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时候吴招娣已经又回娘家去了,沈万金和张氏问起来,香徕娘也只知道大昌似乎是去打短工,却不知道究竟干什么。
直到晚饭的时候大昌才回来,众人问了一嘴,他只说去给别人割麦子,然后匆匆吃了饭进屋躺着了。
饭桌上的沈万金想想不对劲,又问吴招娣道:“大昌干的谁家活?没听说附近谁家种这么多麦子。”
吴招娣眼神有点闪烁,道:“东屯李永发给找的,我也不知道谁家的。”
“不知道谁家的?!”沈万金顿时火了,吼道:“李永发指着恒远田庄发的家,他找人向来是给恒远田庄找,这事儿谁不知道!”说着朝屋里叫道:“大昌,你给出来!你说,你是不是去给恒远田庄割麦子?!”
沈大昌垂头耷拉脑地从屋里出来,可是却靠着门框没敢说话,不用说,一定是被沈万金说着了。
沈万金气得满腮胡茬儿的下巴直哆嗦,道:“你、你这是想气死我!恒远田庄是谁的?那都是那许宗德的!你二叔就是叫他的人给打死的,你、你竟然去给他干活?他的钱,就是饿死也不能挣!”
香徕来了的天数短,对这些事不太清楚,直到此时才知道大伯因为什么发火,她转头再看娘和二姨,两人的脸都十分难看,低着头默不作声。
门口的大昌被爹骂得不敢吱声,半拉脑袋拱在门框边,躲也不是,听也不是。
他没吱声,吴招娣可炸了,把筷子一摔,搂着家宝就哭开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穷得米缸都刮掉底儿了也不让人去挣点钱,他一个死人,俩腿一登完事了,撇下一大家子谁养啊?我们累死累活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这又成了我们的错了!这是活活的想逼死谁呀!呜呜呜呜……”
一看吴招娣耍起这出来,沈万金也没招儿了。坐在那里气得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他虽然没念过书,可是封建观念一点不比读书人差,作为老公公轻易不和儿媳妇犯话,可是今天实在气得不行了。指着吴招娣道:“大昌媳妇你说这话啥意思?你进了老沈家的门儿,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都怎么累死累活了?除了忙时候让你做过几顿饭,这闲下来啥事不都是你婶婆在做?碗都没让你洗一把,你还有啥可抱屈的?”
沈万金一辈子老实巴交,见吴招娣作急了才逼出几句话,怎么能轻易问得倒吴招娣。她一抹眼泪冲着沈万金叫道:“还问我啥意思?你这是啥意思?!刚才又喊又叫的冲着谁呢?不就是骂我呢么!我求着我爹给大昌找点活反倒成了错处了!还嫌我干得少?你们老沈家一大家子吃白饭的,是不是都想让我给你们养着?你们一家人都活不起了?娶个媳妇回来当驴使!我给你们家传宗接代,我还得给你们家当牛做马!我老吴家的闺女上辈子欠你们的了?”
说着重重把家宝塞进张氏的怀里,哭喊着叫道:“老沈家容不下我,大不了就不过!呜呜……你们把我休回娘家好了!”
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大昌想拉住她,却被她重重一把推开撞在墙上,然后奔出院子一路哭着又回了娘家。
吴招娣又哭又闹地走了,大昌在门口呆了会也转身追了出去,剩下一屋子人傻了眼。
小家宝刚刚被他娘一通吼吓傻了,直到这会儿才反过味儿,躺在张氏的怀里哇哇哭了起来。
张氏站起来一边站在起摇晃着哄一边骂起沈万金来:“你个老杆子作死啊,你吼个啥吼?大昌去挣钱你也不让,都说招娣生气,老二死了咋拉,你抛家舍业的给他跑官司,也对得起他了!还想一家人给他守丧!这下好了,招娣走了,看她要是不回来你咋整!”
张氏跟沈万金厉害了一辈子,偏偏让吴招娣给镇住了,人前人后的帮这惟一的儿媳妇说话,生怕到老了吴招娣把她踢出门去。
沈万金坐在那儿也没了声音,按说他没觉得自己错,可是现在孩子哭大人叫,似乎都是他刚刚一通脾气闹的,再吵下去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儿,便也只好忍着。
香徕娘实在坐不住了,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家的事儿也不会闹成这样,于是弱弱地说道:“大哥、大嫂,都是我们不好,要不我去吴家看看,把大昌媳妇劝回来吧!”
沈万金心里对吴招娣还是有气,犯着倔道:“弟妹不用往心里去,关你们什么事儿,都是她两口子没志气,谁的钱都好挣,就是仇人的钱不能挣,不然别说对不起二弟,就算是旁人也会瞧不起咱家!你们都歇着吧,他们俩想通了就会回来了!”
其实香徕娘也知道自己去了也是于事无补,但若什么都不做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一时间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张氏哄了得全半天也不见好,反倒越哭声越大,她越发有气,气呼呼道:“护着吧,护着吧,死了一个兄弟,反倒多出来四个祖宗!”
说完抱着家宝回屋去了。
沈万金面色尴尬地看着香徕娘和天徕娘,道:“弟妹、二妹子,你嫂子向来嘴没个轻重,这么多年你们也知道,别和她一般见识!”
香徕娘道:“大哥言重了,我们哪会挑大搜的理,她也是心急才这么说的。”
沈万金对于媳妇和儿媳妇也是无可奈何,告诉身旁的桂芳,道:“帮着你二婶和二姨婶把厨房收拾了。”
说着便出去回了东屋。
估摸着他那边刚进到东屋,张氏一阵隐约的骂声便传来,夹枪带棒的,即骂着沈万金又带着香徕一家。
香徕娘默默地起身,道:“桂芳,你和香徕放猪去吧,我和你二姨婶收拾就行了。”
桂芳“哦”了一声,拉着香徕出到院子,两人把猪放出来赶到屋后,满心沮丧地说话,聊的内容也都是家里的事儿。
毕竟桂芳也是张氏的闺女,即便对张氏极为不满,香徕也不好在她面前多说什么,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直到两人放饱了猪回到家,家宝的哭声还是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