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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承诺还是交易?

思存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是北方大学中文系本科!她的成绩只比录取分数线高出一分!

思存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现在就好像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高兴得懵懵懂懂。

高兴过后,家里很快弥漫着一股离别的伤感。

初七,婧然就要去北京报到了,陈爱华请了假陪她去。临走给墨池留下了一百块钱,给思存置办上学的行李。临走前夜,陈爱华和墨池谈了很久。

“她这一上学,翅膀硬了,可能就要飞了。”

“她本来就该高飞的。”

“别告诉我你还是看不上人家。这些天,你的变化你爸和我可都看在眼里。”

“我从来没看不上她,但是把她捆到我身边是不公平的。”

“你呀!你爸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你们了。”

初七一早,陈爱华和婧然出门。说好了墨池、思存还有墨市长不去车站送行。临出门前,一向嘻嘻哈哈的婧然哭了,看看爸爸,看看妈,扑在墨池的怀里哽咽道:“哥,我舍不得你。”陈爱华和墨市长工作一向忙,婧然和墨池最亲。

墨池拍拍她,笑道:“女状元还哭鼻子,一点儿也没有考场上神勇。”

“你笑话我!”婧然挂着眼泪,却被墨池逗得破涕为笑。站起身,她抱了抱思存,“嫂子,你就在本市上大学,可得常回来看我哥。”她私下里对思存都是直呼其名,只有撮合她和墨池的关系时才叫“嫂子”。此刻一声嫂子,叫得颇有些郑重的意味。

思存破例没有脸红,用力地回抱婧然,坚定地说:“你放心吧。”

婧然去上学了,思存要正月十五后才开学,还有准备的时间。北方大学虽然就在本市,但也要求住校。墨池把那一百块钱给了思存,让保姆陪她上街去买住校要用的东西。思存握着十张十元的票子,在街上逛了一个小时就回来了,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墨池。

“你怎么什么也没买?”墨池问道。

“什么也不缺。”思存道。

“至少,被褥、牙刷、脸盆要买吧?”墨池说。

“家里都有,我带去就行了。”

“你周末和假期不回家?”墨池急了。这人真不会数数儿!一套东西怎么够两边住?

“我回家再把东西带回来就是。”思存说。她怕墨池以为她一去不复返。

墨池叹了口气,看来,又得跟章伯借车了。准备东西的事,还得他亲自出马。

他们结婚的时候,陈爱华按民俗准备了不少崭新的被褥,他们一直没有同房,也就都没用。墨池挑厚的让保姆准备出来一套,又去商场给她买了素净的床单、被罩。

洗漱用品都买了新的,看到商场又有了擦脸润肤的蛤蜊油,装在贝壳形状的盒子里,十分精巧好看,墨池毫不犹豫地买了一盒。付钱的时候,他的脸有点儿红,谁都知道男人买这东西是送给心上人的。墨池又买了一套运动服、白球鞋,她们要上体育课,一定用得着。

采购回家,墨池让保姆把东西送到思存的房间。剩下了五十块钱,他全部给了思存。

思存不肯要,那时的五十块钱,相当于一个普通大学生一年的生活费。

“你出门上学,身上应该有点儿钱。另外,我每个月再给你十块钱伙食费。”

“我不要钱。”思存连忙摆手。她能去上学已经很感激墨家了,怎么能再要墨家的钱?!她听新闻了,上大学学校都给补助的,听说还有勤工俭学,吃饱饭没有问题。

“不行,上大学怎么能没有生活费?说出去丢我的人!再说你还得买学习辅导材料。”

思存想想也是,就说:“那每个月五块就够了。”

“不行,就十块。”墨池有点儿不耐烦了。

“为什么?”

“你年龄小,还要长身体,要比别人多吃饭。”

思存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正月十四报到,还有几天的时间,墨池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他对思存说:“你出来一年了,春节都没让你回家,正好这几天有时间,回家看看父母去吧。”说这话的时候墨池心里有点儿愧疚。他虽年轻,也知道新娘子出嫁的头一年,是要有女婿陪着回娘家的。

思存也知道这个道理。小时候邻居家的姐姐回娘家,她还和哥哥一起去串门看过新郎官。可对着墨池,她不敢提出非分之想。

墨池让保姆把家里的水果罐头、麦乳精各拿出两瓶,又拿了两瓶五粮液,两条好烟,一大包牛奶糖,提了一拎兜,送思存下楼。章伯的车已经在楼下等。

思存的家在郊县的天马镇秀水村。山清水秀,以天马湖和天马山闻名。村民世代靠山吃山,鲜少与外界接触。

漆黑锃亮的小轿车第二次开进了秀水村。一进村,许多大人牵着小孩,跟着汽车一溜儿小跑,就是为了等下能摸摸那小轿车,最好还能在里面坐一下。

车子停在天马湖畔,思存下了车,几乎不能认识自己生活过的十七年的家。原本的三间土屋变成了宽敞明亮的瓦房,大院子整齐利落,红砖铺地。看看左邻右舍低矮的土房,思存怀疑自己认错了地方。

村民七嘴八舌地说:“思存嫁给了大领导的儿子,现在是衣锦还乡了。”

“老钟家去年嫁女儿今年娶媳妇,双喜临门。”

“人家傍上了市里的大领导,咱们当然比不了。”

“新女婿咋没和思存一起回来?”

“领导家都忙。”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大领导家的事,谁说得准呢?”

思存的父母闻声从房子里迎出来,拉着思存就往屋里走。

思存不动,指着那大瓦房问:“这是怎么回事?”

思存妈拉着思存道:“进屋再说。”

有好事的邻居嚷道:“思存,你是你们家的大功臣,你爹妈用给你的聘礼盖了新房子,开春就要给你哥娶老婆!”

思存不知是喜是悲,颤声问她妈妈:“你们,收墨家的钱了?”

思存爸拎过思存手里的大兜子,大手一推把她推进了屋,“有话回屋说去。”他看了眼围观的村民。

闺女回家了,思存妈手忙脚乱地端茶倒水,思存接过母亲的活计,说道:“别忙了。你们真收墨家的钱了?”

“收了,一千五百块,正好够给我盖新房和娶媳妇。”思存哥瓮声瓮气答道。他已经二十六岁了,早到了结婚娶媳妇的年龄。

思存脑中轰然一声巨响,她一诺千金的政治任务,原来竟是一场金钱的交易!

思存爸说:“他们家儿子缺一条腿,一千五百块就把你给了他,便宜了他们家。”

思存妈向丈夫使了个眼色,厉声道:“别胡说!”

思存爸撕开了一条中华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白养了你这丫头十几年,总算享上了你的福!”

家里一向重男轻女,要不是哥哥实在不是念书的料,家里绝不会供她上到高中。

直到现在,她也不敢顶撞父亲一句,甚至不敢哭,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思存妈看到思存穿着整齐,白皙红润,知道女儿嫁过去后过得还不错,略略放了心,道:“你也别觉得委屈,你女婿虽然少条腿,可那也是高干子弟,要是没有毛病,哪轮得到你?”

思存曾经多少个夜晚一个人哭醒,想家,想父母。家里虽然对哥哥比对她好,可他们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人。今天墨池让她回家看看,她心里是那么高兴,她要好好和爸妈说说话,她要向他们报喜,她马上就是一名大学生了!可这个突然变得窗明几净甚至有些富丽堂皇的家让她无所适从了。这个家是他们收了墨家的钱盖起来的,她自认圣洁的使命突然变了味道。

还是母亲关心女儿,思存妈看到思存满脸悲色,担心地问:“你女婿对你好不?他就一条腿,不能欺负你吧?”

思存的心一阵阵刺痛,父母那样随意地说墨池的残疾,好像完全不当一回事。那个又骄傲,又坏脾气,却逐渐对她关怀备至的男人,她从不忍心直面他的残疾,父母却把那当成等价交换她的筹码!

思存本打算在家住上两三天,所以下了车就让章伯先回去了。这新房子却让她如坐针毡。她想起五点钟镇上火车站还有一趟火车去市里,就想赶那趟火车回去。她站起身说:“我得回去了。这次回来,是看看你们,顺便和你们说一声,我考上北方大学了,过几天就去报到。”

“啥?”没想到,思存爸一下跳了起来,高声道,“上大学?不能上!”

思存妈也变了脸色,“为啥考大学?他们要把你打发走?”

“不是,是他说我能考上,结果就真考上了。”看到父母一点儿也不为她高兴,思存打心底失望了。

“这个学不能上!”思存妈说,“你一离开墨家,万一他们休了你,另娶别人怎么办?”

“就是!”沉默已久的思存哥接话道,“他们要是休了你,跟咱家要回那一千五百块钱,我拿什么给人家?”

思存又气又伤心,起身就走。思存妈追了出去,塞给思存五块钱,眼睛发红地说:“别怪你爸和你哥,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哥得为老钟家传宗接代……”

思存偏着头不说话,思存妈又说:“你别去上大学,在墨家站住脚要紧。这是女人一辈子的事,话不好听,可说出来是为你好。”

思存把钱还给母亲,“我不缺钱,我走了。”

思存沿着山路朝着镇上一路跑去。她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她只想赶快回去,好想回到墨池身边,一切问题就能解决了。

太阳已经落山,夜幕逐渐降临。山风刺骨,仿佛鬼哭狼嚎,月亮将怪石枯树的影子投在地上,宛若群魔乱舞。她记得从村里到镇上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乱坟,以前白天走,还有大人带着,都不敢看那些坟堆,现在独自前行,真是让她毛骨悚然。

路过乱坟了,思存拔脚就跑。天已经黑透了,很远处的几点灯光鬼火般一明一灭。

思存知道那是火车站的信号灯,心里却害怕得快要昏死过去。她不敢朝两边看,那些大大小小的无主坟堆像一群僵硬的鬼魂野鬼,冷风直冲进她的衣领。

过于害怕,脚下一个趔趄,思存摔倒在地上。她哭都顾不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往前奔。

其实秀水村离镇上并不远,天完全黑透的时候,思存赶到了火车站。一打听,去市里的火车早开走了,下一列火车要明天上午十一点才有。

思存失魂落魄地找个长条凳坐下。她身上没多带钱,就算多带了,她也想不起来找旅店住的。现在还算冬天,候车厅只生着一个小炉子,后半夜,炉子灭了。思存抱紧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夜,墨池给她盖了一条温暖的毯子。那个除了帮他复习外与她接触并不多的丈夫,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他。可是,他要是知道她是一千五百块买来的新娘,会不会更加看不起她?

她混乱地想着,脑袋越来越沉,终于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冻醒了,窗外已经升起清晨的薄雾。思存站起身,活动麻木的身体,使劲地跺着冻僵的双脚。

她饿得要命,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火车站旁有国营饭馆,白色温柔的水蒸气带出扑鼻的饭香。她买完火车票后已经身无分文,只能拼命地忍住冷、忍住饿。

她听到候车的旅客说每天早晨镇上有一辆班车去市里。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钱已经买了火车票,只好等待十一点的火车。她没想到本来高兴地回娘家,竟是这么狼狈不堪的结局。

好歹等到了十一点,火车却没有来。思存跑到窗口去问,列车员懒懒地说火车晚点了。

晚点了?思存这才知道火车还有晚点这一说。没办法,只能继续等。胃已经饿得麻木了,身体也冷得麻木了。思存靠在冰冷的墙上,她觉得她的脑袋似乎也麻木了。

她摇摇欲坠,努力不让自己昏过去。

终于等来了火车。镇里到市里只有短短的一个多小时车程,却让她足足等了一夜半天。火车到市里的时候是下午,思存出了火车站,阳光刺眼。她突然又想起一件很严峻的事情,由于鲜少出门,她根本不知道从火车站回墨家小楼的路。思存心里一急,只觉天旋地转,倒在地上。似乎有很多人向她围了过来,白色警服的警察大声地问她的名字,她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地说:“政府大院……墨家小楼……”话没说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思存梦见自己在乱坟堆间迷失了方向,月黑风高,寒风呼啸。她又累又饿,踉跄着向前走,脚下一软,低头一看,自己的脚深陷进了坟包。思存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拔脚,那坟包里伸出一双冰冷的手,使劲把她往下拉,她的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向湿冷的泥土里陷下去,先是双脚,然后是腿,紧接着陷到胸口。思存气都喘不过来,双手乱舞,拼命想抓住点儿什么,触手可及的却只有凉腻的坟土……思存恐怖得尖声大叫。

有人用力地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让她醒醒。思存被梦魇住,模模糊糊地感到是墨池在叫她,心下略感踏实。她想抓住他,却怎么也动不了,兀自在漆黑的坟地里挣扎。

“思存!别怕!”墨池握住她的手,轻拍她的脸,把她整个人拢在自己怀里。思存是昨天下午被火车站的民警送回来的,回来时狼狈不堪,昏昏沉沉。墨池请了墨市长的保健医生来看,说是因为又冷又饿又累,加上受了很大的惊吓造成的。医生给她打了针安定,又挂了葡萄糖水,说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就没事了。墨池担心她醒来害怕,守了她整整一夜。天刚亮,思存果然被噩梦惊醒了。

仿佛是在跌向地狱的过程中天降保护神,思存的手被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抓住。

她找到了依靠,死命地拉住他。她用力很猛,墨池差点儿被她从轮椅上拽下去。墨池不敢松手,只得从轮椅移动到床上,思存再一用力,他的上身紧贴在她身上!

思存紧紧地拥住了那一大片温暖,把他抱在怀里。整个身体都暖和了,下坠的势头止住,思存感觉身体一点点从阴森恐怖的坟包中拔了出来。她轻松了,安全了,把头向那温暖埋下去。有人拍着她的后背,对她说:“思存,别怕,我在这里!”

那声音如此近,思存觉得他绝不会扔下她跑了,才敢睁开眼睛。她的脸紧紧地贴在穿着白色羊毛衫的胸口上,慢慢抬起头,是浅蓝色的衬衫领口,再向上,她看到墨池焦急和关切的眼神。

“墨池!”她高声叫他的名字,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到家了,没事了,别怕,有我在呢!”墨池把思存搂得更紧点儿,连声安慰她。

熬了一夜,他的嗓音十分沙哑。思存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哭声没有止住,反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思存一向是个倔犟的姑娘,她爱哭,还有点儿胆小,但每次要哭的时候都牢牢咬住嘴唇忍着,坚强又柔弱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她从没有这样哭过,哭得绝望而痛苦。

墨池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联想到昨天警察送她回来时的惨状,万分担忧。

“墨池,坟地很黑,风很大,我梦到一双手在抓我……”思存瑟瑟发抖,语无伦次。

墨池只当她是被噩梦吓坏了,柔声地哄着说:“那是做梦,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已经回到家了。你看啊!”

思存看到熟悉的房间,雪白的四壁,巨大的书桌,宽阔的大床,应该是墨池的房间。她流着泪摇头道:“不是做梦,我从家里跑出来了,村子到镇里的坟地好黑……”

“你干吗跑出来?到坟地里去干什么?又怎么会晕倒在火车站?”墨池脑袋里有一堆问号,好好地回娘家,怎么会跑到坟地里?

思存想起家里用“卖”她的钱新盖起的大瓦房,又羞又愧,忍不住悲从中来。她哽咽着说:“我不去上大学了,我哪也不去,天天在这伺候你。”

这是什么鬼话!墨池的眉头拧成“川”字,扳住思存,盯着她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思存的眼睛哭得都红肿了,“我父母收了你家一千五百块钱,给我哥娶媳妇用的新房子都盖起来了!”

“有这样的事?”墨池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还记得当初母亲告诉他,从乡下给他娶个媳妇,就图有个人能贴心贴肺地照顾他,他就坚决反对。没有感情基础的人怎么能结婚?更何况他这样的身体,不是明摆着把女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墨池说服不了母亲,更不能说服自己,跟母亲大吵了一架,没有用,他就绝食,绝水,为此还大病了一场。因此,陈爱华更坚定了给他娶媳妇的决心。她固执地认为,墨池结了婚身体和心情都会好起来,还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思存进门的前一天,陈爱华还在苦苦劝他,不要给那女孩子脸色看,要好好过日子。从头到尾,陈爱华没提过钱的事。现在墨池才知道,陈爱华那笔落实政策的赔偿金,竟花在了他的婚事上。

墨池的心像被冷水浸过一样,又痛又冷。陈爱华,身为国家干部,高级知识分子,用一千五百块钱就买来了一个女孩子的青春和前途。而她是他最敬爱的妈妈,一辈子克己奉公,为了他才做了那么自私自利的事情。墨池深吸一口气,把苦楚吸进身体里。

他没有时间感伤,更不能和母亲去理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抚思存受伤的情绪。

不光因为她是个无辜的姑娘,更因为,这些天以来,她已经成了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他轻轻地帮思存抹干眼泪,“家里盖了新房子是高兴的事呀,和你上大学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你家的钱!我不能去上学,我留下照顾你,一辈子。”思存哭得嗓子都哑了,断断续续地把家里怎么盖了房子,她怎么跑了出来,摸黑进坟地,又没赶上火车的事说了。

墨池心里又痛又后怕,这个思存,平时胆小得像个小猫,跟她吼一句她都能红了眼圈,居然敢自己钻坟地。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怕她再做出过激的举动,他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那么冲动。有事情和我商量,我来想办法。”

“这个事情,没有办法的。我们家欠了你们家的。”思存说。

墨池说:“你听着,思存,不管你家收了多少钱,你,不欠我的。大学,你考上了就放心地去上。我们这个家,你愿意留下,我求之不得。你要是不愿意留下,我也不勉强你。”墨池的心里一阵阵抽痛,他帮思存抹了抹眼泪,自己却忍不住要流泪。

让思存走,他无论如何是舍不得的,但是,她的到来是被强迫的,他至少要给她一个选择离开的自由。

思存使劲摇头,“我不能回去。我父母已经把那一千五百块钱花了,他们赔不起的。”

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姑娘!墨池有些生气了,“我要给你的是选择的权利,不是跟你要钱。不管你是留是走,都和钱没有关系。”

“那我也不能走,我必须留下照顾你,这是我的任务。”金钱的背后,思存还记得刘春红同志再三叮嘱她的任务。

“你听着,思存。”他缓缓地说,斟酌词句,“你留在墨家,不是为了那一千五百块钱,更不是为了那见鬼的任务。你留下,是因为你喜欢我;你走,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就这么简单,你懂吗?”

喜欢!思存被这个奇妙的字眼说得脸蛋发热,头脑发昏,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可是我家确实收了钱。”

她怎么这么!墨池怒了,她能不能忘了钱的事!万般无奈下,墨池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耐着性子给她编道理,“那钱不是买卖,是给你家的聘礼。谁家嫁女儿都要收聘礼的,这是几千年的规矩。将来婧然嫁了,我们也要收聘礼的,聘礼越多,说明女儿越受重视,明白了吗?”

思存懵懵懂懂地,还在咀嚼那两个字——喜欢。她记得婧然曾经和她探讨过这个问题,誓言旦旦地说她一定会喜欢墨池,他们一定会相爱!这意乱情迷的感觉,难道就是喜欢吗?

墨池见思存不说话,以为她还没有转过筋来,一急之下,抓住思存的手,按在自己的断腿上,“你看,我只是断了一条腿,不能走路。但我不是废物,我让你上大学,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需要人伺候,我需要一个我喜欢并且也喜欢我的人。你喜欢我吗?”

思存目瞪口呆,心咚咚乱跳,几乎要蹦出胸膛。她动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她使劲地点点头,又拼命地摇摇头。泪痕还挂在脸上,眼底却懵懂地闪着光!脑子里有种朦胧的情愫似乎要开窍了。

可惜墨池还不能读懂思存的眼神。思存的手还被他压在他的断腿上,他心里其实也乱得要命。他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狠下心让思存直面他的残疾。他还记得思存来的第一天就被他的断腿吓得不行。可他想让她知道,断腿是他的不幸,但不能是绑住她自由的枷锁。墨池的心绷得紧紧的,几乎快绷不住了,左腿仅存的残根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思存的手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一颤,墨池的心越缩越紧。“你喜欢我吗?”他又问了一遍。

思存还是没说话,墨池放开她的手,帮她理理散乱的发丝。他知道,今天她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了。他注视着她幽黑的大眼睛,说:“没有想好,就慢慢地想。我们定个约定,大学四年,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男人,我随时放你自由。如果你没有,那么我要定你了。好不好?”

思存除了点头,做不出别的动作。

保姆端来了热乎乎的鸡蛋肉丝面,思存吃了。她本就受了惊吓,醒后又情绪波动大,肚子一饱,忍不住昏昏欲睡。墨池扶她躺好,给她盖严被子,“以后不许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想到她一个人摸黑走坟地,又在火车站挨饿露宿通宵,墨池的心就一阵抽痛。

思存疲倦地点点头。墨池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你再睡一会儿,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窗外是暖融融的阳光,身边是墨池坚定宽广的胸膛,思存放心地睡着了。

两天后,是北方大学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墨池亲自送思存去学校。校门口红旗招展,大喇叭里播放着《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歌声,大红条幅上书“欢迎新同学”。

校领导站在门口迎接新生,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墨池没有带轮椅,小轿车在学校附近的路边停下,墨池说:“我不送你进去了。你自己找中文系报到处报到,然后去找宿舍,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思存拎着行李包和大网兜下车。她穿了墨池新给她买的运动服、白球鞋,编着两条辫子,站在路边,笔直得像一株欣欣向荣的小白杨。墨池对她挥手道:“快去吧,周日早上我让章伯来接你回家。”

思存独自拎着行李迈进大学的校门。墨池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融入校园里生机勃勃的人群。墨池看着思存走向新生活,目光里带着不舍和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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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林世家继承者沐云澜,在与别人比武时,莫名穿越至傻女沐云澜身上。当她睁开眼时,一片鲜红;反映过来时,已嫁为人妇。他,邪魅倾城,惊才绝艳,虽在朝中无权,却名满天下,引得皇帝心生不满,意欲羞辱。一纸赐婚,他娶了那个天下皆知的傻子,也碎了一地少女芳心。可是,他乐的守护这份天真痴傻,哪怕他早已看出她是装的。而她也乐的享受这份保护,哪怕她知道,他早已知道她并非痴傻。只是,当他为护她而中毒昏迷时,她怒了。老娘装疯卖傻,可不代表真傻。伤了她沐云澜的人,那就等待着接受她的怒火吧!护她者,她便护其一生一世;伤他者,她定叫他生不如死!从此,世间多了个倾城狂妃;从此,世间出现名逍遥神医。【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历史人物:与诗意结缘的女子

    历史人物:与诗意结缘的女子

    我国历史上的美女、才女灿若群星,但德才兼备、能诗能画、能歌善舞的女子却为数不多:大唐梅妃像一株梅花,清雅高洁、才貌无双、知书达礼、性情温婉、清秀脱俗;费花蕊秀美闻名,天生丽质、能文善诗、才色并重;大唐女校书薛涛能文善诗,与大诗人元稹于川东旷世奇恋,传为佳话;裴兴奴与白居易的爱情故事、燕子楼关盼盼与张愔的生死绝恋、李云英与大诗人罗隐的“君未成名我未嫁”、董小宛对冒辟疆的一生钟情;马湘兰濯濯如春柳早莺,终生痴恋王稚登,嬉笑戏弄魏忠贤;柳如是与钱谦益徜徉于山水之间,湖上泛舟,月下赏山,诗酒作伴,品茶论道。
  • 萌物王妃:王爷你好坏

    萌物王妃:王爷你好坏

    柳涵雅莫名穿越,遇上帅哥赵子谦,被迫拜其为师,为脱离痛苦的训练独自下山,遇上江湖各派人物,与之交好,但是不断地事端也被挑起,平静的江湖开始起波澜,越搅越大,看女主在江湖行走,看美男,惩恶人,救弱小,女侠风范尽然展现。【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第一权宦:上神娘子请怜惜

    第一权宦:上神娘子请怜惜

    清新寡欲活了数万年的帝高阳,从未想过她也会对一个人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