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这不是我居心叵测想要揩油,禁地被称之为禁地,必然有其道理,故而当我一声不吭地牵过折清的手之时,心中是把这番理由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的。
可惜折清他扫也没扫我一眼,只是指尖微微合拢,同样回扣住我的手,让我一番备好的借口无处可去,略忐忑。
后来我忽然想开,他们仙界大抵比我们魔界在这方面要开明许多,青梅竹马之间也能亲昵地揉发安抚,更能替对方不眠不休地画一张画卷。
青梅竹马的人我是没有,却有一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侄女木槿,她若是没事的时候摸摸我的头,我定然是要将她拎起来再丢出去三四丈远的。这倒不是我和她不亲,只不过,给人摸头这种事得由长辈或者敬重的人来做,譬如千溯之于我。
渺音和折清好到如此境地,在青梅竹马之内,当也算少数了吧。
我思来想去,发觉想的事好像有点偏,霎时也忘了自己早前是为了什么事情而纠结。回神之后,我下意识地偏首望一眼折清。碧波平静时,我这才觉他像是许久没有开过口了,眸色恒定,一反常态,像是出神一般,静静地将我瞧着。
我瞧着他眸中清晰倒映着的我的影,面上浮了点笑:“怎么了?”
折清弯了弯眸,提醒道:“已经进入禁区了,尊上。”
话音将落,本是宁静如镜的水面涌起一股异样的水流。波浪破开,像是有什么从船下经过,尾巴轻轻触了触船底,便叫这轻飘的扁舟一阵摇晃。
我“嗯”了一声,低首水波之下晃过的阴冷眼眸,开口道:“小青虫,我是来取琼华莲的。七年不见,你可还好?”
水底久久未有回应,水面亦是再度的平静。
我干咳一声,靠近折清身边,手上施力,轻轻一带……
飘摇着的扁舟在脚下轰然炸开,船体碎屑随着骤然突刺出的冰凌与水柱一齐被冲入天际,同水花散开,坠下。
荡开层层巨浪的中心,一条将近有百人合抱粗的青鳞巨龙傲然地显出身形。
云层不安地翻动卷积,霎时掩没烈日,沉得厉害。
折清同我一般浮于水面之上,瞧着小青虫,一瞬凝滞:“这就是上古时期的瑶池碧龙。”
我听到“上古时期”四字,心中微妙地别扭一下。
我从年龄上来说,大概……也是个上古时期的人了。
“千洛你有完没完,说好了采摘千年份的琼花莲过后就不会再来的!”小青虫低沉的声音犹若阵阵闷雷轰然,威严得很,我一贯很羡慕它那么一副好低音,总能将些误闯的魔者吓得魂飞魄散。
我道:“可今天不是顺便么,刚好走了一趟天之涯,不来见见你,实在说不过去。”
小青虫性子暴躁是众所周知的,我这么一句念旧的话将说出来,它便气得连喘息了几声,丝毫不念千万年的交情,干净利落地给了我一记摆尾。
千丈高的巨浪迎面压下,犹如巨山崩塌,声势格外浩大。
我对折清抱歉地笑了笑:“它性子急,不要见怪。”
折清道:“百闻不如一见,常听说有天灵地宝之处,都被尊上走了个遍,也抢了个遍。”
我干笑两声:“谬赞了。”
巨浪转眼至眼前,我懒得费大力去辟开浪头,踏着水面晃悠悠地拉紧折清从中开了个洞,猫着身子钻了过去。哪知恰好给眼尖的小青虫瞧见,这回是实打实的尾巴朝我拍来,速度之快,只瞧得到一大片的青影扫过,眨眼便到了身前。
小青虫鳞片之锋利,极速带动尾横扫时,片片青鳞乍起,平稳的空间犹如一张脆弱的薄纸,被划开无数整齐的切口,搅动起无数天地灵气,被那切口转瞬吞噬。
我抬起手臂,一把抓住其龙尾。
一声轰然的音爆,巨大的反冲力与极速到绝对的静止的反差,周遭灵力紊乱,被压缩到了一个极致。但听得咔嚓一声脆响,自我手心处起,空间犹如沙堆滑坡,开始整块整块地崩塌,激荡而起的海水倒灌进空间裂缝,消匿。
海平面上凹陷下一个漏斗状的旋涡,并有愈渐扩大的趋势。
我道:“小青虫,这里可是你的地盘,你当真要打?”
手上传来的抵抗力犹在,却松懈了不止一点点。
“是你欺人太甚!”像是暴怒过后,它那声音又沉闷了几分。
我莫名笑了笑:“我只要你一朵琼花莲,你如此大动肝火,委实没必要。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不晓得我为人么?”
小青虫晃晃缺了根角的硕大头颅,沉思。
千又七年前,我为了找它拿千年份的琼花莲给千溯养身子,敲断过它一根龙角。那断角现在依旧还是丁点未能长出来,这恢复能力实在是忒不济了些,果真是龙老了,半截入了土。
小青虫最终还是松了口:“那你便采一朵吧,不能采多了!”
原本我同它颇有几分交情,等魔界平和时期,它隐居在天之涯的莲海做了琼花莲的守护,才开始为了这一绝世珍宝,有了小吵小闹。
我见它如此肉痛的模样,实在没好意思开口再要一朵,松开了一直心平气和在原地看好戏的折清,对之道一句:“你且等等,我去采了莲便回。”之后,便踏着未平的浪潮去了莲海正中心的琼华岛上。
琼花莲一年一开,如今正是花开季节,我过往的千年里,年年都来此采莲,自然轻车熟路。
那花间仙子见我,咯咯地笑着,将采好的莲递上来,柔声道:“尊上,今年又是为了千溯魔尊来采莲么?”
我点点头,道了句:“自然。”
仙子再给了我三滴花露,保证一路上莲花不谢:“千溯魔尊的身子早已不需琼花莲的滋养了,尊上有心,不妨也同我那琼华姐姐带句话。”
我听到“琼华”二字,心下一片清明,讪笑:“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