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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落纷争

自流庭走后,扶苏一直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次日起床洗漱时她才猛地一拍头,终于记起。

流庭那天走得的确干脆,但是过于干脆,竟然忘了给钱!

环儿一旁伺候着她洗漱,一边念念叨叨:“姑娘啊,你挂牌倒是挂牌了,但是挂了还是等于没挂呀。要知道流庭公子眷顾的姑娘,众所周知的不许别人染指,除非他当众宣布了‘抛弃’,不然谁还敢来光顾你的生意啊。”

扶苏本就在气头上,经她这么一说,越发的怒火中烧:“环儿!”

冷不丁一句愤愤的声音,让环儿心口一跳:“怎么了啊,姑娘?”

“以后你千万不要和那神医流庭说话!”

环儿茫然:“为什么啊……”

扶苏几乎咬牙切齿:“像他那种男人,即使说话都能让你怀孕!”

“啊……”环儿闻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说什么怀孕啊,姑娘……姑娘你真是……”

扶苏发泄过后,顿时心情大好,洗漱完了正准备起身,只听门口有人轻轻地咳了两声:“本来记起未给姑娘银子,现在看来,似乎还是算了吧……”

他的神色淡淡,再看他手上的银锭子,个个光泽亮丽,成色很足。

扶苏的神色顿时像是生吃了一只苍蝇,转瞬已经摆上了一抹笑:“哎呀流庭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可不像是吃了东西不给钱的人。”

“吃了东西?”流庭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好像还没‘吃’到口吧?”

扶苏笑得越发温和:“菜既然已点,吃不吃都该埋单的,是不是?”

他似笑非笑:“和我说话,不怕怀孕的吗?”

扶苏干脆脸皮一厚到底:“怀不怀孕都是我自己的事,公子就无须替我担心了。”

流庭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屋里,也没多半句话,堂而皇之地躺在了她的那张躺椅上。

扶苏哑然:“你这是做什么?”

“睡觉。你弹曲子给我听。”

“你不是不喜欢我弹的曲子吗?”

“我说过吗?”流庭懒懒地抬了一下眼,似笑非笑地看她,“或者,你认为我们应该做点——别的事?”

算你狠!扶苏揉了下睡意蒙眬的双眼,不情不愿地挪到琴前。这个时候只听“叮——”的一声,她的视野中赫然多了一锭金子。

好吧……就算你看透了我又怎么样。扶苏心满意足地将金子收进了怀里,见流庭翻了个身子已然睡去,她一撇嘴到琴前轻轻抚起。

琴声悠扬,屋里一时间倒是一片和谐安逸。

稍稍留意,扶苏发觉流庭始终紧蹙的眉心终于渐渐舒展了开来。听他的吐息,好似是睡着了。

这大清早的跑人家房里来睡觉,莫非是前一晚上又没有睡好?扶苏边抚琴边打量这个浅眠的男人。其实经历过那么多世,她怎么看不出这又是一个背负着过去生活的人,只不过这些都与她毫无关系罢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金子,让他好好睡一觉,倒是应该的。扶苏暗暗叹了口气,把琴声又放柔了几分,这时却听到外头不知为何忽然嘈杂了起来。

流庭不知何时好像也被吵醒了,锁着眉心,冷冷地看着门的方向。

外面的吵闹中,不时夹杂着沈娘的声音:“哎哟,官老爷,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这屋子里有贵客,您叫我们如何自处呀?”

“管你什么贵客不贵客的,我们是来拿人的,难道你想妨碍公务?”

“其他地方您尽管搜,可是这间实在……”

“皇宫里进了刺客,一路追到这里,难道就叫我们两手空空回去?”

“可是……”

“说不定这刺客就藏在这间屋子里了,天王老子也阻不了老子的路!”

流庭嘴角闪过一抹讥诮,手一挥,门锁凭空一落,经风一起,房门这样无丝毫掩露地大开在了那里。

外边的人未料到,看着里面的情形,突然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反应。

然而外面人的慌张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扶苏,她的眼里在听到对话的同时已然腾起了一股精光。心下顿时小算盘打成了一片。刺客?杀手?多好的词啊!敢独闯皇宫的绝对不是什么小角色,要是能收来为己用的话……

“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官差大人,听这话好大的威风。”相比之下,流庭显然并没有扶苏的好兴致,冰冰凉凉的语调,眼中也尽是寒意。

官差本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待看清了流庭,顿时面色一片难堪:“原来是流庭公子,小的……小的刚刚只是说笑,呵呵,说笑……”他干笑了两声,最后还是笑不下去,只是诚惶诚恐地偷眼看着。见流庭没有其他表示,点头哈腰一阵,忙不迭撒腿跑了。

“如果以后有人来打扰,明白该怎么做了?”

待人走光后,突如其来的这样一句,让扶苏一时没回神,慢慢地,才体会过来:“流庭公子,莫非是在保护我?”

流庭低头看她一眼,嘴角一抿:“身为我的‘东西’,以后给我收着些面子。”

东西?原本还稍有些触动,这时她只能微微蹙眉:“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你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扶苏恶狠狠地瞪他。

流庭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淡淡回眸:“就算你不想和我沾上半点关系,众所周知,现在你是我的女人。”

“要是缺女人你自己随便找去!”

流庭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你不乐意?”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以后若是流庭公子没地方可去,我不介意你来这里,但是我们泾渭分明,除了这层金钱上的关系之外。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话音落后,片刻的沉默。

“你会为今天说过的话,付出代价。”流庭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留下一处空空落落的屋子。

“我会怕你?!”扶苏全身莫名一冷,回过神后愤愤冲着门口一阵嚷嚷,强压住冲动才没有搬起琴往外砸去。开什么玩笑,她居然成了他的女人?她哪里有被这个人包养过!

怒气一起,她转身想在椅子上躺上一会,不想窗口忽然人影一动,眼前一花,原本空落的屋子里霍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扶苏只愣片刻,顿时喜上眉梢。

这个装扮!杀手?刺客?

来人也没想到屋内还有人,正一愣的工夫,却见面前的女子忽然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竟然感到全身一寒,如果还有力气,恐怕第一选择便是夺窗而逃。

扶苏着实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及至后头给他上药的时候仍是笑眯眯的神色。

箭伤很深,已经略略黑色,显然有毒。一只纤致细腻的手轻轻地在他的身上揉着,不似上药,反倒似是在搓肩,每一下的轻重都恰到好处,仿佛一如平日里的接客,而不是在给一个重创之人疗伤。

肌肤之亲,腻腻地互相依偎,有种浅浅的暧昧。

那个身躯已经略有僵硬,扶苏却是丝毫不介意,言笑晏晏地继续擦着药。

这个药是从那个蓬莱楼的庸医玄墨那儿拐来的,她倒不怕会误对症状而酿出人命,只是嘴角轻轻地抿了一抹笑,神色妩然,一脸欢愉。

方才这个男人已经自报了姓名——青冷。

如果这还不知道他是谁,她也就不用打着要买杀手的招牌了。

闻名天下的杀手之一。

她淡淡地打量着他,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怎么说自己今日都是救了他一命,他该当是要拿上什么来报答的吧。那么既然救了他一命,最好的东西当然是还给她一命,他自己的命她是不要的,那么就帮她杀个人吧,而这个人,自然该是——诺闻。

青冷本就不自在,这时见她动作停了,才拉起了衣襟,道:“多谢姑娘相救,来日定当报还。”

扶苏笑道:“还?怎么还?”

正常人本该说一些什么“施恩不言谢”之类的话,一听这样一句,青冷不由一愣,遂凝道:“只要姑娘说出口,我自当尽力而为。”

要的就是这句!扶苏两眼一亮,道:“帮我杀个人怎么样?”

“不行。”

一句话就这样被堵住,扶苏有些气急败坏:“怎么不行,你刚还不是说会尽力而为的吗?难道只是空话不成?”

“自然不是空话。但行有行规,非花金买命,不得自行了断个人恩仇。”

“那有什么关系!对你而言,杀个人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看着对方一脸决绝的模样,扶苏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没想到救了半天的人,竟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青冷理好了衣衫,居然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硬是把扶苏给气了个半死。好啊,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侠客?好一个知恩莫思报!那瓶药如果去卖,还能卖上个好价钱呢,这人,这人……得了便宜居然不帮她干活?

她后悔没有揭开他蒙着面的黑巾,非常后悔!

那天之后,流庭日日来,扶苏也日日没给他好脸色看。一人睡觉,一人抚琴。居然就此没有提起过那天的事,日子不知不觉间过,竟然也相安无事。

流庭没有去别的姑娘的房里,叫扶苏又喜又怨。喜的是钱财滚滚而来,怨的是她衰神附体,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摆脱这个丧门星。只要有流庭在,她压根就不用想着去接其他的客人。

“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上流庭公子啦?或许他今天没来,是因为有其他的事呢……”环儿端了水进来,看到一脸郁卒的扶苏,一想到流庭今日似乎没来,不禁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一句话好像激起了扶苏全身上下的毛,顿时爆发,“他不来我还乐得清闲,明白?”

喜欢流庭?开玩笑!

流庭这种毫不知道照顾自己的男人,以她的性子,理当是有多远躲多远的才好。虽然他是个神医,但是他医人不医己。她和玄墨时间待久了,多多少少懂点医术,即使流庭没有在她面前发作过,但她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身有哮喘。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还天天与酒相伴。

是该说他不懂得爱惜自己,还是该说他是买醉求个安宁?一想到这个扶苏不禁感到有些窝火。天天惠顾她的生意,两个人好歹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只可惜这些交情在流庭面前估计是上不了台面的,她也懒得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环儿在扶苏这种阴邃的神色下缩了缩身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帖子来:“流庭公子今天来是不来了,不过叫人送了这个过来,姑娘你看看……”

扶苏瞪她一眼才接过打开,居然是花会的邀请。

默然,这好端端的没事,流庭又跑去开什么花会?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愿动弹,就摆了摆手:“环儿,派个人去传话,就说我今天身体抱恙去不了了。”

“可是姑娘你根本就没病啊……”

扶苏陡然一眼瞪去,环儿忙不迭地跑出了屋子。

满意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扶苏翻了个身子正准备再睡,没想被褥都还没焐热,环儿就又跑了回来。

“如果你今日不来,日后也要担待得起才是……”听着环儿小心翼翼地转达,扶苏几乎可以想象那人皮笑肉不笑的阴险神色。

小女子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低头又何妨。百万个不愿,扶苏一身轻衣,最后仍是迈入了那个园子。

各色的花卉,争奇斗艳,然而再光鲜亮丽也比不得一个个高官显贵的衣着明艳。

扶苏随意地把玩着园圃中的花枝,仿佛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不时有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是不知道旁人是顾及流庭的面子才不敢接近,只是当发觉这个男人把她“骗”来的险恶用心后,心里就格外不舒坦。

让这么多人看到,不过是叫他宣布一个对她的所有权罢了。

一边愤愤拔着花枝旁边的绿叶,一边念念有词:“死流庭……臭流庭……杀千刀的……千刀万剐的……遗臭万年……”

“骂得痛快吗?”

笑吟吟的话从耳边落过,扶苏正骂在兴头上,神游天外,下意识地就接了口:“自然痛快!”

话音刚落,她的动作顿了顿。

以极缓的速度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副戏谑的神色。顿时干巴巴咧嘴:“啊……”

“如果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本就不是个美人,这样一来更难看了。”

扶苏怒。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流庭眯着眼看她。

其实他从刚才就看到她了,只是没有过来。这一身清雅素丽的衣衫似乎极合适她,从她走进花会的一瞬,似乎就叫周围几个男人的视线都悉数聚到了她的身上。看到这样的情形,他不知为何居然感到一丝不快。

扶苏终于忍耐不住他的打量,一耷拉脑袋:“流庭公子,既然我都已经来了花会,那你总该告诉我,你究竟是想怎样呢?”

流庭似笑非笑:“你不是病了吗?”

咂舌:“见到你,什么病都吓跑了。”

“我就有这么可怕?”

“是啊是啊……”扶苏正愁没地方说事,“如果你不可怕,那世界上就没有可怕的东西了。”

这个女人果然是对他没有任何心思的……不知为何,看着扶苏的那副无赖样,流庭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压在心里的时候,依稀觉得,格外不是滋味。但这种异样的情绪也只是一瞬。

今天他故意放出消息,把她带到这里,不过是希望这个女人认清一件事。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一直把他拒于千里之外的,但是扶苏比起其他人,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每天去她房中就只是为了听琴?这种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女人对他来说永远就只有玩物,但是这只玩物太难驯服了一些,稍稍勾起了他的一些兴趣。就当是念在她让他有了几天好觉的分上,他不毁她清白,只是——拿走她的退路罢了。

不是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吗?过了今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扶苏是他流庭的女人……

那双深邃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流庭俯身的时候没有分毫预兆,扶苏并不留神,却是忽然感到唇上一软。

柔柔的滋润,却是冰冷无情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吻,几世几代,都曾经历过太多。但每一个男人都是一心沉浸于爱欲,欲仙欲死,她从没有尝试过这样冰凉的吻。平静伪装下的心终于在这样的温度下,猛然突兀地一跳。

流庭留意到她神色的变化,讥诮地一笑,淡漠地移开了唇。旋即,有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环住了扶苏的腰身。

全场似乎因为他这样的举动霍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静。

扶苏身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但这个时候唯一的反应,只是有些迟钝地摸了摸自己方才被偷亲的娇唇。正想着应该怎么去回应,只觉得腰身的力道忽然一大,吃痛下她有些恼怒地瞪去,却发现流庭不知什么时候又生上了闷气。

这个浑蛋男人,平时她对他发脾气,他会感到不悦,现在她也没有气恼了,结果又在不痛快什么?

扶苏感觉到酥腰生疼,却只能咬着唇不做声。周围的人太多,她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损了自己形象,叫日后门可罗雀,和钱过不去。虽然这样的疼痛对蓬莱楼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她在心里暗骂,骂得天昏地暗。

忍住满心想要扎小人的冲动,扶苏冲流庭勉起一抹干巴巴的笑:“流庭公子,你这是在和谁较劲呢?大家也都清楚的,像我这种青楼出身的女人,连给你擦鞋的资格都没有,哪要你来动什么气?”

扶苏说的是奉承话,听在流庭的眼里却是格外刺耳。他的脸色不自觉一沉,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已向中央的亭中走去。亭里一群达官显贵因为他的到来顿时扬起了一阵嬉笑声。

腰上的痛觉已经散去,然而扶苏还是依旧站在那里。旁人漫不经心地从她身边经过,似乎也都已经瞬间忘记了方才的那一出闹剧。身边的风吹过,微微有些凉薄了。

仍是摆弄着花草,扶苏却似乎没有方才的兴致。她的确是看不透这个男子,出言讥讽的是他,有意作弄的是他,存心作对的是他,落到最后,生气的居然还是他……

小气的男人。太过小气!

手间下意识地一用力,枝间的花折断而落,刺破肌肤,一片如雪的肤色间隐约透出一抹红色。

扶苏看了,微微出神。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又离开了蓬莱,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会流血,会疼。

一时恍惚,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块白净的手绢,扶苏才回神。信手接过,语调却是调侃:“看来最近我们的状元爷很是清闲,这样的花会也有兴趣参加。”

卫风对方才的情形只字不提,彬彬一笑:“良辰美景,当然是虚度不得的。”

扶苏瞥他:“不是听说最近和公主打得火热吗,现在跑到这里来‘红杏出墙’?”

卫风闻言,只笑不语。

“怎么,和你家公主闹矛盾了?”扶苏留意到他眉目间的异样,不禁调侃,“没想到你这聪明人也会犯糊涂,这样公然和我在一起,难道就不怕流言满天?当朝状元同青楼名媛,真是相当不错的话题。你说你家公主知道了会不会跑来直接杀了我?”

卫风当然知道周围有很多暗暗投来的视线,依旧笑:“清者自清,怕什么?”

扶苏瞪他:“要杀的人是我,要死的也是我,当然没你事。”

卫风轻笑,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不过我真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会把你带过来。”

“谁规定青楼的人就不能来这里了?”扶苏没好气地顶嘴。

“自己的恩客都没有了解过吗?”卫风瞥她一眼,“当年神医世家在卫国只手遮天,流庭和卫国公主弯韵两情相悦,但最后神医家一夜灭门,流庭下落不明多年。等他再出现时弯韵却已是嫁入洛国为后,不久也离了人世。”

扶苏皱眉:“这和花会又有什么关系?”

“流庭办今天的花会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那你可知,今天——正是弯韵的祭日。”卫风本也不想干预扶苏的事,却认为有些事不得不说,“流庭虽然本来就风流不羁,但在卫国的时候倒还不似现在这样的滥情。当初弯韵的死讯传开后,有人亲眼看到他流连洛国宫外,九日发丧,他便醉倒了九日。再然后,就开始了红颜知己遍天下,日日声色犬马的生活。”

扶苏只是静静地听着:“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卫风却淡淡瞥了眼她微微泛白的指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当年甚至有传闻,弯韵的死……”

“扶苏姑娘,原来你也来了。”

温温和煦的问候突兀地响起在耳边,卫风的话也应声而止。

“原来是诺闻公子。”虽然没有正面交集,诺闻偶尔来找过流庭几次,扶苏与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对于这个自己入世意欲取了性命的男人,她倒是不曾有过什么恨意。毕竟,一切不过只是蓬莱楼的一场交易罢了。

刚才那种异样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她盈盈一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诺闻也是一笑,“方才在外面听闻流庭带了一个女人来,想想就该是姑娘你了。”

诺闻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很难想象居然是流庭的至交。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也不知是怎样走到一路的。如果不是闺婉的仇,扶苏实则也愿意和这个温柔的人交上一个朋友,只可惜,到最后,她终究是要杀了他的……

想着,扶苏点头:“诺闻公子找扶苏有事?”

“想‘借’扶苏姑娘一用,不知……”诺闻这句话,是看着卫风说的。

卫风折扇一摆:“请便。”

扶苏不知道诺闻卖的是什么关子,跟了走上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问:“诺闻公子究竟是要带扶苏去哪?”

“南亭。”

“南亭?”扶苏心头陡然一跳,停住了步子,“那里都是一些达官显贵,我去恐怕不好吧……”抬头看去,遥遥可以看到一片琳琅满目中央,一个翩翩修长的身影落在其间,格外扎眼。

诺闻留意到她的视线,眼里无奈一闪而过:“姑娘真的不过去吗?实不相瞒,我有些担心流庭,他今天喝得太多了……”

扶苏眸上的睫毛微微一颤:“诺闻公子是他最好的朋友,既然担心,怎么不去劝劝?”

“我早去劝了,要是有用,也不会来找姑娘。”诺闻嘴角的笑,无奈至极。

“连诺闻公子都劝不了,我……又怎么可以?”

“你做得到。”

不知道诺闻为何可以这样肯定,扶苏看着觥筹交错的那片人影,语调一时有些疏远。

人群中的那个男人,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停下过喝酒。一杯又一杯,永远不愿停歇一样。很多人讨好地给他敬酒,而他从不拒绝,伸手接来,然后仰头喝下。

他到底是在为自己喝,还是如方才卫风说的,是为了那个叫做“弯韵”的女人……

扶苏不禁出神。她才不担心他,那么自以为是的小气男人,她为什么要去担心!可是,心里总是觉得有点……眼睫微微垂下,衣袖下的手不由握得一紧。

“扶苏姑娘……”

“好,我去。”扶苏也不知道这一时的冲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习惯了这个人在自己房里安静入睡的样子,现在这个样子的流庭,怎么看却是怎么的扎眼。

记得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酒杯:“够了,别喝了!”

好似有些醉,流庭微微眯了眯眼,却仿佛没看到她,信手又接过一个递过来的酒杯。

扶苏只觉得身体里“腾”地涌起了一股火,干脆脾气一大,把周围绕在他身后的人都一个个给推开了几丈。周围一空,中间的一块空阔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她挑眉怒视着他。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旁边的人对她的这种态度显然不满,流庭没发话,便大着胆子嚷嚷开了。

“啧啧,看这打扮,应该是青楼的吧?”

“听说最近流庭公子常常光顾一个女人,莫非就是她?”

你一言我一语中,尚在沉默的唯独流庭一个。扶苏被一群人围在中央指指点点,只有胸中的一团无明火愈烧愈烈。

“没看流庭公子都懒得理你吗,怎么这么不识实务?”

“谁说流庭不要我了!”扶苏被气到极致,反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语调却是越来越冷。言语过后,伸手一把拉过流庭的衣领,俯身而下,死死吻上了他的嘴。

淡淡的吻,带着女子独有的淡雅的香味,融在他一身的酒气周围,一时难以辨析,到底醉了他的究竟是那些烈酒,还是眼前的这个人儿。

流庭终于凝眸看她。女子咫尺相对的眼中,太多朦胧的雾气,谁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

他没有醉。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越是想醉,却不知为何越是清醒。全身冰凉,被她身上的热气灼到的时候,好似一团火,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周围已经开始有人纷纷议论。

“这个女人真不要脸。”

“她以为她是谁,果然是青楼的骚货。”

“这种贱人当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种女人跟谁不都是上床,流庭公子看得上她?”

……

虽然明显压低了声音,但依旧只字不漏地落入了他的耳朵里。他听得到,她自然也是。然而这个时候扶苏只是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吐出一丝暖气:“怎么,你终于‘看到’我了?你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我耍些手段?虽然名声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你是不是总归有些过分了……”

话落进耳的时候,流庭的身子陡然一僵。

名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哈……真的是这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初的事情又算是什么?如果当年那个人也这么认为的话,现在又怎么会……

忽然姿势一个转动,他将扶苏一把拦腰抱起,咫尺看着她的眼睛,嘴角的笑带几分讥诮:“既然小猫这样的心急,那么,我们早点回去就是……”

急转直下的情形,叫很多人反应不及。待回神的时候,亭子中央空空落落,流庭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院落的转角,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他走得很急。扶苏在他的怀里,因为他神色间的危险气息,最终选择了沉默。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又惹怒了这个人,只是闻着他满身的酒味不禁有些烦躁。这么短短的半天,这个男人究竟是喝了多少的酒?

流庭没有带她回旧迷楼,而是直接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

扶苏被他随手丢在床上,顿时有些吃疼,然而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过男子的话语:“既然你这么心急,那么总该有一些觉悟……”

觉悟?什么觉悟?扶苏愣然间还未回神,眼前的人却是直接压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如雨点一般落在她身上的粗暴的吻。

流庭用力之下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如脂的细嫩肌肤露出,成熟男人的手一点点地抚摩着肌肤,从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深入,企图触向禁区。全身渐渐灼热了起来。

扶苏的面上微微泛红,窘迫得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她用手死命地想将流庭推开,但男人的力气就这样牢牢将她压在下面,惊诧间抬眸,只看到冰冷的讥笑和嘲讽,她的瞳孔一瞬间略略收缩。

“名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吗?只有你这种妓女才会说得出口。”他言语讽刺,眼里已经只留一片狂涌凌乱的思绪。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名誉、地位,不是因为众人的言论,他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哈,所有的誓言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所有的女人都是见异思迁的。为了利益,为了名声,可以放弃一切,可以做一切残忍的事!嘴上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他,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大局,口口声声说要此生此世,最终又怎么不是一口空谈?

她说过爱他,说过永不背叛,结果呢?提亲之日,他等到的又是什么……她要嫁入他国为后,为了自己的声誉,她要——杀他。

他报复了她。之后所有酩酊大醉的落魄,只不过为了提醒自己最后一刻的绝望。换着一个又一个女人,不过都是逢场作戏。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永远不会。

流庭伏在扶苏的身上,急切地吮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这个身子细致柔滑,酒精似乎开始混浊了他的神志,从她身上溢出的淡淡的气息,甚至叫他有些贪恋。

“流庭,你醉了!”扶苏这时感到全身的每一处肌肤似乎都敏感至极,咬着牙强推了几下,那人却始终没有反应。

流庭仿佛听不见,又或者只是不想听,只是一点点地侵犯着、占有着她的身子。

内心深处莫名地有些焦躁不安,扶苏无意识地一声呻吟,猛然警觉,顿时勉起了最后的一丝理智:“我不知道以前你和弯韵发生过什么,但我不是弯韵。流庭,你听明白没有!我不是弯韵!”

动作在一瞬停止。流庭的发线垂落,掩住了神色,只有喘息埋在她的怀里显得有些深长。

周围一片沉静。

流庭的手暗暗地紧握成了拳。

他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弯韵,他当然知道。一直以来不管和谁缠绵,他都这样的理智,但是刚刚,他为什么突然会有一霎无法自控?

呼吸声沉沉地在周围的空中飘散着。月光落上床中央的人影,格外孤寂。扶苏感到那个男人在这一瞬间忽然静下,隐约的光色在他身边镀出朦胧的轮廓,忽然感觉,明明他就在她的身边,却莫名感到离她竟是这么远。

扶苏终于说不出什么了。微微侧头,咫尺就是他的脸。他虽然依旧支在她的身上,呼吸急促,却已经再没了更多的动作。他冷静了,她的心却是一痛。

流庭忽然深深吐了一口气,起身。

“别以为你知道了什么,就可以自作聪明。”他走到门口,在月色下,神色是如水的淡漠,“我厌倦你了,从今天起,你要送往迎来,再也和我无关。”

话语太过冷漠无情,连推门走出的动作,也是一样毫无眷恋。

屋中顿时只剩下一片死寂。

扶苏躺在床上不曾动过,双目空洞地望着屋顶。身上的衣衫敞开着,显得有些狼狈,风轻轻地抚过她的肌肤,似乎还留有男人暧昧过后的余味,有着粗糙的触觉。

他刚才说——即使她要送往迎来,也都和他无关了。

明明一直就想要他放过她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发什么呆呢,会着凉的。”

一件衣服罩上她的身子,扶苏却没丝毫感激,尽是挖苦:“卫风,你就一直看着热闹,现在才和我说这些?”

“不要爱上那个男人。”卫风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早点杀了诺闻,然后回楼吧。如果真的应对不了,可以让别人接手这个任务。也可以——放弃。蓬莱楼并不缺这么一个魂。”

“我不会放弃,也不回去。”

“扶苏你……”

“回去叫那个死庸医笑话吗?还是去告诉他们我连这么个小小的任务也完成不了?”

卫风摇了摇头:“你就是太要强。根本没有人会说你什么。”

扶苏抬眸:“卫风,我不是你,可以像圣人一样无欲无求、万事完美。我也不是玄墨那个死庸医,一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浪荡江湖、逍遥无羁。更不是泊尘,心怀天下、情系苍生。即便是像离落那样总是为人善后的心思我都没有……这样的一个我,如果再不要强,恐怕还真是一无是处了吧?”

卫风眼底微微一触,终究没再说什么。

扶苏的眸底一片寂静,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像我们这样的人,经历得多了,还有什么会真的再当回事呢……”她紧了紧衣衫,转身走出,再也没向屋里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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