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离开家,来到陌生的香港求学,与母亲在机场分别的一刻,她不断提醒我:独自一人身在异乡,要提高自己的包容力。几年时间,我一直保持着与人无争的处事态度,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会一个人去聆听海浪的声音,然后告诉自己海的胸怀,是一种需要修炼的涵养。
有人说,香港的江海,充斥着一种都市的欲望。从星光大道维多利亚港湾,海水掺杂着功利的味道,海浪演绎的仿佛都是金融中心崛起的故事。来到香港求学,我眼中的香港海,却依然是市井恬淡生活的影像。西贡的路灯唤醒了久违的天伦之乐,清水湾的烧烤场洋溢着年轻的活力……就算是一个人看海,也不失为一种美妙的享受。因为海的特性包含了天地大道,海纳百川,通变处下,无为而无不为,顺其自然。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到了2011年新春,又一次到西贡看海。一望无际的湛蓝清澈地透视着都市生活的轨迹,也容纳着俗世的浮光掠影。康定斯基为每一种色彩在音乐中找到了与其相对应的乐器:“蓝色是典型的天堂色彩,它所唤起的最根本的感觉是宁静。”
面朝大海,我看到了一种原生态的人性本真。成败得失,洗尽铅华,留下的是柔美的宁静。
这个春天,一桶蓝靛,漂流春川。
感谢香港,感谢海。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锦样年华水样流,这些年,我走过的城市,有钟音古刹,也有霓虹高楼。城市里匆匆的红尘过客,走在生命的两旁,经历着乍起乍落和有血有肉的故事,从未感到过悲凉。或许时间会让很多故事,很多经历变得模糊不清,然后在记忆的指缝间流走,然而城市和山海却可以永远刻骨铭心,因为她们包容着我的身躯和心灵。
后来再到后来,从香港到伦敦到北京,走过了许多不大不小的城市,亦尝过了无数间咖啡馆拿铁。在Blenheim Palace的古典奢华下见识过独特的百利甜酒咖啡,在康河河畔的柔光里独饮过清雅的咖啡,也在Bath城的教堂外闻到过拿铁的飘香,在塞纳河左岸的细雨中品味过卡布奇诺的柔滑,也在加泰罗尼亚广场的大酒店感受过浓缩咖啡的清冽,在巴厘岛的乌布市场喝过不知道是否纯正的猫屎咖啡,也尝试过普吉岛香味浓郁却苦味略淡的澳大利亚咖啡,才发现,最香醇的咖啡味儿,需要用心灵的温度萃取,搭配着新鲜柔和与牛奶,在一份久违的从容中慢慢品味,方知味道独好,任岁月悠游,光影叠嶂,亦波澜不惊。
12.畅写平淡生活
母亲暂时离开北京回故乡洛阳了,回老家照顾生病的101岁的曾姥姥。母亲常对我提起:“人是特别重感情的动物,我小时候是你老奶带大的,她照顾全家的饮食起居,她很善良,且性格温和。”每当母亲提起生病的曾姥姥,眼中总是泛着泪花,我了解母亲的性格,她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小时候物质严重匮乏,祖孙三代人干农活,割小蒜和去集市卖羊奶的旧时光,然后默默地流泪。我知道,这是幸福和温馨的眼泪,人是重感情的动物,虽然现实社会不提倡“感情用事”,然而我们为人处事却很难彻底拒绝个人感情,成为一个百分百纯理性的“哲人”。虎毒不食子,兔子妈妈为保护小兔子也能跟蟒蛇决斗。所谓人类的感情,尤其是牵连血缘关系的情感,有时候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依赖的习惯(惯性)或者怀旧情怀。比如从小到大,我的每一个教育阶段,母亲都在我身边照料我的生活起居,从来没有离开过一天,连工作需要的出差的机会都全部推辞掉了,后来出国留学,母亲也一直在经济上和物质上全力支持我各种虚幻的不切实际的梦想,花再大代价也要支持我去看世界,在香港和伦敦求学的时候,母亲常对我说:“人活着就是一个过程,首先要让自己快乐,先暂时不用想太多以后找工作的事情,好好读书,专注你的兴趣就行。”我知道母亲为了我,一直都不得不务实地经营着生活,一辈子都没有追求过她自己所谓的“自我实现”。母亲是个从来不计较付出和得失的人,这样的家庭环境也让我对待任何事情从来没害怕过或者恐惧过。我长大独立后虽然生活上不再依赖母亲了,然而在情感上我对母亲的依赖已经成了一种最自然的习惯,即使不是经常见面,我也会每天跟母亲通电话,发很多条问候或者仅仅是说些“有的没的”的微信信息,有时候,母亲也会嫌我啰嗦,然而情感依赖是种惯性,如果哪天忙着忘记跟母亲通电话或者突然发现已经多日没有吃到妈妈做的饭了,我就会感觉日子过得很荒芜,甚至严重时会感到生活缺乏动力。
最近工作再次开启了忙碌模式,已经许久没有带母亲旅游了。记得上次和母亲去旅行,从来不喝咖啡的母亲在巴厘岛时品尝咖啡的兴奋和在情人崖附近张开双臂照相,仿佛拥抱天地和海水时的开心,我知道,一切的情绪表达,都源于“幸福”二字,母亲是个孩子,我也是个孩子,我依然会每时每刻都在怀恋小时候妈妈做的饭,从浆面条、豆角肉丝、红烧肉炖粉条、炸藕盒,再到后来的香煎银鳕鱼和法式面包,菜式精彩纷呈,横贯中西。妈妈的味道永远在舌尖上跳动,再美味的餐馆珍馐或是饕餮,和妈妈的味道也总是相差一个“家”的距离。我承认我不是情感独立的人,也总会把情感上的依赖摆在生活最重要的位置,也许我永远不够优秀,无法成为可以忘我地专注于事业的人。因为家庭的温暖和平淡的生活对我来说,才是在世间虚妄中保持内心沉淀与平静的原生动力。
中午不经意地在单位食堂吃到了“炸藕盒”,一大碗酥炸藕盒配着葱油大饼,我敢说这是2015年入冬以来吃过的最赞的一餐午饭了,接近妈妈的味道。藕是莲的果实,静美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淤泥中的果实外皮并不招人喜欢,却拥有最善良、最健康的完美内质。有时候刹那间的幸福感,就存在于食堂的午餐“炸藕盒”中,香而不腻,回味无穷,藕荷生心,不忘初心。最纯粹的生活初衷,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畅写生活的期许,经历生活的平淡,放开一些所谓的挣扎和束缚,生活是自己的,故事也是自己的,与你奋力挣扎中或是想象中的世界皆关系不大。华丽可能是一场惊雷,风华也会是一指流沙。蝴蝶很美,却终究飞不过沧海;高级餐馆的珍馐美味再多,有时候也只是一场重口味的艳遇罢了。
晚上7点多,我收拾了办公桌,拖着疲惫身躯踏上回家的路。每晚回到家,才是我一天的开始,家里有情有味还有无穷的温暖,我会在家里开启另一种平淡的、忙碌的,却不知疲惫的生活模式,吃饭、与母亲聊天、读书、写作、洗澡、睡觉,生活即使是貌似枯燥乏味的机械重复,也依然是一首写不完的诗,每一天于我亦是一场新鲜而最美的邂逅,人不会同时踏进两条河流,万物皆流,常思长写,直到弦断、花湮。精神在天地间独自来往,经历几世轮回,由清醒而咨嗟,在诗意的栖息地,畅怀灵肉俱释的激情,然后沉郁地放空一切情感的张弛,在一片流光溢彩中翕忽往来,道不尽人间情味。平淡生活里的文字,在明月花涧之间不忘蕙兰文心,雕琢潜龙之韵,一咏一叹而后沉醉。
13.雕刻时光里的物件
搬到北京已经好几年了,近日难得有机会和父母回了一趟老家。在儿时居住的老房子收拾东西时,无意中在衣柜中看到了一件暗砖红色中低开叉的旗袍,传统立领,蝴蝶扣,衣服上绣着牡丹和凤凰,一针一线皆在行云流水中缜密地铺洒,绘成了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母亲说,这件旗袍是当年和父亲结婚时穿的,仅穿过一次就压在了柜底,成为了一件重要的却被遗忘的历史物件。毕竟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绝代风华早已经渐行渐远了,然而旧上海的风情在黄浦江上荡漾,如朦胧的夜色,缥缈、神秘、唯美。旗袍是潇洒画意与浓郁诗情的完美结合,是一种意犹未尽的动态时尚。穿旗袍的女子,仿若古典画卷里的美人,从光影的梦境中苏醒,而后撑着油纸伞独自徘徊,又摇曳着凤穿牡丹的纹理,妖娆却不失端庄。冷艳中透着灯火初上的神秘与性感,仿佛有一种隔世之美,极具神韵。娴静与魅惑相映成趣,浅笑在眉宇间顾盼犹疑,如同苏丽珍从《花样年华》中缓缓走来,如同一朵柔媚而梦幻的玫瑰,在回眸一笑中簇生了百媚,魂牵了万象情态。
美人是旗袍的载体,或清瘦或圆润的身材曲线,在馨香别具的服饰里暗自生香,气质与服饰坦诚相待,毫无芥蒂。宋庆龄一生钟爱旗袍,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她所穿的旗袍有中袖、长下摆花格子的扫地旗袍,或者条纹图案的旗袍。1932年,英国文豪萧伯纳访问中国,宋庆龄在上海莫礼哀路的住宅宴请萧伯纳,蔡元培、鲁迅、林语堂、伊罗生、史沫特莱应邀出席,宋庆龄在旗袍的外面罩了一件毛线编织的马甲。出于对女性美的追求,宋庆龄反对穿长筒裤,独青睐旗袍,她的衣柜中有上百件旗袍,依据季节变化,选择不同的面料、不同的色彩和花纹,匠心独运,各具气质。
很难用一个词来囊括民国情怀中弥漫的所有芬芳味道,旗袍,则把旧时光的一切芬芳雕刻在了世纪的秘密花园中。仿若娇艳却不浮夸的玫瑰,绽放于泥土的微笑里,又于凋零之后化作了更护花的春泥。绵延而悠长的唯美,自然流淌了一个世纪,不经意地成为了时尚嗅觉中最永恒的基调。又像满目尽紫的丁香,丁香色的优雅中透着淡淡的疲倦和慵懒,若即若离,淡淡的花香在似有若无之间,颇有一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迷离之美。或许旗袍,不仅是衣物,亦是一种富有意境的情怀,在潇湘的梦里,摇曳着踯躅的唯美,屏画嫣然,意犹未尽。
中国的旗袍之美,高雅、简约、精美,某种程度上与经典的法国品牌香奈儿的设计理念不谋而合,透着独立女性的气场与个性的生活方式,将女性从繁文缛节的审美约束中解放了出来,不跟风、不媚俗,敢于颠覆,站在时尚的顶端引导时尚,正如香奈儿创始人所说:“时尚,就是我。”“时尚转瞬即逝,而风格永存”,醉美里的经典,雕刻里的风格,是旗袍永恒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