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身心:身是随意,心是自由。
由于它的不受重视——谢天谢地,可千万别叫什么部门什么人重视上它;
由于它的无轰动效应——散文本不是大锣大鼓,干嘛要轰动?轰动不是它的必须和必然;
由于框缚它理论的零碎、破旧和无体系——没有那么多老少爷们儿管教,散文正好调调皮,捣捣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笔者以为,散文是所有文学体裁中含情量最高,自由度最大,哲学意味最稀薄的一种。
散文的身心接近生活的身心。绵延不绝,汩汩流淌,善恶兼备,似是而非。猛地一看,平凡之极;细细品味,永远品不透平凡的底蕴。无所谓开头结尾,无所谓高潮低谷,说哪儿到哪儿,走哪儿算哪儿,走累了,树底下坐会儿;困了,屋檐下睡会儿;于当断不断处断掉,了犹未了时索性不了了之。
因此,散文不是小说,不是戏剧,不是诗,散文却可以包容以上所有。笔者以为大手笔小说应是散文体的,如蒲宁的《阿尔谢尼耶夫一生》、萧红的《呼兰河传》。散文不再煞费苦心编造什么,它悟透了生活的动人处在有生有活。五千年中华民族历史,发生了什么已不新鲜,总像是似曾相识的历史回声。诱人处在时时处处有承接回声不一样的石壁和大山,又总有猜不透的声音迎大山和石壁撞来。永动,又似乎永不动,相对银河,相对银河以外令人脑瓜子发紧更广大宇宙。
当然,做为具体作者,并非想自由就能自由,想随意就能随意。那不仅是一种心境心态,绝对绝对也是一种本事。
艺高胆大。既是艺高,也是胆大。
长袖善舞,多财善贾。既是长袖,也是多财,也是善舞和善贾。
巧妇难为无米炊。既是大米小米糯米黄米小站米,也是腰系蓝印花布围裙的巧妇。
自然山水,散文偏爱的题材,却也是当代散文最少新意的一块领地。原因之一,在于古人开垦太多,种植太密,使用过度,地力下降,已成难长大树的盐碱滩。
没有今人心态渗透的风景文章,切莫再作。古人前人没有作或少作的文章我来作。你写日出日落,我不写。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当不当正不正,我来写成不?当然要真为那时的太阳感动而不是赌气。你写春风,我写春霜,令返青麦苗刹那间黑死的春霜。你写倾盆暴雨,我写雨前的闪、闪后的雷、雷雨后的彩虹,如果还是双虹。你写水面的月亮,我写雪地的月亮,或者我干脆不写月亮,嫦娥吴刚的居地和杨柳轻扬处是那么好写的么?
那么来写世故人情。这是现代人大可作为的散文题材。江山千秋万代不变颜色,世故人情却生生不息,常写常新。人与人的熙攘、摩擦、疏离、隔膜……有一个题目很可做却很难做好:友情。
那么来写人生,人生各个区间的感觉。谈恋爱的少男少女、大男大女、老男老女。不生、生育或超生;结婚、离婚或重婚;想结结不成,想离离不了,想活活得艰难,想死死得不易。小时候盼过年,穿新衣戴新帽;大了实不愿将旧挂历从墙上摘下,撕一张就觉得有人用凉嗖嗖砍刀顺脚底一路砍将上来。
还有怀不完的旧,写不尽的童年。既然我是一个偶然个体,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有情有义有思想的个体,那么我的人生故事,我的感觉感受感慨感动,我眼中的山水林田路,我心中的生末净旦丑,保证是独特的,自省后确实独特,就可以写,才可以写。从某种意义上说,一切文学作品都是过去时。时间使它们过滤、发酵、蒸馏、腌腊;越久,味越醇厚。只是写旧友不要回避缺点毛病,写童年不要隐瞒小时候的为非作歹。
得心有了,还得应手。得心与应手之间,炮火密集空旷死寂的开阔地,令创作者可望而不可及的地平线。永远外化感觉的欲望与外化能力不逮的矛盾,永远的煎熬与痛苦,却是创作者大有可为大显身手驰骋才华的快感所在。
铺纸舒笔或开机敲键时,还有词语的选择搭配,语序的打碎重整,语感的迫力与张力,节奏的舒缓与紧张。既有蓦然神至的飞扬灵感,还有将灵感外化的鬼斧神功。金苹果还需水晶盘子托举才相映成辉。
心灵无涯,搜之欲出。请写散文的傻瓜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