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看着混沌晃过来，凤鸣歧抬手扶了扶额，长袖一挥，带着霓虹向后滑了三丈，留下清弥独自面对那怪物。
只见混沌一挥拳，带出一阵飓风。霓虹虽站在三丈之外，若不是凤鸣歧在前面挡着风，自己怕是早被刮得飞了起来。
“痴离天生神力，几乎是无坚不摧。”凤鸣歧双手抱胸，看好戏一般地说道。
“那清弥他——”霓虹急的握紧了拳头，“我要去帮他。”
“你的摄魂术对他可没有作用。”凤鸣歧伸手拦住，“他无眼无鼻无口无耳，你看见的，不过是用幻术捏造出的假象。”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啊！”她更是焦急。清弥银衣翻飞，虽然迅捷地躲避着混沌的攻击，却始终不得反击的空隙，这样耗下去岂不是要累死。
“你眼光不错嘛。”凤鸣歧口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看上的家伙挺有能耐啊，短短几千年修行竟可避开痴离的攻击。”
霓虹也顾不得听他说这些风凉话，只在一边干着急。
一阵阴风袭来，狠戾迅猛，霓虹忙回过头来，只见凤鸣歧抬手一挥，已接住了这飞来一掌。瞬时间空气激荡，耳边发出无数的爆炸声。凤鸣歧负了一只手，脚步未曾挪动分毫，明黄色长袍激烈地鼓动，长发亦在飓风中翻飞。他脸上犹自带着嘲笑：“绫绮，这些年来你的妖力也没怎么长劲嘛。”
穷奇大君立时收了掌，避免被反噬的妖气所伤。面上冷冷的，额角却已出了汗：“让您失望了。”
“没有。”
“上君何时变得如此客气？”
“没有啊。”凤鸣歧捋了捋方才吹开的外袍，赤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因为我本就对你没什么期待。”
绫绮顿时噎住。霓虹惊魂未定，却心想：凤鸣歧还真是有一句话，让人噎到死的天赋。
“这么打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凤鸣歧理好衣服，目光看似慵懒，却又凛冽得让人不敢直视。四下寂静，唯有混沌与清弥缠斗的声音。
“罢了。”凤鸣歧明黄色的身影在说话间已闪到混沌背后，没有人看见他出手，只有一片火光自他周身喷涌而出，直击混沌后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混沌应声倒地，硕大的身躯激起一片尘土。
“上君切莫动怒！”白修腾身而起，冲着凤鸣歧喊道，“上君若执意要救人，只管带了他们出去便是，何必伤了和气。”
“你该早说才是。”凤鸣歧悠然落地，“那我今日先告辞了。”说罢向霓虹点点头。霓虹忙拉上莺月：“快走吧。”凤鸣歧长袖一挥，便将她二人罩住放进了袖中。
“就此告辞了。”他脚下生出一朵白莲，悠然飞去。
霓虹只觉他袖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突然，耳边有人说道：
“姑娘你与公子，有何渊源？”说话的正是莺月。
“渊源？”霓虹不禁好笑，“哪来的渊源。我不过是蒙他庇护，同行了两月罢了。”
“可公子对姑娘你很是不同。”那声音低了下去，“我从未见他为了一个人如此用心。他看你时，脸上有惊喜的神情。”
“他乡遇旧人，所以惊喜吧。”霓虹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答道。
“公子素来无喜无悲。”莺月道，“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凤鸣歧站在那虚空之境，脚底的白莲绽得愈发茂盛。他弯下腰轻抖衣袖：“出来了”霓虹刚从他袖中出来，便被龙鳞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脸上的面具不知被谁抬手揭去。她睁开眼睛，却对上清弥那双流光溢彩的金眸。他伸手扶起霓虹，目光没有移动分毫。
“果真是你。”他开口，声音宛如天籁，素来清冷的眸光中添了几分暖意，像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霓虹从未见过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这个素来沉静寒冷的如静水古潭一般的男子，竟也有如此温暖的神情吗？
霓虹一阵心悸，低头从腰间取下锦囊——这是倾觞赠与她的，叫做“纳川”，她抖了抖，便从那囊中落出一件银袍来。袍袖用银丝滚了边，领口绣了剑兰花纹。她递过银袍：“还你。”
清弥抬手接过，套在身上：“随我回西国吧。”
“什么？”霓虹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我回去，和莺月同住蓝莲之畔。”他又说。
“你会常常去看我……我们吗？”霓虹迟疑片刻，问道。
他目光沉下来：“不会。我要云游四海修炼妖术。可能不再回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在一起吗？”
“带着你太费时间。”
“你可以活几万年，几百万年，甚至更久，我却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你只带我走十几年难道也不行吗？”霓虹记得说话也带了哭腔，“就四十年好吗？等到我老得走不动了，我不用你赶也会离开。不，三十年，就三十年也不行吗？”
清弥看着她眼泪婆娑的样子，心中大痛：是吗？只有三十年啊。只有三十年。他目光冰冷又决绝：“不行。”
霓虹看着他，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那我不要和你回西国。”
清弥不禁蹙眉：“不要胡闹。”
霓虹低着头，执拗地不去看他：“你想要我怎样呢？我不要和莺月一样被你锁在一个地方。如果你不愿让我呆在你身边，那就求你让我自生自灭吧。”
久久没有听到清弥的回音，却听见凤鸣歧在一边嗤嗤地低笑，霓虹恼怒地瞪过去，却见他半坐在车辕上，一条腿闲闲地曲起，祸害般漂亮的脸上笑开了花。
“你笑什么……”霓虹抬手抹抹眼泪，小声抱怨。
“一个想爱不敢爱，一个敢爱不能爱。你们如此痴缠，也缠不出个所以然。”他弯起漂亮的手指，看着手指上的冥玉戒指，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你果真不愿随他去？”
清弥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不愿意。”霓虹转头看着清弥那张英俊的不可思议的脸，一字一字地说。
“那好吧。”凤鸣歧轻巧地跳下车来，优雅地走过来，依然是步步生莲的姿态，“虽说管闲事不是我的风格。”他话语刚落，身影一晃便从清弥手中将霓虹夺了回来，速度快得看不清他的动作。
“把她还给我。”清弥的脸上表情顿时一片冰冷。修长的指尖，利爪生长起来。
“小霓霓原本也不是你的。”凤鸣歧妖冶一笑，漫天洒落的莲瓣亦失色。这是，只见清弥如同一道白光射向凤鸣歧，凤鸣歧长袖挥舞，金光闪烁，姿态从容优雅，轻易地躲过：“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说着一反掌，寒光四溢的一股剑气自他掌中而出，直刺清弥面门。剑尖刺起一片凛冽的剑花，如同一根根钢针，四散布去，叫人避无可避。
清弥急速抬手扬出一道光鞭，挡开无孔不入的剑气。怎奈剑气敛去，可那柄剑却带着万钧之力直直地刺过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此时，却不知霓虹从哪里扑出来，将清弥推开了。清弥金眸一紧，慌忙将霓虹一把拉入怀中，连带着扯开，避开了锋芒。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我怕你出事……”霓虹无端被凶，一脸的委屈，赌气似的推开清弥。清弥哪里肯放手，一手将她紧紧扣在怀里腾身而去。霓虹大惊，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喊起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不要和你回去！我不和你回去！”
清弥一言不发，只嗅到她发间青草的香气。怎么可能放手？离开她没几天，自己不管到哪里，脑袋里都是她的脸，那样稚气又单纯的脸。他竟不知自己也有挂念别人的时候，总是一想到她又不知在哪里被异族欺负，心里便烦乱不堪。前几日回到西国，听青衣说莺月被饕餮劫走，他本不想再管，却突然想起饕餮的无间城在玄武之国境内，突然就萌生出了可能会再碰见她的想法。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四处找她，以前途中遇到的妖怪他都问遍了，可是不管是雪原的晨霜和满月，还是莽林里的腾蛇，都没有她的消息。最后到了倾觴的住处，居然被告知她被梼杌上君带走去无间城赴饕餮之宴莺月被劫和她的消失之间定有某种关联，否则时间不会这样凑巧。
清弥从不知道时间会这样难捱，他总是想起那一日在腾蛇的莽林中，她那样安静地枕着自己的腿睡去的样子，比清晨的阳光更明媚，就算自己不能再靠近她，知道她安然无恙也好。不，是一定要确保她安然无恙。
“你放开我。”霓虹挣扎的没了力气，颓然地求他，“求你放开我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你不在，却让我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虚度，不是太残忍了吗？我只有十几年的寿命，我不想在一个地方困到死。我不是你的责任，我们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
得到的依然是清弥沉默的回应。
清弥脚下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西国的岛屿上。蓝莲池的一池莲花依然开的茂盛。竹屋清索，四野无人。清弥抱着霓虹走进去，将她放在榻上，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开口： “我走了。”
“我恨你。”霓虹抱着膝盖，声音很低却很平静。清弥猛地停住。
“青衣会照顾你，有什么事你就叫他来……”清弥尽量缓和语气，没有接她的话。
“我真的恨你。”
“我在四周布了结界，你不能走进去。”
“你喜欢我吗？”霓虹仿佛听不见他说话，兀自抬头问他。他一惊，定了定神，说道：“你在这里呆着会很安全，不要乱想。”
“看来你也不是因为喜欢我啊。”霓虹叹息一声，“那你为什么要管我的死活呢？我们原本也毫无关系，你何必做多余的事让我恨你。我们本是陌生人而已，你犯不着这样对我不是吗……”
清弥已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抬手在空中划着什么，忽然举掌一推。霓虹只觉得面前一片气压冲过来，一道透明却又坚实的墙壁瞬间阻隔住了她的去路。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纷乱的思绪就快要失控，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清弥，不要这样！求求你放我出去！”她徒劳地大喊大叫，直到嗓子里有了甜腥味。而清弥只是远远地看着她，银白色的修长身影在霓虹的眼泪中花成一片，只听他一声清啸的动山摇，一条巨大的白犬腾空而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霓虹清澄的眸子里，眼泪迅速干涸，像是干枯的古井，“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喜欢我吗？
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会要把我困在这里呢？
霓虹的脑袋中忽然回想起凤鸣歧的那句话：“一个想爱不敢爱，一个敢爱不能爱。你们这样痴缠，也缠不出个所以然。”
缠不出个所以然。
她想起在雪原上，他停下回身等自己的画面，天地素白，竟美不过他一身白衣。那样安然的画面，已经如此遥远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