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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棒球先生”的怒火

小学高年级,迈克尔的篮球技巧大有长进,他却不得不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棒球上,因为学校的棒球队已经颇有名气,各种名目的比赛纷至沓来,让教练和队员们应接不暇。迈克尔是棒球队的主要得分手,自然不能缺席。

1975年,迈克尔满12岁了。这一年,威尔明顿联合小学的棒球队越战越勇,在分区赛里一路过关斩将,以全胜佳绩闯入全州年度少年棒球比赛的半决赛,备受小棒球迷们追捧。威尔明顿联合队的半决赛对手个个实力强劲,都是所在地区校队的常胜将军,但都顶不住迈克尔与队友们的顽强拼搏,纷纷败下阵来,拱手交出决赛权。迈克尔和队友们备受鼓舞,夺冠信心大增。

决赛对手曾经在全州少年棒球比赛中连年获得冠军,带着再次卫冕的傲气,理所当然地认为蝉联冠军不在话下。在决赛中,前冠军队遇到后起之秀的猛烈挑战。威尔明顿联合队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凶猛劲儿,一次又一次向对方发起凌厉的进攻,取得领先优势。当前冠军队明白对手并非只是逞一时之勇,而是有勇有谋地要打败他们时,仓皇调整战术;但已经太晚了,挑战者的优势已经无法逆转,威尔明顿联合队最终赢得了激烈的决赛,登上了北卡罗来纳州少年棒球赛的冠军位置。

迈克尔在比赛中担任游击手和投手,表现出色,组织比赛的迪克西青年联合会特别授予他全州12岁年龄组的“棒球先生”称号。

迈克尔欣喜若狂,不仅为校队勇夺州冠军,也为自己在一连串比赛和决赛中的漂亮发挥而自豪不已。无论在本年度各场次比赛的个人累计得分,还是决赛场的单人得分,迈克尔都是最高的!

面对州长亲自颁发的奖杯、报纸的赞誉和观众们的掌声与鲜花,迈克尔的感觉好极了。在庆祝会上,他被热情洋溢的人群拥挤着,没注意到旁边的游泳池,一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水里。好在有惊无险,他立刻被两个大汉从游泳池里拉了出来。

获得全州的少年棒球冠军,成为送给迈克尔和六年级队员们最好的毕业礼物。

刚上初中,学校重组篮球队,迈克尔无动于衷。妈妈催着他赶快去报名,“棒球先生”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他大声表示异议:“妈妈,我是一个棒球运动员!”

“是的,但是现在是发挥你的篮球天赋的时候了。你不能永远躺在州冠军的奖杯上过一辈子!”

妈妈的意思是“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必须更多地发掘自己的运动潜力,更多的才能意味着更多的选择。他听从了妈妈的意见,被选进了校篮球队。

青春期的征兆悄悄降临到迈克尔身上。他的喉头往外冒,说话嗓音由尖利细长变得粗重低沉。体重增加了,胳膊也长粗了一些。他的脾气也变了,十分冲动,越来越爱和人干架,随便一点儿小事都会让他出拳动脚。初中一年级,迈克尔因为管不住自己,或与同学打架而被学校停学三次。两次都是因为篮球。一次是不到放学时间和几个男生擅自离校去比试投篮。另一次把一个男生打得鼻青脸肿,那个男生借口要在同一块场地打排球,不顾迈克尔先到,把迈克尔花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才画好的篮球场边界线和场内标志线擦掉了。还有一次涉及自尊心。

那天,迈克尔叼着一支冰棒穿过校园,有个白人女孩想跟他搭讪。她抬腕朝他晃动着小指头,好像他是她家的什么小猫小狗。迈克尔假装没有看见她的手势,走了过去。那女孩马上发火了,粗声粗气地叫嚷起来:“嘿!傻黑鬼!本小姐在叫你呢!”

迈克尔一愣,停步转过身去,盯着那个白人女孩的眼睛:“你刚才叫我什么?”

“黑鬼!”女孩的腔调和神态充满挑衅,“怎么?你不就是一个又笨又难看的小黑鬼吗?”

如果对方是男孩,迈克尔早就挥拳打了过去。他把没吃完的冰棒扔了过去,冰棒落到她的头上,汁水顺着额发淌到脸上。

那白人女孩惊呆了。她朝他的背影追送上一大堆恶毒的咒骂,仍然难压暴怒,冲进校长办公室又哭又闹,把迈克尔狠狠地告了一状。结果,那女孩仅被老师提醒今后称呼人要注意黑人的敏感,迈克尔却因“有前科”,被认定是动粗挑衅,学校再次要他停课反省。

父母比学校公正一些,他们知道黑人青少年决不能做软弱可欺的人,即使要付出某些代价,也必须给对方以必要的回击。当然应该讲究策略,不可能对降临到头上的每一个挑衅都一一做出回应。詹姆斯和特洛莉丝先后与迈克尔耐心地交谈,让他明白黑人处境的难处与微妙之处,对类似情形应当“战略上反抗,战术上选择”。

从第一次停课起,特洛莉丝每天照常把迈克尔早早催下床吃早餐,上班把迈克尔一同捎上。到了银行,她把自己的二手汽车停在办公室外面,让迈克尔待在车里自学课本,做作业。

起初迈克尔不肯:“我决不去!你的同事看见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笑话我的!你工作起来也会分心。”

“分心?我决不会分心。你认为我的同事们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关心,会一直盯着你、议论你?这不是借口。如果你以为停学就可以睡懒觉,把本该上课的时间用来打球,你就会不断制造情况,不断停学。”

迈克尔说服不了头脑清楚、办事有条不紊的母亲,只好乖乖地听从安排。

初三那年,迈克尔打了他后来自称为“平生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架”。那是在1977年,迈克尔14岁。话还得从美国黑人刚刚经受的一场历史教育和心灵震撼说起。

1976年秋天,曾经当过海军厨师的黑人作家阿历克斯·哈利出版了他最重要的作品——家族传记体纪实小说《根》。一如这本小说的副名《一个美国家族的历史》,哈利在认真、深入地查阅历史档案,并返回他的黑人非洲祖先原籍冈比亚实地考察的基础上,用饱蘸血泪的感人笔触,描写了化名为昆塔·肯特的黑人祖先,两百多年前被白人贩奴者从祖国冈比亚掠夺到美国,在屈辱、反抗和更大屈辱与继续反抗的循环中顽强地生存下来的血腥历史。小说上溯到作家的第七代祖先,以史诗般的笔触描绘了一个黑人家族连续七代人在美国漫长、艰难的生活轨迹,具有前所未有的历史真切感和震撼人心的强烈冲击力。《根》一出版就在全美国激起了异乎寻常的热烈反应,一连十多周名列全国十大非小说类畅销书之首,一时间洛阳纸贵,人人都在谈论哈利的新小说。黑人通过它重温骇人听闻的苦难历史,借以教育对美国黑人历史了解不多的年轻人,白人读者从中反省历史上白人祖先对黑人的残酷迫害。美国社会在《根》的点拨下兴起了浓浓的寻根热,人们纷纷跑进图书馆、档案馆,透过各种途径挖掘自己家族的历史脉络。影视界也闻风而动,仅过几个月,1977年1月,根据哈利的小说改编拍摄的同名电视连续剧就在全国热播。该剧需播出12个小时,连续播出八个晚上,吸引了数千万个美国家庭。

老乔丹家每晚全家人都聚精会神地围坐在彩色电视机前。迈克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正襟危坐地观看过这样一出内容沉重、含意严肃的历史题材的长篇电视连续剧。他自己虽然经历过类似被白人女孩蔑称“黑鬼”的情形,但对黑人家族乃至整个黑人种族的历史命运几乎一无所知。从非洲高原掠夺、贩卖到美国来的黑人祖先的惨烈命运,比地狱还要恐怖,让迈克尔和哥哥、姐妹们惊悸得丢魂失魄。单单是黑人曾经不被当做人来看待,仅为几串玻璃珠一类的玩意儿就可以被任意转卖,就令迈克尔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当他终于相信这一切天大的罪恶过去真的普遍发生过,也曾是自己家族祖先的残酷遭遇时,他的愤怒简直无法形容!

连续剧每晚播几集,情节步步展开,悬念扣人心弦。当迈克尔看到昆塔又一次逃跑被抓回来,五花大绑,毒辣的奴隶主威逼他在割下生殖器和砍掉双脚之间作出残酷的选择时,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昆塔犹豫再三,含泪选择砍掉双脚,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逃出那人间地狱,永远都将以伤残之身忍受屈辱、苦难的命运,迈克尔情不自禁地为昆塔流下了悲愤的眼泪。当剧中的人物满腔愤慨地追问黑人非洲的祖先为什么当初没有把踏上那块黑色大陆的白鬼子全都杀光时,迈克尔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那样的感情,因为他的耳畔还回荡着昆塔被活生生地锯断两只脚时发出的凄惨哀号……

就在这之后不久,迈克尔却再次受到白人同龄人的轻蔑。

一天下午,迈克尔要和同学们一起打棒球,征得老师的同意,他和一个要好的同学提前几分钟下课,先到一块空地上去画标志线。一个路过的白人男生停下来,很在意地问他俩:“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去上课?”

迈克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末,认真地回答:“我们班上的同学下课后要来这儿打棒球,我们先过来画好线。”

谁知那个白人少年只是爱说废话和一时无聊,听到迈克尔认真的回答,反而感到厌恶,大声找补了一句伤人话:“哼!谁会在乎你们这些黑鬼要干什么!”

迈克尔一听,顿时怒火中烧。《根》的收视率创下了电视节目的空前纪录。首播结束后应观众的强烈要求,不少电视台仍在重播。迈克尔仍然沉浸在《根》的情绪氛围中,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白人都应该为他们的祖先在历史上对黑人犯下的滔天罪行向黑人谢罪,争取黑人的宽恕才是。至少在全国黑人民众群情激愤的现在,白人对黑人的态度总该小心收敛一些,不要再往深受伤害的黑人心口上划刀撒盐。

迈克尔热血直涌,怒不可遏。他两步冲过去,挥拳重击在那个白人少年脸上,两人厮打成一团。下课后跑过来打棒球的同学们费劲地把两个人强行拉开,双方都头破血流,衣服也撕破了。迈克尔挨了不少揍,但还是占了上风,赏给对方的拳脚更多,为自己和被欺辱的黑孩子出了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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