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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96年,天色严酷。少年袁逍像只肮脏的蜥蜴贴在黑乎乎的课桌上,苟延残喘。他对老师的讲课充耳不闻,小手不自觉地探向挂在裤带上的摩托罗拉汉显的砖头BP机。这玩意儿在1996年还满大街都是,没过两年就被手机逼得无处逢生。这是前些天袁逍好不容易从家里搞到的。少年的手指头上沾满滑腻的汗水。绿色的屏幕闪烁着,随着震动亮了起来,“B-B”的声音响了。老师愤怒地停下手里的课,同学们将头扭了过来,窃窃地笑了。

“滚出去。”老师一直走到最后一排,用书扇了一下他的头。

袁逍二话没说,站起来走出教室,贴着墙根站好。蝉开始鸣叫,老师慢慢地踱进教室,然后少年突然张开架势,就连衣角也没头没脑地箕张而开。他以完美的速度开始奔跑。

坐在窗口的同学告诉老师的时候,袁逍的影子已消失很久了。

老师扶了扶眼镜,摇头叹息。

少年的身体打开,像一张弓,命运的弦在不经意间猛然绷紧。

谁也不能预料未来,包括我也不能。我就是袁逍。

好吧,为了让我能更利索地说话,我还是收起这套文绉绉不中用的把戏。虚荣华丽的外表并没有多少意思,有时会让人觉得愚蠢。正如那个时候的我,十六岁,一米七四的大个子,当然,还有一张讨姑娘喜欢的脸蛋。这多少归功于我的父母,但我宁愿把这张脸还给他们,或者对着镜子用锤子把这张脸敲碎。

当初马娇丽认识我的时候,她说过她喜欢的就是这个。尽管我是个十足的恶棍,但那时候,小娘们儿都喜欢这样的。她们屁颠儿屁颠儿的,愚蠢得像小母驴。那时候,我十六岁,性欲正在生长。尽管周围环境恶劣,一派道貌岸然,但马娇丽也不是什么贞娃烈女。要知道,职高这种地方,并不鲜见这种娘们儿。没到一个星期,她就跟我上了床,在她家她的床上——我父母常年在家。又过了一个月,可能是由于无休止地做爱,这小娘们儿居然怀了我的种。开始我还会偷我父母抽屉里的套子,他们的单位不发工资,发这个用于安抚民心,可见用心多么险恶。但他们那时已经基本没什么性生活,导致堆积了很大一坨,没个什么数。后来我也懒得去拿,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玩意儿,马娇丽也不喜欢。

好吧,1996年,翻翻史书,你们会知道一个外号叫种马的小子是多么前卫。

这就是我逃课的原因。我不喜欢上课,老师也不喜欢我上课。我们那个时候教学质量还很差,一个学校能考上十个大学生就不错了。或者说我所在的学校本来就很烂。无所谓,打发时间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只是下午三点在街上任由阳光炙烤是很痛苦的事情,尽管我是爷们儿。但没办法,我得找到王小山,并和他找的一群杂碎一起打牌,赢光他们的钱,干掉马娇丽肚子里的崽子,然后一脚踹掉她,再也不和她见面。

当然,这只是臆想中的事情,多半不靠谱。但对于1996年的袁逍来说,没有比这更靠谱的了。毕竟我没蠢到去抢银行,尽管那样简直酷毙了。

这世上没什么善男信女。王小山他们不过和我是一丘之貉,甚至比我更为畸形。他们习惯在角落里抽烟,骂人,盯着姑娘的下半身,或许赌博也是他们的习惯之一。我七拐八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家。在他家门口的破水龙头前,我用水打湿头发,让它们尽量地竖起来,这样看起来多少有点剽悍。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他们认为你是技术型的,那么不如给他们整点生猛的。

我破门而入的时候,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没完没了的呻吟声——一帮傻爷们儿在看三级片。那几乎是他们最好的娱乐。他们停下来,王小山走过去把碟机关掉,谁都明白游戏已经开始了。人们聒噪得如一堆被阉割的鸭子,扎金花这个游戏就是这样。我叼着烟卷,很快把牌撩了起来。不似那帮人神经兮兮像娘们儿一样的小心翼翼。J、7、8,我直接扔掉牌。

游戏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值得叙述,只有扔钱、撂牌、搂底三个简单的过程。有两个狠角色奉行一直蒙着牌不看的政策,当然,这样可以博双倍。我的钱不多,只有八十一块七毛。这多少怪我的父母,他们知道我的德行,对我的钱控制很紧,其实他们也没多少钱。

用风卷残云、高歌猛进来形容我那天下午的运势,再恰当不过。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加上毛票等,我就赢了接近两百块。

几个小瘪三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他们手上的钱越来越少,基本丧失了与我们几个对决的资本,可以无视。然后该死的砖头BP机又响了起来。上面有一行蝇头小字:逍王八,干什么呢?我没有理会,但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牌已经发好了。我隐然感觉到情形不妙,或者那只是一些心理暗示:色赌相克。果然我的牌面很尴尬,双10。六个人,按照概率,这是不大的牌。我扔掉它们,瞅着王小山,让他把手边的烟递给我。

扁三五。进口。假货。混合香。索然无味。

情势如江河日下。那一把是一个A收底。我看看表,决定来三把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我的钱却还不够。第一把我蒙到三十进去,开始有四个人跟,其中两个扔掉。最后我以双3险胜单A。第二把我继续蒙,无人跟,只收地十多块,没意思。第三把我的手抖了一下,四下安静,光线突地一暗,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像是坏掉的罗盘迷失了方向。我蒙到七十看牌,7、8、9,红心顺金,这几乎是天大的牌,只剩下三个人,王小山是其中之一。他凶悍地看着我,我点了一下桌上自己的钱,差不多一百五,一起进去。他们都看着我。1996年通货膨胀,对一个穷学生来说这已经是大手笔了。

那一年我偷看了我爸的工资单,二百八十三块。

另一个人已经扔掉牌。王小山吸了一口气,撩起牌看了看,一个笑在这个龟儿子的脸上绽放,他跟了。我不动声色,没钱了,但我决定干掉他。赌场无兄弟,何况他算个毛兄弟?我跟他认识不过三个月,缘于一起为泡妞斗殴。那个时候,年轻人没什么事做,就喜欢做这样无聊的事情。我拿了旁边桌上哥们儿的一百块。这个小子数了半天才递给我,钱很零散,生怕数错。我扔了进去。王小山也没钱了。他站起身,走进他爸的卧室,不久便响起了锤子砸在木头上的声音。他撬了他爸的抽屉!

第三第四版夹杂的人民币,一摞,他豁出去了。

我愣住了。铆上了,没有退路。虚空中的马娇丽正在抚摸自己的肚皮。

“开吧,”我说,“谁赢谁拿走。”

王小山没说话,直接开始捡钱。人们都看着他,他歪着头,烟卷以一个嚣张的角度指向天花板,把牌扔在中间,有人伸手去撩,看了一眼又去看我的牌,但我知道已经不用了。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副牌究竟是几的豹子,2、3、4、5、6、7、8、9、10、J、Q、K、A都有可能。

我退出屋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身上只剩下十块钱。这就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以及堕胎费。屋子里还有那张用数学本上的纸写的一百块欠条。

过了好多年,2005年或者2006年,管他呢,我在回家的街上看见长得烂肥的王小山搂着一个姑娘招摇过市,傻里傻气的,我很想过去把他掀翻在地,用脚狠踩他的肚皮。但也就是想想,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这话说得很浑,当然,我的意思是,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浑。我很想走进对面馆子的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冲进去把他们洗劫一空,但很可能寡不敌众,他们的四肢都很发达。我也只能坐在他们家门口的台阶上犹豫不决了。

漆黑一片,只有BP机的光亮在黑暗中闪灭。

去他妈的,我关掉机器。

不想回家,反正今天本来就是逃课。我奔上长街,气势汹汹,像一辆小坦克。

1996年,整个城市还处在一片灰色之中,不似现在这般明亮。天幕如同一只巨大的壳,笼罩在四方,传说中的笼盖四野也不过如此。我竭力保持混沌的状态,不去回忆其中的任意一个细节。比如,我认识马娇丽,我和她上床;我认识王小山,我和他打牌。

我瞎转着,脑瓜亦是如此。大约四百块钱,如果问我的朋友每个人借十块的话,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大脑皮层开始过滤四十个人的样子,淫荡的猥亵的漂亮的吝啬的。我的生活费每个星期不过十五块,这样还下去,大约需要两个学期。两个学期没有早饭晚饭,我哪还有力气走路打球打炮?如此这般,种马的名头不是要浪得虚名了吗?这样我只有去求我的父母了。方案有两种:一是请求他们增加我的花销,情况好的话会到二十块,那样还是需要一个学期,没有什么区别。二是直接请求他们搞定自己的孙子。这他们应该会出手,也不会在男女之事上怪我,哪个父母会怪自己的儿子多交几个妞?但是如果这个儿子只有十六岁,而且承载着考大学的希望呢?

我几乎可以看见他们为我筑成的一座监狱,那里只有书,甚至书上带女的字都会用×代替。这很难说,我爸是政治部的,什么事情都搞得出来。

缜密的逻辑分析导出的绝望结果,让我有些发蒙。这是正常的,毕竟我还年轻,经验不足。不过去他妈的,我转过一个街角,看到那家店子,我此刻只想找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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