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愚蠢地问我是什么乐子。1996年,我一再强调的字眼,能有什么乐子?不过是“三室一厅”这样低级的地方。那时还没有“嗨吧”,窑子也很少,可抽的也只有四号或者大麻,不过我一样也搞不到。我掀起鲜红色的帘子,一个猫腰钻了进去。
一家小规模的游戏厅,里面的哥们儿像排萝卜一样种在机器前。他们的脸被屏幕的光彩弄成只有德库拉才配有的惨白。小年轻们各式各样,当然,我也是小年轻。他们穿着当年最流行的喇叭裤和牛仔上衣,头发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锅盖头,而是流畅的碎发,碎得像玻璃碴一样插在脑后。嘴里是过滤嘴的烟卷,口袋里说不定还会放上一把三块钱的蝴蝶刀。
这就是那个时候最时髦的装备。
我买了些铜币,在人群中挤了一会儿,打算好好释放一下,暂时忘记那谁谁谁的小娘们儿。这真他妈没心没肺,不过无所谓。那时候卡普空的街霸不再流行,起码在我们那片是这个样子,取而代之的是称谓SNK公司的“拳皇”系列。经典的KOF97和KOF98要在这之后一两年内冒出泡来,既然如此,也只有KOF96聊以自慰了。
游戏和女人是我的最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1996年的袁逍,就是这么喜欢瞎扯淡。
KOF96的机器被一个矮个儿的黄毛占着,我投币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这厮长得很平常,不值得赘述。我很快选择了三个我擅长的人,疯子(八神)、火机(草鸡)和帽子(克拉克),那时候还没出无耻的BOSS版,竞技还有些意思。然而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我毫无悬念地连输四局,腰包里只剩下一个铜板。他歪着头,得意地冲我撇嘴。我摇着头转过身,然后再转过去,猛地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儿往下一磕,直接砸在机器的外壳上,顺手拉灭他的机器。
黄毛像是一个笑话,或许他本来就是个笑话。他捂着头,仰视我,哭喊着:“你为什么打我?”
我懒得理会这小子,示意周围的人继续玩乐,也示意风骚的老板娘坐着别动。我是她的老客户了,她知道我的分寸。我摸摸他的头,又觉得他有些可怜,这厮还是个初中生的长相。我掏出最后的那个铜板,塞在他手心里。
他打掉手心的铜板,擦了一把眼泪,跑了出去。
我决定去玩点别的,但游戏最终和女人一样形同鸡肋。
命运的手在我准备拐角的地方开始招呼我。当然,谁也没有招呼我,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一群人围在两台机器的前面,机器上飞起一连串的彩灯,仿佛一个巨大的谜。
“我靠,又跑了。”他们用拳头使劲儿地砸机器。
“小三元哦,赢了可就一百多块啊。”
我转过身,没错,两台老虎机,或者说是水果机、苹果机。
我迈开一步,一个持续多年的噩梦就这样开始了。
我当时玩的那种,面板上散乱地分布着苹果、橙子、青瓜、铃铛、西瓜等等很多的符号,你按键押分,中了的话就可以获得相应赔率的奖金。那时候我对此一无所知,类似程序单片机混沌,统统都是扯淡。我只是看别人玩过,听见过如清铃般涨分的声音,还有就是兑换而成的钞票。
“你还有钱吗?”围在那的人问。他翻翻口袋,空空如也。
“我靠,已经赔了一百多进去了。”对方很沮丧,摇摇头。
他们走了,围观的人也开始散去,一帮穷学生,只有看别人玩的份儿。我坐在机器前的小板凳上,彩灯依旧旋转,没头没尾。
“上分。”我转过身子,对老板招招手。
八块的分一共八十点,每押一次的本金是五分,即五毛。我留下一块钱,不至于一无所有,等会儿也许可以坐个摩的回去。面板排列如下:
BAR双七西瓜双星青瓜铃铛橙子苹果
赔率分别是这样的:苹果是一赔五,青瓜、铃铛、橙子一赔十,双星一赔二十,西瓜一赔三十,双七一赔四十,而大BAR一赔五十。不过本人观战无数,却从未见有人中过。
点哪个好呢?人群又聚拢过来,看我伸出一根手指。
“就是他!”高分贝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压迫得更加刺耳。我扭过头一看,是那个小黄毛。他的身后还站着一条长杆,发育得很好,显然是他哥哥之类的人。这样被揍了叫哥哥的孩子我见过很多,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再来一架。可是这一次不同,那哥哥看起来很强大,动作快得像一只小野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练过散打的,有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水平。
他只用一只手便将我的脸压在机器的按键板上,这没有什么,重要的是我听见押分的声音不停顿地窜了进来,原因是按住我的头来回地在上面碾压。他按在左侧,或者是我脑袋的形状特殊?等我怒吼地站起来,已经晚了,八十分一点未剩,全部压在了大BAR、双七和双瓜上面。其中大BAR五十点,双七二十,双瓜十点,这说明他用力不均匀。这几乎是我最后的八块钱了。
人们暗爽地叫起来,骂我傻×。我回头看了一眼,扬起拳头准备扑过去。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好事的小孩帮我点了开始键。
我顾不上了,毕竟我也是个火暴脾气,是在家里敢和我爸对打的人,我们在华丽的伴奏下我们战成一团。
彩灯闪烁,老板娘跑过来一边护住机器,一边想要拉开我们。
“哇哦。”人们惊呼的声音很整齐。整个面板上的彩灯一起亮了,发出悲切的鸣叫。当然,它只是为老板娘鸣叫而已。事情发生之前总会有预兆,即便很多年以后,我也仍然是那个游戏厅的传说。我和黄毛的哥哥停止了争斗,来见证一个神话的诞生。
那个红点开始游弋,拖着很长的尾巴。它呼啸着,像一列火车。爆机了!一共产生了四个点,先是停在了大BAR上,显分的数字开始玩命地跳,还没有停止,红点又诡异地出现在双七双星和双瓜的点位上。
一个大BAR加大三元!
大家安静下来。我推开那哥们儿,谁还有工夫打架呢!等会儿我可以用分置换成的钢镚儿砸死你。1996年6月,生活翻开新的一页。我揣着三百五十块的巨款走上华灯初上的街头。我打开BP机,决定给马娇丽回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