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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国意象:庄子的草鞋

《庄子》是在任何一种语言中的最好的哲学作品。——顾立雅(H.G.Greel)

中国古代的庄子,曾经被认为是农耕时代最富有智慧人之一。庄子是宋国人,另外一个是陈国沛县的老子。庄子寄居在蒙地的城外,穿着草鞋,远眺青山,草庐,在山中垂钓,乘木舟和泛清流,明月、新雪、绿松,构成了中国人关于这位先秦的哲人水墨画卷般的纯真生命场。

汉代司马迁提到的庄子,是战国时期宋国蒙地人,大约生于公元前369至前286年之间。宋国蒙地,就是今天河南之地,在汉代大约就是豫州东南一带。这一带有茂密的森林。庄子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公元前豫州的东南一带,按照历史地理的考证,中原这一带的森林植物是比较高大、茂密的,如梧桐、桑树、榆树。庄子可以说是生活在森林里的一个人,这种生活在森林里,形成的独特朴素、自然、淡泊心灵状态,我们称之为森林精神。森林精神也并不仅为现代东南亚的一些佛教灵修者阿姜查等人才有。这种生活以及中国公元前历史上特有的地域条件,孕育出了庄子悠游天地的精神,就是出自这种草木世界。

河南省东南的商丘,也就是庄子度过童年期的蒙地一带。庄子做漆园小吏的地方就是这个叫做“蒙”的地方。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的士子们都是乘着车马往来于朝野之间,周旋于不同的国家之间,以辩才和智谋获取君王的青睐。庄子素衣草鞋,能听到山谷中的雨水声音如银瓶乍裂、珠玉破碎。这种古典时代的生活环境对庄子的心灵成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草木、山水,这些自然界的元素对于生命、精神成长的重要性在公元前300多年的时候已经为庄子所领会。庄子就在豫州的山中的小院子里落落寡合地生活着,对于人间的琐碎之事他洞悉清楚。庄子的茅屋、庭院、草鞋、斗篷,都是草木编织的。茅屋是森林里的榆木、梧桐做的横梁,庭院里草木葱郁,因为早先的时候生态环境整体上时很适宜人居的,植物生长,不受到过多现代文明的元素的干扰,格外新鲜。我们从庄子的日常生活和物质消费的内容中可以知道最初人与世界的基本关系是如何建立的。庄子的饮食就是园子里普通的青菜,春秋战国时候中国人的饮食和可以吃到的植物果蔬,庄子的园子里大约也是有的。但是有一个关键的前提问题,史前的状态与工业文明体系下冥想的禅师、织履的生活方式,农耕的劳作形式,它孕育出的人的心,是不是就是归结于纯净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可以回答这个矛盾,这一点不是复归森林传统那样简单。

皖北和豫州这个地域稻谷、桑麻都比较多。庄子大约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过的是普通农夫的生活,应该也是懂得一些耕种的技术和道理的。古代豫州,中原的所在之地,庄子就是生活在这里。原本对于庄子的故居是在皖北还是商丘,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这一带的河流主要就是颍河、涡河,还有河南嵩山的一些河流。豫皖交界一代,气候温润,虽然已经在长江以北几百公里。从中国的版图上看,这一带算是南方向传统地理学意义上的北方的过渡地带。在历史上这一带就是中原,群雄逐鹿的核心地域。

庄子生活的历史背景就是中国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前256年)。中国古代手工业文明尚未发展起来之前,许多隐士、樵夫、渔翁他们穿的都是草鞋,庄子并不例外。庄子在森林里生活、漫游,做漆园小吏,穿的是自己编织的草鞋。那个时代可以被诗意地称作青草时代。穿着草鞋的部族隐士、管理者从事着勘察河流、道路,划分地理区域的工作,而在山野耕作的农夫们则是这些草鞋的主要编织者。寂静的森林,广袤的四野满地蒿草,编织草鞋的农夫就是在这里取材。

在古代中国的许多文化源头,向前追溯,就是上古的轩辕氏皇帝的时代。我们知道草鞋与兽皮衣服是最早的成型的衣饰和出行装备,在春秋战国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士兵、隐士、士子穿草鞋的,在轩辕氏的时代,出行的人所能选择的也只有草鞋。因为这个时候还是部落时代,比较原始的一种文明形态,大家对于栖身的世界的理解尚没有展开,心还没有被过于复杂的世界弄得混乱。

一般来说,按照文明发展的一般规律,在部落具备了稳定的生存能力和形态后,它就开始了社会活动。于是,它就需要扩展自己的活动范围,而在这个扩展地盘,出行劳作的时候,草鞋就是他们唯一能选择的装备。道路也许是“道”这个词语的最初语义,不断衍生的就是后世的礼制、道德法则。这个是很神奇的,草鞋取自于大自然,而对于尚在原始阶段的部落文明来说,可取之材只能从大自然获取。这句是上古天地人浑然一体的哲学寓意,他们从自然界中获取食物,在自然界中生活,这是一种比血缘关系更为深远的联系。道路的出现之后,才有文明的接触、人往来于市、江湖、庙堂,这个因草鞋而产生的道,在这个阶段就成为社会的一般法则,或者是人伦、善恶了。

草鞋作为一种出行装备被编织出来之后,它的形态就随着时间而逐渐成熟、完善。《诗经·魏风》有《葛屦》一章,曰:“纠纠葛屦,可以履霜?”葛是一种麻类的草,葛屦实际上就是草鞋。在上古时代,道路是不存在的,当人们开始不断地熟悉山野、平原,穿着草鞋不断地在山中狩猎、采集食物的时候,这个道路才被踩出来。道路的出现,草鞋的出现,它们是一体共生的。这个道路的出现,也是所谓的生存之道,上古人们需要沿着这些道路去开拓自己的生存地域的范围,这个原始意义上的道隐含的生命意义就在这里。因为那个时候的道路还不像现在,是通过规划、施工、招标的形式来建造的。上古的道路出现是赤脚的人、穿草鞋的人踩出来的,这个“道”是源自我们的身体,是身心的延伸。而草鞋就是这个工具,它的出现让人们能够走到更远的地方,能保护好自己的身。这可以看做是一个人类学的隐喻,后来的许多隐士都是穿草鞋,持竹杖,草鞋的精神就是这样被接纳,融汇到我们的文化里来的。草鞋不仅仅是偶然的为了满足我们的身体的安全而出现的,它是师法自然,踏上最初道路的那个“工具”。并且这个“器物”它是完全取自大自然的,穿着它的时候,你能感觉到上古部落那种敬重上苍的心气,不断寻求“大道”而踌躇满志,不断扩展自己的视野,以及它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

明代马轼曾经画过一幅人物画,叫做《归去来兮图,问征夫以前路》,问道者何人?正是陶渊明。中国有名的隐士,这个隐士现西方的许多汉学家提到中国的时候,想到的高士,很可能第一个就是陶渊明了。地方就是桃花源,这种历史想象以及文化的差异语境中的隐士,陶渊明也许最能充当这个代表。因为老子、庄子他们以及上古的人都隐的太远了,秦岭茫茫、四海山脉逶迤连绵,想找到他们已经是无路可循。

画中这个问路者面对的征夫,穿的就是一双草鞋。这不是一个偶然的事情,山水画的传统并没有规定这个征夫一定要穿草鞋。草鞋的出现,在这里像是以一种灵性而原始的光的形式掠过我们的视线,翻阅中国历代的人物画,穿着草鞋的你去统计一下,即使是在盛唐,中国文化最发达的元明清,这些穿着草鞋的人物依旧占据了一定比例。

明代的画家笔下,陶渊明问求道路的征夫还穿着草鞋,古朴的色彩如远古深沉的潭水,森林的树木随风摇晃。这一切都是和谐、自然的。这是与我们生活的都市世界不同的。《庄子·山木》里曾经记载庄子去见魏王的时候,穿着破旧的衣服,“正絜系履”,穿的正是草鞋。草鞋与王后权贵的物质财富相比,它是轻的,但是庄子的“言”却是有分量的,穿草鞋的庄子以一种超乎世俗想象的方式进而言说他眼中的世界颠倒之象,那草鞋穿在他的脚上,正是他所倾心的那个道的精神寓意。草鞋的存在意义就是从这里延伸出来的。它作为上古时代便已出现,并且按照天地间万物生长,存在的状况,在那个时候唯一能就地取材从大自然获取材料制成的成品的,也只有这个草鞋和树叶,野兽皮毛做的最简陋的衣服。从这个意义上说,草鞋之于庄子,就是原生态的自然造化之物,而非权力体制与名利观念牢笼中的囚禁之物。在上古的时代,草鞋以及御寒的兽皮这一类物品的不可或缺的性质,决定了其本身的超长性的存在意义。草鞋对人的意义一方面是必须的,一方面也是在大自然这个无限的世界中,只有草类能供编织,这个草鞋的思想凝结到四个字上就是“厚德载物”。上苍的好生之德,通过这个草鞋具体地得到体现。它的必然性以及内在的联系,共同维持着我们关于上古时代的好奇心、热情。

然而大道至简,草鞋的编织又是比较简单的。现代我们虽然不通这类的手工艺,到那通过相关的讲解和图解,还是能够掌握的。草鞋的编织几乎是历代隐士们都娴熟掌握的手工艺。对于庄子、嵇康、陆羽、王维、石延年这样的人来说,像饮茶的茶道,编织苇草的手艺,是一种“艺”而不是“技”。这种艺术,在庄子那里,是能通过与大自然的接触,不断的接触青草,使身和心都能体会到它的存在,然后不经过知识的复杂教导而能达到的一种境界。这与现代文明的教育法则显然不同,上古的隐士,伏羲、皇帝,他们要是穿过草鞋的话,那种需求是自然而然地涌现的,他们唯一的日常打交道的对象就是这些草、山、水流与森林。庄子就是在战国时期的小县城里呆着,编织草鞋,他的这个身心所处的历史以及自我达到的境地,是不可复制的。因为我们今天待人接物,接待的是不同身份的人,物呢?是不同价格的物,明码标价的,遵循的是交易的法则,追逐资本利益的最大化。但是庄子不是这样,庄子和上古轩辕氏这些隐士们、历史人物面对的是一个相对单纯的世界,他们日用、生活、修习,面对的是一个无限的光、水、时间,森林和群山。没有工业合成的东西存在,这种编织草鞋的艺,凭借的是记忆和直觉。这种人和自然的关系,是明澈、澄净的。植物、星体、动物、河流,庄子坐在山上,编织着草鞋,田园里的瓜果正是成熟的季节,这个氛围就是草鞋诞生的世界。在上古时代,文明的开端,伏羲,庄子这些人物,都是穿草鞋的。因为在那个时代天地、宇宙、自然提供给人类的只有这些相应的东西。我们已经很难找到庄子是怎样的手法和程序来编织草鞋的。稻草鞋,挂在秋后的泥土墙上,风吹来,你会误以为庄子还守在那里,等着合适的时候取回这些草鞋。

蒙泽清澈的流水,郢沅湘一带的山野,庄子的冥想都与这个草鞋有关。我们在追问沉思的庄子为什么心怀忧伤之时,穿草鞋的庄子,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有些疑惑,惶然。似乎他对摆脱束缚,没有挂念和忧虑,心里澄净如水,悠然若流云的心境也有些迷惑。青草、森林、流水、云朵,它们对于人类存在的意义是在历史之中呈现的,这是一个不断完成的过程。草鞋代表着上古时代的古朴和恢宏气息,天地,大小都藏于这一双鞋内。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开始喜欢布鞋,皮鞋,工业革命之后的化学工业发展,使得皮鞋的生产和设计成为我们心灵里的主要歆慕之物。但这个时候我们就离最初的“道”越来越远了。穿着草鞋的上古之人,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上山,渔猎,采药等等。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内容,就是生活之道。

最初的道表现在上古人们的生活中是什么呢?我们知道“道”这个词是有好几种意思的,常见的就有“道路”“途径”的意思。这几个意思怎么来的,从汉字的历史中可以找到。古人们当时的生活目的就是采集、狩猎,编织最基本的草鞋,兽皮衣服,道路是没有的,他们采撷果实,山中渔猎,是需要不断地行走、迁移的。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走出来的,这就是“道”诞生的最初的语境:道在日常生活中,它的出现就是通过这种追求生活保障和意义、收获的过程中“走”出来的。而我们的生活却越来越虚拟化,数字化,用不着不穿草鞋,穿皮鞋以及各种高度发达技艺的休闲鞋,但是离本初意义上,汉字中的“道”的那个原生意义就远了。

清代学者胡文英在《庄子独见庄子论略》中写到:“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这是说庄子的心肠与心态。不过隐居南华山的庄子抵达的人生境界要比这种论述更为清澈,明彻。雨后的青草,最终被庄子采回来,回到他的小田园里,晒干、编织成草鞋。你可能很难猜测为什么这个人如此热爱草木,以致很多后世的隐士都愿意去赞颂这些草木,在这里庄子看到的是我们的身体与天地万物之间互为意义这个前提。古代的人物留给我们的想象空间是无限的,但是我们是否真的就要凭借想象力去理解他们的生活和心怀呢?这是很难的,想象并不具备回溯时间的能力,想象生成的虚构图景,有点像是空中楼阁。穿草鞋的庄子,一身青草衣的伏羲,这些就是意象,人物形象之上的意象。草鞋代表的精神气质与庄子的人生哲学是一致的,所以我们觉得庄子更适合穿草鞋,而不是工业流水线生产的皮鞋。这就是古典精神气质所拥有的一致性,精神的原生性,在我们内心是有着深厚的根基的,我们进入文明时代之后及几千年,这个联系一直都是比较牢固的。

草鞋,它是上古时代中国隐士们出行的首要选择。而在30年代,它遍布中国西南东北的雪山,成为革命史中的一个充满寓意的符号。草鞋的穿着轻便,质地柔软,踩在青苔上防滑,中国封建社会漫长的几千年时代里,这些隐士们就穿着草鞋寻找他们内心的桃花源。在现实的故事里,这种编草鞋就呈现了一种超越性的精神。

草鞋在中国起源很早,也许只有在亚洲这样的区域,草丛,才最适合草鞋,而不像西亚以及非洲文明,它最早的名字叫“扉”,用繁体字或者篆字刻写的时候你会惊异它的美感。皇帝游仙,平民,药师,隐士都热爱草鞋,现代瑜伽馆里的草鞋,草鞋的这种文化精神,是韧性与力量的结合。但是草鞋真正的传统还是要从神农氏和伏羲的时代里寻找。伏羲的时代,天地是“混沌”的,这个混沌是指现代人所称的文明还没有萌芽的时期,祖先们只能在北方的黄河流域的北邙山,岐山,寻找合适的青草来编织草鞋。庙宇和森林中间行走的,它的心是无比柔软的。云的更深处,你会有踩在柔软的落叶林地泥土上的感觉。森林很安静,偶尔有水滴落在肩上,山谷草地的荒凉、安宁,让穿着草鞋的人心里十分明亮。流水般的光洁,踏上山谷和野道积雪的时候,明净的光辉,映着萤火或者星光,竹杖芒鞋的庄子就在树林里。

青草时代的草鞋,代表的是一种逍遥的精神姿态。草鞋对于我们来说,它是上古人行走的一种方式,渭水,北邙山,岐山,黄河流域的山山水水,都有过这些草鞋的足迹。宋代的隐士也是酷爱草鞋,甚至杜甫的草堂。

庄子编织的草鞋,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稻草鞋,常让人想起岭南或者江浙地区风吹起来连绵起伏的稻浪。风吹稻浪,古代吴越之地的渔歌有着绵长、悠远的味道。不远处是往来的农夫、孩子,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天空似乎是没有极限的。庄子在游历吴越之地的时候,应该听过这种歌。稻草鞋,这种鞋子一般是在农事的时候穿,编织快捷,简便,不必等风干韧性上来了才穿。现在绍兴、皖南的一些山区里,仍旧有一些农夫喜欢这样的鞋子。江南的稻浪飞舞,青山隐隐,稻草鞋蕴含的谷物芬芳、泥土的清香在工业化机械化的农场之外的山村,弥漫的是山间的清正雅致的气息。庄子没有直接描述穿草鞋的感觉,但庄子一定是迷上了草鞋的这种清新气息,变得如痴如醉。农夫、樵夫、渔翁都喜欢这草鞋的柔软,蓬松,就像赤脚踩进了满地厚厚落叶的森林,这种接触的感觉是生命灵性的。比如它与青铜钟鼎、铁器农居、竹木的弓箭不同,那种触觉,而早期的人类首先接触的不是金属、玉石,而是草木和泥土,人类触觉的完善和认知能力、劳动技艺的改善,渊源都在于此。双脚接触大地上的泥土,与柔软的稻草、流水、树木相遇,这种安全感是庄子的时代里草鞋特有的。我们现代人穿这种草鞋总缺少安全感,担忧地面上的蒺藜或者金属尖状物。不是所有山中隐士都忙碌着种花、瓜棚花圃,白云悠悠的诗意。庄子穿着草鞋见惠子,去过梁国,穿着草鞋垂钓,草鞋是庄子的逍遥气质所决定的。庄子当然也是知冷暖,懂人心的,因此他才有超越日常生活的基础。

宋国任命庄周为蒙邑漆园吏,庄子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就开始用蒲草编织鞋子。一天下来,一双鞋子就编成了。庄子大约五十多岁的时候还是卖草鞋谋生,有了草鞋,庄子就能走路去更远的地方。稻草鞋,现代的工序选取韧性好的稻草,删去稻柴根部的外壳,洒上清水,进入下一道工序,删柴壳、打柴、搓绳,它是不需要工业化学品的辅助的,水,麻绳,都是可以依靠从自然界获取的材料做成的。草鞋的草,有蒲苇,芒草,在它被庄子编织成鞋子之前,要经历一个孕育的阶段。一粒种子在自然界的雨水和阳光的的滋润下生存下来,经过春夏秋冬四季的生长,达到成熟,然后庄子在院子的某个角落坐下,把风干的草棵取下来,挤压去汁液,然后开始编织。

当时的草鞋大约能卖多少钱,这是个问题。但根本的是,庄子并不是以此来谋生的。在寺庙里沉思,在山岗上感怀,只是一种形式,并不意味着不食人间烟火。庄子的超逸,也是知冷知暖的,他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能唱能哭,不会掩饰自己。庄子首先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农夫,其次才是关于他的各种想象和虚构的身份。但是真实的庄子只有一个,这个庄子就是历史的透镜中的庄子。儒家的君子认为庄子太癫狂、无常、大胆,许多事情的做法不和礼法;而法家的思想家则认为庄子太散漫不羁,不懂得理性的思考、统筹规划;纵横家认为他消极避世、无知无畏,其实他们看到的是知识,而庄子看到的是知识如何产生并影响我们的思考的。普通人看庄子,觉得他心高、无情、冷眼冷心肠,其实不然,庄子的可爱、疯狂、童心,都是那个时代的诸子所不具备的。这个热爱比喻的老人家,无比热爱这个世界,他追求的不是被量化的形式化的政治名利。静坐的庄子,他没有把自己当作神仙,或者他心底是没有想过做神仙的。普通人,平常心,庄子的心是透明,但绝非简单的。它是浩大而复杂的。

这是大道至简的道理,编织草鞋并不是一种物质的需求,它具备了一种形上色彩。带着斗笠的庄子,穿着蓑衣,身上披着青草,编织草鞋不是一种谋生的手艺,而是度过漫长时光的方式。那个时候的庄子,身心接触的是虫鱼鸟兽、日月星辰,他在山中是不会迷路的。因为春秋时期的星空是十分明亮的。而今天则只有在高原、山地或者西北部的某些高地才能看到。沿海的城市,夜晚灯火铺满城市,但却更让人恍然不知魏晋。因为时间和可以辨识的星空是看不到的,高大的现代建筑群和工业化进程产生的大量废气,遮蔽了原本纯净的天空。庄子那个星河灿烂的时代已经很难再恢复了。而孩子们的童话世界里,星空的存在只能以概念、彩图或者通过天文仪器来观测。庄子就是在这星空下编织草鞋,微风习习,世界尚未真正地展开之前,它的宁静一面尚没有打破。然而如果连月光都被遮蔽,那么这就成了一个隐喻,我们就生活在黑暗之中了。而被遮蔽的这个星象,它是无法被还原的。复古并不能回归到它形成的那个精神场中,因为现代光学营造的幻象并不能替代远古星空的那种本真之光。

手工制作的草鞋,代表的生产形式逐渐消逝,但这种记忆和精神则是在现代比较受欢迎的。而人的喜乐厌恶都与这文明创始之初的存在物有关。草鞋的畅销和日韩这些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国家里,现代制作草鞋的工序已经标准化,流水化,先准备好稻草,去掉稻衣,扎成小把,也可以加入这种茅草的芒,即将抽穗的芒抽下晒干备用,然后进入批量订单生产。草鞋进入手工作坊的工厂式的流水线生产,薪酬和必要劳动时间构成的体系,让草鞋成为一种复制、模式化的产品。庄子编织的草鞋,草是从蒙地的山野采来的,天似穹庐,星河灿烂的夜晚,庄子听着潺潺的流水之音,一面编织着草鞋,这是与现代大工厂时代里批量生产的仿古风格的草鞋不同的场景。工业时代的蒸馏水和消毒程序在庄子的世界里是多余的,因为公元前300年左右的时候,流水尚未被污染,庄子一心所在,就是慢慢地编织好这双草鞋。如今这里大面积的森林已经被砍伐,木材进入现代商业物流体系,制作成不同风格的家具、奢侈品,这就是庄子寓言中的另一种物化过程。而在春秋某个都城,有士子们关于名利的一个说法,“弃之如履”,这个就是草鞋。此时这个观念就开始有点颠倒了。草鞋被丢弃,纺织业的发展,文明时代要求的是更为坚韧、耐磨的布鞋。草鞋开始成为渔翁、山人、乞丐、道士、游僧的出行装备,而不是处处以征战夺利为目的的帝王们的必需品。

我们现代人在都市里生活,购买的草鞋与上古时代的那些山中隐士、高士所编织的草鞋已经不在同一个意义世界里了。关于草鞋,陶渊明这位知名的隐士和做漆园小吏的庄子都对它的制作方法十分熟悉,大约中国隐士在他们掌握的各种技艺中间就包括了草鞋的编织。午后的庄子在阳光下摩挲着青草,等它风干,芒草的味道有着浓郁的沉香。

雪窦禅师曾有一颂,“草鞋头戴无人识 归到家山即便休”。草鞋的精神在于不重这个名。这是与庄子的本性相通的。庄子的草鞋是他哲学的一部分,是森林精神的延续。惠施就是庄子的童蒙时期的好友,但是庄子是穿草鞋的,而惠施则是出则车马阵仗,威仪不凡的样子,庄子接触的是大地,惠施则是安居朝堂的宫殿。一座院落,几间瓦房,草木长满屋顶,与草木为邻,庄子对这些草本植物的热爱,与现代人喜欢培植花朵是一致的。庄子穿草鞋、旧袍子,它不生于知识,智慧,而是生于大地。穿着草鞋,我们的身体才又一次靠近那个已经长满蒿草,或者正要开发成楼宇的野地。我们领悟原始现象或意义的特殊能力已经损失殆尽,这些基本的元素本身的秘密为庄子所敬重,他认为这里存在着不可以直接言说的道。在这角度,人的存在与草木,任何物质都是宇宙里尘埃的一部分。

草鞋源自中国古代的这种森林精神,单纯的心,以及在人类的手工艺尚没有规模化地发展起来之前人们有限的取材、需求。尽管是在古代,草鞋的存在仍旧与江南手工业织品的布鞋不同,草鞋,取材于大自然。现在编织草鞋,有稻草,有麦秸,玉米秸,东北有乌拉草,但是总觉得那种感觉和想象中的庄子那双金黄色的稻草鞋隔了一层。现代都市的意象是高耸的钢铁混凝土铸就的摩天大楼、高速列车,它们在不断地追求速度、加快节奏,但是草鞋的精神内涵却是回归一种牧歌式的悠缓。草鞋带着泥土的气息,你稍微一动心,就知道这是健康的气息,是在都市里无法寻求的。我们在谈论草鞋的时候,更多的是指它代表的一种生活方式。隐士们在最初的年代里在简陋的物质条件下,编织草鞋,登山观看四野,并非是田园牧歌式的。草鞋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呢?古代森林精神存在于几个大洲的大河流域的森林里。金黄色,草绿色的草鞋悬挂在泥土墙壁上,远出的禅师披星戴月地跋山涉水,森林里的隐居者和修习者一个重要的求知方式就是漫游,这甚至也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像编织草鞋,钓鱼,采茶,采集草药,这些带着浓郁东方味道的谋生方式同时也是养心的方法。春华秋实皆可为草鞋的材料,雨水润泽皆是大道的体现,它成为一种仪式般的活动,成为古人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草鞋作为一种出行的装备,正是符合森林里的人需求的。森林传统就在草鞋这一形式上得到了延续。而当森林被大规模砍伐、开垦的时候,这种传统的精神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根基。生命与非生命的界限是模糊的,庄子的世界里人是生长在大地上的草芥,宇宙在化生,诞生的时候,这些元素构成了物质,同时也是构成生命的基础,在这个意义上庄子看到了草鞋的生成与人身心在本质上的同一:它都是由这些基本的元素构成。包括草鞋、鱼竿、衣服、马车,有生命有呼吸的人。我们与草木接触,身体拒绝尼龙的布料,那种滑腻的感觉,是本然天生的。因为我们的身心所能抵达的就是这个世界,而在这里只有草木才能给人这种祥和与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在现代世界里被消解了。现代工业流水线上的汽车、不断改进的飞行器,追求的是速度,而草鞋代表的是庄子的逍遥精神。草鞋是最原始的出行装备,春秋诸子们讲学的时候,随身甚至都会携带几双草鞋。因为要走很远的路。时间不断的被压缩,速度不断地提高,农耕时代的放牧生活被拆解,庄子用来讲述养生道理的牛被送往工厂的流水线加工成安全食品,而农耕则是由机械来完成。安全的标准转换成质量的标准管理体系,全球化的标准体系成为消除这种草鞋精神的动力。现代工艺追求的就是简单,放松的一种形式。返璞归真并不是真的回归,而是一种折中。而随着这种生命体验和放牧的行为被消除,后一代的人将只能认识到作为食品来源的牛,诗意、怜悯、宽厚这些传统赋予牛的气质都会被消除。庄子寓言中的物化思想在这里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物化相比,更具有悲剧性。牧牛这一农耕时代的行为基本已经完成了它的物化过程。那么时间呢?草鞋代表的旅行者、漫游者的精神形态,在庄子那里,时间像蜗牛,像上古山间的雨雪那样无声无息,时而像是水中的鱼儿,欢悦畅游,时而是草野的青牛,庄子就骑着这头老牛缓缓走到炊烟升起的地方。

这就是庄子的时间。在远古的时候,时间是以晨晖为界,阴阳为界,以天地四季的交替为尺度的,它是心性的时间;至于公元前后,时间开始按照滴漏和天文仪器的测量而设定,它开始有了刻度、时辰;而明清晚期的时间,则是一种物理的时间,没有早期水土这些元素的参与,人们开始倾向于认为时间是可以计算、买卖、加以控制的。但这不是庄子的时间,庄子的时间是怎么计算的呢?他比列御寇、彭蒙、田骈、宋钘、尹文、关尹、环渊,这些人物更为清楚、特异,以饥饿、睡眠、劳作、日出、黄昏、炊烟、雨雪来标记的。这些标记物事由人的本体存在以及自然界的五种元素构成的。比如后来计时的滴漏,是水和金构成。这个时间的度量越来越玄虚,我们的生活方式也越来越抽象,愈加显得数字化、虚拟化。这个过程与现代的一些哲学家的观点其实是一致的。我们是生活在公交车、地铁、时间表、物流系统之中的现代人,是在“轨道”中生活,而庄子它是穿草鞋耕田、牧牛、野炊,他走在泥土道路上,是实际地栖居在大地上面。庄子的这个时间,它就是通过那双具体的草鞋得以度量的。

草鞋是与剑、玉佩一起作为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士人、隐者作为身份标识而存在的。上古对于今天我们来说太过于遥远,仅仅靠逸散后而又整合的史料来推测,往往会大谬百出。我们今天的知识观念无法印证上古人们的心灵,伏羲和大禹治水的时候穿的草鞋渺远不可考证,但是后世的山水画中写意的线条总会为他们勾勒出这样的一双鞋子。古人砍柴、伐木、采药、狩猎,都穿草鞋,山有神灵的,穿着草鞋进入山中,这个身份就不是作为外来之人了。这种神灵意识,凝聚在一双简单的草鞋上,这就是庄子的信仰。古代的采茶人也是穿草鞋,采药师也是如此。因为制作草鞋所需要的青草,秸草,都是在山中取得的,无需外求,采药师,采茶人他们对常年去的山区的理解都是混成一体的。人在山中,茶在山腰,这是忘我的。人类自从诞生于大地,耳目首先就出的就是这纯净的光照,身边是茂密的植物。庄子在他的青年时代曾经漫游的地方,包括长江中下游的一些地区。最初的这种漫游,是没有目的地,没有预定的形成的。庄子的远游就是穿着草鞋,他是没有路线图的,这就是庄子的逍遥气质。庄子曾经去过吴越和楚国,对湘水流域的风土人情颇为熟悉。庄子在光明之中,万物生,天地的清浊逐渐澄清,这就是他的思维的境遇。大风从古代的洛水上游吹来,庄子在中原的蒙城,用苇草编织草鞋,除了生存,草鞋的编织就成为庄子身份、精神的一个明证。庄子的这个思想是非常规的。不过,庄子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反智主义者,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相对主义者的哲学,只是他的语言和表述方式太特殊,不为常人说理解。他反对的是这种思考方式,而不是知识本身。庄子的觉悟心,超越性的,对当下的领会通过寓言和吊诡离奇的比喻表达出来,往往是惊世骇俗的。

轻轻回过头去,仿佛一转身,穿着草鞋的庄子已经微笑着站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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