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英住在村子的西头,这里也打了口井。虽然水不是那么甘冽,可毕竟里家近呐。侯英的父亲卧病多年,自从父亲卧病,母亲便一个人担起了家里所有的重担。白天下地干活的时候,只能把九岁的侯英留在家里照顾父亲。因此,侯英早早的辍了学,在家做起了家务。
为了能照顾好父亲,他也只能在离家最近的这口井里汲水,毕竟这里不用排队。昨晚刮了一晚上的风,天也是阴沉了一整晚,大伙本以为能下场大雨的,却是没下,看来,干旱还得继续。
天还不亮,侯英就早早的拿着桶和绳子朝井边走去。他一路打着呵欠,仿佛还没睡醒。
忽然,他隐隐约约的听见“扑通”一声,像是谁往井里扔了块大石头。侯英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他不会去多想什么,在他看来,往井里扔块石头在平常不过了,他自己就扔过好几次。
侯英走着走着,看见有个人影从井边匆匆直起身子,然后朝东面走去。那身影虽然走起来一拐一个的,却是走的飞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侯英也没太在意,他走到井边打上水,拎着桶往家去了。
侯英回家后用打来的水煮了稀饭,然后喊母亲起床,等母亲洗刷完,吃过饭,天已经亮了。
母亲吃过饭下地去了,侯英把盛好的稀饭端到父亲床边,又转身出去开始熬药。这一大早到现在就像是一套程序也一样,每天如此。
侯英刚把药罐子从从炉子上拿下来,就听见父亲在喊他:“英子,来把碗收拾了吧。”于是他把药盛好,端着药来到父亲床前,把药放下说:“爹,这药烫着呢,等会吹凉再喝。”
侯英的父亲看着这半大孩子,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这么小就开始在家操持家务了,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去上学了,侯英却每天忙碌在床前,照顾自己这个病秧子。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有侯英的母亲,这些年真是遭罪了;自己一个整劳力什么都干不了,还要靠人照顾。
侯英等父亲喝完了药,把碗收拾到灶间,正准备洗碗,却发现先前那盛稀饭的碗里有几根头发,那头发细长细长的,肯定是女人的。
只是母亲不留长发已经很久了,那这么长的头发是哪儿来的?侯英想了想,今天到目前为止,自己接触的人只有父母,这头发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的,那这头发是谁的?难道是那口井里的?可井里怎么会有头发?想到这,侯英自己都觉得奇怪。
忽然,候英想起了早晨那一拐一拐的身影,还有那“扑通”一声,嗯,对了,肯定是那个人扔的,在侯英的印象里,村子里一拐一拐走路的只有瘸根了,他觉得肯定是瘸根扔的。至于瘸根为啥往井里扔石头,这就不是他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想明白的事了。
伺候父亲躺下后,侯英吃罢早饭便又要去提水,毕竟在这么干旱的时候,一桶水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吃喝洗刷。
侯英拎着桶来到井边,他想起了那碗里的几根头发,便探头往井里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只觉得那井水仿佛正慢慢的变成了黑色,侯英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他正要仔细看看,却忽然无端的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侯英能感觉到,那冷意正是从井里冒上来,好像井里有双阴冷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那眼神看似阴冷,却又好似有些忧伤,有些无奈。侯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正想要躲开那井中的眼,那眼神却又变了,变得愤怒,变得哀怨。就好像一条毒蛇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只要稍有动作,便会张口是噬来。
侯英不觉的闭上了眼睛,他害怕一睁开眼就会再看见那双骇人的眼睛。这种滋味令他觉得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正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紧接着,这只大手上传来的寒意随着血液迅速流遍全身,让他感觉仿佛身处冰窖之中,汗毛直直的竖了起来,一种恐惧到无力的感觉瞬间从他的心底升起。侯英只觉得井中仿佛有个人在呼唤自己,那声音飘飘渺渺,隐隐约约,仿佛不是从耳朵听见,而是直接被灌输到大脑之中,这种感觉令他除了恐惧,又多了些茫然。
侯英觉得恐惧之中还有些奇怪,他明明听不到,却又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井中人在自己的脑海中喊:“救命!求求你,救救我!”呼救声渐渐的充斥满他的整个意识,令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并试图颤巍巍的攀上井沿。似乎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下到井底去救起井中之人。
侯英觉得身体仿佛不听自己使唤,尽管自己明明在心底呐喊着:“不要,别去!”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将一只脚踏上井沿,感觉着越来越浓的寒意,他的心登时恐惧到无法自己。侯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井里了,他又一次闭上眼睛,试图平复下狂跳的心。
正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嘿!英子,赶紧给我下来,你上井沿干什么?这不是你该玩的地方!”这一声大喊,让侯英瞬间清醒了,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在他清醒的一刹那,分明听见来自井里的一声叹息,以及慢慢隐入井底的那双不甘的红色眼睛。
侯英急忙把脚从井沿拿下,他回头一看,只见瘸根挑着扁担一拐一拐的冲他疾步走来,也是走的飞快。
侯英想起刚才看向井中的感觉,不禁后怕不已,冷汗瞬间从脑门冒了出来。他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瘸根一看,这侯英的胆子也忒小了吧,只是喊一声能吓成这样?他赶紧放下扁担,上前扶住侯英,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瘸根没有孩子,也就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愣愣的拍着侯英的背,看着他哭个不止。
好半晌,侯英才止住了哭,却还是浑身没劲,两腿发软。瘸根慢慢的把他扶起,轻声说道:“英子,不是当叔的想吓唬你,你上井沿干啥?那上面滑不溜秋的,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侯英却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两眼直发愣,满面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兀自不断地哆嗦。任凭瘸根如何说道,愣是不吱一声。
瘸根急了,这孩子是怎么了?他刚才趴在井沿上看什么?瘸根慢慢的靠近井沿,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没什么呀。他刚要回头,却看见井中有个红影一闪而逝。他赶紧退后几步,井里有东西,侯英是被井中的东西给吓到了。他想去一探究竟,琢磨琢磨,还真有些害怕,就当是自己看花了眼了吧。算了,还是先把侯英送回家吧。于是他挑起担子,牵着侯英的手往他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