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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每间屋子里都藏着特有的寂静,简单且单调,仿佛是寄生和凝固在其中难以除去的垢渍,它绝不仅是某一处、某一地的某间屋子,它是流动在江湖的蜗牛之壳,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我面对着它,却从来不知道它在想着什么,不知它如何思考。

它永远是临危不乱的。

在这样一个令人想呼救又甘愿顺其自然且将蓝天与你分隔的处所,轻柔的回声将会在贫瘠的赖以生存的空气中绽放,把一个走火入魔、爱武成痴的人紧紧地、静静地摁住。

无声将是对渴望的眼神的全部诠释,这味道,恐怕便是冬日里无望的酒,我能理解这种无声是如何将往昔与情欲变成冻土的,因为我也是这无声的一部分,可是,就像停落在窗台上的白鸽,我总要飞走,而天空的故事又总有落幕的时刻,因此一定会有那么一间屋子,将仅属于琴声和暖炉。

有一天,住在屋里的人也要离开了,将屋子拆卸于包裹之中带走。窗子外,雪花如绒,冷风玩弄着地上的落叶,来来去去。我不感到冷,还是用那色彩斑斓的围巾裹住了脖子。一样东西,最重要的是它总能提醒着你今天并不陌生。

如果说,屋子是一幅画中的山岩,那么窗则不同,它是水流,永远在动,透过一扇窗,你能瞥见许多令人惊喜的面容,马匹,行人,野猫,笨狗,谁也不会注意到你的注视,正如没有人会注意到繁星与苍鹰的掠过一样。

窗如眼,常有惊喜,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它不是唯一的,有几扇窗面朝澄如明镜的湖面,冷风穿堂而过,是迎风而来的欢愉和对平息的相逢的原谅。

那是一条船,从窗外的景色上的一点渐渐扩散,一丝丝驶入这全部的世界。

船来了,我突然明白,原来江湖的尽头是海洋。

当风帆遮住我的瞳孔,身后事便成了此生的序曲。

我不在乎它去向何方、在何处靠岸,我只希望,有一天它能回到起点。

(二)

大漠的风,犹似藏在海螺里的声。

狂野,却郁郁寡欢,任它肆虐,逃不出这片金黄。

这只是无数长夜里的一个不完整的梦境。留下的是驼的脚印。影子在游。

她看到孩提时代的自己,雀跃着,回头羞涩地朝自己笑着,那双眼里的晶莹,犹如明月浸于清茶。她越跑越远,留下的脚印越来越长,就像不经意的一笔,画在了这纸上。风沙令双眼变成一道弯弧,棕色的骏马屹立在夕阳的那头,垂着首,凝视着她。孩提的自己在无垠的画卷中是那么的渺小,一眨眼便可能消失在视野中。

不知道夕阳的那头,会有些什么。

当湛蓝的海水从天边涌来,戈壁草长莺飞,炙热的沙石被冰流灌溉,大漠幻化成海洋。

有一条可以捧在手心的小船。

这是她的礼物,伴随了她很久,几乎从她有记忆以来它便存在了。从她父亲的手心扬帆,此后它便在陆地上漂泊,在她蓝天的枕头上靠岸。她对它是熟悉的,木匠不小心留下的瑕疵,船帆上绣着的花纹,还有它特有的木料香气。它经历过很多,在某个角落里长久地停泊过,摔碎过,被其他的孩子偷走过,也曾磕磕碰碰留下划痕,赠予他人,受潮,曝晒。它也见过许多人,有的死了,大多还活着。随她到过许多地方,它的足迹,比许多人再多活百年都要来得多。捧它的手掌变大了,一天天修长、白皙,它也一天天变得脆弱,细小的桅杆断了不止一次。

它的身躯从未在真正的水流中漂浮过。

有人说,无论是船,还是海,生来便是过客。

她睁开眼,已经清早,鸟鸣啾啾地响着,她趴在床榻旁睡了一宿。床榻上的人,是她的兄长。

辛炎沉睡着,安详的面容仿佛刚刚褪下沉积已久的疲倦。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有的是一时的,几经波折,失去的,又以某种形式重新获得,有的则是一世的,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再无余地。

他已经卧榻了三年,三年前的一个雪夜,杀意夹杂着雪花在凛冽的风中,以刀锋的咆哮一次次掠过他的咽喉,无名的刀客们付出了血流成河的代价,却未能要得了他的性命。

然而,他也因寒风与毒药失去了双腿。

有时候,以某种不完整的方式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这三年来,他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除了少数至亲和知己,他避不见人,他不愿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日益消沉的一面,他不愿让自己失望,也不愿让他人失望,包括他的敌人。

有些人无论陷入怎样的处境,总是令人感到力量,他便是这样的人,在人们眼里,他永远不会是一个没用的废人,他的话依然是不可违背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

只是他深渊般的眼里多了一丝失落。

他也醒了,在她水灵的注视下,他微笑,感受着清晨第一缕的清凉。

“阿旎,屋外天晴?”

她点了点头。

“冬至快到了?”

“快到了。”她轻声说道,“还有几天。”

“你担心我?”

她摇摇头,微笑说:“不担心,只是难得见你睡得这么安稳。”

在清旎的心目中,躺着的人,她的兄长,更像她的父亲,从小到大,他总是呵护着一切。他懂事得很早,像他的父亲一样睿智,总是可以独当一面,但也如他的父亲一样,始终没有学会谨慎,他总是大意的,他总说,随他们去吧。在他看来,大意使人自由,即便死,也死得畅快。

辛炎道:“小时候,你话很少,少到大家都以为你闷闷不乐有心事,大家所虑,无非是怕你不快乐,其实你只是不爱说话罢了,从小到大,你总是这般安静。”

他的声音很轻,很远。

他现在能做的,除了像一个死人一般躺在这床上,就只剩下思考了,每一天的每一刻,他把一切都寻思了无数遍,翻了无数遍,滴水不漏,然后剩下的只有无趣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想做。

又是许久的沉默,辛炎说道:“我羡慕你,不知何时,我也累了,我希望一切都跟冬天一样,白茫茫一片。”

在他看来,清旎如一簇灯火,清静而明亮,几乎从他懂得何为无奈以来,他便一直羡慕着这份清静。

他的确累了,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别人做什么,他也毫不在意。想说的话,更多的时候也咽了下。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是聋了、哑了,用无声换一双腿,如此方可云游。

此时,有人轻敲房门,低声道:“帮主。”

一声轻唤,令他心中一阵叹息,不能再拖下去了。辛炎,他在心中自嘲地念着自己的名字,这藏着他的归宿的名,将他带向了孤独。

他突然攥着她的手,说道:“阿旎,还记得那条小船?”

“记得,它一直在。”

辛炎欣慰地笑了笑。

清旎曾不止一次劝过他,离开这里,去做他想做的事,可当无数人的命运与他息息相关的时候,世事总是变得不可违,他不能,他的不快是许多人能够安逸的保障,作为帮主,他是不易的,也是无奈的。他本以为,有朝一日自己卸下这份重任便能自由了,如今他卸下了,清旎成了帮主,可他的自由呢?

“让他进来吧。”辛炎对清旎说道。

屋外的人进屋了,是唐引。

他是小院里最忠诚、最可依靠的人,飘忽不定的行踪是他的生活方式,没有人能约束他、命令他,和这样的人,连商谈的余地都没有。

小院的敌人对他的畏惧甚至高过对黑暗的恐惧。

清旎离开了,轻轻地关上门。

唐引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辛炎苦笑:“我们应该是多年的老友了。”

唐引点点头。

“你每来见我一回,我便消沉一分。”

“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说说旧事。”

“你的旧事已经说完了,我也听完了。”

“你不想见到我,但这由不得你。所以我每次来时,都会带些酒来,不说话总得喝点酒。”

唐引每次来,都会带酒,但他从来喝不了几口,其实,他对酒是厌恶的,他只想用它来打破万物间的关联。

时间是有箭头的,唐引痛恨这箭头,有那么一丝丝的柔和的醉意,他便感到自由。

屋外,清旎走向竹晴的屋子,她依旧睡着。

清旎总是小院醒得最早的,醒来,她总会去看一眼睡梦中的竹晴,这个习惯由来已久,至于为何,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这么做,让她感到心安。

她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在她们到过的一个地方,港口像只慵懒的猫蜷缩着依偎在一片湛蓝边,还有一条长长的船,船上摆满了各种用兽皮兽骨制成的物件,并不骇人,倒是十分温暖。船上只有她一人,烛火在黑洞洞的船舱里开垦出一丝光亮,清旎在等着其他人回来,她把如雪的刀摆在了桌上,用绫罗擦拭着滑润的刀面。船停泊在岸边,在水波中摇动,在这烛火外是充满危险的,竹晴嘱咐她,一定要在这里等着,那么她便会等着,无论发生了什么。岸上的西夏人出卖了他们,一条小舟驶向了这条船,这一幕,清旎从通风孔看得一清二楚。她感到了一丝慌张,实在是不可思议,她寻思着,慌张的感觉是奇妙的。她不怕来者,不怕因此可能带来的后果或死亡,可这慌张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像乱云在她心田飞卷,不受她所控制。那小舟上,有三个着兽皮大衣的壮汉,他们的脸上涂抹着怪异的图腾。火光透过小孔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壮汉叫嚷着,猛然拉开一张短弓,锥形箭在呼啸声中穿透了船板钉在到清旎身旁的柱子上。箭尾的颤动声还在缭绕,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这慌张源自何处,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条船会否自己游走,游向远离陆地的某个地方,一个时辰后,院中人是否会回来,竹晴是否会回来,她生怕自己会变成脱手的天灯飞走,和陆地上的人分割,渐远,但一方面,她又想着,这条船会不会被这几个蛮人烧毁,那么她将永远留在这岸的一侧,她需要一条船,因为她想念一个朦胧的人,在蔚蓝的另一侧,这迫切如同深夜里的烈火般猛烈。

屋里,辛炎与唐引谈了许多。在过去的三年里,他沉默寡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打动不了他那颗死寂的心,可今天他似乎从自己罪愆的坟茔里走了出来,他的眼神中终于又露出了欲求。

“其实,我一直以来,我都视他为可敬的人,我的父亲信任他,我也信任他,即便在那件事之后,我对他的尊重依旧,我试图揣测他,是为了更加理解他,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辛炎示意唐引扶他起来,今天,他想喝口酒。

他接着道:“也许我的想法是错的,对他的看法以及他的做法,我也相信他早已明白他是瞒不住我的,他是个聪明人,只是缺了点运气罢了。无论他想杀我是为了得到什么,我都原谅他。不是今天,而是三年前。”

唐引皱眉,欲言又止,神情凝重。

辛炎坐起身,一言不发地履平衣衫的皱褶,当他抬起头时,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憔悴和失意,孤傲像一团火焰流淌在他的眼眸,当他以坚定的目光无言地对着唐引时,唐引已经明白了。

只有面对孤独时,勇气才有意义。

唐引沉声道:“既然这三年来,你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叛徒是谁,为何又令我追查此人?”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人总该为自己的渴求做出牺牲,对错都无妨,所以我想让他活下去,可是,倘若你知道了这个叛徒是谁,或者让小院里的人知道了,就算我想让他活,他也非死不可了。他若只为杀我,我不在意,可他不仅仅要我的命。”

“的确。”

“她并非不为所动,其实她只是对一切都充满了爱意。”

唐引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当他沉默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是迷人的,就像孤寂的小巷里灯火下的影子,那是唯一的生命。他突然想到了花鼓镇外的那间小酒馆。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酒馆是昏暗的,因为主人生平最反感的便是窗,因此无论白昼还是黑夜,酒馆里永远是漆黑的,只有烛光在闪烁。在此间,一切都只是乌黑的轮廓。第一次见到她,唐引是紧张的,他听说过许多关于她的传言,在他心中,一个掌管着别情小院的少女,必然是可怖的。他到了这间酒馆,走进令人惶惑不安的漆黑。无论何人,在这样的漆黑和嘈杂中,都已经丧失了捍卫自己生命的权利,琴弦像一只无助的风筝在暴雨中疯狂地扑着翅膀,每一步,都迈向未知,然而他渐渐发现,这片漆黑,让他的恐惧死在了血液的茫然中,就像从一个喧闹的世界里沉入大海,当他走到她的面前坐下时,一切都是安静的,他看不清她的面庞,只能捕捉到她眼眸里的微光和发梢上的馨香。

“我思考了很多,我觉得我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了,我想清楚了。一生中,我自认为未辜负过任何人,这次不同,对错,负人与否,我不在乎。”辛炎拍了拍唐引结实的肩,一字一句道:“送他登船,别再回来。”

在小院正门的庭院里,清旎见到了一个步履匆匆陌生的身影,他的肩上驮着行囊,清旎喊他,他转过身,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孔,她认得出来,这是一个长年在外的院中人,她记得父亲说过此人,在她还未出生时,此人便已经在小院了,他的身形还是很健硕,院里的人都叫他铁常,他是个实在的老实人。铁常恭敬地道了声帮主。

清旎问道:“你要回去了?”

“是,冬天快到了,得回去了。其他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本来打算昨天就辞行。”一年当中,只有到了秋天,铁常才能回到小院住上一阵,像他一样的人还有许多,他们遍布江湖四海,在千山万水之外为小院效命。

小院里的人渐渐少了,并不冷清,只是少了点说不上来的气息。清旎坚持送他到了镇外,一路上,他说了许多一二十年前的旧事,关于她爹娘的,关于小院,以及一些不为她所知的事儿。这些旧事让她感到疲惫,其中的许多,与她所知并不相同,接纳旧事往往需要一些勇气,哪怕事情本身并不坏。

在花鼓镇外,有一间小酒馆,门前有几棵玉树。铁常在此谢别了清旎,临走前,清旎说,明年夏末时不要自己回来了,把家里人都带来吧。铁常有一个女儿,也已经到了婚嫁之龄,在这几十年中,他的家人从未到过小院,也从未到过花鼓镇,他们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江湖之大,音之不传。此地,对他们而言太过危险。

铁常应道:“一定。”

他走得很慢很慢,秋天的花鼓镇,如月夜里的少女般迷人。他的脚步在落叶的身躯上,破碎的叶发出如青瓷般的嘶嘶声,他的心也随之一点点开裂,数十年前,他是一个过客,于此,那些在他看来或许只是短暂的、属于当下的际遇无情地填满了他的半生,并非人生太短,只不过容许醒着的时间太短。他知道,这个他相识了几十年的小镇,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三)

一个用剑的人,应该拥有一种令人难以自拔的味道,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像诗人所拥有的无可救药的浪漫气息。剑或许不是最适合杀人的兵器,最极致的武学和境界或许也从来不属于剑,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俘获了我。

他就是这样的人。

当他来到你的视野,没有令人动容的美貌,却能真真实实地让你屏息,他仿佛一眼便看穿了你徘徊在湖上的挣扎,永远穿着那件淡蓝色的锦绣大衣,阳光被他的笑容所牵引,温柔的光闪耀着浓密的头发,即便在他的身后闪动着朦胧和幽冷的明月的光晕,也一样能给你温暖,像寒冬中摇曳的篝火,柴火的爆裂声的背后,是一尘不染的宁静,油然而生的投入怀中的冲动,时间将如腊月之夜一样漫长。你可以很轻易地忘记他的眼睛、眉毛、嘴角,却绝不会忘记那张脸,你可以忘记这个人的名字,却忘不了这个人,干净剔透的灵魂仿佛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更像一缕飘散和缭绕的梦乡。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叫他骆驼。

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之后,在你独自入梦时,那些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你的脑海中的世界便会有序得多,作为一名病人,这种有序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我所在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形态,江湖的江在哪,湖在哪,并不重要,须臾瞬息之间,我已不记得从何而来,我也总会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我甚至忘了此刻是哪一刻,因为怕遗忘,所以我尽所能地去追逐旋转中、混乱的发生过的事,这种追逐有时候很真实很体贴,有时候却很模糊,有时候也让人感到绝望,费了很大力气让枯黄的干草变得湿润些,但它们还是会在闪烁中再次干燥起来。我想起了汴京。这是我成长的地方,我熟悉这座城,我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角落,它就像一个小池塘,你可以游到它的任何一个地方,它有许多墙,却不会堵住你的去路,许多门,每一扇都为你敞开,会下雪,而且雪景美得令人窒息,却一点也不冷。在金人占领它之前,这里一度是痴迷者的朝圣地,最快的剑客,最富有的酒鬼,深藏不露的疯子,痴情的江湖儿女。

红袖,纸灯,永远闪烁着的柳叶,踏雪无痕。

可是这里却没有留下属于骆驼的足迹,只有一天,仅是白如依山尽的一天,像穿过屏风的飞刀,像画匠手里挥舞的笔。

让我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这病里。

在那无名湖畔,黄昏将临,我看着他,偷偷地,我不想让他知道。透过门缝,我的目光像一条被波澜推着前行的小舟,滑向我所不知的岸,对于骆驼,我并无所求,许多时候,我觉得我是不会了解他的,我希望我永远都不会了解他。在一张皮囊之下,能够与人交流的我想只有脚步声了。有时候我想,我并不爱太阳、飞雪和水,我爱的是冰雪消融的生命。脚步声从不同的角度传进我的脑海,骆驼又怎会不知我从卧房投出的视线,这是他亲手盖起来的屋子,每块木头他都看过许多眼。

我觉得他怪,布满点点光彩的窗还有忽隐忽现的影子都在暗示着我,骆驼的存在是错误的,他或许从未存在过,他是一片荒原,涂满瑰丽多彩的神奇光芒的荒原,捉摸不透。我时常感到彷徨,在过去的日子里,没有一天是彼此相连的,我热爱荒原,有人说过,世上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因为每一样事物都摆在应有的位置,那么荒就有了它的意义,置身其中,一切都是不同的,让人痴迷,让人忐忑不安,怕失去,又像一堵墙,悄然改变了我的航向——没有桨,也没有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在视野之外,应该遍布、散落着伴随星光行走的人。

有他们,才有江湖。

有这个叫骆驼的人,江湖才能美丽,长夜才能入眠。

他说,我总在等你含蓄的泪珠落下的时刻,只有他会伸出双手去迎接我的泪水,似乎在说,再不哭,就要老了,再不哭,就不美了。乌云放射出太阳一样的光,太阳得到乌云的色彩,这样的易位对天空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他说,这一刻,是令人忘我的。

在这个地方,花鼓镇,我的故乡,我的童年在这快乐地奔跑着,从未停歇过,在它刚成型的时候,我隐约明白这个世界不能仅用双眼去看。我记得刚出生时所见的一切,看得到自己的笑容,白嫩的小手还有踢蹬着的小脚,爹娘欢心的喜悦。那不是心,是徜徉的另一只眼,它能够将那些被吞噬的一切拯救出来。

他证明了雨声是世上最烦人也是最粘人的温馨事物这一长存的至理。可是,昨晚雨声绵绵,夜听风雨却没有了这种能力,我看到了无数个的笑脸被包裹在雨滴中,滴滴融入清澈的黑夜里,融进我的思念,像是隐匿在雪地里的荡漾的白鸽。

当我游进夜里,雨声不请自来,同所有的琴曲一样,它有颜色,这长长的绵柔是淡蓝,永远是淡蓝。

(四)

三年前,汴京沦陷。

那天,清明时节,山谷里弥漫着轻烟。

“辛家闺女回来了!”

辛老爷正坐在林荫下下棋。辛清旎回来之际,正值花鼓镇腥风血雨之时。长路漫漫,有人问辛老爷,是否需要派人护行,他摇了摇头道,随她去吧,她和我们不一样。

清明,细雨,碎樱,一骑如雪,嫣红的斗篷在风中飘扬。人们一眼就认出了清旎,这些和蔼的笑容,似乎都与生俱来地拥有神奇的双眼,无论岁月如何侵染,这双眼睛似乎总能略过这些变化,在他们眼里,她始终是八年前那个眼睛汪汪的小姑娘。

“清旎回来了,长大了。”老人们说着,她小时候乖巧可人,现在依然是,由心的喜爱也总能带来舒坦,她就像暖暖的阳,令人开怀。

有一些长辈她还认得,小时候那些欢快的记忆就像一幅幅画在她脑海里闪过,面前这些老人有的头发已经白得像冬天的雪,脸上的皱纹深得就像干涸的沟壑,有的说起话来已经含糊不清,但双眼依然有神。

她的归来并非独自一人,辛老爷并不意外,他对身旁的人说道,追随她,就像睡莲追随清水一样自然。这天,辛老爷也欣然卸下重任,将帮主之位交由了辛炎,在他接下来的岁月里,他想做的只有画几幅好画。他喜欢画匠这个称谓。

在辛炎遇袭后,辛老爷看着天天以酒度日的辛炎,却未安慰他,只是告诉他:“就算你喝再多的酒,你也从未真正醉过。”

不醉又怎会醒呢?辛炎并不想醒,世事无常。

他不胜酒力,一滴滴酒,可以打破他的酸苦。

辛老爷清楚,这次变故,对辛炎的内心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一双腿的失去。

辛老爷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在外人面前,他是不动声色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然而,名医与大义,救不了一颗绝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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