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集团总裁要结婚的消息第二天便上了报纸头条,连网络都做了相关宣传报导。
沈心欢趴在电脑上看八卦消息,满屏都是对顾君尧那神秘新娘的猜测。她其实也是有些好奇的,毕竟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顾君尧的女朋友,连听说也没有。
如今突然爆出要结婚,沈心欢有些怀疑是不是商业炒作。看久了,来来去去都是顾君尧,有些烦了,还不如去帮韩晋做饭。
今天是韩晋的生日,本该去外面庆生的,韩晋却说在家里做。沈心欢过去一直都养尊处优,现在虽然学着做饭,却不是一般的难吃,故而这生日餐还是只能韩晋自己做,沈心欢帮忙打着下手。两人正忙得不亦乐乎,门铃突然想了。
“我去开。”沈心欢以为是她订的生日蛋糕,蹦蹦跳跳的跑去开门。
韩晋担心的嘱咐,“你脚崴过,小心点。”
“我知道。”沈心欢打开门,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你是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顾君尧明知她不是问这个,却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厨房里的韩晋大声问,“心欢,是谁来呢?”
没有听到回答,他跑出来,看见那不速之客,生日的气氛顿时全无。
顾君尧依旧是一副成熟男人的打扮,修身款黑色衬衣将他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而此时的韩晋则是一身休闲打扮,腰间还记着围裙,手中握着锅铲,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幼稚。
在看到韩晋时,顾君尧的脸色也是一沉,再次扫向沈心欢,她不过只穿了件卡通睡裙,长度不及膝盖,露出两条雪白的大腿。在夏天,这算不上暴露,却还是令他很不爽,张口就训斥说,“沈家没请过礼仪老师还是怎么地?你就穿成这样见客?”
顾君尧有点反客为主了,沈心欢被他训斥,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真的太随便了。
“这是我家,她想穿成什么样都可以!”韩晋维护她,顾君尧打量着这个房子,“你家?比起沈宅差远了,你就给她住这样的地方?”
被他这一说,韩晋脸色臊红,沈心欢气,“我就喜欢住在这里,不用你管!”
“我可懒得管你,是堕落还是同居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来不过是告诉你一声,你奶奶病了,很想见你。”
“奶奶病了?!”沈心欢紧张不已,复又狐疑,“真的?”
“我可没心情骗你。”
沈心欢急忙回去换衣服,韩晋说,“我陪你去。”
“老夫人听说你在夜店上班,气得一病不起。若是知道你才十八岁就与人同居,不知道又该怎么样?”
“我们没同居!”
“别跟我解释,和老夫人说去。”顾君尧大步走了出去,沈心欢终是担心带韩晋去,顾君尧又搬弄是非刺激老夫人,故而选择了独去。她不敢去看韩晋失望的眼,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坐上车,想着老夫人发病的起因,沈心欢不由得抱怨,“明明让你别告诉奶奶我在夜色,为什么你还要说?”
“我还没那么嘴长!你奶奶没病,我只是不想待在那个房子里,骗你出来罢了。”
“你!”沈心欢被耍了,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停车,我要下去!”
顾君尧却并不停,反而加速,沈心欢无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欢欢,小舅要结婚了。”他突然答非所问,语气没有丝毫的快乐,甚至带着浓浓的惆怅和疲惫。
得到他的亲口证实,沈心欢还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真是有女朋友的,这么多年地下工作真是做得好啊!
沈心欢可没心情恭喜他,讥笑着说,“是吗?谁这么倒霉?”
顾君尧也不恼,“我就知道你不会感兴趣,不过,接下来带你去的地方,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去哪?”
顾君尧没有回答,他现在越来越惜字如金了,沈心欢也不再问,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前后还不到两个月,这个城市在沈心欢心中已是天翻地覆,现在望出去那样的陌生,尽管那里曾经满是她的足迹。
“你和韩晋不合适!”许久,他再开金口。
“合不合适是我们自己的事,小舅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这样粗鄙的话都说得出来,当真是无可救药!”
沈心欢撇开脸不再理他,气氛一度尴尬又压抑,终于,车子停在了一处欧式建筑群里。
沈心欢疑惑的下车,随着顾君尧往里走,进入一栋略显古老的哥德式别墅,门口用粉红色的气球围了个花门,四周还摆满了鲜花,布置得温馨又浪漫,若非看到“婚纱展”三个字,沈心欢会以为这是要去结婚。
与顾君尧一起走进花门,大厅富丽堂皇,华丽的水晶灯散发着暖暖的光,屋内的橱窗里更是挂满了风格各异的婚纱。
沈心欢不太明白顾君尧带她来的目的,但这些漂亮的婚纱却足以俘获她依旧满怀憧憬的少女心。前来观看展览的人不少,但却并不嘈杂,众人只是静静的欣赏着,间或传来相机的咔嚓声。
沈心欢不太喜欢这样的记录,她总觉得人的眼、心就足够留住一切美好,让它们成为回忆,永远属于自己。她穿梭在人群之中,惊羡的看着一件件堪称艺术品的婚纱。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位婚纱设计师曾经设计过无数婚纱,却唯有一件虽不是最奢华的,却是沈心欢最珍贵的,那是母亲留给她的礼物。
可是……
就在她伤感之时,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一件纯白婚纱上。
天意!
她的心猛地一颤,双脚不由自主的朝它走去,隔着厚厚的橱窗,她终于再次见到它了,那些由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上的珍珠在暖光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
“妈妈……”
她几不可闻的轻声唤,那是她心中最柔软最珍惜的记忆。她趴在橱窗上,想靠近它,工作人员温柔提示让她站在黄线外,还介绍说,此次是省举办的婚纱展,这里的婚纱多为上层名流提供展示,而这一件名为“天意”的婚纱,来自“顾家集团”。
闻言,沈心欢下意识看向顾君尧,“天意为什么会在你手里?”说着,不由得激动起来,“沈氏果然是搞垮的,你太卑鄙了。”
四周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不为他们谈论的内容,只因那声音与静谧温馨的婚纱展格格不入。
沈心欢知道自己很失礼,可是,她更气愤。
“难道你不知道没有证据的含血喷人是诽谤吗?”顾君尧的声音很低,态度却依旧傲慢。
沈心欢总是轻易被他激怒,脸色通红的低吼,“顾君尧!”
“你莫不是要在这里撒泼?当着你母亲的遗物?”顾君尧轻轻松松便拿住了她的软肋,沈心欢放下抓皱他衣袖的手,目光再次落到“天意”上,却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它,已经属于顾君尧了。
“这是我在拍卖会上买的,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结婚的事,已料定你不感兴趣,但新娘那天所穿的婚纱你知道是哪件吗?”
不要是“天意”就好!沈心欢在心底说,除此之外,她随便顾君尧怎么折腾,可是,他成心和她作对,“你已经猜到了,就是天意!”
对,她不仅猜到了,还猜到顾君尧那一脸得逞的坏笑,他似乎很想看她歇斯底里的出丑,虽然她真的很想将自己所知用来骂人的污秽字眼全部“孝敬”给他,却终究没有这般彪悍骁勇。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天意”,口是心非的说,“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吗?沈家都没有了,一件婚纱又有什么意义?”
“沈心欢,我到底是高看你了。”顾君尧一副失望的样子,“也是,一个连吃饭都成问题,靠在夜店打工度日的人,哪里还会有自尊?!这婚纱你一辈子都买不起,其他也就没什么好说了的,你也就是个虚荣自私的小女孩罢了,报父仇要独立也不过只是嚷嚷,倒不如找个男人依靠来得现实靠谱。沈心欢,原来你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也好,安心过你的日子吧,老夫人也就不用操心了。”
说完,他决绝而去。
沈心欢回头却只看见了他孤傲果决的背影,她莫名的觉得难过,连她的仇人都不屑和她相处,她沈心欢到底有多糟糕?
婚纱展览一直开到下午六点,观展的人都相继离去,只有沈心欢盯着“天意”迟迟不肯离去。这件婚纱明明是属于她的,曾经她也无数次幻想过身着这白纱,挽着父亲的手走走进礼堂、走向新郎的情景。如今,却都成奢念。
她的手抚上橱窗,玻璃质地冰凉彻骨,工作人员开始清场,沈心欢念念不舍的离开,却不时回头看那静静躺在橱窗里的绝美婚纱。
离开这幢洋楼,沈心欢的心里空闹闹的,展览馆的大门已然关上,她有些疲惫的坐在台阶上。脑子里都是顾君尧的话,原来,她沈心欢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女人!
夜幕降临,她却并不想离开,更确切的说她不知道去哪,独坐了许久,想起今天是韩晋的生日却被自己放了鸽子,很是抱歉。或许他已经回家了,有爱他的家人为他庆生。
如此一想,心底好受多了,沈心欢笑了起来,笑自己竟是这样自私的人。顾君尧没有说错,她无药可救。
星星出来了,夜是那样的静,沈心欢掏出手机,里面也就只有两个号码:韩晋、郝玲。
郝玲的比赛还没有结束,住在大赛安排的地方,并没有通讯。沈心欢连个谈心的朋友也没有了,给韩晋发了个短信,至少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说,“生日快乐!”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原本是要吃生日蛋糕时说的。短信刚发过去,韩晋的电话就来了,语气担心的问她在哪,为什么还不回家。
家?她沈心欢还有家吗?
可是韩晋却说他一直在家等她。
沈心欢并不大清楚这里是哪,只知道是个看婚纱展的欧式建筑群。韩晋让她别到处走,他来找她。
一个小时候后,韩晋终于找到她了,空旷的建筑群,就只有她一个人,就这样抱膝坐在台阶上,将身体缩成一团……那一瞬,她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韩晋的心微微泛酸。
听见脚步声,沈心欢抬起头,月光下,是韩晋满头大汗的脸,她微微一笑,只觉心安,“你来啦?”她不明白,为什么开车来的他会满头大汗,连衣服都湿了。
沈心欢冻得有些迷糊,进车后韩晋拿外套给她披上,身上终于暖和了点,车子发动了,沈心欢想说点什么来着,可是张了张嘴只觉疲惫,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她就安静地靠在一侧,找到她,韩晋终于放心了,他一直以为她是和顾君尧在一起的,却在得知她孤身在外时,开车找来。她不会明白,他这一路是怎样的心急如焚,直懊恼没坚持和她一起来。
路灯纷纷自眼前而过,沈心欢的头抵在车窗上,这冰冷的触感就像关着“天意”的橱窗。
天意……
一想到它,沈心欢心底就泛酸。这是妈妈给她的,可是……
“不是回去看奶奶了吗,怎么又去看婚纱展呢?”韩晋问,沈心欢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好久才喃喃说,“小舅要结婚了……”
韩晋的心一紧。
“你很在意吗?”你的失魂落魄都是因为他吗?
寂静的深夜,他如斯问。沈心欢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在意的不仅仅是顾君尧结婚,更是那婚礼上的婚纱!
她过得潦倒狼狈,仇人却逍遥快活,她能不在意吗?
头有些疼,沈心欢疲惫的将头偏向一侧靠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车子缓缓行驶进小区,停好后,韩晋将沈心欢抱了出来,她的头温柔的靠在他的胸前,迷糊中还蹭了蹭,那样可爱又温顺。开门的时候,沈心欢醒了,说醒也不确切,她只是半眯着眼说了句“生日快乐”,又埋进韩晋怀里沉沉睡去。
桌上的蛋糕仍在,一口未动。本来沈心欢弃他随顾君尧而去时,韩晋满心失落。可是,此时此刻,她躺在他的怀里,心心念念的是他的生日,韩晋又觉得满足和窝心。她睡得安稳,没有丝毫戒备的信任,足见亲近。
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歇斯底里的无助和疯狂,韩晋依旧觉得揪心。他心疼她的过往,主动给予关心。可是,不知不觉,他这种关心似乎早就超越了一个医生该做的。更何况,沈韩两家已解除了医护合约,他又算哪门子的医生?
韩晋无奈苦笑,坐在床边凝望着熟睡的沈心欢,将她精致的五官尽收眼底,就连那略显清冷的表情也在暖暖的灯光下变得柔和起来。睡梦中的她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样单纯又美好。
韩晋的心微微一动,明知是假象,却依旧觉得珍贵,情不自禁的想要轻触她那如画容颜,却终究没有那样做。
将一杯温开水放上床头柜,以便她醒来伸手就可以拿来喝,随即,他起身轻轻打开了房门。
那声音很轻,沈心欢却还是被惊醒,坐起身,对那即将离去的背影问,“过十二点了吗?”
“我帮你请假了,安心睡吧!”韩晋说着带上了门。
他总是那样细心和周到,扫去她的后顾之忧。可是,她怎么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这总归是他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她答应陪他庆生的。虽然,自从父亲死后,她对“生日”充满了抵触,但韩晋并不知晓这一切。
看了看手机,23点35分,还来得及。沈心欢连忙起床,却听房门外韩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妈妈来的电话,问怎么还不回家。
韩晋连说“马上回、马上回”,拿桌上的车钥匙时,看见沈心欢为他订的蛋糕。
这个生日,是首次与朋友而非父母一起过的,虽然过得还是有些乱七八糟,心情也是复杂不明,但……
他拿起蛋糕,回身冲站在房门口的沈心欢扬了扬,说,“谢谢你的蛋糕。”
沈心欢微微一笑,“路上慢点,小心开车。”
“嗯。”韩晋点了下头,将心中所有的顾虑和疑问全部压下,只是说,“很晚了,赶紧回去睡吧,晚安。”
“晚安!”
木门之后,是防盗门发出的哐当声,韩晋走了,他多幸福,还有人惦记,有亲人等他回家。
沈心欢还是没能给他庆生,寂静的午夜,心里空闹闹的。虽然屋内灯火通明,但她依旧会害怕会孤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怎样?
一个人怕孤单,两个人又怕辜负,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矛盾!
她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婚纱展并没有结束,“天意”也依旧在那儿,沈心欢每天都会搭很长时间的公车前往,静静地看着“天意”,一看就是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急急忙忙的赶往“夜色”。
而她每天如此,已经持续了三月之久了。
时间过得真快,郝玲的模特大赛因她意外摔伤脚而提前结束,好长一段时间,她意志消沉,幸而韩晋和沈心欢一直陪着她、开导她,这才好了许多。新学期开始了,她又回归校园。
而沈心欢,依旧混迹在夜色,这将是她往下很长一段时间的维生方式。毕竟,这儿给的薪水最丰厚,她要足够的钱,最起码能负担奶奶的医药费才行。
每月她会向韩晋交些房租,毕竟这样可以让她心安。韩晋却偷偷用这些钱给她报了婚纱设计班,鼓励她有理想就要去实现,而实现却不能光凭自己一己之力,自学收效太慢,专业培训下总归更好。
这种种的好,沈心欢当真是无以为报了,韩晋套用武侠小说里的流行语,开玩笑说“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了!”
沈心欢笑他没正经,心里却微微有了些变化。她和韩晋之间,比朋友多一分,恋人却又总少了些什么。
而这少的,其实心知肚明,就是勇气!
她没有勇气放下过往,接受全新的未来、全新的改变。更没有勇气像个十八岁的少女勇往直前、不计后果。她,简直活得像八十岁,畏畏缩缩。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却无力改变。
她不改变,韩晋便无法前进,他喜欢她简单快乐的笑,不忍给她压力、不忍她纠结,便只能忍下自己所有的情愫。
就这样,他们依旧是彼此间的朋友,外人眼中的情侣。沈心欢白天上半天学,晚上“夜色”弹琴,生活忙碌又充实。
至于顾君尧,他的新娘依旧是个迷,而眼下他俨然成了夜色的常客,几乎天天来,且专捧沈心欢的场。无论清吧还是热吧,总能找到他的身影,却不曾打扰沈心欢,只是自娱自乐。
尽管相安无事,但沈心欢还是觉得受监视一般,如坐针毡。
这一日,沈心欢在热吧弹奏,气氛实在是太high了,不时有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凑上来请她喝酒。
“夜色”宗旨是服务客人,切不能得罪他们,否则就等着被炒鱿鱼。
所以,尽管厌恶这所谓的“热情”,沈心欢还是不得不意思意思的喝上几口。加之今天是韩晋少有的通宵值夜班,没有“男朋友”护驾,她显得越发好欺负。
客人请的酒,虽只是象征性的抿上一小口,但积少成多,沈心欢还是不胜酒力头晕脑胀,连琴曲都弹错了好几个音。幸而热吧嘈杂,其实真正来听琴的人也不多,不过是醉生梦死,虚度青春罢了。
尽管沈心欢强调还有工作,不能再喝了,却依旧有不识趣的客人端酒过来,甚至还强求她一饮而尽,否则就是不给面子。
四周的人跟着起哄,沈心欢看着那一大杯酒心里就犯怵,无助的看向主管,她却笑着示意她喝。
沈心欢突然觉得心凉,尽管她深知在夜店这种地方少不了喝酒,但有胃病的她曾向主管说明过。对方笑着说她们是一国的,喝也只是小喝,绝对不会让人为难她。
可是今天,沈心欢才明白,在利益金钱面前,她的委屈和难受根本就不值一提。
耳旁充斥着各种声音,混乱不堪,不停地有人催她快喝快喝,他们都在笑,唯有沈心欢骑虎难下。
“只要你把酒喝了,这钱就归你!”见她不动,那人掏出一叠钱,十足暴发户的嘴脸。
沈心欢望着那一大杯酒,以及那一叠比她工资还多的人民币,突然觉得被狠狠羞辱了,当她是陪酒女吗?
她想抓起那一叠钱狠狠摔在那人的脸上,可是,她不曾!她再也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沈家千金了,她没有狂妄的资本,她需要这份工作。
无意识的,她的目光瞥向了霓虹灯的尽头,在那角落里,顾君尧一如往常独自喝着酒,冷眼瞧着她的一切。
他的冷漠,他的绝情,沈心欢不是第一天领教,却还是心凉。仿佛那个曾经苦口婆心让她注意养胃,别碰哪怕一丁点酒都不行的小舅从不曾存在过。
莫名的,心底很不是滋味,充斥着失落感。或许是赌气,或许是报复,又或许只是简单的想快点结束这难堪,沈心欢端起面前的酒仰头猛灌。
酒辛辣无比,胃已开始隐隐作痛,周遭却全是客人们的喝彩声,他们是尽兴了,沈心欢却满心酸涩。
酒杯见底,胃里却是翻江倒海,她忙放下酒杯匆匆而去。
当主管将喝酒小费给沈心欢时,她正在洗手池边吐得一塌糊涂,主管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赞赏说,“今天做得不错,我们做服务行业,客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我们当初是说好的,只弹琴不喝酒。”
“知道你受委屈了,实在是今天吧里气氛太high了,大伙都玩疯了,确实有些过分,但你总不能为了一杯酒而开罪客人吧!其实你酒量练练还是可以的,要不咱就别弹钢琴了,那一月挣的钱还没今天喝一杯酒的钱多……”
她话中的意思,沈心欢再明白不过了,气恼的并不理她。主管自讨没趣,见她实在不适,让她提早下班,便离开了。
水池边还放着那一叠钱,沈心欢觉得一阵恶心,再次猛吐起来,可是,胃里如今已是空空如也,连那微醺的酒意也不复存在,便只剩干呕,格外难受。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沈心欢以为是主管去而复返的规劝,羞恼不已,“你别再说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陪酒的。”
“是吗?那你今天的行为又和陪酒女郎有什么区别?”毫无温度的一声冷哼。
沈心欢无须回头便已明白是谁,语气中透着不悦,“你来干什么?是嫌戏还没看够?”
“确实是场好戏!之前他们打赌,说想看看夜色还有没有个另类,这一向清高的钢琴师会不会为了钱喝酒。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只可惜,你一再让我失望。也是,连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旁落都可以熟视无睹,尊严被羞辱轻视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话刻薄至极,沈心欢一直没有回头看他,只瞧见了镜中的自己,狼狈、憔悴、落魄、狼狈、脏乱……她怎么也找不到确切的词来形容自己,就像她的人生,早就混乱不堪无以形容。
沈心欢无视顾君尧的存在,将水池边的钱装进包里。
这一行为无疑热闹了顾君尧,他拽着她的手,低吼,“沈心欢,你就这么缺钱吗?连脸都不要了?”
无意,顾君尧将她手中的钱打落,纷纷扬扬撒得到处都是。
“你到底想怎样?”沈心欢忍无可忍,“我堕落,我尊严尽失,活得像蝼蚁,这不都是你喜闻乐见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不甘心的?”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他答非所问。
沈心欢只觉得好笑,“报复?”
“过得这样没有尊严,就是为了让我内疚?”
“你会内疚吗?”沈心欢反问,顾君尧微愣,随即不屑的撇开头,一切不言而喻。
沈心欢也不失望,只说,“就因为在夜店工作,你就有理由数落我活得没有自尊。可是,我却觉得这比在你身边要有尊严千百倍。没有钱,没有沈家,我依旧是我沈心欢。可是你呢?小舅,你还是原来的你吗?除了仇恨,你还有什么,还剩什么?”
一番话竟让顾君尧无言以对,他从不敢想的问题被沈心欢如此直接的披露出来,才发现,一语成谶,他顾君尧除了仇恨,一无所有。
沈心欢走出“夜色”,晚风很凉,却正好缓解她喝酒的燥热,可是胃一直在疼,且有加剧的趋势。周边又没有药店,她只想打个车早些回家。
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一辆车过来,她只得忍着疼往前边的路口走去。突然,有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身侧,摇下车窗是顾君尧冷魅的脸。
“上车!”
他的话总是这样透着命令,沈心欢偏要违抗,尽管胃越来越疼了,却还是倔强的往前走着。很快,那辆车便随着它的主人扬长而去。
这便是顾君尧,果断到近乎绝情,从不肯多作一分的停留。
不过沈心欢倒也真没有奢望过他,自从父亲离世后,这个人的嘴脸她已经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只是终究觉得污了“天意”,竟要和这样的人步入婚姻殿堂。
想起“天意”,沈心欢依旧是放不下。如此一想,不觉得心闷,胃痛也随之加剧。她蹲在地上,难受得一步都走不了了,只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孤零零的躺在宽广大道上。
胃痛几乎要将她吞噬,没有疼过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恨不能满地打滚的绞痛感和绝望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人也跟着虚弱。
像这样疼得不能自已也曾有过一次,因贪嘴吃了太多辛辣烧烤,半夜疼得从床上掉了下来。是顾君尧连夜抱她去的医院,那一年她十六岁,以为自己会因此挂掉,就像这次一样,觉得死亡也不过如此了。
就这样死在路边,孤零零的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想想就悲哀。沈心欢想为自己凄凉的下场放声大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突然觉得就这么离开也是一种解脱。
她好累,累到此时此刻竟还满脑子都是与顾君尧过往的点点滴滴,他是她的小舅,陪伴她的日子甚至比父亲还要多,她将他视作亲人,可是,为什么……
她终究是无法放不下了,曾经的欢喜、现在的仇恨,齐齐占据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还有韩晋,在自己最无助绝望的时候,这个男人总能陪在身边,给予她最大的帮助和安慰。将近半年的相处,她开始习惯,甚至放下心防。只是,多么遗憾,这一次,他不在身边,她居然也会想念。
眼前突然出现两道白光,沈心欢眯起眼睛去看,黑色轿车猛地停了下来,有人急匆匆的下来,直到将她抱起,沈心欢才回过神看清是顾君尧。
“韩晋呢,他不是每天接你下班的吗?人去哪呢?”他生气的质问。
“你放开我!”沈心欢抗拒他的触碰,声音却很是虚弱。
“你胃病犯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你管!”沈心欢挣扎着不肯起来,生病让她变得异常敏感脆弱。
“这样不听话,谁想管你?”顾君尧低吼,从后视镜里看她倒下,逆行而来,不想她还是这样傻倔,不由得又是无奈又是心焦,“不能喝你逞什么强?人家又没有用刀逼你喝,不就是缺钱吗,我给你!”
钱,现在只要听到这个字眼,沈心欢就会觉得羞辱,偏顾君尧还这样说,她心里就更难受了,“你明明在一旁,为什么不帮我?若韩晋在,一定不会眼睁睁看我如此无助。”
韩晋——此时此刻,她心底想的竟是韩晋!他这样大活人反而被无视,顾君尧不由得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
沈心欢还是一样抵触,顾君尧却不想和她浪费时间,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起,霸道蛮横,完全不顾她的情绪。
沈心欢被禁锢在他怀里,虚弱的挣扎显得毫无意义,她终于不动了,安静地靠在他胸前,闻着那熟悉的烟草味。
去医院打了两瓶点滴,回来时身体已经好多了,顾君尧全程陪同,却和沈心欢甚少有交流。
坐在车里,无边夜色,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沈心欢不想和顾君尧说话,但时间一长,车内就仿佛被抽干了空气一般,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顾君尧,浑身上下透着股戾气,给人无穷的压迫感。
太难受了,开窗也没有好多少,沈心欢便开始翻碟片,想找个歌来缓解缓解,却不想毛手毛脚将什么东西打落,全都洒在脚边。
她疑惑的捡起,顾君尧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是上次被敲诈的“艳照”,他一直想销毁来着,却记不起放哪里了,不想竟夹在碟片里头。
沈心欢看着照片,双眼瞳孔因震惊放大,这儿连底片都有,随后,便是震怒,连名带姓的嚷,“顾君尧,你太无耻,居然偷拍了这些。简直就是流氓、变态!卑鄙小人!”
忙活了一夜,没得到个“谢”字,倒给劈头盖脸骂了一场,顾君尧自然也没有好颜色,对她所有的恻隐之心荡然无存,更是懒得解释。任由沈心欢发疯般撕着照片,却因照片过塑了,根本撕不动。
“你拍这些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这样紧张,当真是有羞耻心呢,还是怕韩晋知道?”顾君尧答非所问,“你说,如果有一天韩晋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沈心欢心中顿时泛起一股寒意,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就这么在意他的感受?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的冷嘲热讽让沈心欢不胜其烦,“对,我就是在意他,就是喜欢他,你管得着吗?”
顾君尧没有说话,只是眸光中的阴冷更胜。
沈心欢是一秒都不想再和这个诬赖待在一起了,她在车上翻找了一番,直至确定再没有相片才罢手。
“停车!”
她冷漠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是想摆脱,奈何车并没有停,她赌气的直接开车门。
果然,车猛地刹住,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之音,沈心欢急着下车,不料车门却被锁住了,她不甘心的扭着手把,“开门,开门!”
“你说的对!”
沉默良久的顾君尧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沈心欢诧异回头,无边夜色里,他冷峻的面庞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由得往外缩了缩身体,“什么说的对?”
“我想过了,除了仇恨,我确实什么都不剩了。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停止这仇恨,否则,我的余生将无以委托。”
活着只为仇恨,仇恨支撑活着吗?沈心欢故意讥讽说,“小舅,你真可怜。”
“我不可怜,有你陪着我。”他笑了,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反而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
沈心欢很不安,尤其他开始用宠溺的眼神看她,声音透着蛊惑的喊她“欢欢”,他说,“欢欢,嫁给我。”
这话丝毫不亚于“艳照”带给沈心欢的震撼,她瞠目结舌了半响,脑袋一片混乱,根本无法言语。
“你不是想要天意吗?除了我的新娘,没有人有资格拥有它。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说是考虑,那一脸笃定分明是胸有成竹,仿佛她明天就是他的新娘一般。沈心欢当真是被吓住了,她认为顾君尧是疯了,又或者自己疯了,要不然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听。
顾君尧是她的小舅啊,她只当他是长辈,这样毫无可能的两个人扯上结婚的话题,沈心欢只觉得是场噩梦!
这样一闹倒忘了下车,顾君尧的车开进了小区,停下时,说,“明天我命人将天意送过去。”
“不要!”沈心欢想都不想的拒绝,尽管她很想要天意,但绝不做那个人的妻子。她不会傻到为了一件婚纱,毁了自己余生。
“不要?呵,因为韩晋?”
顾君尧的话音刚落,沈心欢的手机便响了,是韩晋打来的,正握着“艳照”的她莫名心虚了起来,仿佛他们真是情侣一般,而她当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韩晋还在值夜班,打电话来是问沈心欢下班了吗?到家了吗?一番嘘寒问暖,和身侧透着压迫感的顾君尧形成鲜明对比。
沈心欢握着手机一直没有回话,对方开始担心,“怎么不说话,不舒服吗,还没到家?你在哪?”
一连串的发问,还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沈心欢说自己到家了,一旁的顾君尧笑了,轻蔑又不屑的神情。
他分明是厌恶她的,那为什么还要娶她?难道他所谓的报复就是折磨她吗?
沈心欢不甘心被他逼迫,更不想给仇人机会折辱自己,不由得问电话那头的韩晋,“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这层暧昧的窗户纸,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捅破,却还是冲动了。
韩晋一愣,显然是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顾君尧闻言瞪着沈心欢,她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战。
“韩晋,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