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我啊,也不占你便宜,就送你碗肉菜,姐弟俩尝个鲜儿!不过渠水,婶子要倚老卖老说一句,你是个姑娘家,以后做事可要软和点,女娃子太刚强了不好!就是没做错事,也有人嫌!”
渠水还真有些惊讶,她怔了怔,想起前世,好像自家就闭门独自过活,与村里的人从没有亲近过,也就从没有长辈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好像,这是自从娘没后,第一个有人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眼眶发热,低头缓了缓,才抬头嗳了声。那对外人强烈的戒心,似乎消融了一些。
因为有心事,回去的路上,渠水就一直有些沉闷,小山倒没在意,喜滋滋的说:“姐,咱晚上吃肉菜吧,中午还吃饺子!”
渠水就有些想笑,点点头:“行,听小山的!”
小山就更高兴了,像只小白兔一样蹦跳着向前走。
两个人都出了门,渠水就把门给反锁了,权当没赵伤这个病人,自家知道自家事,渠水并没有用心照顾病人,就有些愧疚,回去后先去房间里看了下赵伤,这一看有些惊讶,后者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正呼哧呼哧的喘气,椅子翻了,碗也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听到动静,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屋内光线灰暗,但也能清楚看到他脸色暗黄,薄唇干裂。
渠水便心虚不已,忙过去搀扶他,有点殷勤的意味:“哎呀,你怎么下床了?你的伤口不能动的,那么大的窟窿不好好养养怎么行!哦,对了,你是不是渴了?我马上给你送开水来啊!饿不饿?我做了煎饼,但那面粗,你肠胃怕受不住,呃,我给你熬小米汤吧?行不行?”
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大概是个人都会饿了吧!
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直直看着她。
渠水便有点不满了:“我这不是有事出去了一趟嘛,你还要跟我摆脸色!”
“我…咳咳!”男人终于开口了,很虚弱,但却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叫小山来。”
渠水便警惕的问:“你叫小山干嘛?”
男人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我!要!更!衣!”如果不是眼神太虚弱,估计那唰唰的小刀就足够杀渠水千百回了。
偏偏渠水慢半拍:“更衣?你身上那件衣服是我爹的,你就勉强穿吧,家里哪有那么多衣服给你换!”说着就又一脸嫌弃:“你不是失忆了吗,失忆的人怎么还这么讲究!”
衣服只穿了一天,就要换掉,也太浪费了!她也没那工夫去洗!
赵伤死死的瞪着她,几乎要在她身上瞪出个窟窿出来:“我!要!咳咳!咳咳!”惊天动地的咳嗽后,便吐出两个字:“——出——恭!”
出恭?渠水后知后觉:“哦,你要去茅厕!”她对上男人杀人般悲愤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更加心虚了:“我找小山去,有,有马桶!”
未婚的大姑娘,遇到这种事总是害羞的。
渠水像是有鬼追她一样,慌张逃了出去,等出去后才想起还没有将对方搀扶起来。
算了,让他在地上坐着吧!
不就是上茅厕吗,真是的,羞恼个什么劲儿!村上的男人真尿急了,不就钻到小树林里,一解腰带就地解决!哪个不大大方方的!
偏他这般模样,害的她也害羞起来!
渠水没好气的去了厨房,指使着小山:“你去北间屋子瞧瞧他,再拿个马桶去。用完就放着,等会儿我倒了。”说完就扭头去洗手,和面,准备做饺子吃。
小山眨巴下眼睛,呆呆的哦了声。
那个看着很贵气好看的哥哥,是要撒尿?
渠水等他出去后,和面的动作顿了顿,才又叹着气升着了小炉子,温了一口小锅,抓了把小米,犹豫了下,放回去一些,倒了点肉菜汤,才用小火慢慢熬着。
吃小米汤养人,但在乡下,小米就相当于后来的大米了,很珍贵,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就吃上几回而已,所以,渠水自觉她舍得拿出小米熬汤,已经对病人很大方了。
算了,有了他的银子,抽空还是要多称几斤回来,天天黄面疙瘩汤,病人吃了也难过。
包饺子的面,也是极少的白面和了黄面,让黄面能够立起来就好,馅儿也是自家菜地里出的,韭菜炒南瓜条,又用大酱,葱花拌了拌,闻着倒也鲜香。
两个人的伙食,好做的很,很快胖乎乎的饺子就出了锅,小山眼巴巴的等着。
渠水就笑着先给他盛了半碗:“里面的馅儿热乎着呢,你慢慢儿的吃,我去给咱们的病人送饭去。”
小山连连点头,捧着自己的小碗,颠颠儿的跟着她去看那个大哥哥。
马桶已经被小山给提到茅厕里去了,但屋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骚味,男人一看到渠水进来,脸色就僵硬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耳根后面有一抹淡淡的晕红。
渠水面不改色,将饭菜放下,打开了窗,就冲男人一笑:“我特意熬的小米汤,还有一盘子的饺子,人家送的半碗肉菜,都热乎乎的,你尝尝。”
男人便沉默了会儿,才干净利索的说道:“端盐水和温水来,我刷牙洗脸。”
渠水:“…”
她眯着眼睛磨了磨牙,扭头出去。大概是极度郁闷,能看到她长长发尾在腰间晃荡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小山咽了下唾沫,刚才的姐姐好可怕。
不一会儿,渠水就端了脸盆进来,放到床边的小凳子上,边上还有一个小竹筒,里面放着一个柳树枝。
赵伤的眉浅浅皱着,先伸手撩了下水,眉宇间就像是波纹,荡漾得更深了些。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是凉水?”
他虽然失忆了,但还模糊记得以前洗漱都有下人兑了热水送上来,都不用自己动手。
渠水的眼珠子就瞪起来,气呼呼的说道:“我和小山都用凉水洗脸,在村里,不到腊月天气,谁家用热水!你也太娇气了些!”
男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凌厉起来,娇气,这是变相的讽刺他身体弱吗?
渠水被吓了一跳,忙闭嘴不敢吭声了,但大眼睛却忽闪着怒气,没有半点消融。
小山紧张的抓着她的衣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伤闭了闭眼睛,脸色才缓和下来,随意洗了洗脸,见那巾子虽然干净,但也破了几个洞了,就不愿意用。
又端起竹筒喝了一口水,唔,还是凉水,他暗暗叹口气,料想这样穷苦的农家,连柴火都舍不得烧,肯定更舍不得用盐,所以,还是将就些吧。
他笨拙的咬着柳树枝,将树皮咬出来,吐了一口树渣渣。
连小山都嫌弃的瞅着他:“大哥哥,你连刷牙也不会!”
小家伙并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穷苦老百姓一样,啃着柳树枝刷牙的。
赵伤面上看不出半点窘迫,如同坐在玉堂金马上一样,高贵淡定的洗好脸刷好牙,才开始吃饭。
他也是饿极了,觉得入口的食物虽然粗糙,但特别对胃口,几样饭菜很快就吃完了。
渠水和小家伙当然不会和他一起吃,自家坐在外面的正屋里,一边吃一边亲亲热热的说话。
赵伤耳力极好,这一天也听了不少事情,现在听到姐弟两个说笑,心中倒是涌起一股淡淡的羡慕,这样的温情,自己似乎从未享受过。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顺着“温情”两个字仔细搜索,脑海中有些零星的片段闪过,但是,待他想要去细寻的时候,头颅就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头晕目弦中,他整个人已经从床上翻下来,倒在地上了。还连带着带翻了碗筷。
哗啦一声,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瓷碗碎裂声。
渠水已经飞一般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碗,一阵心疼。但看男人那紧咬着唇舌,满头大汗的模样,好像十分痛苦。
她就忙扑过去,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呀,伤口是裂开了,你别动,别动,让我帮你包扎下伤口!嗳,说了别动,你抓疼我了!呀!放手!”
男人因为头疼得厉害,急切想要发泄,渠水正好来到身边,所以,他就双手死死禁锢着渠水的双臂,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
小山目瞪口呆的看着。
渠水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好像是一块巨石,都快喘不过气来,缓了好半天,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来:“小山,你去找王郎中来!”
小山就飞也般的跑了出去。
上午送煎饼的时候,渠水就与王郎中提过一句,王郎中在村子里也是独门独户,孤身一人,但因为医术好,本村的人看病都会便宜一半钱,所以,他在村子里威望很高。
所以,小山去找他的时候,他也不推脱,放下碗筷就跟着来了。
这时候,渠水已经艰难的将赵伤给搀扶起来了,放到床上,后者紧紧闭着眼睛,紧锁眉头,全身微微颤抖着,看着病的不轻。
王郎中就细细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蹦开的伤口,就抚着胡须,沉稳的开口:“此人伤不致命,又处理及时,倒是无碍,按时换药就好了,我再开两服汤药,一服外用,一服三碗水熬成一碗送服,一连喝上三天,我再来诊治。有的药我那里没有,我开药方,你们去镇上药堂买去。”
一边说着,就一边将自己的药箱打开,拿了纸笔出来,刷刷刷写上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