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甲板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沈心欢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碧海蓝天”,真的很美。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乘的又是自家的游艇,无拘无束,心情格外的好。更难得的是,这是一次家庭旅游。除了常年忙于工作连面都难见上的父亲外,小妈和小舅也都来了。
在沈心欢八岁的时候,生母病故,三年后,父亲沈修文再婚,娶了比他小十六岁的继母顾兰。多年来,沈修文忙于工作,对沈心欢疏于关心,幸而有顾兰细心照料,时日长了,沈心欢越来越依赖她,还亲昵的喊她“小妈”。
至于小舅……
是小妈的亲弟弟,提到他,沈心欢不由得失笑,曾经一度她偏执的不肯喊他舅舅,毕竟他大自己不过十岁。虽然,这七年里,他代替了父亲的角色,给予她关心和爱护,甚至连家长会都是他去。可是……
“小丫头,一个人想什么呢,这么乐不可支的?”
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嗓音,低沉又清冷,沈心欢笑着回过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她的小舅顾君尧。此刻,他从舱内走出来,足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令沈心欢只能仰望,她在他面前,不像十八岁,倒像个还没发育的小学生,矮墩墩的。
“小舅,你不是和我爸打球的吗,怎么不玩呢?”
顾君尧好似没有听见,拿起桌上的冰镇香槟猛喝了一口,这冰凉让他躁动甚至愤怒的心得到了暂时的平静。
“小舅不舒服吗?”沈心欢关切的凑了上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海,总觉得他怪怪的,似乎满腹心事。
顾君尧却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餐桌旁,岔开话题问,“怎样,这成人礼还喜欢吗?”
十八岁生日要来海边度假,这可是沈心欢软磨硬泡得来的,虽然听闻小舅没少帮腔,但她并不打算这么算了,故而嬉皮笑脸的摊手冲他道,“喜欢是喜欢,可是这是爸爸的,你的呢?”
“什么?”
“礼物啊,小舅别装糊涂。”
顾君尧无奈,笑着说,“不明天才生日吗,少不了你的。”
“那是什么?小舅先告诉我嘛!”这些年来,她的生日他总记得,礼物也是最贴心的一个。
“你就这么想知道?”
他的语调突然一冷,扭过头,一双炯黑的眸子幽深的盯着她的脸,莫名的寒意席卷而来,沈心欢一慌,不由自主的心生胆怯。
然而,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随着顾君尧再次喝起香槟,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祥和之态,以至于沈心欢以为自己刚刚是产生了幻觉。
她又开始打量起顾君尧的脸,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如刀削般完美的轮廓弧线,无一不让她流连惊羡,尤其是他的眉眼,剑眉星目间自有一股硬朗狂傲之气,让人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男性的野性魅力。
“小舅,”她花痴着他的颜,有些惋惜的问,“长这么帅,怎么就没个女朋友呢?”
“谁说我没有女朋友的?”
“啊?”沈心欢一惊,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不由得好奇心爆棚,“是谁啊?”
顾君尧却蓦地眉宇一暗,并不打算回答,而是习惯性的掏烟,沈心欢眼疾手快的抢过来,“小舅,抽烟不好!”
他无奈笑笑,起身作罢,却见沈修文和顾兰挽着手出来了,便又坐了下来。夫妇二人靠在护栏边赏着风景,沈心欢也跟了过去,依偎在沈修文身边,偶有海鸥掠过头顶,惹来她惊喜的欢叫。
看着他们,俨然是亲密的一家人。而妻女在侧、事业有成的沈修文更是个幸福的男人,可是,他丝毫未觉,背后有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夜幕降临,整个世界一片宁静,海上也不例外。
沈修文酷爱桌球,打完已过凌晨,顾君尧提议去喝一杯,他欣然接受。
户外空气格外的好,夜凉,整个人也跟着觉得畅快。沈修文喝着顾君尧递来的啤酒,随意的靠在护栏上,看着夜空发呆,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商场上的事太烦心了,这次也是趁着女儿生日,沈修文才得以出来放松放松。然而,顾君尧却一直和他聊生意,他有些烦了,“出来玩不谈公事。”
顾君尧一向聪明,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沈修文的得力帮手。可是,这一次,他不识趣,居然还问沈修文,“姐夫,别人都说生意场上的人没一个是干净的,这话你怎么看?”
“这也没个绝对。”沈修文随意答着。
“那么,姐夫你呢?你觉得你干净吗?”
漫不经心的询问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好似质问一般,沈修文不由得面色一红,有些羞恼,“君尧,你喝多了吧!”
说着就要走,可是一抬腿,沈修文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顾君尧拽起他,笑着说,“恐怕喝多的人是姐夫你吧!”
“你敢在酒里下药?!”
沈修文瞪着顾君尧,怒不可遏。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得那样坦然、那样无辜,却足以让他毛骨悚然。
“姐夫……”他终于再度开口,脸上的笑意更甚,“七年来,有句话我一直想问姐夫,你,可还记得夏正邦?”
夏正邦!!!
听到这个名字,沈修文犹如晴天霹雳,面色慌乱,连说话都结巴,“你你你……你是……”
然而,还不等他结巴完,顾君尧猛地一推,他人已朝护栏外扑去,栽下了数名高的船身。
“爸——”
伴随着一声惊叫,顾君尧诧然回头,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多了个小丫头,她不是睡了吗,怎么……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岂不更好?
沈心欢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不过是因为生日能举家出游而兴奋得失眠,却不想让她看见了这一幕,她自幼崇拜喜爱的舅舅将她的亲生父亲推下了海!
她疯狂跑向护栏,却只听见“噗通”的一声,向下看是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爸!爸!”沈心欢发疯地喊着沈修文,却没有回应,她不管不顾地要翻过护栏去救他,却被顾君尧一把拽了下来,“你疯了,你根本不会游泳!”
“你放开我,你这个杀人凶手,放开我、放开我——”沈心欢拼命挣扎着,过去在顾君尧的怀抱里,她会觉得踏实安全,可是这一刻却被无尽的愤怒和恐惧侵占,她迫切的想要逃离,不惜咬伤他的手腕。
鲜血的咸腥味并没有使她冷静下来,脑海中不断闪现父亲坠海的情形……她整个人开始发抖。
“沈心欢!”顾君尧极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她,如此,不过是在表明他的愤怒。
这样一吼,倒让沈心欢冷静了几分,她抬头看向顾君尧,那曾经俊朗媚惑的脸,这一刻犹如暗夜罗刹满是狰狞。
她已顾不得怨恨,抓着他的衣袖,嘶声力竭的恳求,“小舅,救救我爸爸,求他……”
她的哀求充斥着执拗和无助,顾君尧却不为所动,目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救他?理由。”
沈心欢当真以为他是需要理由的,急忙脱口而出,“他是你姐夫。”
闻言,顾君尧好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夸张的仰天大笑,却蓦地脸色一沉,“姐夫?真令我恶心!”
“你!”
“哦,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怎样,小舅送你的成人礼还喜欢吧!”他邪邪的笑着,浑身着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沈心欢气得浑身发颤,很想破口大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瞧瞧,都气得脸发白了。”顾君尧故作心疼的模样,摸着她煞白的小脸,“放心,小舅不会不管你爸的,救人是来不及了,不过收尸倒是刚刚好。”
他又笑了,沈心欢却不寒而栗,整个人都僵掉了……他说什么,收尸?
就在顾兰及船员被惊醒闻声而来之际,顾君尧纵身跳入大海。整个游艇顿时全乱套了,有人报警,有人慌慌张张的下海救人,有人照顾受惊昏迷的顾兰,只有沈心欢……
明明听清了顾君尧的话,却固执地不肯相信。她站在黑夜里,面色惨白,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这样站着,不过是在等一个结果,等一个奇迹。
可是,奇迹到底没有发生,救援的人陆续回来,两手空空,她的父亲被断定葬身大海,尸骨无存。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起来,就在顾君尧最后也空手而归时,沈心欢终于抵不过心底的绝望和悲愤,瘫软在地,连痛诉凶手都来不及,便已晕死过去。
三日后。
沈心欢醒来的时候,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户照了进来,耀得她睁不开眼。
她用手遮挡,好半响才适应了这光亮,屋内的陈设如此熟悉,她又回到了T市的家中,一切都没有变,仿佛只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很快,她便知道自己连做恶梦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在她醒后不久,尚在浑噩之中,沈家老夫人,也就是她的奶奶,怒气冲冲的推开房门,结结实实的甩了她一耳光,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我沈家的祸害,害死你妈还不够,现在又害死你爸,生日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要去海边?你是存心的,你这个祸害、祸害……”
老人打骂完后,又撕心裂肺的痛哭了起来。
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最宝贝的儿子,她沈心欢的爸爸,没了。
沈心欢也哭了起来,父亲不在了,奶奶是她最亲的人,可是,她如今才知道,自己在奶奶心中是这样不堪的存在。
不过老夫人怨归怨,到底还是承认她的。在别墅的西厅办沈修文的丧事,还是准她出席的。
沈心欢换上孝衣,跟在管家李叔身后。从他那儿,沈心欢知道父亲的遗体第二日下午才被警方找到,身上裸露的肌肤都被鱼咬坏了,是小妈去认的尸,老夫人伤心难抑没有去,如今遗体也已经火化了。沈家的顶梁柱倒了,女人们只顾哭,丧事皆由顾君尧一手操办。
而沈修文坠海那日,顾君尧几度下海救人,累到虚脱,如此义勇,更为外人称赞。
他俨然成了“大英雄”,李叔提到他,言语中透着赞许。
沈心欢有些麻木,丧父之痛让她没有别的情绪,只是一味的哭。她从不是好哭鬼,甚至一度她还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失去父亲后,她才明白自己的软弱。
她始终无法释怀甲板上的那一幕,以至于她的头一直疼着。西厅快到了,远远的,她便看见了那白色的布局,四周簇拥着大团大团的白菊,那样苍白的颜色,她只觉得刺眼,一如她这一身的孝衣。
进入西厅时,大大的“奠”字,沉重地压在沈心欢的心头,让她呼吸一滞。
所有人都神色悲伤的听着悼词,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白色身影飞奔向主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打正哽咽念词的顾君尧。
“砰”的一声,话筒被沈心欢狠狠打落在地,发出“嗡嗡”刺耳之音。顾君尧皱眉看向管家,“小姐还病着,你怎么让她来了?”
“你当然不希望我来,你这个杀人凶手!”沈心欢玉指直至顾君尧,回头冲来宾说,“我爸爸不是意外身亡,是他,是他顾君尧推下海的,我亲眼所见。”
此言一出,却并没有如沈心欢预想的那样激起千层浪,仿佛这真相大伙都知道了,又好似,他们根本不相信。
她,被无视了。
灵堂还是一样的肃静,顾君尧也当没有听见这话,弯腰捡起话筒,却再次被打落,他有些无奈,“欢欢别闹,这是你父亲的丧礼,你这样做,让他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你别假惺惺,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都是你干的,你还敢念悼词,我不许你念,你给我滚,滚出沈家,滚出去……”
她失控的大吼,顾君尧依旧是那慢条斯理的样子,不焦不躁,他低沉着嗓音说,“是你奶奶让我操办丧事,等这一切办妥,我自然会离开。”
“滚,现在就滚!”
沈心欢犹如泼妇,众人摇头叹气,早就有传闻沈修文的女儿因其死,深受打击,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想那顾君尧为了救沈修文差点连命都搭进去,却落得这个结果,真是不值。
四下有人议论纷纷,间或传来“林小姐疯了”,这样的言论。一下子刺激到了沈心欢,她愤然瞪了过去,“谁说我疯了,我没有疯,真是他杀了我爸爸,我亲眼看见的,是真的、是真的……”
沈心欢一次一次说着,企图让人相信,可是,他们只是摇头叹气,只当她是不孝女。
这种不被理解信任的感觉简直要将她逼疯,尤其是顾君尧还一副长辈的姿态训导她,“欢欢,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都成年了,该明白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这是你父亲的灵堂,你要闹去别处闹。管家,将小姐送回房,让韩医生再过来看看。”
“我没有病,没有病!你才有病,你这个恶魔、混蛋……”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骂自己敬爱的小舅,更会动手打他,就在父亲的灵堂。她毫无沈家小姐的姿态,更没有淑女气度,手脚并用的对顾君尧又踢又抓,她做不到冷静,尽管这样更会坐实她已疯了的传言。
顾君尧始终没有还手,只是任由她厮打,最后顾兰看不下去了,众人也都纷纷上来拉扯,还一个劲的劝她节哀、别闹……
沈心欢觉得委屈极了,哭着说她的小舅就是凶手,父亲是他杀的。她一次一次恳求他们相信她,她越是如此狼狈暴躁,他们越是不信。可是,绝境中的她又如何能平静?
终于,她累了,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她的据理力争成了无理取闹,她成了泼妇,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成了沈家的家丑!
老夫人闻讯赶来,命人拖走这不孝女。奈何沈心欢抵死不从,毫无平日的乖巧模样,一反常态的大喊大叫,嘶吼着不许人碰她。
她双眸虽噙着泪,眼神却格外凌厉,如同受伤的小兽般张牙舞爪,她死死地抓着顾君尧的领带,恨不能将他勒死。
“松手!”顾君尧忍无可忍,声音里透着寒意。
沈心欢瞪着他,咬牙切齿,“我就不松!”
“很好,你最好能一直这样抓着。”顾君尧说完,握住沈心欢的双肩,一把就将瘦小的她甩到肩上。沈心欢吓得大叫,离地太高,重心不稳导致她双手乱挥,狼狈至极。
“抱歉老夫人,这里还需您来主持,我先送她回去,很快回来。”说完这句话,顾君尧扛起沈心欢就走,步履之快,颠得人头晕胃疼,她难受地叫嚷,“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然而顾君尧置若罔闻,她拼命的捶打他却也只是徒然。
从西厅到主楼,再从一楼到三楼,前后不过十来分钟,沈心欢却觉得无比的漫长。家里的佣人都去西厅那边了,整个房子显得空荡荡的。
“砰”的一声,顾君尧反脚将房门关上,又将一路上又踢又抓折腾不断的沈心欢狠狠摔到床上。继而走向衣橱,他要换下这一身破烂。这丫头简直是野猫投胎的,爪子也太利了,别说衣服了,他脸上到现在还一阵一阵的刺痛。
沈心欢躺在床上,周遭的一切终于静了下来,比起某人硬邦邦的肩膀,床实在太软了,一路太累了,她疲惫的闭着眼睛微微喘息着。可是,很快,她意识到不对,房内充斥着烟味,这哪里会是她的房间?
沈心欢惊坐了起来,才发现这竟是顾君尧的房间。
“小舅,怎么会是你的房间?!”
虽是质问,但脱口而出,称呼的竟还是小舅,原来,她依旧做不到对这个人连名带姓。不过,也没等到顾君尧回答,沈心欢便跳下床。可惜,还没有等她够到门把,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了回来,一个踉跄,她结结实实地砸入了他的怀抱。
因为常年吸烟,他的身上总有股淡淡难消的烟草味,就是这味道,让她曾经一度觉得安全和踏实。可是如今,却只剩恐惧和愤怒。
她本能的挣扎着,头顶却传来冰冷的命令,“好好在房间里待着,休要给我出去惹事!”
沈心欢气恼的抬头瞪他,正要反驳,却一不小心将他赤裸的上身看了个精光,她竟不知道他何时脱去了上衣,惊得当场傻掉。
已是夏季,天气炎热,加之这来回折腾,顾君尧早就大汗淋漓,沈心欢看见有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划过他那精壮的胸膛,结实的腹部……
一直就读女子学校的沈心欢哪见过这些,顿时便脸红心跳,她不敢乱看了,用高音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你你……你干什么,为什么脱衣服?”
顾君尧怕她逃走,这才失态,不免也有些尴尬,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么个小丫头尴尬什么。
他不屑解释,却不想被沈心欢偷袭,狠踩他的脚背,竟夺门而去。
不过,沈心欢到底是轻敌了,她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被人拽了进来,门再度被关上。密闭的空间,只有她和杀人凶手两个人,心头的恐惧迅速蔓延至全身,沈心欢突然觉得要窒息了一般,那种惶恐让她不顾一切的推打着顾君尧。
她喊着救命,骂着色狼,眼神里充满了嫌恶。
嫌恶……
她凭什么嫌恶他?
这无疑成了导火线,彻底激怒了顾君尧,他抓住她纤弱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抵到了门后,愤怒的吻住她胡言乱语的小嘴!她嫌恶他好了,他就让她嫌恶个够!不是骂他色狼吗?他可不能白担这骂名!
“唔……”
这一切始料不及,沈心欢所有的话语都被迫吞回肚子里,足足愣了半分钟她才反应过来,想要挣扎,奈何顾君尧强壮的身体压得她根本动弹不了。
她摇着头,却怎么也躲不过那狂热极具侵占性的吻,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唔唔”声,听在男人的耳朵里倒成了享受的呻吟声。
顾君尧只觉得自己心头有一团火,十年来都无处发泄,甚至沈修文的死都不能将它浇灭。他吻着沈心欢,带着愤怒、带着惩罚,忘了世俗,忘了身份。她很青涩,带着躲闪,可是,就是这样的抗拒更激发了男人的征服欲。
她的唇软软的,香丁小舌滑滑的,身上透着股淡淡的清香……这一切的一切,那样熟悉,那样美好,让顾君尧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他们分开多少年呢?他已记不清了,可心中却从未有片刻的遗忘。
想起她,心中一阵柔软,这吻已不再是最初象征性的惩罚,而是一种不可自拔的深陷。
沈心欢做梦也没想到,夺走她初吻的人会是她的舅舅。这个吻太过绵长热烈,她毫无招架能力,只能任他予取予夺。这种感觉让她屈辱,她想起了爸爸,如果他在,绝不会让这个男人如此欺负她!
“呃!”
唇间传来剧痛,顾君尧闷哼一声,皱眉不悦,“你敢咬我?”
随着吻的结束,窒息感终于消失,可屈辱感仍在,以至于沈心欢抬手便甩了顾君尧一耳光。
“啪”的一声,格外清脆,沈心欢却是一怔,心到底还是虚的。
顾君尧脸色极为不佳,整张脸好似结冰了一般。
沈心欢一直觉得小舅爱笑,是个随和的人。可是,自从父亲死后,她才发现一切大错特错,她根本不了解小舅,他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顾君尧一直盯着她,目光似要吃人一般,他说,“你知道,为了你这一巴掌,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沈心欢无力回答,顾君尧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她被扔上大大软软的床,顾君尧嘴唇带着一抹鲜红的血,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个主宰万物的帝主。他伏下身躯,强硬的碾上她的娇躯,她大喊着救命,可是,别墅就只有他俩。
他再一次狂吻着她的唇,那样用力,似在报复她咬他一般,他极为用力的吮吸着。
沈心欢的反抗于这大床而言,不过是平添了几分情趣罢了。顾君尧很满意她的表现,那恐惧与害怕多么熟悉,他们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他终会还给他们了。虽然,这一切整整晚了十年!
顾君尧被仇恨侵占了理智,粗暴又强势。可是缠绵之际,沈心欢总会让他有种错觉,她和她简直太像了,此时此刻,他已分不清谁是谁。更分不清,这场沉沦,到底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情不自禁吻上她嫩滑的细颈,手已不再安分。这种抚摸,让沈心欢浑身汗毛直竖,她心中没有愤怒和嫌恶了,在他一再的掠夺中,只剩恐惧。
她害怕了,捶打、反抗都无果后,巨大的无助将她吞噬,这比在灵堂上不被人理解还要令她无措。
“不要……不,放了我……”她哀求着,终是放弃了反抗,收起了所有的刺,她不知道自己是绝望的任人鱼肉,还是真的累了。
她好痛,浑身都痛,心更痛。她对生活所有美好的向往,都在一朝尽毁,毁在一个人手里。
她才十八岁,尚来不及去爱人,便学会了如何恨人!
恨,她生命里居然也会有这样强烈的字眼。她依旧不明白,他们原本是和睦的一家人,为什么会变了,为什么、为什么?
“小舅、小舅……”她一遍一遍的喊着他,从无声抽泣到最后的放声大哭,所有的信念崩塌殆尽。
因她这一哭,因那一声“小舅”,顾君尧如梦初醒,看着身下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影,他心头晦涩,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感。
他终究还是放了她,换衣服去灵堂,临出门时,身后传来幽幽之音,“小舅,为什么?我爸对你那么好,为什么……”
顾君尧不由得冷笑,回头盯着沈心欢满是泪痕的脸,答非所问,“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表现令我太满意了,不论是在灵堂,还是在床上,都堪称完美。”
一句话,足以令沈心欢面如死灰,对方满意地开门离去。
随后,沈心欢听见了门被反锁的声音,她飞快的跑过去,奈何还是迟了,无论她怎样拍打、叫喊,都无济于事。
不比她的房间,这儿就连阳台都是封闭的,她全然找不到出路,愤怒中,她将顾君尧房内砸了个稀巴烂,就连衣服领带都没有放过,能撕的、能剪的,统统毁掉。
她一直闹,一直吵,用疯狂来麻痹内心的荒凉和痛苦。所有的理智都被吞噬,最后,便也只剩麻木。
而她所有的不甘、绝望,在旁人眼里成了胡闹、放肆。丧礼结束后,她被人强行按回到床上,长长的针头刺破她的肌肤,疼痛感让她越发挣扎大叫,耳旁却一直有个人在安抚她,哄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陌生又轻柔,混乱中,沈心欢看见了一张极温暖的脸,似乎还带着笑意,那样浅浅的、柔柔的,宛若邻家大哥哥一般。
这明明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笑容,只因为是给她的,便在这一刻,从这个陌生男人那里,她得到了安慰和平静。他轻缓的语调还在耳旁,疲惫感袭来,沈心欢好想酣睡一场。
可是,顾君尧还在房内,以至于她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但除此之外,身体却是乏力的,连张嘴都不想。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韩远之将沈心欢一切疯闹行为归结于“受刺激过度”,只说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没问题。
顾君尧点了点头,让他去看看晕倒在灵堂上的老夫人。
韩远之走时,说自己有个学术演讲要出差,这里的一切暂时交给儿子韩晋,问顾君尧的意思。
韩晋,韩远之的宝贝儿子,顾君尧是有所耳闻的,年轻有为,不过二十二岁,就已是市重点医院的执业医师,前途不可限量。他顾君尧一向欣赏有能力的人,又怎会不同意?更何况,当初韩远之所以愿意做沈家的私人医生,不过是冲着和沈修文的几分交情,除此外,他还是医学院正教授。
一行人转而去老夫人的房间,临走前,韩晋对面色苍白的沈心欢说,“别担心,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容,不同于顾君尧的,韩晋的笑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净和无邪。其实,多日前,她不也这样笑吗?
沈心欢只是看着他,并没有答话。
韩晋、韩晋……
第一次,她对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如此上心,只因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那个人给她最温暖的笑容。
所有人都走了,屋内仍是一片狼藉,却静得骇人。
沈心欢不知道奶奶怎么了,她想去看,却浑身乏力,复古壁钟发出“咔咔”声响,她清醒的感觉到时间爬过她的肌肤,一去不复返,如同那十八年来的快乐和无忧。
别墅一楼是大厅,唯一的一间房屋供老夫人居住,她因悲伤过度仍昏迷着,顾兰一直照顾着。
医生们都走了,顾君尧看着顾兰忙前忙后的样子,终是忍不住恼道,“你还真当她是你婆婆呢?”
顾兰错愕,却没有回答,只是说,“今天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转而一想,沈心欢住在他的房间,又说,“住客房吧。”
“姐,你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就不恨?”
顾兰的心猛地撕扯了一下,不愿直面问题,“他已经不在了,一切不都该结束了吗?”
嘴里说着结束,其实,他们彼此都清楚,那份痛和恨仍在,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顾兰喊来佣人照顾老夫人,自己一回房就躲进了卫生间,过去的种种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她扭开水开关,不管是冷水热水都好,她只想将自己洗干净,可是,再怎么洗,她都觉得脏。
22岁那年,她卖身在某高档会所,将自尊踩在脚底,谁有钱她就跟谁睡,甚至一晚上辗转在几个男人身下,直至嫁给沈修文。那年她25岁,沈修文41岁。
从交际花到沈太太,她成了众人眼中的幸运儿,可是,天知道,她顾兰今生最大的不幸皆源于沈修文。说他毁了她的一生,一点都不过分!
夜幕降临,顾君尧回到房间时,沈心欢并没有睡,一双眼睛依旧不知死活的盯着他。
“我奶奶怎么了?”她问,因白日里的哭闹喊叫,声音沙哑得厉害。
“欢欢,你真是个不孝女。”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邪魅的笑,宽大的手掌抚过她凌乱的长发,沈心欢摆头,却逃不开,终究作罢。
直至此刻,他仍喊她“欢欢”,带着极浓的宠溺,沈心欢恍然觉得他叫的是另一个人。
“我奶奶到底怎么了?”她再问。
“死不了。”他随口一答,起身开灯,屋内凌乱之态乍现,他捡起一件件被撕烂的衣服,沈心欢等待着他的暴跳如雷,可惜没有,他只是冷不丁的说了句,“小孩脾气。”
随后,坐到床边,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这些衣服,你尽管剪随便撕,反正我明天可以再买新的,用你爸的钱!你若再狠点,点把火将这房子也烧了,我明天也可以再买,还是用你爸的钱……”
“你!”沈心欢气结,愤然抬手。
“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会以为药力太轻,再给你补一针。”
顾君尧的威胁起效,沈心欢颓然的放下手,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坏人逍遥法外,不甘心自己被人当做神经病一般关押,甚至注射镇定剂!
屋外突然下起了暴雨,如此猝不及防,却化解了两个人的尴尬。
顾君尧起身走到阳台上,玻璃将雨水阻隔在外,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雨,也是这样大,这样急。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可是,他始终无法释怀。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这一切,他都经历过,而那一年,他也十八岁,和沈心欢一样,却比她失去的要多得多。
顾君尧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习惯性的点起了烟,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他似乎满是心事,那些是沈心欢永远不懂,也理解不了的过去。她看着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衣服将他修长的身躯衬托得更加挺拔,可是,在这个雨夜,这个背影却显得有些孤寂和落寞。
若是在过去,她定会劝他别抽烟,甚至任性的直接摁灭。而他,总是笑笑,似乎也很受用,听劝。而如今,他抽得太急太猛,不由得一阵猛咳,沈心欢却在心底诅咒:抽死你、呛死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小舅会走到今天这副田地,但她清楚的明白,他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恨他!
雨依旧在下,整整一夜,顾君尧就在雨前站了整整一夜,烟头丢了一地。等他回过神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而床上的人儿也已经睡着了。他走过去,瞧着那熟悉又安静的睡容,七年来,他看着这个丫头一点点长大,越来越依赖他,他以为这是好事,可是,如今看来……未必。
睡梦中,沈心欢迷糊翻身,抓住了顾君尧的手。那大大的手掌,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烟草气息,这是她熟悉的味道,她撒娇般的蹭着他的手,这感觉让她安心。
她是沈修文的女儿,是仇人之女!
顾君尧一次一次这样提醒自己,离沈心欢远一点,对她绝情一点。可是,她却总能抓住他心底的柔软,哪怕是在睡梦中,她还是这般的依赖他、信任他。这亲昵,让他无从拒绝,故而坐了下来,任由沈心欢将他抱住。
“爸爸……”
她呢喃着,“爸爸,我好想你。”
她脸上带着甜甜笑意,顾君尧却在她梦呓的那一瞬,面罩寒冰,她将他当成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沈修文,他最恨的人。
气恼地抽手,却被沈心欢拽住,他越是想走,她越是拽得紧,他不禁恼道,“松开!”
沈心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小舅?”
顾君尧可没心思陪她糊涂,猛地用力将她甩开,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沈心欢一大早是招谁惹谁了,头撞到墙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整个人立马就清醒了。
可是,清醒了又如何,她的自由被剥夺了,依旧不能出去,顾君尧的房间便成了她的牢笼。这样的囚禁,于随心所欲惯了的沈心欢而言,是最不能忍受的。
她又“发疯”了,吵闹声几乎要传遍整栋别墅,她说顾君尧是杀人凶手,她冲她见到的每一个人,佣人、小妈、奶奶……一次一次的说,却始终无人相信。
顾君尧没有来见她,更没有理会她,几天后,韩晋又来了,在老夫人的注视下,给沈心欢注射安定剂。
这已经是连日来的第四次了。
她终于不闹了,顾兰搀着老夫人下楼,沈心欢听到她唉声叹气的骂,“不孝女啊,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
沈心欢想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这些日子里,她所有的力气、眼泪都仿佛用尽了一般,她就像个布偶娃娃,软软的躺在床上,没有生气。
韩晋给她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下,她很温顺,却并没有睡觉。她的眼睛很漂亮,清透得好似能滴出水一般。这样的人若是疯了,那太可惜了。
他一直很诧异,沈心欢是他见过第一个打了安定剂不立刻睡去的人,她就那样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仿佛有无数的话语要倾诉,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过了许久,问,“你在想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沈心欢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今天天气很好,应该到外面去走走,这样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我没有病!”沈心欢驳斥,声音沙哑又凶悍,韩晋一惊,他完全没想到,她那小小身体里,竟会有这样的爆发力。
“好,没病没病……”他安慰着她,甚是温柔,眉眼甚至还带着笑。
沈心欢却无视这一切,伸手说,“手机借我一下。”
说是“借”,实则没有半点请求的意思,甚至带着蛮横和无礼。韩晋不以为意,将手机递了过去,却不料她拨打的竟是报警电话。
他本该阻拦的,可是,他没有。
沈心欢报警,她将手机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指节泛白。哪怕嗓子撕扯得剧痛,她依旧用力的将每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告诉自己冷静,她也确定那是她最冷静的一次。
而她的这一切,看在韩晋的眼里,是那样的无助。她打那个电话,仿佛这是她最后的救援,只有警察是她可以依靠和信任的。这样的她,这样一个电话,他又如何能阻止?
很快,警察便来了,不久,顾君尧也被急电回家。
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沈心欢将游艇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她努力平静,然而提到父亲的坠海,还是忍不住落泪。
随后,警察随问了顾君尧,他轻描淡写说没有的事,她得了臆想症,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闹了,现在要靠药物才能平静。
沈心欢盛怒的说自己没病,可是,当她再称述的时候,警察也还是在听,眼神中却多了一种叫做“怜悯”的东西。仿佛她真是个疯子,他们在可怜她。
可怜……她堂堂沈氏集团千金竟也有今天,她突然讲不下去了,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警察将顾君尧叫到一处,询问后,做了笔录。他们临走前对沈心欢说会调查的,可是,她分明听见他们压低声音冲老夫人说只是一场误会。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沈心欢一眼,让顾兰扶着回房了。
人相继散去,韩晋却没有走,顾君尧不悦的问,“手机是你给她的?”
“不关他的事,是我硬要的。”沈心欢抢着回答,言语中透着维护,令顾君尧莫名的不爽,他没有再理会韩晋,而是冷冷下令道,“立刻给我上楼去。”
沈心欢扭头不理。
“上去,别让我说第三次。”
沈心欢逆反心理作祟,偏偏不听顾君尧的话,想起之前韩晋说天气好要出去走走的话,不由得起身冲他说,“韩医生,我们出去走……”
话还没说完,顾君尧便像点着的炸弹一般,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连拖带拽的扯上三楼,霸道的完全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
韩晋追了上来,“顾先生,你不能这样,她是个病人,你这样太粗暴的。”
顾君尧越发烦躁,若非看在他是韩远之儿子的份上,他现在就想让他滚。偏偏沈心欢还在外人面前让他出丑,各种不从扭打,气得他将她扔到床上,恶狠狠道,“信不信我将你关进精神病院!”
“关就关,总比在你身边强!顾君尧,你就是个魔鬼!”沈心欢骂着,情绪异常激动,顾君尧恼羞成怒,“给她打针!”
“今天已经打过了,她不能再打了。”韩晋拒绝。
“这只是安定剂,又不是镇定剂,不是说没副作用的吗,给她打!”
“没副作用但也没好处,过犹不及,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打针,而是家人的关心和理解!”韩晋不卑不亢,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反驳他,如果说沈心欢是第一个,那他初生牛犊的韩晋就是第二个。顾君尧脸上有了不悦之色,紧抿着薄唇一言未发。
屋内突然惊得骇人,气氛很僵,沈心欢不需要打安定针也静了下来,顾君尧和韩晋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就为了一个她么?沈心欢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她不明白,如顾君尧这般擅于伪装戴面具生活的人,该是隐忍自持的,除了在她面前露出暴戾本性外,他极少对外人发怒,唯恐别人看穿他的心思。
可是,今天,他对一个平易近人的医生发火,是因为借手机给她?沈心欢不得而知。
“既然韩医生说不需要打针,那管家,送客!”沉默良久,顾君尧下了逐客令。
韩晋已经没有待下去的理由和必要了,担忧的看了眼沈心欢,无奈离去。
房内再次只剩沈心欢和顾君尧二人,他脸上的怒意因旁若无人而更甚,“现在死心了吧!”
沈心欢知他说报警一事,心中后怕,没有吭声。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警惕,顾君尧往床边一坐,她立即条件反射的往床里缩,顾君尧越发没好气了,“我就有那么可怕?”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矛盾,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要让她一尝无助和恐惧吗?如今,她当真如惊慌小鹿,怕他非常,他还有什么不满的?他走在复仇的路上,明明一步都没有错,却偏偏感觉都不对了。
沈心欢将脸瞥向窗外,依旧不说话。
“就这么不屑和小舅说话了?”他自称“小舅”,沈心欢只觉得陌生。
“把手给我。”他又说,但始终都好似自言自语,沈心欢既不搭理也不配合,他恼了,直接将她的手拽了过来,沈心欢挣扎着,“别碰我!”
“这可由不得你!”
沈心欢想起上次他的轻薄和无礼,更是惶恐无措,可是,这一次,她想错了,顾君尧并没有进一步将她怎样,只是拽着她布满伤痕的手,一点点将药膏涂抹在上面。
这伤痕,都是连日来她“发疯”留下的,但这些的始作俑者不都是他么,沈心欢丝毫不领情,“别假惺惺的了,谁稀罕!”
顾君尧的脸再一次阴沉了下来,将药膏扔到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不识抬举!”
“谁要你……”沈心欢意欲反驳,可当看到顾君尧那吃人的表情时,愣是将“抬举”二字咽回肚子里。
顾君尧自讨了没趣,绿着脸拂袖而去。他将门震得咣当响以示他的不满,沈心欢却觉得解气。她故作得意的扭头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很耀眼,她却觉着这温暖是那样的遥远,好似根本不属于她。
安定剂终于起了效,迟来的倦意将她彻底吞噬。
再次醒来时,沈心欢已经不愿意说话了。没有人相信,自然是多说无益。沈家上下当她疯了,连她自己也快这么认为了。
所有人都说顾君尧是好人,因为在沈修文离世后,是这个男人在支撑着整个沈家,就连老夫人也对他赞不绝口,不但让顾君尧继续住在沈家,还说等自己七十大寿时,要认这么个义子。
他们都在说顾君尧的好,时间久了,沈心欢也麻痹了,开始一次次说服自己,小舅是好人,是自己误会他了,游艇上的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她是太伤心了才会看错。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每日都腻在床上,把自己睡得昏昏沉沉的,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想,她为自己的堕落感到羞耻,可是,多么遗憾,她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因她的寡言,顾君尧的冷嘲热讽起不了作用,渐渐地,也不再找她的茬了,她也不再嚷嚷小舅是杀人凶手了,两人面上倒也和睦。
沈心欢被挪回了自己的房间,大大的落地窗仍在,只是外面多了层钢丝网,美名其曰说是为了安全,不过是另一个牢笼罢了。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她根本就不想出门。
近乎自闭的这些日子,沈心欢没想到陪她最多的人竟是韩晋,这个于她而言尚算陌生的人。每天忙完医院里的事,总能抽空来沈宅,给她讲讲外面的趣事,哪怕她仍旧不愿意开口说话。
韩晋很会照顾人,虽然只是职业使然,但沈心欢还是觉得被关怀和呵护了。从韩晋身上,她看到了久违的朝气和乐观,她渴望靠近这样一个人,尽管,他笑起来多么像七年前的小舅啊!
这一天,沈心欢终于愿意下楼走走,与韩晋一起。老夫人和顾兰都不在家,佣人也没有阻拦,外面的空气真好,都透着花香味儿,沈心欢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切,就像个重获新生的人。
“我看你的精神很好,可以回学校上课了。”韩晋说,沈心欢没有回答,只是冲他勉强的笑了笑,他问,“不想上学?”
她摇头,“想上,可是,他们会当我是疯子。”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语调浅浅的,有气无力,小脸也是苍白的,总会让人忧心,韩晋安慰说,“你只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病,年纪小自控力差,都是正常。”
这是长久来,第一个说她正常的人,沈心欢渴望寻求认同,“那你相信我小舅是凶手,是他杀了我爸爸?”
韩晋有些错愕,她无奈失笑,“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人性会那样坏。顾先生脾气似乎不太好,但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更何况你们还是一家人。”
韩晋不动声色的劝着,沈心欢只是听着,不再说话,他多么天真单纯啊,竟不知道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不过,她并不打算和他争论什么,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一直这样。
三楼沈心欢的房间里,大大落地窗前,顾君尧半眯着眼看着楼下漫步的两人,那样亲密,谈笑风生,沈心欢还一直笑着,露出两颊那浅浅的酒窝。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可是,顾君尧却看得心里一阵窝火。她能和外人有说有笑,却惟独对他,竟一个字都没有!简直可恶!
“顾叔叔,您不是让我来陪欢欢的吗,她人呢?”
郝玲来了许久,屋内都不见沈心欢的踪迹,顾君尧却一直在看风景,她终是忍不住问。
“管家,派车送她回去。”顾君尧冷声吩咐,不愿多言。
郝玲完全糊涂了,明明是顾君尧接她来的,怎么连沈心欢的面都没见上就开赶呢?
这来回折腾,不是耍人么?进别墅内置电梯时,她不禁问管家,“李伯,我听说欢欢病了,严重吗?为什么我打她手机也不通,她还回学校吗?”
“没事,快好了。”李伯简单的回答。
“可是外界传言她疯了。”郝玲口没遮拦,此时,电梯门开了,正撞见一个人回来的沈心欢,她激动的大叫,“欢欢!”
沈心欢还没有看清楚就被人一个熊抱,但耳旁的声音如此熟悉,是郝玲,她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你怎么来了?”沈心欢高兴不已。
“还不是因为你,跟人间蒸发似的,你不想我,我还想你呢!”郝玲抱着她不松,“有什么不开心的哭出来就好了嘛,干嘛生病,害得我都见不到你。”
沈心欢鼻子一酸,却笑着说,“我没事。”说着就要拉郝玲上楼。
“你小舅在房间里呢,可能有话跟你说,我就不上去了。”
“别管他。”
“我看他不太高兴,我还是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郝玲想起顾君尧那冷冰冰的脸,实在不想再上去。
李伯领着郝玲走了,沈心欢刚还高兴的心情顿时就和这沈宅一样,死气沉沉。她没有乘电梯,而是径直走向三楼,房间里,顾君尧背对着她负手立在落地窗前。她就当对方不存在,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又站在书架前随意的翻弄着书,趁人不备,偷偷将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揣进口袋里。
从中午到傍晚,屋内都开始打黑影了,两人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佣人进来送了一次咖啡,被屋内死寂一样的气氛吓得不敢再来第二次。
沈心欢看完书有些饿,可奶奶和小妈还没有回来,她便拿来些三明治上楼吃。而顾君尧整整一个下午,如同雕像一般,没有变换个姿势,也没有说一句话。
屋内充斥了压迫感,沈心欢不是没有感觉,她清楚的知道小舅在生气,为什么她虽然不知道,但他生气,她就莫名的开心。
终于,顾君尧绷不住了,略显昏暗的房内传来他的嘲讽,“你爸爸都死了,你还吃得下东西?”
沈心欢好似没听见,还故意吧唧嘴。手却不动声色放进口袋里,开启了录音。
“沈心欢!”
那人怒不可遏,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她的跟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你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他突然过来,沈心欢吓了一大跳,险些露陷,不由得开口反驳,“我又不是犯人,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就算你说我有病,我也有人生自由,你没有权利剥夺!”
“谁教你说这些的,韩晋?”
“是谁和你有关吗?你关我无非是怕我将你杀害我父亲的真相公诸于众,你这个杀人凶手,迟早会有报应的!”
“当真是翅膀硬了,敢这么对我讲话!不是有报应吗,好啊,我等着!”
“既然承认杀人,那能不能告诉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你要这样关我多久?”
顾君尧掏出烟,熟练的点上,缓缓抽了一口,才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想质问我?你还不够格!”
他狂傲又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恼了沈心欢,她义正言辞道,“在沈家,你不过是个外人,我才是沈家大小姐,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我不够格,你更不够格。凭什么关我,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沈心欢猛地站起来,企图在气势上压倒顾君尧,可惜,他们的身高实在太悬殊了,气场没有,倒显得滑稽。
“想要沈氏?野心倒不小啊!”顾君尧丝毫没有被她吓住,半响就冷哼了这么一句。
“那本来就是我家的。”
顾君尧冷笑,“那怕未必吧!”
“你什么意思?”沈心欢眸光一紧,“你为了得到沈氏,所以才杀害我爸爸的,对不对?”
“沈氏算什么!”顾君尧不屑一顾。
“那是为什么?我爸爸对你像亲人一样,你为什么杀他?”沈心欢今天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这与连日来沉默寡言的态度决然相反,顾君尧不由得心生狐疑,“你今天的话是不是太多了点?”
沈心欢心头一惊,不敢多言。
可是,顾君尧一旦起了疑心便不依不饶,他邪肆的目光上下扫着沈心欢,令她不觉得呼吸一滞,头皮发麻。她想夺路而逃,却没有信心快过顾君尧,好不容易弄到手的证据,她可不想就这么毁了。
顾君尧俯身抵近沈心欢,不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贼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危险气息逼近,眼见就要败露了,情急之下,沈心欢双手抱住顾君尧的脖子,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电影里女主角为了脱身不都是这样做的吗?她这招应该也可以吧!
然而,沈心欢再次失策,她吻上去顾君尧就愣了那么一秒,根本不够她逃走。她以为是时间不够,不得已继续吻着。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吻,不过是唇贴唇。
他的嘴唇很柔软,虽然厌恶他本人,但不排斥这触感。然而,就在她失神的一瞬,对方突然张开嘴吮住她的下嘴唇,不重不轻,却让她胡思乱想的脑袋突然一下子懵了,任由对方扣住自己的双肩,就这么隔着书桌亲吻着。
没有上次的粗暴蛮横,这一次他极温柔,湿滑的舌尖轻磨着她的双唇,那酥麻的感觉从未有过。沈心欢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那俊朗的侧脸,七年间的点点滴滴倏地涌上心头,他陪伴她长大,呵护她照顾她,她不由得沦陷,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刻,她忘了他是仇人,也忘了他是小舅,仿佛一切回到了七年前,她第一次见他,喊他哥哥。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午后,有着亲切笑容的大哥哥。
她闭上眼,有些忘乎所以。
忽地,那甜腻的触感消失,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戏谑,“你还挺享受的嘛!”
所有的理智都回来了,沈心欢觉得羞耻又狼狈,猛擦着自己的嘴,却再也没有勇气抬头。
“我去看奶奶回来了没有。”她匆忙的想要离开,开门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居然是空的。
她一下子就慌了,浑身上下的找着,为了这录音笔她不惜被顾君尧羞辱,怎么就不见了?
“别找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