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场异地的爱情,我等了你三十年”。辉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长发遮盖了羞涩的表情。
林风无法想象当年辉儿黄色的长发披在少年的肩头是什么模样,江南小镇初见的夏天,相遇的青春预设过白头偕老的念想。离开的日子,重逢时唯一不同的是一头乌发如瀑布悬挂,一次次把相见的理由说遍。江南深处存着一个人的记忆和喜好,她那时没有勇气告诉林风,简单的喜欢成为那次在图书馆内相识一笑的好感。军人那个名词是暗恋中不能散去的味道,少女的憧憬和期盼大于尘世间的花红柳绿,内心清浅的情愫成为一句话的沉淀,那时候,辉儿没有表露。
再见时已是冬天,厚厚的棉衣包裹丰满的身体,三年的时间连她的头发都不再灰黄,一串糖葫芦拿在手里,说着这几年交往的心情。相思酝酿在变换的季节,寂冷和阳光的角力如同青春萌发的情愫给了谋爱的勇气,独守的屋子避开喧嚣,以至于父母每次的念叨年龄不小的时候辉儿总是低头沉默。在温暖的室内她总是想着在军营中拉练的他有披星戴月的风雨兼程,直到一张复员证把他送回家乡,那时候的辉儿才有点张皇失措。
听说他复员的消息辉儿急速跑回家,却想不出用何种方式保持以后的联络,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拿起电话拨打营区的总台,对着话筒却打不进营部的内线。很多往来中她讨要过联系方式却没有真正通过话,这慌张的时候想告诉他的心事却因为一墙之隔,连告别的机会都抹杀在远去的背影中。
林风带着失望的眼神离开生活几年的营房,看一眼熟悉的街道,十一月的风吹断相思的叶。他不知道那年的雨打湿辉儿追送的秋衣,也看不到长发贴着湿漉漉的额头,军营的大门再也看不到徘徊等待的人,无数次想象的画面如一场梦附在黑夜的枕边。远去的夏天一只蛋筒融化在记忆的阳光下,只是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旧时的味道,无依无靠的想念在岁月中发酵,慢慢酝酿成千里寻觅爱情的果敢。
其实林风也一样,在离开那座城市的瞬间回头张望,却没有看到奔跑在小巷中的辉儿一脸泪雨。一直嗤笑她爱吃甜食的无忌,绝不会怕她营养过剩身体发胖,三年中她的头发不再是以前那样短,月眉下的眼睛有了湖水般的澄澈。时间是一双魔术手,一个丑小鸭般的姑娘在几年间就像出水芙蓉,过去的嬉笑带着温软调侃的味道,也掩藏过心中萌发的希望:如果可以,在采莲的七月泛舟;如果可以,在江南水乡撑起一把回家的伞……积攒的心事一旦无法被理智控制,他终于在等待分配的前夕去了服役的城市。
学院高大的门前,那个春天林风带上了她最爱吃的桂花栗子,放学的铃声在院内想起,夹在人群里的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吗?脱下军装后的林风竟然多了别样的潇洒,不曾失去的腼腆在春风里多了高大的感觉。无数封没有寄出的信只能和最好的同学分享,以至于闺密都笑话她:既然如此痴狂不如去找他。但是学业让她抑制了强烈的念头,等到暑假毕业时,在相伴的季节可以陪他到任何一个地方。怔怔地望着,慢慢走近,一个娇躯在林风没晃过神的时候已经满怀,手中的纸袋撒落了褐色的栗子。宽厚的怀抱里,辉儿看到了一张相伴一世的笑容,抚慰她焦灼和等待后的憔悴。
那年的朝花节辉儿和他一起度过,骨子里坚韧的女孩重逢后不会再松开等待多年的手。经历的煎熬都是他们后来共同的纪念,绝没想到从爱情到婚姻的路上彼此要面临多少坎坷艰难。西湖烟火升起的夜晚,十指穿过她长发的夜晚,她成了他的新娘。
相遇相爱的日子,还有很多不能言说的故事,两地分居和语言的差异阻碍过有效的沟通,导致一些俗世里常见的矛盾。几年间,辉儿的长发剪了又长,在女儿的牙牙学语中他却浪迹天涯。谋生的艰难打破浪漫的存在,笨拙的手也打理不完每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激情被时间销蚀,盘起的长发隐藏所有的艰难。有些表情笑到疏离和沉默,在面对一封封家书时把黑白的字笺看成红尘的棋局。掂量每一个字里的情绪,辉儿把心思遣送到他流浪的城市,在斗转星移的时空里,仰望的星座还在银河外闪烁。
挑灯循迹,青春的纸页写下的日记铭记着最初的美好,一条走过的回廊还是灯火辉煌的绚丽。高楼林立的城市,一袭行走的苍衣披在林风的身上,屋檐下悬挂的灯笼等除夕时点亮,那样的灯火如黑暗中的坐标,只有星子眨着无辜的眼说着内心的期盼。多少年了,一根白发断落在枕巾,子夜相拥的梦里,林风不再离开温暖的家,那座青瓦白墙的院落有喜烛的铺红,小巷的植株也伴着孩子一起长大,很多离别的日子,泪珠已经洒成江南的红豆,所有的旅途都是归乡的期待。将进酒时,散开的长发沾满温烫的女儿红。
新年将至,一夜北风洗涤离别的风尘,梅枝上的花苞少了离别时的隐泣之血,辉儿用一坛黄酒迎接一岁团圆。将进酒时,目光烫沸冬天的夜,半坛女儿红穿过喉咙流入血脉。长发遮不住岁月的妩媚,那一年在杭州说过的话在辉儿的嘴边再次说起,林风再也没有平日的淡定。
待我长发及腰,与你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