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呢,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的接受!
这一世,她只是没有主动送粮而已,他就这样轻易的在她面前低了头。
于家明,你也不过如此嘛!
渠水心中冷笑,面上则微微惊讶,咬着唇,似是非常为难。
于家明秀气的眉就不易察觉的皱在一起。手心也轻轻握紧,顿了顿,才又恳求道:“渠水,你放心,等我家缓过这一阵儿,我一定还你!”
家里已经两三天没粮食下锅了,之前来刘家没有借到,就只好去借邻居的,连借了十几天,村子里已经没人愿意借给他们了,他没有办法,才又硬着头皮来了刘家。
渠水刚要开口说话,赵伤就闪身从后院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渠水,来客人了?”
于家明就很惊讶,看了一眼明显气质不一般的男人,瞠目结舌了一下,才问渠水:“渠水,这是谁?”
他狐疑的目光在渠水与赵伤两个人身上来回转着。
渠水口气淡淡的:“这是我娘那边的远亲,因为天灾,他家里没了人,就一个人投靠了来,暂时住在我家。”
赵伤身上穿着是刘父在世时的衣服,粗布粗衣,腰上随意系了根腰带,扎着裤腿,脚上是一双黑布鞋,与乡下人的穿戴并无二样,但是,也不知怎的,单看这个人,就觉得他与一般的乡下人很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那挺拔颀长的身姿,或许是因为他那俊美得有些过分的面容,也或许是他那双淡漠又从容的眼眸…
于家明凭本能的,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同性的威胁。
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渠水,渠水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他当然不喜欢她与另外一个男人走的太近。哪怕这个男人看起来比渠水要大上好几岁,年龄上根本就不般配。
他略带敌意的盯着赵伤,问渠水:“要在你家住多久?”
渠水就皱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当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于家明一滞,脸色涨红,却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赵伤这才淡淡问道:“渠水,他是谁?上门来借粮的?”
渠水也同样不想搭理他,只是在有外敌的情况下,她当然要一致对外,因此就笑眯眯的说:“他是家明哥,隔壁村子的,今天来上门借粮的。”
赵伤就“嗯”了一声,态度很随意,但竟然有了几丝威严的模样。
于家明的拳头就握得更紧了。他没想到渠水对外人竟是这样介绍他的。
他明明是她的未婚夫!
“咱家的粮食也不多了,现在灾荒时候,粮食也不能随意借出去!”赵伤说道:“现在姑姑和姑丈都没了,只有你和小山两个,哪里有能力谋生,也就只有家里这点存粮能够糊口罢了,都借出去了你俩怎么办!”
这下,连渠水都面带诧异的看着他了。
咦,没想到这个脾气臭嘴又毒舌的男人说起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嘛!
哈,让他来做这个挡箭牌真不错!
不过,渠水却是打算要借于家明粮食的,所以她就对着手指,很为难的看着赵伤:“赵哥哥,这是我爹娘在世时给我定下的刘家人,家明哥就是那个…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不如咱们就借出去一点?”
“赵哥哥”三个字说完,不光是赵伤,就是她自己,也都被这娇滴滴的叫声给恶寒了一下。
渠水忙大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赵伤皱眉,仔细审视着她的神情,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从上次她与小山的对话中,他听到她准备与这个少年退亲,所以今天才会主动出头,想替她解决这个麻烦,没想到她却不领情!
都要退亲的人了,还管他们死活做什么!自家都已经穷的要死了!
赵伤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渠水却不再理会他,眼巴巴的瞅着于家明:“家明哥,你要借多少粮啊?”
于家明瞅了下赵伤的脸色,就轻声:“三,不,就两斗面吧。”
省着点吃,这也足够于家几口吃两个月了。
渠水就温温柔柔的应了一声:“嗳,进屋来坐,我去地窖给你取去。”一边说着,一边将于家明迎进屋子,却在转身的时候,小心给赵伤使了个眼色。
赵伤心中一动,便握拳在嘴边咳嗽两声,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这粮食得借,但于家小子,我表妹是看在两家通家之好的份儿上才肯借你,你也得有个表示才行。会写字不会,自己写上一个欠条吧,并注明什么时候还粮!”
于家明的脸色变了变。
赵伤立即又往下说了一句:“虽说现在是我表妹当家,但这个家还是姓刘,将来是小山当家的,这欠条也是给他一个交代。再说了,灾荒时候,家里没粮下锅的人家多得很,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今天你来借粮,明天他来借粮,借完就拍了屁股走人,连张欠条都不留下,那我表妹表弟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
这话有理有据,渠水先是摆手坚持不要,听到后来就也跟着点头,对于家明说道:“家明哥,赵哥哥说得有理,那你就写张欠条吧。”
小山早就醒了,一直揉着眼睛躲在里间偷听,闻言便撒欢似的跑出去:“姐,赵哥哥,我去拿纸笔来。”
于家明万般无奈,只得写了欠条,标明三个月后还,又按了手印。
赵伤仔细看了看,就慎重的收到怀里,那宛然当家做主的态度让于家明的眉心紧得几乎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渠水就拍着手笑:“好了,等会儿我去取粮来,家明哥,要不要在家里吃饭?”
能白吃一顿当然是好的,但是上次吃饭所造成的后果于家明还记忆犹新,因此,他忙摆手,忙不迭说道:“家里还等着这粮下锅呢,我这就走吧。”
渠水也不勉强,自己下地窖里背了两斗黄面出来,四十斤的重量,于家明掂了掂都很吃力。
他本就没有吃过苦,现在又大病初愈,肚子里空空的,就更没力气了。
渠水还特意又拿了两根大南瓜:“家明哥,我家南瓜都摘了,送你家两个吃。”
于家明就更拿不动了。
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窘态,渠水就装着才看见,笑着上前:“家明哥,我帮你送回去吧。”说着就轻轻松松背起了两斗黄面,交代小山抱起两颗大南瓜:“小山,走,咱帮忙送到家明哥家里!”
被遗忘在一旁的赵伤就不满的斜睨了渠水一眼:“你走了谁做饭?”
渠水就悄悄瞪他一眼,嘴里却说着好听话:“我和小山不回家吃了,赵哥哥,你自己随意做点咸粥就好了,不用准备我和小山的份儿。”
哼,既然送粮食去于家,当然要在他家里吃饭,能吃回来一点是一点啊。
但是,赵伤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非要主动送粮食去,自己家里一大堆的事呢,却争着抢着要当苦力。
等送几人出门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深层的原因。
刚刚出门,就遇上了邻居赵二娘子,她乍一看到于家明也是惊讶了下:“这于家后生瘦了好多呢!”
于家明腼腆一笑,叫了声婶子,就不再说话了。
他一向是不喜欢应酬的人,尤其是对着一群爱鼓捣闲话又臭烘烘的庄稼人,但这样腼腆俊俏的模样,又偏偏很得上了年纪的妇人们的喜爱。
赵二娘子就笑得合不拢嘴:“哎呦,你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不像我家这两男娃,皮得很,天天吵得我脑门疼!”因看见渠水与小山手里都提着东西,就问了句:“渠水,你们干啥去啊?”
渠水就自然而然的说道:“家明哥家里没粮下锅了,我和小山送去些。”
赵二娘子就讶然哦了一声。
她皱眉看着三个人走远,明明是往于家送粮的,但于家明这个正主却当先一步在前面走着,渠水和小山像他的奴仆一样,背着沉甸甸的东西跟在后面。
“哎呦,作孽哦!这刘家闺女,是个苦命人呦!”
一边叹气,她一边进家将门给关上了。
赵伤也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一行三个人,半晌,才无语地说了一句:“就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个心思狡猾的,哪怕是送人粮食也能送出个弯弯道道来。”
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同村人,当面打声招呼,夸赞了于家明两句,等他们走过去,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沿途遇到了好几个流民,都衣衫褴褛,眼睛如同饿狼一样冒着绿油油的光,好在这个时候的流民还没有那样大胆,只是恶狠狠的看着,没有上前来抢。
于家明的腿肚子却已经开始打哆嗦了,往后退了好几步,亦步亦趋的跟着渠水。
渠水也有些心惊,没想到才小半个月,形势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但是,让她更无语的是于家明,这胆子也太小了吧,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一点男儿气概也没有,危急关头,难道还指望着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能护住他不成?
渠水发现,当她用全新的冷静的目光去重新看待于家明后,后者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的认知。
也不知道她上一世是怎么看上这样一个渣男的!
好容易到了于家,于家明大大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进院子:“小月,家辉,我回来了,咱娘咋样?”
十岁的小月与八岁的家辉便都冒出来,惊喜的看着于家明:“哥,有吃的了吗?娘刚都饿昏过去了。”
“娘!”于家明吃了一惊,抢先两三步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