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原来以为会发生什么,但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动静,宋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精神上刚一放松,就发生了一件超出他的想象力的事情。这天,刘处长把宋扬叫到旁边,跟宋扬说:“小宋,李主任让我和你商量一下,想让你去行政处待一段时间,原来行政处的张娴,正好休产假,你去帮帮忙。”
宋扬一下懵了,张娴原来就是做做发报纸、信件,打印资料之类的杂事,完全是那种边缘化的事情,现在李主任叫自己去那边,也就是说自己也被边缘化了。宋扬问刘处长:“刘处,您说是商量一下,到底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啊?”刘处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宋扬:“你觉得呢?”
宋扬想去问问李主任,但理性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否则死得更惨。既然李主任叫刘处长通知这件事,他肯定已经考虑过了,去找他,一是改变不了结果;二是反而加深了负面印象。除非不想在这里混了,千万不可当面问李主任。
宋扬说:“既然主任已经安排了,我就服从吧。”
刘处长说:“小宋,想开一些,估计时间不会长。”
宋扬没有想到刚回到集团总部,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前多次设想过,回北京后要好好干工作,尽早干出一点成绩来。现在可好,不给你机会,而是让你去发报纸,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难道发报纸还能发出成绩?宋扬真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哀。
下班后回去,芬妍见宋扬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发生了什么事。开始的时候,宋扬支支唔唔不想说真话,禁不住芬妍的追问,只好坦白了。
芬妍听了后,就问道:“我记得你的发言稿全讲的是好话啊,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别提了,也不知道当时大脑哪个神经短路,冲动是魔鬼啊。”宋扬有些愤怒地答道。
芬妍的确觉得宋扬有些傻,那种场合哪能那样说话?不是找死吗?当时本来想提醒一下宋扬,但看到宋扬的稿子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没有说,但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想想宋扬也已经挺难受了,不能再雪上加霜。于是,芬妍安慰宋扬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注意就行,开局不利,也不是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宋扬从芬妍的话语中找到了慰藉,宋扬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注意。
宋扬到行政处后,碰巧和费姐在一个办公室,原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那幅画送给费姐,现在方便了。“费姐,这是我去西新回来带的一幅宝石画,本来想早些送给你,但你们这里人很多,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老天成全我,哈哈,现在天天和你坐一起,有的是机会。”宋扬有些自我解嘲地说道。
“小宋,能想着我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啊,真是的,费姐谢谢你。”费玉一边说,一边打开宝石画,“挺好看的,异域风情的感觉。”
“就冲着您给我先办饭卡,我就要谢谢您。”宋扬说。
“那是举手之劳,不要总记在心上,”费玉继续说道,“听你讲话的口气,你的心情不太好。”
宋扬说:“碰到这样的事,心情好才怪呢。”
费玉开导说:“小宋,自己要学会调节一下,别看我们公司里,似乎个个光彩照人,郁闷的事多着呢。我到公司快20年了,我保证你这件事还不算太郁闷。”
“费姐,以后您多指点小弟一下。我听纪昌明说了,咱们集团的事,没有您不知道的。”
费玉说:“集团的掌故,我多少知道一点,毕竟我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嘛。不过,我要是什么事情都能知道,费姐也不会待在这里。”
的确,宋扬对费玉为什么在行政处感到好奇,像费玉这样能说会道、长得也不错的女人,怎么会在行政处做一些充饭卡、办理公积金之类杂事呢?当然,行政处大部分人都是在干一些杂事。
宋扬问费玉:“费姐,您知道主任为什么把我调到这来吗?我想了好几天,实在想不清楚。”
费玉说:“小宋,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你既然问了,我还是透露一点吧。”
宋扬心想,费玉果然名不虚传,看来纪昌明说得靠谱。宋扬说:“那真谢谢费姐!”
“我也是听说,不一定准确,你就了解一下就行。你的事本来也不至于此,只是人力的毛总给主任打过电话,说过你的事,主任才不得已。你知道就好了,记在心里,不要再向别人说这件事,本来这事不太适合说的。”费姐说。
“噢,是这个样子。谢谢费姐。这个我明白。”宋扬对费玉的消息灵通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如果是毛总给主任打电话,这个事怎么会让费玉知道呢?
“不过,小宋啊,不要太郁闷了,你就当过来陪费姐说说话吧。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你在这边也就待一段时间,张娴生过小孩就会回来。”
宋扬对毛总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他一个部门总经理值得和一个新员工这么过不去吗?宋扬对李主任的做法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就算毛总说了几句,就一定要处理吗?
自从发生这件事后,宋扬不知道怎么面对李主任才好。幸好李主任出差了一段时间,宋扬不用和李主任照面。
宋扬给胡斌打了电话,想和他商量一下。胡斌今非昔比,和准副省长的女儿关系发展得不错,借着这层关系,毕业不到一年,现在已经是北京金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财务部副经理。
“胡总,最近怎么样?”毕业后,宋扬与胡斌一直互称“总”。
“宋总,你还在西新吗?”
“已经回来半个月了。”
“回来也不通知一下,我给你接风啊。哪天你把芬妍叫上,我们一起吃饭。”
“先不说这个,你和副省长的千金最近发展得怎么样,要结婚了吗?”
“吴姣比较难缠,总有优越感,有好多地方我都在忍着她。她的性格没有芬妍好。”
“那是,高干的女儿,总得付出一些代价,该忍就忍一些吧,是你的福气。等你翅膀硬了,再换一个。”宋扬和胡斌开玩笑地说道。
“也就只能想了,好在工作上发展得还算顺利。”胡斌说道。
“你工作是爽了,哥们我现在可惨了。”
“咱们同学都羡慕死你了,你有什么惨的?”胡斌有些不相信。
宋扬把回来发生的这件事和胡斌说了一下。胡斌说:“这件事对你的确有些负面影响。别的我也不说,你肯定已经很郁闷,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我也没有多少在央企里面混的经验,你把现在的工作做好,静观其变。”
宋扬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先混着再说。”
隔两天,宋扬、芬妍、胡斌、吴姣四人聚了一次,这是宋扬第一次见到吴姣,长得还可以,打扮入时。相对吴姣,芬妍则打扮比较简单,不过,比吴姣要显得成熟,也更有气质。这次聚会,当然由胡斌买单。
周一上班,李主任出差回来了。在楼道里、厕所里,宋扬都尽量避免碰见李主任,吃午饭的时候也尽量早去,以免碰上李主任。但怎么能不见呢,每天送报纸必须要到李主任的办公室。上午,宋扬把李主任的报纸、信件什么的整理了一下,今天共有6封信,4份报纸。到了李主任办公室,宋扬敲了一下门,说道:“李主任,您的报纸,还有几封信。”李主任说道:“行,放那边吧。”
宋扬感到李主任的语调有些冷漠,莫不是对自己还有意见?难道打倒了还要踩上一脚才行?宋扬感觉到有些郁闷,怎么领导一句话就让自己不高兴,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呢?
光分发报纸与信函,就要花费不少时间。部门一正七副,每人都有自己的报纸,正总的有4份报纸与1份杂志,副总有2份报纸与1份杂志;其它十个处,根据公司规定,每个处每年可以订2份报纸与1份杂志,不订都不行。这样,一共有38份报纸与18份杂志,每天大约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整理与分发。时间一长,宋扬发现,好多处的报纸都摞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人看,想想也是,现在都能够上网,信息差不多网上都有,还有多少人看报纸?现在报纸的广告多,一份报纸有几十页,十天半月的一累积,就是一大叠,宋扬还要及时清醒过期报纸,用部门的小车推到指定地点卖掉。宋扬真想不通,这不是劳命伤财的事吗?本来这一切都可以免掉的,硬是折腾出来一些事情做。
有一天,宋扬发现综合调研处的人多了一人,宋扬一惊,难道自己在综合调研处的位置这么快就被人替代了?午饭时,宋扬找到纪昌明。“纪哥,又来了一个人?”
纪昌明说:“噢,你说罗伟广,他上个星期刚来报到,是从苏江省公司借调过来的。”
宋扬有些担心地问:“那我还能回去吗?”
纪昌明为难地说:“这个事只能问主任,我哪能知道?我们处最近事情多,忙不过来,但处长也不好问主任,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和主任试探着说,是不是从省公司借调一个人过多帮帮忙。我估计,处长本来是想探探风,可能是想叫你早些回来,谁想到,主任直接就同意借调一个人过来。没有办法,罗伟广是省公司里面笔杆子不错的人,既然要借调,就调一个有用的人吧。”
宋扬也不知道纪昌明说得对不对,说:“这样啊,那我估计是没戏了。”宋扬想起处长和费姐都说过,可能不会在行政处待太久,但现在来看,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如果自己很快就回到调研处,主任又何必同意再借调一个人呢?宋扬越想越郁闷,觉得自己挺悲哀的。
下班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巧碰到了毛总,碍于面子,总得打个招呼,“毛总,您好。”
“噢,宋扬,你好。最近怎么样?”毛总问道。
宋扬暗骂,我操,还问我怎么样,不是因为你,老子会天天发报纸吗?“还行,天天发报纸。”宋扬平静地回答到,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
“噢,这样啊。对了,宋扬,我要告诉你,上次你提的意见很好,人力部正在完善基层锻炼办法,相信对下一批下去锻炼的新员工有用。”毛总笑着说道。
毛总这样一说,宋扬倒有点不好意思。作为人力一把手,公司的强势人物之一,不管当时态度怎么样,事后能够采纳宋扬的建议,说明他还是知道是非的。
时间过得很快,宋扬掐指一算,已经发了三个月报纸。有一次给李主任送报纸的时候,李主任主动问宋扬:“小宋,从西新回来几个月了吧,最近工作还好吧?”
宋扬说:“还好。”
李主任点头笑着说:“还好就好。继续好好干。”
宋扬感觉李主任又回到初次见面时的那种热情。李主任的神态给了宋扬一丝安慰,也许李主任并没有像自己设想的那样生气,是不是自己把问题想得太严重?这时,宋扬对李主任感到了一种亲切,甚至有了一种温情的感动。
回到办公室后,宋扬把主任刚才的表情与神态反复揣摩,觉得自己并没领会错。宋扬感觉自己一下解放了,这样一来,觉得有点对不住李主任,之前对李主任的种种猜测,真是有点小心眼。是李主任最终决定把自己留在中信科的,上次的事也是自己有错在先,我不能错怪他,李主任还是一位好领导。宋扬意识到,领导身上真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他们的一句话一种神态,可以使人感到卑微,甚至难受多少天;也会让人充满力量,甚至心甘情愿卖命工作。这种一天一地的感觉,竟然在领导的不经意的片言只语中,真是奇妙。
有句话叫,思路决定出路。此话不假,心态一变,宋扬发觉在行政处的工作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行政处待了几个月,宋扬和费玉倒是处出了一点感情。通过费玉,宋扬了解了不少集团公司的事情。
比如说,费玉告诉他,不少领导的饭卡里已经结余上万元了,一个月350元,一年4200元,两年多不在食堂吃饭才能结余上万元的钱。有一次,费玉把饭卡余额的排名给宋扬看,问宋扬看出什么门道?宋扬说:“好像饭卡里的钱余额越多,官就越大。”费姐表扬宋扬:“你还不赖,还能看出来。有些领导,一年到头,基本上就没在公司吃过饭。”
对公司的了解,当然主要应该感谢费姐。其实,宋扬对费玉的来历也挺感兴趣,不过,不好直接问,不太合适,经过上次锻炼汇报的失言,宋扬谨慎了许多。好在,公司的消息来源多,没有多长时间,宋扬对费姐的来历也清楚了一二,再通过多路消息拼凑,基本上了解了费玉的来历。
费玉今年38岁,是从部队转业到集团公司的,在部队的时候,她是通讯兵,姑夫是某军副军长,所以,费玉也算半个高干子弟。姑夫的原则性很强,费玉受姑夫影响,人也很刚直,看不惯公司的不少人和事,也不愿意借助姑夫的地位往上爬,阴差阳错,就是得不到提拔。直到现在,还是经理三级,每次竞聘,她都没有份。虽然一直没有提拔为处级干部,但她的实际水平并不比处长差,看什么事都看得很明白,别人刚一开头,她就知道别人下面要说什么话。也许是因为太聪明,处长压着她,部门领导一直也没有提拔她。现在快到了40岁,她自己也想开了,也不再奢想提拔,俗话说,无欲则刚,她现在也活得自在。
有一天,宋扬和费姐提到了毛总。宋扬说:“费姐,前几天在电梯里碰到毛总,他说正在修改基层锻炼制度,还感谢我呢。我现在对毛总的印象没有那么差了。”宋扬以为费玉也会觉得毛总是个知错就改的人。没想到,费玉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客气地说,你还是有点书生气。像毛总这样的人,特别会猜摸大领导意图,否则怎么能当人力的头?你看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制定了基层锻炼制度,可能早就把上次在那次会议上丢的分找回来了,甚至赢的更多,增加了大领导对他的信任,比如:对工作兢兢业业,重视普通员工的意见,宽容大度、执行力强。你没想到吧,你不仅被毛总黑了一把,又被利用了一把。当时会议上,唐总基本上肯定了你的说法,毛总必须不折不扣去执行唐总的意图。反过来讲,如果当时唐总对你的发言没有表态,毛总根本就不会修改基层锻炼制度的。所以,你要想清楚,毛总不是执行你的建议,而是执行唐总意图,千万不要高看自己。”
宋扬听完这席话,觉得身上有些冷意。说实话,他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宋扬问道:“费姐,要是当时唐总没有支持我的说法,我现在会是什么状况呢,会不会把我辞了?”
费玉说道:“辞了?不可能,央企还没有学会怎么辞退员工。据我了解,我们公司到今天只主动辞退了一位员工。那位员工的表现实在太差,而且犯了点错误,领导就顺势把小事化大,找个理由开了他。除这个人之外,还没有其它人被开。你最多在公司发展不太顺利,还不到辞退你的地步。”
对于宋扬来说,发展不顺利与被辞职差不多。整个下午,宋扬都蔫头耷脑的,一直回想着费玉刚才的一翻话。费玉的话,让他开始重新思考央企的人和事,大海波涛浅,小人方寸深,是不是自己把这里想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