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们肯定是决定不吃晚饭,去听晚上那场控魂师的大堂口。”英传杰恍然道,“咱们也要快吃,吃完立刻抢座,听说控魂师这几年可热门了,国府各个部门都在要人。一旦学成,绝对成为荼洲新贵,最起码也能弄个腰缠万贯。你们知道吗?这一次北院副门主特意请来了荼洲最有名的控魂师开大堂口,控魂堂也要再次扩编了。”
“那那那,那我们别等了,快去吧,去晚了就没位子。”李南星连忙说道。
“急什么,天门门规不是规定,晚上的堂口必须在戌时以后吗?这才刚过酉时。”黄金龙说道。
“唉,你看看饭堂里都没人,肯定很多人都提前去了,看来我们没席位了。”李南星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放弃得也太快了吧?”黄金龙也坐不住了,“走走,咱们现在去,说不定有座!”
控魂堂的大堂口并不是在普通的堂中宣讲,而是被设在了天门正中间的大型演武厅中。南院北院数千名弟子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在演武厅大门前的澜照草坪上挤得满满的。身强力壮的弟子们挤在演武厅大门前,你推我搡,互不相让,脾气火爆的已经大打出手。为了维持秩序,天门讲师们不得不打开演武厅大门,放人进去占位,暂时制止了门前的打闹。一瞬之间,数千弟子海潮一般涌入演武厅,疯抢着靠前的席位,很多强势的弟子不但自己抢座,还为后来的兄弟占座,一时之间引得口角不断。很多更加强势的弟子干脆再次抡起老拳和这些占座弟子打成一团。黄金龙千辛万苦挤进演武厅的时候,发现英传杰已经被疯狂的人流卷到不知是什么的地方,身前只剩下李南星。而他自己也只是将将挤进门,演武厅的大门就在他身后轰然关上,令他成为最后一个进场者。
满大厅都是弟子们热烈嘈杂的议论声,讨论的主题无一例外,就是这一次请来上堂课的控魂师。
“听说他真的会来,还是门主的面子才请来的。”
“现在整个荼洲就数他最红,听人说北八州去年四分之一的收入都是靠他赚来的。”
“他的控魂秘籍最近又脱销了,签名版的被炒到八十荼花银……”
“八十荼花银?!那就是八千铜子,我四年的生活费哦!”
“绝对物超所值,上面还附有他的彩绘,精品中的精品。”
“听人说这几年他都在张罗着收入室弟子,选拔上的都是绝世美人。”
“他来这里还真大胆,听人说国府和天门高层都曾经怀疑他用控魂术敛财。”
“是啊,但是查了几年都没有证据,现在已经销案了。他也成了英雄。”
“他自己还开办了个控魂学院,收徒的规格比天门还夸张,而且还是私立学府,学费之贵,羞煞王侯啊。”
“听起来这家伙真是个人物。”黄金龙凑到李南星身边说。
“嘶,是个人物,这就是你对他的评价?”李南星瞠目道,“他就是相忘师中的神。连门主都没他风头盛。能让他为你讲解控魂术,那是百世难得的机缘。”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分?”黄金龙难以置信地说。
就在这时,满厅热火朝天的议论声忽然间全部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焦急地昂起头,朝着讲台上望去。
“来了!?”黄金龙失声问道。
“这是他出场的招牌手法,还没到场已经压住全场的气氛。”李南星小声说。
一片寂静的大厅中忽然响起一个妖异纤细的声音:“你们想要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吗?”
“想!”厅中的弟子们纷纷疯狂地叫了起来。
“你们想要暗恋美人的青睐吗?”
“想!”人们纷纷大笑着叫道。
“你们想要青云直上,权倾天下吗?”
“想--!”
“你们想要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吗?”
“想--!”这一次连黄金龙都兴奋了起来,大声叫唤着。
“那就来做控魂师吧。”一道璀璨之极的闪光在大厅的正前方爆开,一个浑身华衣锦服,身披裘袄,脖围丝巾的青年男子无中生有地出现在讲台前。
“二弟!?”看到这个人的样子,黄金龙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二弟。这个人精致怪异的五官和不属于男子的阴柔,都和二弟十分相像。但是他随即认出了二者间的不同,二弟的身材比这个人要高出一头。很难想象如此威震天下的相忘师居然是这么一个矮个子。
“啊--!”看到他的出场,厅中的女弟子们疯狂地尖叫了起来,那高分贝的声音让黄金龙双耳一涨,骨膜几乎要被震破。
“程大师,我爱你!”前排的女弟子纷纷抽出随身带的丝巾,朝他用力挥舞着。
“晚上好,天门!”这位程大师举起他雪白的手掌,妩媚地一笑,高声道。
黄金龙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耳朵。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大厅内的女弟子们爆发出一片疯狂的嘶鸣,如果不是他及时护住要害,今晚之后他就是个聋子了。
“之前也许大家都从抵报上看到了关于我的报道。很多人说我的控魂术违背了民众的自由意愿,是对相忘师守则的粗暴侵犯。直到现在还有人污蔑我是相忘师中的败类。但是,荼洲已经承认了我的存在,也承认了控魂师的意义,证明我从来都没有做错,我如今仍在,不是吗?”这位程大师得意地举起双手,做了一个优雅的鞠躬礼。
“程大师,我们都支持你!”尖锐的嘶吼声再次响彻整个大厅。
“想到那些对我阴险而无礼的谴责,总是让我极为伤感。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里,我还只是一个清纯无瑕的孩子,那么多条清规戒律,我又如何应付得了这许多?我只知道,我的控魂术是最有效的,至于那些曾经受过我控制的人,他们都没抱怨,别的人何必多管闲事……”程大师柔声笑道,“我不指责别人,当然也希望别人不要管我。我今天到这里,到相忘师的最高学府,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我已经被这个世界正式承认!”
“好--!”厅中弟子们纷纷鼓掌叫好。
“我今天来也带来了我最新版的控魂秘籍,附带我免费赠送的签名彩绘。在堂课之后,会向各位发售。如果有人对我讲的课有兴趣,欢迎你们报名加入我的控魂学院。对于天门的子弟,我愿意以半价学费接收。”程大师微笑着说。
“哗--”地一声,台下的弟子们兴奋得议论纷纷,很多弟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跃跃欲试。更多人对他的话赞不绝口。
“是我自己脑子出毛病了,还是这里所有人都疯了?”黄金龙抱臂在胸,侧头打量着这个程大师,“这家伙明显是来做生意的,打的还是天门生源的主意,而且满嘴说的都是胡话,怎么这些弟子都一点不怀疑,全盘接受?天门的讲师都不带管的?”
“控魂术最玄妙的地方就是摄魂,控人,洗脑和埋祸。今天我就和大家讲讲最基本的摄魂,这一点如果学精了,今后你将会心想事成,一帆风顺……”程大师咳嗽了一声,终于讲到了正题。
“摄魂,洗脑?!简直莫名其妙,谁会学这些狗屁东西!”对于他的话,黄金龙越来越厌恶,转头推开身后的大门,偷偷钻了出去。
整个天门的弟子似乎都聚集到了天门演武厅,静园水舍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隐约的秋虫哀鸣。黄金龙用力吐了一口长气,心中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烦躁。他本来以为相忘师是一种令人尊敬的职业,是人们到达自由之境的捷径。相忘师的学府是人间的天堂,人文精神的圣地。没想到居然有程大师这样欺世盗名的相忘师公然在演武厅中自吹自擂摄魂洗脑的技巧。他颇为确信程大师利用摄魂术敛财的指控是确有其事。对于天门门主亲自请这样的人来开堂课,他理解不了。对于人们对这样一个邪师的崇拜,他也无法认同。
“唉,天门也非净土啊。”黄金龙回到静园,走进水舍的大门,扶住走廊的墙壁,仰起头闭起眼,脑中不禁想起殷承侠的话:“问世间,谁能够真正逍遥自在。”随即一个念头突然从他心底冒出来,令他不寒而栗。
“如果天门不是净土,那么这里的相忘师也不能全部相信,甚至……门主也无法轻易相信。我师父的事情,我向他们透露得太多,除了她未死的消息,其他的全都说了。门主已经知道我是为了寻找师父的心上人而来。如果门主和这个程大师是一丘之貉,我岂非危险?”黄金龙想到这里,背上已经冷汗如雨,“这可能吗?身为救世十二天师之一,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但是,像程大师这样的邪师不也是他请到天门中来的吗?”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了起来,只想尽快走到寝室中,躲到自己的床上,这样至少安全一点。
这个时候,一声轻微的悉疏声从背后传来,令他感到脊背一阵彻骨的冰凉。他拼命闭紧嘴唇,不让自己惊呼出来,猛然转回身,朝后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黑漆漆的走廊,其他都什么都没有。“回寝舍躲起来!”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飞快转回身朝水舍十三号快步走去。没走几步,他忽然又感到眼前闪过一个漆黑的影像。“谁!”他内心的紧张终于爆发了出来,失声喊道。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呼喊,阴森而恐怖,令他浑身汗毛倒立。
“我跑……”黄金龙难以忍受这种恐惧感,撒开腿朝自己的房间一路狂奔,跑到中途,他忽然闻到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紧接着他的脚突然撞到地上的一个东西,整个人一个踉跄,“啪”地卧倒在地。
“什么东西?”他狼狈地支起身子,接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朝身畔一看,赫然看见一个满脸铁青的女弟子,双目圆睁地仰卧在地。
“啊--!”他吓得失声叫了起来。躺在地上的,赫然是曾经率领天山弟子和苏浣虹比过剑的天山大师姐墨凝眉。她的身体僵硬如石,皮肤化为青色,双眼直视天花板,充满了恐惧和诧异。刚才的兰花香味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死了!?墨师姐?!”黄金龙失声惨叫道。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诡异莫测的红影突然从走廊的阴影中飞射出来,狠狠在他的腰上连卷三闸,猛地一抽,将他的整个人拖倒在地,朝后飞速拖行而去,他发现自己有如坐上了过山车,只一刹那就飞出了水舍走廊,进入到静园东南的静林之中。灌木杂草和乱石此起彼伏,重重击打在他的身上,令他周身酸痛难当。
“是谁?干什么,把我放下来,要拖死我了!”他的脑袋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鲜血横流,血水溅进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视线。模模糊糊中他发现自己刚刚路过的一棵老榆树突然从中折断,两人合抱的树身断裂开来,木屑飞溅,黄蝴蝶一般铺满天空。随即面前的地面突然土卷石飞,无中生有地露出一个纵向的深坑,沿着他行进的轨迹伸展而来。沿途的树木一棵接一棵地被连根掀起,打着触目惊心的盘旋,飞入半空。
“怎么回事?”他的神智渐渐模糊,彻骨的疼痛和淹没一切的恐惧让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他隐隐约约看到刚才断裂的老榆树上半截树身高高飞起,对准自己的脑袋狠狠砸来。也就在这一刹那,他终于承受不住,偏头昏迷了过去。
曾有那么一刹那,黄金龙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已经死了,因为他记得和牛头马面打了好几个钟的麻将,还欠了他们一屁股债。后来一道光芒在自己的脑袋顶上射下来,他想:“终于等到去天堂的渡船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殷承侠的那张沧桑的面颊。
“我升天了吗?”黄金龙虚弱地问道。
“还得再过个三五十年。”殷承侠和蔼地一笑,柔声说道。
黄金龙呻吟了一声,试图动一下自己的身子,却发现浑身酸痛难当,似乎所有的骨骼都已经断裂。这个恐怖的想法令他心脏一阵紧缩,差一点再次昏迷过去。
“不要紧不要紧,只是轻微的骨裂,胡药师已经为你上了黑玉断续膏,你静养几日就可以完好如初。年轻人,断几根骨头是好事,将来的骨骼更硬更结实。”殷承侠微笑着说道。
“哦……”黄金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正是我想要查清楚的。你是被何门主发现的,当时他看到一条灵蛇卷着你在林中狂奔,立刻用压鬼铃震飞灵蛇,将你从它的禁锢中救了下来。灵蛇的主人现在已经收押。水舍中那一具天山派弟子的尸体我也派人收敛了起来。我通知了国府巡捕房的捕师来天门彻查此事。但是,我希望在捕师到来之前,由天门自己解决这件事。”殷承侠沉声道。
“这么说,墨师姐她……”黄金龙一阵惋惜难过。
“不错,穿心而死,所用的武器,我们现在无法确定。”殷承侠叹息一声,“不过,何门主认为天山女弟子是被灵蛇的蛇信所杀。灵蛇的蛇信突袭锋锐无比,确有这样的可能。”
“难道这条灵蛇想要杀我?”黄金龙大吃一惊。
“不,无论凶手是谁,他并不想杀你,只是想将你不声不响擒走。显然你身上有很多消息是某些人不惜杀人也要得到的。”殷承侠沉声道。
听到殷承侠的话,黄金龙感到连屁股沟里都冒出了一丝凉气:“作师父的徒弟真是一点福利都没有!”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拼命地回想着水舍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一道红光忽然在他眼前闪过。
“门主,那条蛇是不是红色的?”黄金龙失声问道。
“确实如此。它是越女宫弟子苏浣虹的潜龙灵兽。现在苏浣虹是主要的杀人疑凶。她和死去的天山弟子曾经有过节。而且她的来历也十分可疑。显然何门主认定了她是凶手。现在天门各堂的相忘师已经组织起来彻查她的背景,希望赶在巡捕房来之前定案,给天山派一个交代。你暂时就住在这一间静息病室里,这里距离我的书房很近,便于提供对你的保护。”殷承侠说到这里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准备离去。
“门主,苏浣虹不可能是凶手,她的灵蛇喜欢我,还给我中下了青花印,您看!”黄金龙连忙抬起手来,将手掌上的青花印摆到殷承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