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大都是“语言文字征服病”患者。“征服”大都表现在纸上,因为文字太柔弱,文人太渺小,而政治则是伟大的现实权力,它让文人既羡慕又忌恨。李白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潇洒固然潇洒,而到长安的李白最后还是被“赐金放还”。
其实在王权那里,所有人只不过是“蓬蒿”,甚至蝼蚁。可怜的中国文人只有两种命运:榜上有名,科场显达,便为官,成了士大夫;榜上无名,科场落败,便在民间成了腐儒。就是一些文人在政治清明时做官,政治腐败时归隐,那依然是第一种命运的两种形式罢了。
文人又都是“语言文字狂想病”患者,说通俗点,文人都喜好过“嘴瘾”或“文字瘾”。庄子创造了“扶摇直上九万里”遮天蔽日的大鹏,那气势可真了得;屈原要“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说的好像就不是人话;李白在诗歌的白日梦里说“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好像成了神仙……当世不是也有个狂妄的文人,小说还没有写出就放言说不小心写出部《红楼梦》嘛!
文人喜好自比诸葛亮,刘禹锡“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把自己的陋室比作诸葛亮的草庐,意思不说也明白;杜甫的“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表面上是怀念“蜀相”,而其中寄寓的天下读书人不被重用的现实感慨不言而喻;就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创造的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也包含了多少文人的自慰——没有诸葛亮,刘备再是枭雄,也难成气候,甚至为了美化诸葛亮,不惜编出呼风唤雨、违背科学的谎言,如鲁迅说的为渲染其多智而近妖。
文人的文化精神应该是独立的理性精神,可是在“枪打出头鸟”,诋毁人格独立和思想自由的环境里,一些文人往往沦落为爬虫类的两足动物,商品经济和权力崇拜又不断地把文人变成商人和市侩。
如果说文化的价值要靠文人传承,那么,在“官本位”思想依然大行其道、文化精神不断衰落的今天,真正的文人已经成为我们目前的紧缺资源。
最后,我想对冯君以及有同样想法的朋友说,去读读《瓦尔登湖》吧,看看梭罗是怎么说的。我想,成功有很多种,人生也有很多种,成功的人生只是人生的一种形式,我们不能用一种标准否定其他标准。生命如花,可以开放,也可以不开放。人的高度在于灵魂的向度,不在于现实中的位置。作为“文人”,贵在认清自己,独立自足,找到自己的位置。
“任他一夜黄尘紧,我自明月抱素琴。”
麻将、象棋与挖坑
——娱乐中的文化
文化是一个大全,自然包括娱乐。无疑,文化的存在是为了人的快乐幸福,而娱乐方式作为快乐文化的外在表征,也从某个方面反映出一种文化的特质。
有人说,麻将是中华国粹。确实,麻将很能反映中国文化,也很能反映中国人的文化追求,136个方块,变幻无穷,奇迹不断,如果再带上钱的刺激,很能让心灵无所归依的人们找到乐趣,甚至让一些麻友们不顾寝食,乐以忘忧。但麻将只是个零和游戏,输赢相加为零,并不能为社会创造实际价值。
静下来想,麻将确实很契合国民性,很有东方文化特点,打牌的人要跟着上家,盯着下家,防着对家,只为自家。搓麻中,牌无好坏,人无丑俊,地无南北,时无昼夜,没有英雄豪杰,也没有熊坯孬种,一切都是随机的。牌背,不要怪社会;人幸,坐那里都走运,谁也无法把控自己。一张桌子四条腿,差个人,打电话:“差个腿子。”其实在搓麻中,每个人只是个“腿子”,在生活中,每个人实际也是个“腿子”,工具化人生带来功利化追求,所以打牌的目的说是娱乐,其实也是为中国人的无目的人生寻求一点刺激吧。当然有人会说,为赢几个菜钱,结果有时却输掉一桌菜。
当然,麻将并不是没有形而上的空间,它体现公正平等,轮流坐庄,坐得好——继续坐,坐不好——换人,正所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谁也别想赖着不下来,要人家陪你玩,不让人家和牌也是玩不下去的。再比如,一个文化麻友说,麻将体现了劳动人民对幸福生活的渴望,这一把被炸了,下一把等着炸别人。其实打牌30年,赢的都是自己的钱,中国人似乎不太在乎打牌输赢的平等概率,只要快乐就好,就像国人的生活也不太在乎目的意义的追问,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想太多,省得咸吃萝卜淡操心,只要这么多无聊的时间轻易打发掉就好。
麻将之外,许多国人也爱下象棋,因为有战争和攻击,所以颇受男性喜欢。闲来无事,两人对弈,你看,楚河汉界,棋乐无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仔细一想,象棋中蕴含着很多生活的哲学和人生的智慧。
中国象棋中地位最低的是“卒”,但它却最具有冲锋陷阵、一往无前、不怕充当炮灰的精神。成语“丢卒保帅”,就是说卒子死了没关系,关键是要保住“帅”。古文中“卒”的引申义就是“死”,比如“卒年六十有二”之类。再说“车”“马”“炮”,它们是象棋的重要棋子,活力无限,能攻善守,左冲右突,奋力冲杀,非常忠于职守,乐于奉献,但老帅保住了,它们基本上就没用了。
中国象棋中最悠闲的就是“将”。这个“将”一般不用做什么,它只招呼那“车”“马”“炮”为它所用即可。俗话说:“将帅无能,累死三军”,这是说现实中的战斗,而象棋中的老将一般是不用出场的,这和国际象棋中的皇后不一样。
当然,中国象棋中也有一些可怜角色,比如“相”和“士”,它们是“将”的卫士和智囊,由于和“将”关系密切,自然也共享成果。它们为了“将”鞍前马后地奔跑,似乎比所有棋子都卖力,但关键时候,又是憋死老将的棋子。
其实,中国象棋关注系统,每个棋子都是系统的一部分,吃掉对方和被对方吃掉,谁也难脱干系,每个棋子都是系统的牺牲者,只有老将是最后的胜利者。有人说,象棋一定是中国皇家的创造,因为只有中国皇家才会想出让别人卖命、自己坐江山的把戏。
除象棋之外,还有一种游戏叫“挖坑”,很刺激,陕西人爱玩,所以也叫“陕西挖坑”,由三个人玩,每把都是一个人和两个人交手,把把有“坑”,不坑别人,就坑自己,有时想给别人挖坑,结果把自己坑了,因为可能底牌不好。这个挖坑,仔细想想也挺有意思,如果大家都在坑里,又无希望逃离,如何让群体活得快乐一些,就是再挖坑,先把一个人扔进去,让大家乐一下,再把他捞出来,换一个人再扔进去,循环往复,游戏可一直持续,这样大家都能收获快乐。
游戏中有好多文化密码,只要用心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而游戏的参与者一般是不动心的,乐在其中即可,管他是收获者还是献祭者,因为许多朝代就是这么过来的。
“成功”的价值追问
记得有一次语文期中考试,我针对不久前来学校推销“成功学”的一位教育狂人的演讲——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们听完报告才明白,他自己的“中国式成功”原来是“钻进权力的怀抱里”),出了“成功与幸福”的作文话题,没想到一位学生在网络私信中告诉我说:“作文不好写,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只想到成功,至于成功到底为了什么,没有想过,只知道要成为‘人上人’。”我在私信中和他探讨了很多问题,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如果连这样的问题都没有涉及过,说明你们多年接受的教育价值不高。”
现在的学校像“成功学”传销组织,有些甚至很极端,搞什么“百日冲刺”“高考宣誓”,把学习搞得像打仗,教室和楼道张贴许多红色标语,搞得学生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只想在成绩上超越别人,其实内心很迷茫。
要追问“成功学”的历史渊源,似乎在孔夫子时代就开始了,实行科举制后尤甚。“成功”是个社会学名词,无非就是社会的认可,但认可的标准是什么,这是由一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决定的,社会需要什么样的人,它就会把什么样的价值观带入社会。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标准,而在一个功利社会,成功的标准往往比较单一。
在目前到处充满成功欲望的当下,我们需要拷问成功的价值到底为了什么,是为了个体的实现和社会做交换,还是为了通过个体的成功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用个体的进步与努力,推动社会文明的缓慢进程?
其实,“成功”是动词,而不是名词;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结果。它关涉这样两个方面:一是社会事功,二是个体生命。前一种成功更易受到社会重视,后者则容易为人们所忽略。这是淡化个体、重视群体的历史价值观使然。其实,二者是需要兼顾的。如果在社会事功方面成功了,身心健康却出了问题,也不能算真正的成功。
个体生命的成功一方面是物质肉体的成功,另一方面是人格精神的成功。当然,人的肉体与精神是合一的,但有不少人的却是分裂的。有些人身体很健康,四肢灵活发达,这是个体生命幸福的物质基础,否则,其他一切都免谈。而人格精神的健康发育,让身心能够和谐发展,免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为追求社会身份方面的标签而淡忘了个体生命的内在目标。
中国是一个身份社会,这是等级社会的副产品,但人们容易忽视身份的三个层次——自然身份、社会身份、人格身份。自然身份无等差,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都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自然人,无高低贵贱之分。社会身份则有等级差别,社会也最关注这一方面,这跟国人思维结构中的固有观念有关,就是对人爱分出个高低贵贱,然后决定怎样相处,怎样发掘其实用价值。第三个等级——人格身份——受关注就少了,这其实是一个人最核心、最本质的部分,会伴随人的一生。尊卑贵贱往往是在不断变化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难保自己永远富贵尊显,而人格不管穷达都能说明问题,对这一点,社会似乎总是近视加弱视,而一旦看到社会身份则两眼炯炯有神。
社会事功方面的成功往往有一个量化的标准,这个标准总是外在于人,也往往最容易走形,而个体生命的成功没有什么外在的标准,它由人的内心愉悦生成。身体健康,精神自由,人格健全,知行合一,这是幸福必备的条件。
社会事功方面的成功最容易诱发“外化型人格”,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幸福建立在外界评价的基础上,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这是一种虚弱的“纸老虎型人格”。有些人在别人看来事业上似乎很成功,岂知他内心很痛苦,为了博取外界的良好评价,只好装给人看,精神分裂,人格二元。记得一位有名的导演说过,他周围的许多名人都有千万甚至亿万身家,在世俗者眼里似乎都很成功,但他们没有一个是幸福的。这足以让人警醒:我们对名人有着多么可怕的误解,我们总是被自己的想象力诓骗,以为成功的名人们一定生活幸福,他们的生活一定比我们普通人更有价值,但事情其实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问题是:成功如果不能带来幸福,那么这样的成功有什么意义?
人们对成功的追求其实是对幸福的追求,对自由的追求。如果成功捆绑住了人的手脚,成了幸福生活的羁绊,那么我们就得反思成功的真正意义和虚假意义。因为生活充满了虚假的意义,许多谎言支配着人们的生活,人们为了观念的谎言疲惫不堪地活着,成了观念世界的俘虏。
作为教师,有必要告诉学生:快乐幸福才是真正的成功。
身心分裂的人不管在社会上多么风光,都谈不上幸福。只有身心和谐、智慧通达、人格健全的人,才会享有真正的幸福。
在一个工具理性张扬的世界中,人很容易降格为工具,教育也很容易工具化,容易忽视形而上的精神价值,导致教育的“非人化”,即对人格尊严的漠视。这必须引起教育者足够的警惕!
读书是放大心灵半径
记得博尔赫斯说过,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这是爱书人的傻想,人世间是不可能有天堂的,物质的天堂也一定是乌托邦的幻想,天堂一定是精神的,它只能是在一个超维空间里。我们平时过的都是平面的生活,与人和物相处,而读书可以打造立体的生活,让人穿越无限,走近古今中外的那些智慧的灵魂。
我平生最喜两事:一曰旅游,二曰读书。我认为,旅游是放大身体半径,读书是放大心灵半径。身心的放大,其实是一个人生命时空的放大,它让一个有限的生命在行走中不断和宇宙精神建立起某种联系,从而让生命更大更强。
读书如吃饭,不可太贪心,关键是消化,让一些价值元素真正进入你的生命。盘点这些年读过的书和正在读的书,总有一些书会在你的记忆深处,似乎很遥远,又时不时扑面而来。
读书是对生命的救赎
现代人活得很可怜,在物质世界里翻转,生命像一片树叶,被世俗的风浪推动,不知终了何处。欲望绑架了生活,生存劫持了理想,成功意识像传染病毒一样腐蚀着每个灵魂。我们脚步匆匆,忙忙碌碌,而匆忙的生活很容易汩没了心灵,读梭罗的《瓦尔登湖》很容易让心灵平静下来,这位法国血统的美国作家虽然只活了45岁,可他在瓦尔登湖边隐居的日子成了现代人简单生活的幸福标本。他说,生活其实很简单,宇宙的规律也很简单;不要用世俗的成功的眼光来看待每一个人,生活有无数种,成功生活只是一种。我们都翻滚在一种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而梭罗告诉我们,慢生活中有幸福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