容记不清了。就这样,迪拉渐渐感觉到硬邦邦的地面,凉飕飕的海风,咸丝丝的空气……他慢慢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迎面扑来,海浪的哗哗声敲击着耳膜,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暴风雪已经停了,天空清澈明朗,海面上漂浮的巨大冰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裸露在海边的岩石被海水欢快地拍打着。一阵海风卷着冰凉的水汽轻轻吹向迪拉,他躺在一块又平又大的岩石上,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我说老兄,你总算醒了!”迪拉的视野里突然钻进一个小圆脑袋,惊讶之下他猛地坐起身来,一头撞在了那个脑袋上。
迪拉顿时感到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只听耳边“哎哟”一声,眼前一个家伙慌忙捂住了脑袋:“哎哟,疼死了!疼死了!”
迪拉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家伙:矮个头,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柔软的身体长满了茸茸的灰毛。他一边用大手掌揉着脑袋,一边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迪拉,那样子就像一颗灰色的糯米丸子!
原来是一只北极海豹。
“真可恶!你是故意的吗?”海豹气冲冲地嚷嚷道,皱着他那浓密的眉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昨晚是我把你从海里拽出来的,差点把我累死!”
“你——是你救了我?”迪拉揉了揉胀痛的脑袋问。
“当然!”海豹一脸责备地说,“你还重重地砸到我头上,我差点晕倒在海里憋死!”
“啊?对不起!真对不起!”迪拉连忙说。
“嗯……”海豹绷着脸严肃地说,“噗哈哈哈哈哈!”他好像憋不住了,突然转怒为喜,指着迪拉大笑起来。
迪拉看着大笑的海豹不知所措,他怀疑这只海豹是不是在昨晚被他砸傻了,想到这里他心里更愧疚了。
“这么容易上当,”海豹捂着嘴笑着说,“哈哈!真好玩儿!”
“一点都不好玩儿。”迪拉翻着白眼说。
“你知道吗,”海豹眉飞色舞地说,就好像在讲一个惊险万分的故事,“当时我正在附近海域寻找长身鳕鱼,突然一团白东西从天而降,啪!水花溅起来这么高,幸亏我躲得快!”他两只大手比画着。
“你反应还真快,不过还是抱歉啦!”迪拉笑着摆了摆手,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环顾四周,发现远处是一个高耸的断崖,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雪,那就是贝尔拉霍大峡谷的边缘。没想到峡谷下是大海,如果是岩石的话,自己早已摔成肉泥了。
“老兄,我叫丹尼尔。”海豹热情地介绍自己。
“丹尼尔?好奇怪的名字。”
“有什么奇怪的!在动物古语里是‘蛋’的意思,因为妈妈说我小时候总是很淘气。”海豹活泼地说,两只手掌一拍一合的,“你呢?”
迪拉看着丹尼尔滑稽的动作禁不住想笑:“我叫迪拉。”
“迪拉?什么意思啊?”
“是‘希望’的意思。”
“希望?好深奥的名字。”丹尼尔摸着脑袋喃喃自语道,“昨晚那么大的暴风雪,你怎么会掉进海里呢?要是我再晚一会儿发现你,你可能就……”他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做出一副要死的表情。
“我是被——”迪拉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有三个字闪过他的脑海:月亮石。迪拉惊慌地四处张望,没发现那个包裹,一定是在掉进海里的时候弄丢了。
“我的包裹!”迪拉心急如焚地喊道。
“包裹?”丹尼尔皱着眉头问。
“一个皮革包裹!非常重要。”迪拉可怜兮兮地看着丹尼尔,那可是妈妈留给他的遗物,也是寻找乌拉宝贝的唯一工具,没有它一切都是徒劳,“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包在我身上,目前为止还没有我丹尼尔做不到的事!”丹尼尔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
他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拖着长长的水纹快速游向悬崖下方,一头扎下去,没了踪影。迪拉站在岸边焦急地来回踱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点出现在海面,向他游来,丹尼尔回来了。
“抱歉,迪拉,没看到什么包裹,可能已经被海水冲走了。”丹尼尔大喊。
听到这里,迪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正在冻结,他低头盯着脚尖,绝望像海浪一样层层叠叠地袭来……月亮石丢了,拿什么去找那件宝贝?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妈妈?
“又上当了……哈哈!”一阵大笑,不知何时丹尼尔已经游上了岸,看着失魂落魄的迪拉他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说的是这个吗?”他捧着一个皮革包裹在迪拉面前晃了晃。
“哈哈!你这个骗子!”迪拉惊喜交加地大喊,冻结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融化。
“这下你满意了吧?没丢!”丹尼尔满怀成就感地说,把包裹放在迪拉身前的岩石上。
“你真淘气,难怪你妈妈要叫你‘蛋’呢!”迪拉打趣道。
“这是什么宝贝啊?让你紧张成这样。”丹尼尔好奇地问。
“是一块石头,据说叫月亮石,”迪拉说着便拆开了包裹,“咱们一起看看吧!”
包裹被打开的一瞬间,两个小伙伴顿时眼前一亮。随着丹尼尔的一声惊呼,一束蓝色光芒欢快地在空气中闪耀着,如同北极夜空中浮动变幻的蓝色极光一般,光彩夺目。迪拉和丹尼尔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石头,它像一块半透明的蓝宝石,好像把天空中那透彻明亮的蓝都吸纳了,晶莹剔透,没半点杂质;又像一朵跳跃着的蓝色火焰,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绚烂。宝石中心有一枚金色小月牙,它线条柔和,空灵生动,充满了神秘。迪拉和丹尼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石,他们忘记了海洋,忘记了天空,甚至忘记了自己,他们坚信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么美的东西。
“哇——实在是太美了!”丹尼尔难以置信地说。
“快看,这是什么?”
这时迪拉注意到拆下来的皮革上有动物语文字。丹尼尔也发现了那华丽舒展的字体。
迪拉小心翼翼地把月亮石放在一边,抽出皮革,对着阳光仔细打量,只见皮革正面写了一行鎏金的字体:
我不是世间凡物,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背面,印有两只妩媚的红色狐狸画像。她们背对背坐着,唯美的曲线,动人的双眸,长长的睫毛,羞涩的尖脸颊,高翘的尾巴。
两只弯弯的尾巴中间有一段诗。迪拉大声念道:
我凝结在北极,我承载着希望,我指引着方向。
我把天空和月亮装进去,代表北极的夜。
一千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被取出。
当乌拉之神的手触碰到我的那一刻,我掌管着生死轮回。
从此,欲望随之而生……
我将跟随我新的主人,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随着迪拉朗读的声音降落,海浪声逐渐隐去,周围的空气就像凝结了一样。迪拉和丹尼尔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你能看懂吗?”丹尼尔问,“好像在讲故事。”
“我看不懂……”迪拉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几句诗,凝结在北极……乌拉之神……生死轮回……他怎么想也无法把这首诗与妈妈告诉他的话连接起来,“另一半……”妈妈只说过用它能找到乌拉的宝贝,那件宝贝能使动物变成人类。……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在诗中,唯一被提到的就是北极守护神乌拉,可是月亮石和乌拉有什么关系?它和那件宝贝又有什么关系?那件宝贝究竟是什么?迪拉越想越乱,一个个谜团像云雾般笼罩在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迪拉注意到皮革上两只狐狸下方有一行淡淡的字迹,他低下头仔细辨认着,几乎快把脸贴到皮革上了。那是用一种复杂的、像画一样的奇怪符号书写的文字。
“这写的是什么?”丹尼尔问。
“我也不清楚,但肯定已经写在上面很久了。”迪拉疑惑地说,这行奇怪的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关于月亮石的由来?还是它的使用方法?
“等等——”丹尼尔若有所思地说,他皱着眉头,拼命地在脑海中“翻找”着什么。
“你想起什么了?”迪拉迫不及待地问,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丹尼尔,心怦怦直跳。
“我以前见过类似的符号……但在哪儿呢……”丹尼尔陷入了回忆,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慢慢走到岸边,歪着脑袋看着远处那深不见底的大海,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下脑袋。
“海龟爷爷……海龟爷爷,拉法尔!”丹尼尔转过头兴奋地大叫起来,紧锁的眉头顿时打开了,整张脸笑得像绽放的花一样。“我想起来了,我曾在他的龟壳上看到过这些符号!”
“海龟爷爷?”迪拉问道,“海洋里背着石头四处乱游的那种鱼吗?”
“背着石头?哈哈!”丹尼尔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好吧,他懂这种符号吗?”
“当然!他可不是一般的海龟,他现在已经两百多岁了,喜欢周游世界,见识广博,会很多种语言,也懂一些人类的文明,据说他连轮船如何在海里游泳都知道。”
“可他会帮我们吗?”迪拉脑海里不停地想象着一只两百多岁的海龟会是什么样子。
“会啊,我以前有什么不懂的,比如说白海豚的习性、北海哪里会有飞鱼、鲸鱼冬天会游去哪儿,都会去请教他。可他有点斤斤计较,还有一个独特的嗜好——喜欢收藏世界各地的珍宝,也经常和别的动物做交易。你的月亮石一定要看好,我敢保证他见到后一定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它,不过他见过那么多宝贝,说不定会知道一些关于月亮石的传闻呢。我们去问他,一定会有收获!”丹尼尔两眼放光地说。
“我们?”迪拉有些不敢相信,这意味着丹尼尔会陪他一起去找那只老海龟。
“当然,你不信吗?来,咱们击掌为誓!”丹尼尔一脸认真地伸出一只手掌来。
“谢谢你啦!”迪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重重拍在丹尼尔扁平的掌心上。
“不用谢,我只是想出海走走,”丹尼尔连忙解释说,“在这片该死的海域待了那么久,我都快憋死了!再说我也很想知道那块神奇宝石的秘密!”
“我们去哪儿找那只海龟呢?你知道他在哪儿吗?”迪拉问。
“包在我身上!前段时间,我经过菲利海峡时还看见过他,他应该又出来寻找宝石黄金之类的东西了。他游得很慢又爱晒太阳,所以不会离我们太远。咱们沿着海岸向西走,一定可以找到他。”丹尼尔信心百倍地说。
“那咱们立即动身,寻找老海龟!”迪拉有些激动地说,对他来说,一段奇妙又未知的梦想之旅即将开始。他把月亮石包好,准备用嘴叼着。
“等等,我说老兄,你不会打算这么叼着它走一路吧?看上去真傻!”丹尼尔调侃着走到了岩石边,一头栽进海水里不见了踪影。正当迪拉摸不清头脑时,他哗的一下钻出水面,嘴里咬着一束细细的海草爬上来。丹尼尔用海草把包裹一圈圈绑了起来,做成一个项链的样子戴到迪拉的脖子上。
“别看它细,干了以后非常坚韧。看,这样多酷!你看上去很像个人类!”丹尼尔拍手笑道。
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红彤彤一片,夕阳的余晖洒在沿岸,把一只狐狸和一只海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丹尼尔带着迪拉向西走去。
“你的父母呢?”迪拉问。
“在家。”丹尼尔轻描淡写地说。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在一起呢?”
“我从小就很淘气,喜欢四处游玩,父母也管不了我。一个月前我从家里溜出来旅行。你知道的,独自在外总是自在些。”
这时,迪拉正准备踩在一块与众不同的红色石头上,突然见它自己挪动了一下,他连忙把脚移开。迪拉好奇地打量着这块会动的石头,发现它原来是只缩成一团的大螃蟹。他全身火红,体态肥大,此时正收紧两只有力的前螯护着脸。不一会儿,他探出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悄悄地向上看了看。
“大螃蟹,你好吗?”迪拉笑着说。
“嘿,嘿,你想干什么?!”螃蟹严厉地喊道,一边挥舞着两只硕大的前螯,一边慢慢向海边挪动着身体。
“弗雷德?”丹尼尔惊讶地喊道。
“嘿,丹尼尔,我的老伙计!”螃蟹见到丹尼尔后不但怒气全消,脸上还堆满了做作的笑容。
“怎么会在这儿遇到你?你不是说要去夏威夷度假吗?”
“好吧,好吧,你知道的,我说过的话没几样能……能做到……”螃蟹翻起了白眼羞愧地说。
“能给我介绍一下吗?伙计。”弗雷德轻声问,“这位是——”
“这是迪拉,我的朋友。”丹尼尔回答说。
“哈哈,一只海豹和一只狐狸?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螃蟹狡猾地问。
“我们要去找一个大宝藏!”丹尼尔用一种诱人的语调说。
“真的?”弗雷德故作不信地问,两只小眼珠却差点飞了出来。
“假的……”丹尼尔得意扬扬地说,“哈哈!”
“喂,我说伙计,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弗雷德一脸失望。
“对了,你在附近见过拉法尔吗?”
“拉法尔?哪个拉法尔?你知道的,我交际广泛,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弗雷德又堆满了一脸做作的笑容,同时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迪拉。
“就是经常和你交易的海龟爷爷。”丹尼尔皱着眉头说。
“哦,拉法尔!你一说出口我就猜到是他,那个狡猾的老骗子!我从没见过那么吝啬的家伙!”弗雷德突然大发雷霆地破口大骂,两只巨大的双鳌在空中挥舞。
“怎么了?你们以前不是经常交换收藏品吗?”丹尼尔扬起眉毛问。
“以前是!以后再也不会了!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几天前,我用一颗在挪威海峡找到的黑珍珠和他交换了两条金枪鱼,那可是我准备用来过冬的干粮。可那个老骗子,竟然把剑鱼的嘴割了伪装成金枪鱼卖给我。你知道的,剑鱼的味道实在和金枪鱼没法比!不过我也没吃亏,那其实是一颗白珍珠,我用墨鱼的墨汁把它染成了黑色,那只蠢龟老眼昏花,一定看不出那是假的!哈哈哈!”弗雷德得意忘形地说着,两只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两个前鳌轻轻对在一起。
“你说海龟爷爷是骗子,可你不也骗了他吗?”丹尼尔说。
这时迪拉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滑稽的画面:一只正得意的老海龟跳进海里后发现刚骗来的黑珍珠竟在水中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