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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果,终会失去,不曾拥有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遗憾?

这声音如鬼魅一般,沈心欢浑身发着寒战,慢慢地回过头,眼睁睁看着顾君尧将录音笔折成两段,再漫不经心的扔入水杯,浸了个透彻。

顾君尧洁癖一般用纸巾擦了擦手,“真替你的智商堪忧,女子学校到底教了些什么?施美人计么,你也不照照镜子。”

沈心欢的脸顿时煞白,她当真扭头去看镜子,大大落地镜里,那女孩披头散发,苍白着脸,长期失眠导致黑眼圈、眼袋极重……

形容枯槁,抑或是面如死灰?沈心欢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但许久没照过镜子的她,确实被镜中的自己吓到。顾君尧将她最后的一点自尊撕毁殆尽,他说,“对投怀送抱的女人,我顾君尧一向不会客气,但也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想起自己的主动,沈心欢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

“既然韩家人不屑当这个私人医生,我看也不必勉强,合约终止。”顾君尧摇晃着玻璃水杯,看断裂的录音笔在里面翻转。

“不关韩医生的事。”

“那是谁?”

“没有谁,是我自己!因为我恨你,你这个凶手、魔鬼!害死了我爸爸,还吓走我的朋友,你成天板着脸,我们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沈心欢的话还没说完,顾君尧却已然捏住了她的下颚,那样重,恨不能捏碎她一般。

“恨我?你懂什么是恨?你尝过一夕之间亲人全部离你而去的滋味吗?没有!你这蜜罐里长大的千金小姐,不过是失去父亲就哭天喊地,你可知我当年失去了什么?!你还有奶奶,还有小妈、小舅,沈心欢,你简直太幸福了。你不是问欠我什么吗?欠命,你还得了吗?”

顾君尧几乎是咬着牙发声,那是怎样的一种愤怒和不甘,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几乎要毁尽一切才得以平复。

沈心欢被震住,“命,什么命?”

顾君尧没有回答,心烦意乱抽着烟,沈心欢不甘心,“所以你杀了我爸偿命?是不是?”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你!”沈心欢气急口不择言,“不是我爸,你姐还是交际花,没有我爸,你哪来今天的地位,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够了!”顾君尧怒声打断,“没有你爸,我们会活得比现在好一万倍。沈心欢,我看你是活得太安逸了,如此,我越发期待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沈心欢不安,“期待什么?”

顾君尧没有回答,大步离去。沈心欢顿觉心里七上八下,窗外的暮色已然袭来,就如同她现在的生活,被黑暗笼罩。

夏日的午后,燥热异常,已经有好几天了,沈心欢都没有看到顾君尧,她乐得眼前清净。

但是那天他的话始终萦绕在耳旁,沈心欢知道顾君尧不会轻易放过她,可是,却没有想到竟是那样的报复。

在顾君尧“消失”的第十天,也是沈修文离世整整一个月,沈氏集团被告破产,连别墅都被查封了。

沈心欢托着行李走出别墅,里面不过只有几件随身衣物,她甚至都不可以带走“天意”,那是一件婚纱,沈氏集团的“镇店之宝”。其实,沈氏最初不过也只是个婚纱店,不过后来涉足各个吸金领域,才逐渐淡忘最初。

天意,是沈心欢的生母亲自设计和制作的,她曾说两个人相识相爱并走入婚姻的殿堂那便是上天的旨意,注定他们要幸福。她将那件镶着珍珠价值不菲的婚纱留给了沈心欢,说期待她长大成人,穿着这件婚纱开启她幸福的生活。

可惜,她的母亲没有等到她长大,便遗憾离世了。其实,老夫人骂得没错,她确实是个祸害,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生她,更是耗尽了心力,这才熬了八年就病故了。

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就连“沈氏”也没有了。

散尽了仆人,沈家,终于一无所有了。

不过两张封条罢了,却生生将沈心欢和老夫人、顾兰阻隔在别墅之外。

一辆黑色奔驰飞驰而来,停在了沈心欢的脚边,顾君尧从里面走了出来,数日不见,如此憔悴。

他扶着老夫人,自责的说,“抱歉老夫人,我没能保住姐夫最后的心血。”

“不怪你,都尽力了,走吧。”老夫人疲惫不已。

沈心欢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沈氏将不保,这些日子,老夫人和小妈进进出出就是在忙沈氏的事情。也就只有她,不明就里,还在家耍大小姐脾气。

沈心欢有些自责,她竟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老夫人和顾兰都上了车,顾君尧来提她的行礼,她往后退了几步,“我不和你走。爸爸不在了,沈氏也没有了,我们之间再没任何关系,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她确定她没有耍小孩脾气,这一刻,她极冷静。哪怕她深深怀疑顾君尧和沈氏破产脱不了关系,可是,她依旧没有闹。她不想再像个傻瓜那样,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和他走,等待她的便是下一个牢笼!

“欢欢,怎么和小舅说话的?”老夫人下车训斥她,沈心欢执意不留,更恳求老夫人和自己一起走。

终究,老夫人拿她没办法,在顾君尧和沈心欢之间,她选择了后者。沈心欢很高兴,尽管,一路上老夫人没少数落她,嫌她不是男孩,嫌她没有能力保沈氏,嫌她和顾君尧对着干,嫌她……

纵然有一万个嫌弃,但,血浓于水,老夫人还是愿意和至亲在一起。

“就让她们这么走了吗?”顾兰有些担忧的看着前方的祖孙俩。

“不然呢,求着她们留下?”顾君尧发动车子疾驰而去,将沈心欢和老夫人远远的甩在身后。她们举步维艰,她们四面楚歌,这不正是他所乐见的吗?既然如此,他何不成全?

当沈心欢敲开郝玲家门时,郝玲那常年不和的父母正在吵架,她发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郝玲却热心的将她们迎进门,并安置在客房。

郝玲住的是老式居民楼,房内摆设也很是简陋,和沈宅那是天差地别,以至于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夫人一进屋就没有好脸色,沈心欢也是赔着小心。

郝玲的父母依旧在吵,内容无外乎是女方嫌男方没本事,男方烦女方啰嗦,这些,沈心欢听郝玲抱怨过,但第一次听现场版的。以前只要她来了,郝玲父母立即和颜悦色的,不像今天,她和奶奶来了,他父母都好似没看见一般。

郝玲进进出出,给客人端茶拿零食,终于,郝母不耐烦了,“没看见我和你爸吵架吗,你还有心思管外人?我们家就够小了,哪里还住得下外人?”

“妈,你小声点。”

“小声什么,你妈天生大嗓门,有什么说不得的,都破产没钱了,还摆什么大小姐贵妇人的谱?”郝母的火全转到郝玲身下,一通臭骂,“你以为女子学校便宜啊,我让你去读书就是让你认识这样的同学?你个死丫头,气死我了,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妈,你怎么这样,人家家里出了事,心情不好,你……”

“我还心情不好呢,一辈子就没想过福。现在家里都转不开身了,还要住进两个外人,你让我能有好心情好脾气?你爸没本事还去赌,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知不知道。”

吵架声越来越大,生怕沈心欢听不到似的。

房内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沈心欢是想在郝玲家暂住,毕竟是熟人,花钱肯定比住酒店便宜,没想到,一听你没钱,人家根本不和你熟。

“奶奶,我们走。”沈心欢扶起老夫人,她很抱歉,让奶奶遭这个罪。可是,老夫人刚一站起,就气得心脏病发,倒在了地上。

“奶奶、奶奶……”沈心欢惊慌失措,外面的人闻声跑了进来,郝母大叫,“快弄走,别死在我们家了。”

“妈!”郝玲大叫,这样的母亲让她觉得丢脸透了。

老夫人被抬进了计程车,郝玲陪着,沈心欢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办,掏出手机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顾君尧,过去父亲不在家时,有什么事都是找他的。可是,当通讯录翻到“韩晋”时,她却突然作罢,冲司机喊道,“去市重点医院。”

她不知道找韩晋对不对,但走投无路下,也只能想到他了。毕竟,他就职于这所T市最好的医院。

有韩晋的帮忙,一切就顺利多了,老夫人的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但还需要住院观察。

沈心欢本就没什么钱,哪里够看病住院的,都是韩晋垫付的,她跟在韩晋身后,看他为奶奶的事忙前忙后,心里充满了感激。她想道谢,可是,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生硬的话,“韩医生,你的钱我以后会还的。”

“你来找我,就是把我当成了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吗?再说,私人医生的合约为期一年,也还没满呢!”电梯门开了,韩晋走了出来,“我那还有几个病人等着呢,晚些再去看老夫人,她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太担心。”

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沈心欢回到病房,郝玲正在接电话,是她那势力的妈生怕摊上沈家的倒霉事,硬是追魂夺命的要她回去。见沈心欢回了,她急忙挂掉手机,问,“一切都安排好呢?”

“嗯。”沈心欢疲惫的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病床上的奶奶看上去是那样的憔悴。这些日子,她只顾着自己的伤心难过,却忽略了奶奶,她都快七十岁了,却还要承受丧子之痛。

“欢欢,对不起,我妈是被我爸气糊涂了才胡言乱语,她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我……”

郝玲局促不安的道歉,沈心欢笑着摇头,“我才没那么小气,放心,没生气。我现在只想奶奶尽快好起来,你呢,就快点回去吧,天快黑了,别让你爸妈担心。”

郝玲还想陪沈心欢,可是电话又来了,她不得不先行回家。

这是个两人间的病房,旁边住的也是个老人,却围了一大家子人。只有老夫人,除了一个沈心欢,便再无依托。

半夜,韩晋拿了份宵夜给她,沈心欢诧异,“你还没下班?”

“值夜班。”

“真的?”沈心欢随口一问,觉得好巧。

韩晋以为被她发觉,心虚的“嗯”了一下。其实,今天并非他当值,他不过是放心不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一个病弱的老人。更何况沈心欢遇事第一个想到了他,这样一种信任,让他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以前,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浑身长满了刺一般。

老夫人依旧没有醒,隔壁病床的老人也睡着了,沈心欢怕吵到她们,和韩晋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其实他们没什么可聊的,但为了打发这漫漫长夜,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韩晋的人生很简单,书香门第,医学世家,一路顺风顺水。父母恩爱,家庭美满。这是沈心欢给他的总结,不像自己的人生,千疮百孔,一片狼藉。聊着聊着,韩晋居然睡着了,昏暗的走廊里,他干净温润的脸,让人觉得分外安心。

翌日,韩晋知道自己睡着了,一个劲的挠头发,懊悔不已。那窘迫模样,惹沈心欢发笑。奶奶还没醒,她拜托韩晋照顾一下,自己先回郝家给奶奶拿换洗的衣服。

郝家,郝母依旧没有好脸色,沈心欢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不感叹什么世风日下。不想再来第二次了,她索性将自己的行李都拿走,再次回到医院时,韩晋在大厅里等她,一脸急切,“你奶奶醒了。”

“醒了?太好了!”沈心欢高兴不已,拖着行李也不觉得累,然而,当她正要进电梯时,韩晋却拉住了她,“她已经出院了,顾先生来接走了她。”

沈心欢只觉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泼到脚底,“顾君尧?”

“是。”

沈心欢一下子就火了,“我不过是离开一下,你不愿意看直说,为什么通知顾君尧,他凭什么接走我奶奶?”

“抱歉我没能阻止,你奶奶是自愿的,医院也没有办法。”

沈心欢还在气头上,立即打电话给顾君尧,许久,对方才慢悠悠的接了,“什么事?”

语气颇为不耐烦,沈心欢更恼了,冲口嚷,“你快点把我奶奶送回来,她还病着,若有什么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才跟你一天,老夫人就心脏病发,你是怎么当孙女的,你还敢冲我嚷嚷!你没本事照顾人,就别逞能,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顾君尧说这话就像那是她亲娘似的,沈心欢才不吃这套,“你别装好人,快把人给我送回来,不然我报警了!”

“是你奶奶联系我的,她宁愿跟我在一起,都不愿意跟着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随后,电话里出现了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怒气,“欢欢,那个郝家我是再也不会去了,你都交的什么朋友,让我平白无故受这样的气。我告诉你,我现在和你小妈、小舅在一起,你要么乖乖回家,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奶奶。”

“奶奶,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换别的地方,奶奶……”

对方突然挂断了手机,沈心欢不甘心的再拨,却被一次次的挂断,她不肯作罢,终于通了,她急忙喊,“奶奶,你听我解释,我们……”

“我在开车,没工夫和你闲扯。你不是要自由吗,那一个人自由个够吧!”

电话那头是顾君尧冰冷的语调,沈心欢要回奶奶的愿望落空,简直是怒火攻心,“如果有一天我疯了,就是被你逼疯的。顾君尧,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这么恨,恨不能剥皮拆骨……”

“谢谢,我很荣幸!”

电话被挂断,沈心欢气得将手机猛扔在地,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无不侧目看她。她知道自己像个小丑,或者是暴躁狂。但是,那冲天的怒火确实无处发泄。她拖着行李箱愤然离去,无视韩晋的关心和询问,只一个劲的往前走。她没有目的,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从清晨一直走到暮色时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只是当怒气消失时,才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走进一个小巷时,她突然意识到被人跟踪,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她不敢回头,心遽然紧缩,不由得加快的步伐,两个行李箱太重了,滑过地面发出“咯咯”声响,在寂静的小巷里尤为刺耳。

她越走越快,那脚步声也越逼越近,她吓得丢掉行李箱拔腿就跑。

“沈小姐、沈小姐……”

沈心欢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听得清,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天色黑沉,她的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别跑,沈心欢,是我,韩晋!”

他直呼她的名字,终于,沈心欢站住了,转过身是满头大汗的韩晋,正提着她的两个大行李箱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你别怕,是我,是我……”

沈心欢诧异,“你一直都跟着我?”

“我担心你会做傻事。”

韩晋脱口而出,那样坦然直白,沈心欢莫名的鼻子一酸,随即又觉得好笑,她的家人都不担心她了,他们不过认识才一个月,又何必担心她?

整整走了一天,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沈心欢看了看韩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终是忍俊不禁。

气氛有些缓和,沈心欢暴走一天也平静了。

韩晋知沈家破产,别墅是不能回了,便问,“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

“无家可归。”沈心欢摆摆手。

“那去我家吧!”韩晋随口说,担心她误会,又解释说,“我妈在家。”

沈心欢摇了摇头,郝玲家还让她心有余悸了,虽然韩家或许不至于,但她真不想再被人像赶灾星那样嫌弃。

最后,韩晋想了想,将她带到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小区,六层是一套将近二百平米装修完善的四居室,虽然比不了沈宅别墅的气派,但也算精致。

“你就住在这里,这是钥匙。”韩晋将钥匙放在桌上,“反正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不是要租房子住吗,这里租给你。”

韩晋没有说房租多少,沈心欢也没有俗气的问,她根本就租不起,这意味着她又要欠人人情了。尽管,她不想再依靠别人,但这个深夜,能有个落脚地就不错了,她再推却就显得矫情了。

“谢谢。”沈心欢客气的说,想起白天里的态度,有些过意不去,“韩医生……”

“叫我韩晋就好,韩医生韩医生的,我会以为是在医院。”他打趣。

“嗯,我只是想就白天的态度向你抱歉,我不该发脾气、不该误会你,不该……”

“还有多少个不该?”韩晋笑着打断,“别忘了我是医生,你这点小脾气还算不了什么。”

他的大度,越发让沈心欢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理取闹了。

天色已晚,韩晋起身告辞,偌大的一个房子就剩沈心欢,她抱膝坐在沙发上,想着父亲的死,突然觉得住在这么好的地方简直就是罪恶。

顾君尧的话一遍遍在耳旁回响,他说得没错,她确实连奶奶每日吃的药都买不起,更别谈什么其他了。

她需要工作,只有那样,才能自食其力,不再靠韩晋的施舍,真正租个房子将奶奶接过来。

夜色无边,沈心欢蜷缩在沙发里,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夜,是那样的静。从父亲离世至今,她一直在闹,今天,终于闹到只剩她自己了。

奢华复古的水晶灯下,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却很难入睡,她成了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被强行注射安定剂的情景,他们抓住她的手脚,她说我没有疯,却没有人相信。

沈心欢失眠了,但这并不影响第二天找工作的热忱。她已经彻底断了回学校的念头,那昂贵的学费,她已经交付不起了。她现在需要的是钱,只要有了钱,她和奶奶就可以开始新生活。

可是,几天下来,沈心欢终于体会到生活的不易,工作不是说找就找的,她的腿都跑细了,人家一看她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虽然十八岁了,但稚嫩得很,看上去像个童工,人家也不要。

就在沈心欢几乎要绝望之际,终于有人肯用她了,只要她会钢琴,别的什么都没要求。沈心欢自幼就练钢琴,早就过了九级,这工作完全能胜任,且工资还很可观,她当然乐意之至,虽然工作地点是娱乐城,但职业不分贵贱嘛!

韩晋觉得那地方鱼龙混杂,并不适合年纪尚小的沈心欢,但他也没有干涉的权利,更何况沈心欢重燃生活的斗志,作为朋友他该支持。

郝玲一听是在“夜色”,T市最火爆奢华的夜店,更是一脸羡慕,这种地方消费水平之高,是她这等平民高攀不起的。

第一天上班,韩晋送了沈心欢一个手机,说联系方便些,有什么事及时联系。上面只有一个号码,写着“韩晋”。

其实这段日子,韩晋已经给她添置了很多东西,沈心欢起初会问价钱,一一记着日后还。可是,记着记着,她突然觉得这债是还不清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如果不是韩晋,沈心欢无法想象自己的处境会遭到什么地步。

夜色的工作,沈心欢充当的是钢琴师,主要负责领域是清吧,但偶尔其他场所需要换换气氛,她的钢琴也可以“客串”一下。

第一天上班,韩晋不放心跟着来了,其实他和沈心欢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自不在话下。耳旁充斥着重金属乐,狂野又喧闹,震得人耳膜都发痒。舞池里,男女们忘我的扭摆着身体,在霓虹灯的照射下,整个夜色都沉浸在暧昧之中……

不时有打扮妖冶的姑娘擦着韩晋而过,他尴尬的避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想拽着沈心欢逃离这里,想告诉她别干了,他韩晋又不是“黄世仁”,不会逼债的!可是,直到沈心欢随着主管去更衣室换衣服,他都憋着没说。

他不说,是因为他了解沈心欢,她想自食其力,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不会轻易放弃。那样一个执拗,渴望独立的人,是他劝不动的。

韩晋就站在更衣室的门外,主管是个三十多岁看上去很温和的女人,递衣服给沈心欢时,笑,“你男朋友挺不错的,刚才那么美女过去,愣是一眼都没瞄。还陪你来上班,这样的男人现在少见咯!”

沈心欢下意识的要否认,却突然觉得有个男朋友“护驾”,在这里更为安全,故而没有解释,随口说,“嗯,还行。”

“什么还行,很可以了,女孩子眼光别太高了。”

说话间,沈心欢已然穿好了,主管惊叹,“瞧不出你身材这么好,当钢琴师太可惜了,还不如……”她突然觉得自己失言,人家男朋友还在外面,便住了嘴。

沈心欢看着镜中穿着白色包臀连衣裙的姑娘,曲线玲珑,肤白如雪。在主管的妙手下,脸上的青涩尽掩,换上了精致的妆容。耳垂上还带上了长长的带钻耳坠,在灯光的照射下,如闪亮的星星般,随着身体的晃动,一闪一闪。

这似乎不是自己了,虽然美,却好陌生。曾经的沈心欢一柜子蓬蓬裙,穿得像个小公主,可是,一转眼,她就长大了,亭亭玉立。

只是这样的成长,太过沉重。

“今天我帮你打扮,这以后可要自己学着弄了。”主管说着,打开了房门,冲门外的韩晋说,“看看,我将你的女朋友打扮得漂亮吧!”

韩晋扭过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眼睛里竟是惊艳之色。

沈心欢失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差距就有这么大吗?我不化妆也很漂亮的好吧!”

她还有心情说笑,韩晋突然放心了,或许一切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于沈心欢而言,独立,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比活在温室里要好。

其实她这样真的很漂亮,但又觉得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漂亮,韩晋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但刚才房内她们的对话他听见了,他们被误认成了情侣,沈心欢没有否认,他的心情没来由一阵大好。

沈心欢今晚的首演在二楼清吧,相比一楼的疯闹,二楼要安静多了。有人看书,有人轻声细语的聊天,也有人倚在窗边看风景……

韩晋点了杯咖啡落座,沈心欢踩着并不习惯的高跟鞋在白色钢琴前坐下,她好久没有碰钢琴了,想了想,还是弹了她最喜欢的《My Soul》。

清脆悠扬的旋律从指尖流转而出,周遭一片寂静,唯有这音乐在寂静的上空回旋弥漫。

熟悉的曲调,让沈心欢身心都觉得舒畅,她想起曾经和小妈一起弹钢琴的美妙时光,爸爸和小舅在一旁品酒听琴,那种家庭氛围如此强烈又温馨。可是,一睁开眼,却再也见不到他们,唯有角落里的韩晋始终面带笑容看着她。

《my soul》因为主旋律忧伤却又不乏明快,因而被中文译为《忧伤还是快乐》,这本就是一首矛盾的曲子,亦如沈心欢现在的心情。

音乐中的沈心欢是自信的,脸上是少有的从容和淡定,一身雪白连衣裙的她在这个灯光柔和的夜晚,看上去是那样的纯真无邪,好似她的生命本就是白纸一张。可是,那曲子里浓浓散不去的忧伤,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疼。

韩晋凝望着她,内心的震撼随着那旋律一波接这一波。他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面,如此的优雅又迷人,并非传闻中不学无术的千金小姐,他自认钢琴还弹得不错,却远远及不上眼前这位。

许久,一曲毕,众人沉浸在音乐里久久未能回神,主管更是一脸喜色,冲沈心欢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她便下楼了,这里交给沈心欢。

下班已是凌晨了,夜色一楼依旧热闹非凡,出了大门,晚风吹得沈心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韩晋将实现准备好的外套给她披上,他总能这么细心。

踩着高跟鞋不稳,沈心欢摇摇晃晃的,韩晋抱着她走,那陌生的怀抱很温暖,她却莫名的脸颊臊红,却没有拒绝。韩晋给她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没有高高在上的眩晕感,也没有低入尘埃的卑微感,和他在一起,她被尊重被信任。她渴望平等,甚至开始满足现状。

不久后,郝玲向沈心欢告别,她要去外市参加模特大赛。沈心欢替郝玲高兴,毕竟成为模特,甚至是名模,一直是她的梦想。更何况,在沈心欢眼里,面容姣好,身材修长完美的郝静,确实有当名模的潜质。她就不只一次羡慕郝玲,那样出色的外形,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而她沈心欢就是那矮挫挫的鸡。

之后的日子,沈心欢晚上在夜色上班,白天就在网上自学设计,郝玲都在向着梦想前进,她不能落后。她要成为像母亲那样出色的设计师,她要自己设计的婚纱给人带来幸福。

而曾经的沈氏集团,在破产后不久被夏氏集团收购,彻底不复存在了。关于这个夏氏集团,沈心欢并不了解,只是知道它是近几年成立的,发展迅速,且它的老板极为低调,从未公开露过面。

沈氏不在了,顾君尧也随之消失,沈心欢换了手机,彻底和他们失去了联系。其实要想找顾君尧很容易,他除了沈氏集团曾经的开发部部长外,他还有着自己的公司,旗下的“顾家”家居城,更是遍布全国各地,连锁店已逾百家。他曾被誉为商界的黑马,短短五年成绩惊人。

沈心欢一直不明白,像顾君尧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怎么就好意思做家居这行,他心中可曾有过“家”的概念?叫“顾家”简直就是讽刺!

没有顾君尧的骚扰和禁锢,沈心欢的生活终于开启了新篇章。千金、名媛的身份早已离她远去,她渐渐习惯了现在的一切,包括夜色和韩晋。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叫她“心欢”,不顾韩家严厉的家规,每晚都来接她回家,沈心欢的心在摇摆,她想拥有这一切,可是,她更怕有朝一日会失去。如果,终会失去,不曾拥有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遗憾?

华灯初上,整个T市临江而建,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薄雾,朦胧又迷幻,宛若仙境。

当顾君尧结束出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洗完澡,习惯性的打开笔记本,邮箱提示有新消息,点开之后出现了一张张不知道该说是香艳还是混乱的照片,上面扭曲缠绕的人正是他和沈心欢,右下角的时间清楚记录着这正是沈修文出殡的那一天。

从照片上来看,两人的关系算得上非常之暧昧,从门后拥吻到床上衣衫不整的缠绵,虽然没有更露骨的,但这样欲语还羞的样子更让人浮想联翩,后面会发生什么,不消说都知道。尽管他们真的就此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做。

最后附带着拍摄人的联系方式,张民,某杂志社的记者。

偷拍,没胆子公布,却有胆子找他要钱!呵,顾君尧弹了弹烟灰,饶有兴致的给沈心欢打电话,却是“不在服务区”。他有些意外,重播一次,结果仍是。

大半个月没联系了,他出差在外,就任由她自生自灭,可没想到,回来她倒还真给灭的,遁得是无声无息。

他有些烦躁,目光再次停留在照片上,拨去了电话,约在“夜色”见面。

夜色一楼今晚换了风格,不再劲歌热舞,走起了抒情风,舞池里的男女相拥跳起了慢四。沈心欢被挪到一楼弹奏,但这儿到底是习惯了喧闹,不时传来尖叫和口哨声,让气氛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沈心欢静静的弹着,仿若就在清吧,这里的喧闹与她无关。

顾君尧一进来就看见了沈心欢,穿着件白色的单肩贴身短裙,露出半个肩膀,雪白的肌肤就这么裸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不时还有男人冲她吹口哨,无礼又轻浮。

才几天不见,她就混在这种鬼地方,顾君尧气得不轻,正打算上前将她揪走,却有人喊,“顾总!”

张民站起身,顾君尧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由得转而走向那较为安静的角落。

“Mojito!”顾君尧点了杯鸡尾酒,丝毫不理会张民伸过来的手,开门见山的说,“东西带来了吧!”

“顾总还真是雷厉风行啊!”张民收回手,尴尬的落座,瞧着眼前这位青年才俊,曾有人说他所得一切皆是依附沈氏,可是,如今沈氏没落,他的“顾家”却蒸蒸日上,丝毫不受影响。

“底片!”顾君尧将装相片的信封重重往桌上一搁,张民已然回过神,搓着双手谄媚的说,“我是好不容易才拍到的,最近手头有些紧,顾总行个方便。”

“敲诈可是犯法的。”

“我知道敲诈犯法,就是不知道强奸外甥女算不算犯法?”张民一脸无奈相。

顾君尧脸色一沉,“敢威胁我?”

“不敢不敢,我只是以为顾总那日激情忘我,连被偷拍了都不曾发觉,应该是对相片很感兴趣的。”

“我没兴趣。”

顾君尧语气生硬,张民又说,“我想广大人民群众应该会有兴趣。”

“随便。”顾君尧喝着酒,耳旁尽是嘈杂之音,可是那琴音总能穿透而来,就像那个弹琴的人,孤傲又倔强。明明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她却穿了一身白,当她是圣女仙女么?

该死!顾君尧暗骂一声,只想上去将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拽下来。

张民却不知如何是好,顾君尧一副不受胁迫的样子,他唯有退一步说,“虽然顾总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总要顾及下女人的名声吧。你若不要,我找沈大小姐去。”

“何必找,她就在这里,你去吧。”顾君尧下巴一抬,冲向那人流背后的白色声音,他甚是不屑,“她脸都不要了,还会在意这些?你要是不信,尽管去试试,看她会不会给你一分钱。”

堂堂沈氏大小姐居然沦落到夜店卖艺的地步,张民咋舌,明知道沈氏破产,自然是不会去找她。他如此,不过是想吓唬下顾君尧,却没有起效,终是退无可退的说,“还有沈老夫人和沈太太,我就不信没个愿意要的人!”

顾兰素来喜静,顾君尧可不想有人打扰她,不免脸有愠色说,“你信不信你要这么做了,我立马让你妻女的裸照满天飞。”

“抱歉,我还没成家,没有妻女。”

“你能担保一辈子都没有吗?”顾君尧点燃烟,挑眉看着他,声音不怒自威,带着浓烈的威胁。

张民心生惧意,却死皮赖脸的嘴硬说,“那是以后的事,我可想不了那么远。”

“老母还健在吧!”

“你!”张民羞恼,起身欲走。

“底片留下!”顾君尧将支票搁在桌在,掷地有声,“这里是一百万,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电脑里的删干净,等我找人删除的时候,就不只是删除照片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张民本就求财,自是喜出望外的放下底片拿钱走人。

顾君尧将照片和底片装入信封,叫了侍应生点了首曲子。

当沈心欢被告知要弹奏《D大调卡农》时,微微一愣,不仅仅因为这曲子是顾君尧的最爱,更因为不菲的小费。顺着侍应生的指引,她看见了角落里的顾君尧,此时,他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右手微微摇晃着酒杯,那姿态轻傲又妖冶。

夜色霓虹灯下,一切变得迷离而又不真实起来。

沈心欢料到了与顾君尧的重逢,只是没料到是这种情况下,充满了浮躁暧昧的夜店,让她莫名的有些狼狈,却并不想被看透,反而故作高傲收回视线,继续弹奏。

途中,有人请她喝酒,沈心欢正在弹琴不方便,更何况她本就不会喝酒,无奈对方太热情,她有些无措,却意外瞥见顾君尧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由得赌气一般,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轻浮!

顾君尧闷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一曲结束,沈心欢下班时间也到了,角落里却已没有顾君尧的身影。她只当他走了,却不料在前往更衣室的一个转角被他拦住,“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离开我,竟过成这个样子。”

沈心欢多想撕烂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却又伪善至极的脸,可是,她毕竟不再是沈宅的“疯子”了,她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尽管说出的话依旧满是不敬和顽劣,“我什么样与你何干?”

顾君尧的目光上下扫着她,最后落在她的脸上,“还化了妆?呵,沈心欢,你还真是自甘堕落!”

“是啊,我是自甘堕落,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你就不问问你奶奶好不好?她要知道你这个样子,不气死才怪!”

“你别和她说!”

“你也知道羞耻呢?”

沈心欢气得脸一红,“你来到底什么事?”

“作为小舅看看外甥女不行吗?”

他还好意思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天底下有将外甥女逼得就差寻死的舅舅?沈心欢才懒得理他,转身进更衣室,手却被顾君尧拽住,“跟我回去!”

他的话除了命令,还是命令!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小舅!”

他倒是答得义正言辞,沈心欢都替他脸红羞愧,更是厌恶他这样的蛮横和控制,用力的想要收回手,却挣脱不得,反而扭到脚撞进顾君尧的怀里。他本就弯着腰,两人距离之近,以至于沈心欢脸一扬几乎要贴上他的唇,想起上次的拥吻,她不由得心慌意乱。

“欢欢,你男朋友来了。”

随着同事的喊声,韩晋出现在转弯处,却因看到这暧昧的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沈心欢怔愣片刻,倏地推开顾君尧,却因用力过猛,反而让自己后退几步,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摔倒了,顾君尧和韩晋几乎是同时上前将她扶住。

摔是没摔倒,可是,场面突然变得更加尴尬了。沈心欢的脚有些疼,本能的瞪了眼始作俑者,顾君尧却因为那句“男朋友”还在气愤中,也不甘示弱。

韩晋看着这两人,突然觉得他们不像甥舅,倒更像一对赌气互补服软的情侣。如此一想,他觉得自己龌龊,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样解释两人眼神中强烈的碰撞,以及刚才那相拥的暧昧。

“你交男朋友呢?”顾君尧终于放开她,不爽的目光又落在了韩晋身上。这个成天出入沈宅的人,他早就该想到是居心叵测。

沈心欢一直都敏锐的察觉顾君尧不喜欢韩晋,为什么她不知道,但他越是不喜欢,她越是和他作对,不由得挽着韩晋的手,胡诌说,“是啊,我们是在交往,小舅不替我高兴吗?”

她笑得明媚又张扬,充满了挑衅,顾君尧却不看她,只问韩晋,“你父母同意了?”

“这是我和心欢之间的事,就不劳顾先生费心了。”韩晋客气又疏远。

“心欢?呵!”顾君尧似笑非笑,“叫得可真亲切啊!”

“要你管!”沈心欢心里发虚,也不换衣服了,拉着韩晋就走。

她像避瘟神一般逃走,对自己态度极端恶劣。却在韩晋的身边,小鸟依人,温顺乖巧。顾君尧目视着他们离去,心底无端的将自己和韩晋对比起来,他本不屑这样的对比,可是,心中的无名火却无处宣泄。

韩晋开着车,一直没有说话,沈心欢想要解释,却终究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脚还疼吗?”许久,他轻声问,却没有扭头看她。

沈心欢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说,“我和小舅……刚才是扭了脚,你别误会……”

她怕他误会,可是,这支支吾吾的解释却似乎越描越黑。

韩晋想听到她的解释,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可是,当她解释了,他却觉得更难受了,那是沈心欢的舅舅啊,就算有什么亲密之举也不必解释。这样的解释,反而有了此地无银的嫌疑。

他不愿这样去想沈心欢和顾君尧,可是一想到他们相拥的情景,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直以来,他认为沈心欢年纪小,又遭逢家变,自然而然的照顾她关心她,就像对待妹妹一般。可是,真的只是妹妹吗?

韩晋心乱如麻,过往的平静全被打破,他突然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嚓”的一声,汽车猛地停在路边,韩晋扭过头,“心欢,你心里到底……”

“我不该拿你做挡箭牌,不该骗小舅说你是我男朋友,你为此生气了,对不对?”她紧张的问,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看着她那副惴惴不安又无辜的小模样,韩晋所有的质问突然说不出口。她经历了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他清楚自己不该逼她,不该给她压力,更不该让局面变得复杂。可是,他却觉得自己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沈心欢的小舅,那个和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男人!

韩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将沈心欢拥入怀中,她愣怔无措,却并没有拒绝。

——沈心欢,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到嘴边的话,韩晋还是生生将它咽了回去。

他神色复杂,沈心欢恍若未见,任由温暖将她包围,周遭一片静谧,她安然合上眼眸。

在顾君尧的面前,她是叛逆倔强的。可是,面对韩晋,她唯有怯弱和逃避。她害怕再次的辜负,害怕到头来还是自己一个人。

一辆黑色奔驰就停在不远处,车窗缓缓摇下,黑夜里露出那男人刀削般的俊朗容颜,他扭过头,阴鸷的目光落在相拥两人的身上,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的握紧。

许久,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发消息出去,我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的人大惊,却还是恭敬,“是,顾总,请问新娘是谁呢?”

顾君尧挂断了电话,路边的车已然离去,他抽完一根烟后,亦发车离去。脑海里不断闪过新娘的脸,那是一张久违的容颜,眉眼如画,柔弱又温顺。想起她时,他的心也跟着一阵柔软。可是,想着想着,记忆突然一片模糊,再度清新过来时,竟是那七年朝夕相伴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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