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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命的契约是打球

迈克尔所在的少年棒球队获得州冠军,令詹姆斯夫妇非常高兴,但并不意味着他以后能打职业棒球。

詹姆斯是一名电气机械师,又在通用电气公司这样的大型企业工作,对于黑人来说,已经算得上一份很不错的职业。他和特洛莉丝自然地想子承父业。男孩们稍大一些,他就利用各种机会,向他们讲述自己工作的性质和意义:工厂因为他的调试维修而正常运转的心理满足,按周领回说得过去的薪水供养家小的实际利益。两个大儿子尊重父亲的职业和家庭贡献,却不打算继承他的衣钵。罗尼志在全面发展,不想过早确定职业方向。拉里更热爱也更擅长运动,已经决定做职业球员。

詹姆斯又把培养技术爱好的希望寄托在迈克尔身上。他利用家中修理水管、电表、暖气扇、电风扇之类的机会,把迈克尔拉在身边,给他详细讲解要领,教他拆卸和组装小家电,告诉他机械电器的工作原理,想方设法地诱导、启发迈克尔对机电调试、维修活儿的兴趣。迈克尔小时候常常把他的玩具、家中的小电器、父亲的维修工具拆拆装装,扔得满地都是。詹姆斯认为他自幼就对机械、技术类的东西感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迈克尔却令父亲大为失望,他甚至比罗尼和拉里更缺乏对机器、技术的兴趣,更没有耐心。他像讨厌家务活儿那样讨厌技术活儿,像躲避瘟疫似的躲避那些拆卸维修。父亲干活儿时叫他同去,迈克尔总是苦着脸不肯去。勉强去了,没待上一两分钟,他就不停地问:“爸爸,我可以走了吗?”“爸爸,我今天要打球,我得马上走了!”詹姆斯转身拿一把管钳,或者埋头检查阀门,眨眼工夫他就跑得无影无踪。如果临时缺一把扳手,叫迈克尔回屋去取来,他就会像犯人发现牢门洞开、看守不在身边,像一枝离弦之箭,一去不复返。

父亲在迈克尔身上花费了许多工夫,他却顶多记住了最必要的电器使用安全常识,像怕水一样谨守着几条禁忌。超过这个程度他就本能地拒绝学习。詹姆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迈克尔丝毫没有兴趣学习自己的技术本领,他永远不会继承自己引以为自豪的职业。他摇头感叹:“迈克尔真是一个懒得出奇的年轻人!让他静静地坐着修继电器、修手表,他会像死一样难受。”

迈克尔也不能忍受服务性质的工作。暑假里老乔丹家的孩子们都到镇上打零工,有的去餐馆当侍应生,有的到加油站干活儿,迈克尔也被联系到一家汽车旅馆做服务生,他只做了一个星期就再也不干了。类似的经历还有一两次,每次迈克尔都是“牛都拉不去,风都吹得回”,稍干两三天就逃之夭夭。

然而在他酷爱的运动上,迈克尔却一点儿都不懒。永远兴致盎然,精力无限,激情四射。一说起打球,他两眼大放光芒,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全都给他打球,不吃饭不睡觉。

在初中时期,迈克尔仍然同时参加学校的棒球队和篮球队。他还是以棒球为主,但是篮球的分量大大增加了,橄榄球被挤到了第三位。这也是他现在打球水平的顺序:棒球最佳,篮球次之,橄榄球技术被篮球超越了。

所有跟迈克尔打过球的男孩们都有相同的经历和感受:从开始喜欢和他打球变成不愿跟他打球,甚至发展到恐惧。他们不是怕打输,而是害怕迈克尔没完没了,纠缠不休。只要一开场,他就不许结束。明明开赛前说好只打一场,可一场比赛刚完,大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就催着第二场赶快开球。后面还有第三场、第四场……无论严寒酷暑,假期与否,喜悦或者悲伤,也不管棒球还是篮球,迈克尔唯一从不改变的,就是他对打球永不衰竭的热忱。一旦打起球来他就忘记了身外的一切。他自己像一台加足了油的打球机器,像一只停不下来的疯狂的陀螺,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永远不会疲倦,不会厌烦,不会想做别的事。

男孩们都贪玩儿好耍,打球的男孩个个爱打球,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迈克尔那么极端的球痴。伙伴们对他的“经典”评价是:“人家都说我打起球来太疯狂,可是你比我还要疯狂100倍!”“如果让迈克尔来制定篮球规则,他会要求每场比赛至少打满三天三夜,加时赛一天一夜,中间不吃不喝,不准叫暂停,不要说睡觉,连谁眨一下眼睛都算犯规!”他的朋友们后来流行一个说法,想说明某人或者某事太过分,就说“像迈克尔手里拿了个球”!听的人就明白了,又出现了一个世界级的疯子。

如此痴迷使迈克尔的球技长足进步,打球本领令人刮目相看。常年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对他的身体素质也是极大的促进。他的力气和各方面体能都大大增强了,曾经让他耿耿于怀、焦虑不已的矮个头也蹿了一大截,15岁时,他的身高达到了1.88米。虽然看上去还是瘦瘦的,但是肌肉很结实,几乎从不生病,身体相当不错。迈克尔最担心的事情看上去已经解决了:虽然还远远称不上巨人,却不大可能因为个子太矮小而被篮球队拒绝了。

迈克尔·乔丹越来越觉得,他今后的职业天地是在球场,只有在球场上他才能大放光芒,感受到生命的美好,生活的意义。他相信上帝叫他到这个世界上,是特别安排他来打球的,这是他和上帝的契约,是他一生的某种使命。他不能想象还能干好别的什么事。不过他没法确定,自己今后应该以棒球还是以篮球为生。

三年前妈妈要他把棒球和篮球这两只篮子都拎着,现在迈克尔的两只篮子都装满了鸡蛋,但是哪边能够孵出小鸡呢?他扪心自问,棒球州冠军的辉煌没有再现,篮球的分量却与日俱增,他已经很难在两者间挑出自己的最爱了。于是他继续提着他的两篮鸡蛋。他在高中仍然打了两年棒球,到高中四年级(大学预科)还参加过棒球比赛。

高二那年,这个对家务活儿厌恶到极点的懒鬼,居然在学校里主动选修了家政学课程,而在莱尼高中的所有男生中,选修家政课的也仅有几个人。他在家政课上认真听讲、做笔记,主动学做“女人活儿”,好像那些“婆婆妈妈的琐事”意义重大,乐趣无穷。在家里他不再逃避家务活儿,兴致勃勃地为大家煎玉米饼、炸薯条、煮鸡蛋汤,动作虽不大熟练,却自诩掌握了“专家的规范”。全家人像围观火星人一般,瞪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惊呼:“今天的太阳是从西海岸出来的!”

迈克尔开始主动打扫房间、庭院,整理自己的衣橱,粉刷墙壁,给花草浇水、洒杀虫剂。那段时间,每个来他家里的人都会看见迈克尔手握吸尘器扫地、折叠衣服,或者下厨房做他的拿手菜。他们熟知迈克尔的老牌偷懒史,看见他完全变了一个人,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懒惰的年轻人”变成了行为楷模。那是一个年轻人的道德举止备受成年人非议的动荡年代,许多黑人青少年不是吸毒成瘾,就是在街头酗酒斗殴。从越南战场回国的黑人士兵普遍找不到工作,成天无所事事,牢骚满腹。许多家长都羡慕老乔丹家的老四行为端正,规矩懂事,球打得好,人品也很不错。

大家觉得他的兴趣急转弯太另类了,因为同龄人要扮酷都是猛飙摩托车、吸食大麻、酗酒打架、拈花惹草。同学们常常问他,为什么突然爱上了女人才感兴趣的家务事?他支支吾吾,一会儿说他喜欢吃的食品家人却不喜欢,他只好自己动手做,一会儿又说只有他亲手叠放的衣服,出门比赛时才不会这件找不到,那件又不合适。

其实迈克尔另有隐衷。上高中时,他依然是女孩们不感兴趣的孤独者,那个他在校车上一直为她占座位的漂亮少女安琪拉·维斯特,早已是风姿绰约的大姑娘,仍然对他没有感觉,从来没有跟他约会过一次。这越来越成为他心中的一大阴影。他希望改变别人的印象,让大家看一看,他迈克尔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举止粗野,除了打球什么都不会的小毛头。他希望看上去更成熟一些,显示自己很懂生活,兴趣广泛,跟他待在一起不会饿肚子,还有很多乐趣。那个曾经单纯地以为星期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能博人欢心的小男孩,已经明白注意修饰外表远远不够。他不认为这些事对男人无用,对他这样的家伙来说用处大得很。事实上,迈克尔已经如此“成熟”,他竟悲观到断定自己一生都得不到异性的欢心,他永远都不会结婚,命中注定要一个人度过一辈子了。所以他必须学会自己照料自己。

迈克尔广受称赞还因为在高中阶段,他的学习成绩有所提高,数学还常常达到优秀水平。他的成绩本来可以得到学校的奖学金,但是考虑到家境还过得去,不少黑人同学经济状况更差,他没有提出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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