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当局长了。
文华下派到汉县当民政局长了。
作为一名市政府办公厅的秘书,下派到偏僻的汉县,是市长有意安排的,他要给这位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一个历练的机会,有了基层的实干经验,今后也就好提拔任用了。
当然,这些想法文华是不清楚的,只知道市长很喜欢他,派到汉县任职是有一定道理的。
新官上任,他想把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起来。
文华想做出点成绩给市长看。
为了做到未出茅庐先晓七分天下,他给家在汉县的每一个大学同学打了电话,了解到罗家乡最为贫困。于是动用关系到市民政局申请了50万扶贫款,指定要专款专用,他决心要改变这个乡的贫困现状。
到任的第一天,他没有到局里去上班,而是骑着自行车,直奔罗家乡。到了乡政府大院门口,他对大学同学反映的情况产生了怀疑,眼前的现实是豪华气派的政府办公大楼,弄得像花园一样的大院,简直可以与沿海发达省份媲美。
同学说的可能是反话。文华心想:哪有这么有钱的贫困乡。
他找到乡长宽大的办公室,足有100平方米,真皮沙发,整面墙的书柜,三米多长的老板桌,豪华大班椅。乡长正在21寸液晶电脑前玩扑克游戏。
文华一眼就看出乡长在玩低档的游戏——空当接龙。他有意放重脚步,想让乡长有所察觉,以便让乡长关掉游戏,免得被人看到他上班时玩牌。
“谁呀!”乡长并没有抬头,更没有关掉游戏。而是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继续玩他的牌。
“我叫文华,县民政局的。”文华以为乡长会立马起身来招呼,但他想得太美了,乡长没有起身,甚至连头都没抬,而是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我听说罗家乡比较贫困,特地来了解一下情况。”
“贫困乡?谁说罗家乡是贫困乡?”乡长一听恼了,猛地站了起来,“笑话,我们罗家乡每年上缴利税近100万,居然成了贫困乡。”
文华哑然,被呛得无话可说。
乡长拿起电话:“苏主任,你过来一下。”
办公室苏主任,很快就过来了,乡长吩咐,把报表给这位民政局的同志看一下。另外带他参观一下我们的办公楼,到镇上走走。
苏主任很热情,很快就将去年上报县里的报表捧了出来,的确有上缴县财政96万的记载。
乡政府附近,已经有一大片住宅楼,有的竣工了,有的还在火热地施工。介绍完之后,苏秘书客套了一句留下来吃中饭的话,文华很窘迫,哪里还好意思留下来吃饭,也就坚决推辞,与苏秘书握手告别。
文华决定打电话说说同学,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办得这么没面子,全都怪同学的情报不准。他拨通电话,把刚才所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同学。
“是这样的情况。”同学丝毫不惊讶,“前任乡长还因为业绩突出升了官哩。”
“那你还说是贫困乡,不是害我吗?”文华说。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到乡村走走。”
“什么意思?”
“乡里的老百姓还是很贫穷的。”
“每年不是要上交县财政90多万么?”
“我们乡没有工业,哪来的财政?”
“我不明白。”
“你四处走走,到老百姓家走走,我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到附近的村里走走。”
文化将信将疑,推着自行车向着最近的一个村落走去。远远看去,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富裕的村子,他又想给同学打电话,明明说瞎话么!但一想,找几个百姓聊聊天,走几户人家再打电话,有了铁的证据,看你还瞎扯。
村落远看像个别墅群,清一色的红顶洋楼,墙面刷得雪白,只是通往村子的路不好走,没有沥青或水泥路,还是过去的砂石路,不宽倒也平整。
进村后,文华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来刷白的墙面仅仅是朝向远处水泥路的一面,凡是远处马路上看不到的位置仍是原貌,从反面看,仍是一个破烂的千疮百孔的村庄,更难看的是那伪装的半边屋顶。
“为什么你们的房子不全部粉刷?”文华在路边拉住一位大妈问。
“没钱。”
“粉刷一面也要花钱的呀!”
“乡里出一半,自己出一半。”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是谁?问这个干什么?”大娘警惕地问。
“我是县政府的。”文华亮出自己的老工作证。
大娘犹豫了半天才悄声说:“装富,你别跟乡长说是我说的哦。”
“你们不富裕?”
“不饿死算好的。”
“为什么?”
“我们的地被乡里借走了,没地种了。”
“那你们吃什么?”
“乡里发生活费。”
“乡里要你们的地干什么?”
“盖房子,办工厂,还有一大片圈在那长草,正在招商,还没租出去。”
“办工厂不是可以带领你们致富么?”
“到厂里做工,工资很低。”
“工资不是老板发?”
“老板把工资给乡里,乡里扣下管理费,再发给我们。”
此时,文华的同学赶到了。
“对了,你们乡哪来的那么多产值?”
“专门派了几十个人在省城市城卖发票,又能收税点,又能算产值。”
文华心里一沉,原来乡里上缴县财政的钱是这么来的。他又进了几户百姓家看了后,心酸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周边的几个村子也是如此,有红顶房子的,也有蓝顶的,但墙一律都只刷白朝向远处马路的一面。
文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他回到县政府招待所(已改名汉县大饭店),将第一天见到的情况连同照片,给市长写了一个报告,用快递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