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令全人类忧心如焚的大事
此时此刻，游行队伍就像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在狂风推进下翻滚而来。人群所到之处，灰尘漫天飞舞，仿佛给空气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挥舞着的抗议牌，似道道闪电，格外扎眼；声声怒吼，如轰鸣的雷声，让大地感到颤抖，让整条街道都躁动沸腾起来。
看着这“电闪雷鸣”的景象，站在环保部大楼21层窗户旁的曹不同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身为A国环保部长的曹不同最近真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左右耳还要忍受总统指责声与群众抗议声的两面夹击。
21世纪上半叶，全球进入了全面电力时代。由于种种因素的限制，火力发电仍然在诸多发电方式中占据主体地位。火力发电利用煤、石油、天然气等燃料燃烧时产生的热能来加热水，再通过产生的高温高压水蒸气推动发电机发力。由于大量燃烧化石燃料，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许多粉尘、硫化物和二氧化碳。如果二氧化碳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排放下去，不仅地球上的大气会变得越来越不宜生存，海平面也会因全球变暖而加速上升，使得海水淹没沿海国家。
曹不同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日历：2030年12月5日，离总统划定的期限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期后还交不出一套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他这个环保部长的职位很可能朝不保夕，这也就意味着他原本生机勃勃的腰包将就此萎缩。
“曹部长，队伍已经到大院里了，他们都说要请您下去。”秘书的话打断了曹不同的思绪，“派人护送您从后门离开，还是？”
曹不同摇了摇头，理了理衣襟走进电梯，头脑里还在思索怎么应付游行的群众。
从大楼里走出来，只见严阵以待的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将人群拦在线后。人们苍白而又激愤的面孔和手中高举着的写有“不要二氧化碳！”、“还我们一片蓝天！”等标语的抗议牌在曹不同的心里刻下了铭肌镂骨的印记。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见曹不同走了出来，便朝后面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静一静。
曹不同打量着他，三十多岁的样子，带着一副金属镜框的眼镜，像是个知识分子，心想他大概就是队伍的头儿吧，便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地说：“大家听我好好说！大家有什么诉求都好好说！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曹部长，我们可以好好说，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好好解决我们提出的问题。今天来的大伙们，有些是环境污染的直接受害者，有些怀着一颗忧虑的心，虽然遭遇不同，但大伙的诉求都是一致的！”领头的男人说完，冲着曹不同微笑了一下。这笑容不仅没让曹不同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倒给他增添了许多无形的压力。
这时，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手中拿着一张婴儿的照片。照片上的婴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起来像是在大哭大闹的样子。“你看看，你看看！我孙子才四个月大啊，就得了什么支气管炎！哭的呦！医生讲就是因为空气中灰尘太多搞的！”
“我家老父亲在一家化工厂上班，前几天上班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地上。还好工友赶快把我父亲送到了医院，结果医生说，二氧化碳中毒！要不是抢救及时，我爸这条命就没了！我爸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谁负责？啊！”又一名男子涨红着脸，挥舞着拳头说。
“还有我……”
人们的一个个申诉就像连珠炮一般轰向曹不同，让他猝不及防、招架不得，只得任凭心头的鲜血汨汨直流。
“请大家再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喊完这句话，曹不同只觉得力不从心，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满天的二氧化碳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接着就倒在了秘书身上。
醒来后，曹不同看见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曹部长，您终于醒了，现在好点了吗？”秘书给曹不同递上一杯温开水。
“我没事，那些人还在吗？”曹不同一醒来，刚刚的事情就立马卷土重来占领他的内心。
“都散了。”秘书接过曹不同抿了一口的纸杯，轻放在桌子上。
曹不同看了看时钟，“已经下班了，我先回去，你们也都回去吧。”
“曹部长，我找人送您回去吧！”秘书拿起手机。
曹不同有一辆私家车，人类称之为宝马，曾经使用频繁，吸引不少人羡慕的眼光。等到二氧化碳排放问题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后，他又将它打入冷宫敬而远之。不仅是曹不同，整个环保部门的人都被禁止乘坐私家车上班。
“不用了，就不麻烦你了。”曹不同苦笑着摆摆手说，“天天坐公交车，都坐习惯了。”
“可是您的身体……”
“没事，用不着担心。”曹不同说着就翻开被子走下病床，“刚刚是急的，现在好多了。”
“那曹部长您自己保重，医生说您可能有点低血糖，我刚刚给您买了几包小糖，不舒服的时候吃几个就好了。”秘书把床头柜上的几包小糖递到曹不同手里。
盛夏的傍晚格外闷热，稠乎乎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一丝风也没有。天空中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将世间万物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汗流浃背的曹不同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哀。
过马路时，来回穿梭的各式车辆令曹不同心烦意乱。
纯电动汽车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由于价格和续航能力等的限制，仍然没有得到特别广泛的普及。事实上，即使是纯电动汽车，也不代表它对环境没有任何污染。电动车的增多意味着用电的加大，意味着发电厂要燃烧更多的煤，意味着会排放更多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和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
至于非电动汽车，对环境产生的危害则更加严重。它们通过汽油或柴油燃烧产生动力，同时释放出二氧化碳。A国的天空每天都贪婪的吸收着汽车排出的尾气，殊不知尾气中不仅含有大量废气，还有许多固体悬浮微粒，所以天空变得不再湛蓝。只可惜天空已经吸尾气上瘾，想戒也戒不了，只好一吸再吸一病再病。曹不同的职责之一就是帮助天空强制戒碳。
“车真他妈的多！”曹不同听到身旁有人大声抱怨着，扭头一瞟，几张愤世嫉俗的面孔。
来到车站，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所要乘坐的那号公交车，曹不同急得直把脚往地上跺，自残得不亦乐乎。
大地往往是人类的免费出气筒。
“车真他妈的少！”等车的人义愤填膺地表露出对公交公司的不满。曹不同心想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扭头一看，说这话的竟正是刚刚叫嚷车多的那几个人。
过马路时抱怨车多，等车时抱怨车少，开私家车的希望人少，开出租车的希望人多。人的本性如此，难怪环境会越来越差，曹不同一时间对自己能否解决环境危机感到前途一片渺茫。
二，曹不同试图力挽狂澜
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到家，身心疲惫的曹不同立马四仰八叉地躺到了沙发上。和妻子王晓勤对视时，妻子心疼的眼神才让他稍微有了点安慰。
王晓勤今年三十出头，在一家银行工作，精明能干，姿色上等，经常在家中充当曹不同的智囊角色。
“还没想出好法子？”王晓勤给曹不同递来一杯泡好的山楂迷迭香茶。因为知道曹不同最近烦心事太多，王晓勤每天回到家都会用山楂、迷迭香和切成块的冬瓜等食材混合制成茶饮，据说这种茶有很好的提神、缓解脑部疲劳和增强记忆力的功效。
“有什么办法呢？素质太差，公益广告倒是放了一条又一条，效果却一点没见着！”曹不同斜靠在沙发垫上，接过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他知道妻子每次都会把水温调到不冷不热刚刚好。习习凉风从空调中飘出，像女人细嫩的手在曹不同身上轻拂着。
“你要是说老百姓素质不高，我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王晓勤拽了拽曹不同的衣袖。
“什么原因啊？”曹不同懒洋洋地说。
“那些公益广告，全是大牌明星演的，离老百姓距离太远，一看就知道是作秀。要请普通百姓演，才会有说服力。”王晓勤为丈夫指点迷津。
曹不同一下子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直愣愣地瞅着妻子，兴奋地说：“有道理！有道理！那请哪个老百姓？”
王晓勤一脸正经地说：“你！”
“我？我是环保部长。这不更是作秀了吗？”曹不同摇了摇头。
“你真是笨！你是环保部长你不身先士卒谁去呀？而且你又不是大明星，老百姓有几个能认识你？再说了，广告又不只让你一个人演。”
“哎，瞧我这笨脑袋，还是老婆聪明。明天是周末吧，我联系摄影师，就由你来当导演！”曹不同眯着眼睛打量王晓勤。
第二天一早，曹不同问王晓勤：“那我现在把摄影师喊到我们家？”
“怎么能来我们家？”王晓勤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似乎在为曹不同的智商感到着急。
“又怎么了？”曹不同被妻子的话弄得稀里糊涂。
“我们家太漂亮，这样也不会让百姓产生认同感。要去就去那种再普通不过的人家。”
“这么说，倒也是。去哪家呢？”
“你弟弟家。多给他和邻居几个镜头，他们一定很开心，能上电视，多好的机会啊！”
“去不凡家……”曹不同默默地念叨着，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没过一会儿，摄影师等一行人就来到了曹不同弟弟家的房门前。
曹不同的弟弟名叫曹不凡，是一家印刷公司的职员，目前和女友陈丽宏同居在租住的房子里。
陈丽宏是861中学的语文老师，年轻甜美、温柔可爱。
大约是在一年半前，陈丽宏第一次遇见曹不凡。那天，学校附近的印刷公司来给语文组送试卷。陈丽宏以为还是那位年过六旬的老大爷，就漫不经心地走下楼去，谁知等在楼下的却是一个温文尔雅、清新俊逸的年轻小伙子，陈丽宏足足呆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下一次拿印刷品的时候，原本轮到另一位语文老师去拿，可陈丽宏却抢着要去。同事兼好友的那位语文老师猜测陈丽宏一定图谋不轨，就偷偷跟在她后面，果然证据确凿地发现她是为了和一帅哥搭讪，于是赶紧掏出手机拍下“不雅照”，回去在同事间肆意传播。
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陈丽宏了解到这个新送货员名叫曹不凡，和自己一样是光棍。之后在同事的竭力怂恿和推波助澜下，臭味相投的两人终于开始交往，然后百投百中一投不可收拾。
陈丽宏和曹不凡每月工资平凡，面对比二氧化碳增长速度还要迅猛的物价和房租，丝毫不敢轻易对自己的工资动手动脚。由于工作都很忙，两人与曹不同一家平时的联系不算很多，但关系还算亲近。
门打开了，望着带着摄影师的曹不同和王晓勤，陈丽宏先是一愣，接着是茫然，然后才微笑着甜甜地说：“大哥、嫂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了？这是？”
“呵呵，小丽宏，我们想到你这拍些公益广告，可以吗？”王晓勤拉着陈丽宏柔软的手，亲切地说。陈丽宏的个子刚及一米六零，看起来小巧玲珑的，笑起来脸上还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就像孩子般可爱。仅从身形上比较起来，王晓勤就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感觉。
“公益广告？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把家里收拾收拾。” 陈丽宏略带羞涩地说。
“没事没事，原汁原味的才好呀！你说是不是，不同？”王晓勤朝曹不同使了个眼色。
曹不同赶紧接过话：“那是那是，真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们啊！”
于是，陈丽宏将一行人请到家里，曹不凡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摄影师以曹不同、曹不凡和陈丽宏为主角拍摄了一系列环保短片，例如用淘米水浇花、手机充好电后便及时拔掉插头等等。曹不同由于习惯了在接受采访时将自己的脸对准镜头，在拍摄公益广告时也屡试不爽，结果被导演王晓勤屡屡喊停，还被警告别把拍公益广告当成拍写真。
曹不同从自家临走时特意找了一块砖头，本意是想来到曹不凡家后放到马桶里，以拍摄节约马桶放水量的场景。没想到曹不凡家中的马桶里已经有了一块砖头，纯属自己多此一举以小人之心度大人之腹。
接下来是户外拍摄。
曹不同借用曹不凡的一辆自行车，以号召人们多骑车少乘汽车。但曹不同由于长年累月没有亲自接触自行车，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自行车该如何骑，在弟弟的指导下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点感觉。
忙活了半天，总算完成任务。第一次在心里感叹环保真的很累的曹不同表示中午想在弟弟家吃一顿饭。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请你们去旁边的那个斌斌大酒店吧！”陈丽宏提议。
“不用啦，浪费那个钱干嘛呀。”王晓勤说，“就在你们家吃一顿，挺好的。一直听你说不凡手艺好，这次正好能尝尝。”
“哪有啊！做的不好嫂子别笑话我啊！”曹不凡走进厨房准备饭菜，陈丽宏把冰箱里的所有荤菜都取了出来。
“弟妹，不用准备这么多，炒些素的就好。”曹不同看着这些对自己来说根本毫不起眼的鸡鸭鱼肉之类的说。
“你和嫂子好不容易来一趟，那不是太没礼貌了？”陈丽宏说。
“是啊，哥哥，你不会平时山珍海味吃太多了，为了吃素菜才来我们这的吧？”曹不凡开玩笑似地说。
“怎么会呢？”王晓勤白了曹不同一眼，她知道曹不同是想替他们节省一点，但这样说确实容易引发误会。不过还好，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就想出了法子圆场，“不同说炒些素菜，是因为现在有一部分科学家认为，吃素对遏制全球变暖大有好处。”
“啊？吃不吃素也跟全球变暖有关系？”曹不凡和陈丽宏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