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经快天亮了,西门通没有马上睡觉,自从几年前和妻子薛萍离婚以后,他就经常失眠了。不过这也和他的工作时间有关。他每天都要睡到下午,然后起来准备一周一次的直播节目。
他起身点了一根烟。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有点兴奋。不过白方应该比他还兴奋,喝了不少酒。想起他看到和美的傻样,他就忍不住想笑了。
西门通歪在床上,一字一句地看他记录的供词,仿佛回到了从前做警察的日子。虽然他已经决意跟过往道别,却仍旧怀着依依不舍的情绪。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总是经不住白方这个家伙的撺掇。
白方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说资料已经到了,这导致西门通打破了惯常的生活习惯,他咒骂着白方,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你看,这是全部的资料,江城方面也不是很全面,时间太长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证明,刘海所说的那张报纸是真的,你看,这就是当时报导过那则消息的所有报纸的复印件。”白方将一堆材料递给西门通,“报导过这件事的报纸还真不少,据说当时很轰动。”
“你们昨晚进展如何啊?”西门犀利地盯着白方的眼睛,似乎要挖出一些绯闻。
“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我把和美送回家之后,就回家了。”白方瞪了他一眼。
西门通大笑起来,“我怎么龌龊了?你知道我想什么了?”
白方涨红了脸,难堪地嚷嚷:“再说我拍死你!快看资料!”
西门通收起奸笑的表情,拿起资料,一本正经地看起关于绑架案那一张。
“果然如此,我猜想的没有错。”当年漏网的三名绑匪分别为陈某、陆某和刘某。与案件中三名死者的姓完全一样。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三个就是当年杀死刘言后潜逃的绑匪。看来,这就是他们被“刘言的鬼魂”所杀的理由了。
“这和刘长远对刘海说的有一些出入,你看。”西门通指给白方看,“这上面显示,绑匪一直到第五天以后,才杀死刘言。”
“嗯,这点我也发现了。不过他为什么不跟他儿子说实话呢?”
西门通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我们去医院问个明白吧。资料都带好,我路上看。休息这两天,正好把这个案子破了,星期一我还要上班呢。”
“口气不小啊。心里有谱了?”白方笑了。
汽车在马路上飞驰,天很阴,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有刘言家里的资料吗?”
“就是这一块儿的资料不全面,我给你念念。”白方抽出一张纸读了起来,“刘言的父亲叫刘海周,是个写地方戏曲的作家,‘文革’的时候自杀了,当时说他是汉奸,有说不清楚的海外关系,刘海周的叔叔在抗日的时候做过日本人的翻译,后来逃到了日本,这可能就是批斗刘海周的原因了。刘言的母亲叫张萍儿,这名字在当时算是比较洋气了吧?她是个唱戏的,在刘言被撕票的前两天,也上吊自尽了。”
“唔……嗯……那……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个档案上没有,要不是刘言被绑架,估计,连他父母的资料也不会有了,当时的户籍制度还不太完善……靠,你在睡觉?”
“没有。我在思考。”
“少来了,都打呼噜了!”
医院走廊里摆着不少的鲜花和果篮,显示着病人不凡的社会地位。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护士们轮班站岗,寸步不离刘长远。
此刻,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还不时地传来阵阵的雷鸣。病房没有开灯,护士说病人怕光。站在这样的环境中,西门通顿时觉得睡意更浓了。
一道闪电在附近划过,屋子里面一亮,照亮了病床上方挂着的观音画像。
病床上的刘长远看上去很虚弱,儿子入狱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让他不安的事情,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医生只给他们两个人十分钟的探视时间,白方还想争取,西门却笑着对白方说,时间足够了。
“刘先生,我和白队长刚从江城回来,也就是您的老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您,可以吗?”
老头听到西门通说出“江城”两个字时,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他们,缓缓地说:“问吧。”
闪电再次划过,照在老人的脸上,他扭曲着表情,等待着滞后的雷声。
“您收到绑架信的那天夜里,是不是有个女的去找您?”
老人没有说话,眼泪流了下来,低低说了一句:“报应到了。”
“是不是刘海周的妻子,也就是张萍儿?”西门眯起眼睛,锋利地逼视着他,眼中的睡意瓦解了。
老人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来干什么?”
“借钱。”
“后来呢?”
“我让她等几天,说要凑一下,她最后就走了。”
“但是三天后,您悄悄地走了。”
老人点点头。
“刘言的母亲没有钱,为什么不去报警?”
“萍儿很害怕,也以为我会帮她……”老人说不下去了。
“她为什么认为你会帮她?你之前就认识她吗?”白方问。
老人闭上眼,把头扭转过了,很明显他不愿意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藏在心里?
闪电又一次划过,照亮了西门通狭长的脸庞。
跑到车上,两个人都淋湿了。
白方点了一支烟,“我看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不过没说的实话可能更多。”
“是的,能说的他都说了。”西门通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绑匪本来的目标是他的儿子,结果错绑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件事虽因他而起,但要他拿出一大笔钱来救别人的儿子,一般人恐怕都很难做到。唉,眼下剧情越来越乱了……”
“你说错了,其实真相已经逐渐地浮出水面了,不过,我还要证实一些推断,看来要再审刘海。”
“然后呢?”
“如果运气好,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捉鬼。”
“明天?”
“唔……”西门通没有再说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这么早起床,他实在不习惯。
刘海比起上一次更憔悴了,看来晚上他都是在挣扎中度过的,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西门通给他一支烟,叫他坐下。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刘言的确已经死了,看来你说的那个杀人的游戏,都是事实,不过这一切已经结束了,我想刘言的灵魂也该安息了。”西门通的开场白让在场的人都很意外,记录员宋晓宇看了一眼白方,白方撇了一下嘴,示意她继续。
“刘言是替我死的,我也替他报了仇,一切都结束了。”刘海听完西门通的话,默默地说。
“出于好奇,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刘言的鬼魂每次都是晚上去找你?对吗?”
“是的。”
“你说他的手是冰凉的,你和这个鬼魂几次握手?”
“他每次走的时候,总是很礼貌地和我握手告别,我想这可能是他的习惯,对了,除了最后那一次,那一次他走得很晚。”
“小时候他不会有这个习惯吧。”
“没有。要说习惯的话,对了,他每次走都会去厕所一次,就像小时候一样,一说去他家玩,他就说去尿尿。”
“我靠,鬼魂也会上厕所?”白方惊奇道。
“……”
“都在他走之前,对吧?”西门问。
刘海想了一下,点点头。
“他穿什么鞋?每次都一样吗?”西门又眯起了眼睛。
“不一样,有时候是旅游鞋,有时候是皮鞋,因为到我家要换鞋,所以我印象比较深。”
“鬼魂也会换鞋子。”白方又一次嘲讽。
“你请他喝东西,他一次也没有动,对吗?”
“应该是。”
“你能具体形容一下他的形象吗?”西门通温和地看着刘海说,“不用怕,现在是白天。”
刘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他比我高,看上去很健壮,长发,很前卫的样子,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嘴唇很红,像是要滴血,衣服很整齐,只是有点太多了。对了,我还注意到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味,是香气,淡淡的。”
“你杀人用的电脑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太懂,总之是一片漆黑,也好像是死了一样。”
“你有没有和那个电脑公司联系?”
“我打过电话,他们说会来看看,但是我问到刘言这个人的时候,他们说没有这个人。”
“在这次之前,你没有见过他?”
“没有,我几乎忘记了这个人。”
“可是他找到了你。”
“看来是命中注定的。”
“你是不是从小就相信鬼魂什么的?”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总是做恶梦,睡眠不好,父亲为我做了法事,请来的巫婆说我是中邪,后来怎么做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是记得当时摆过酒席,还唱了大戏。”
“刘言有影子没有?”白方冷不防问了一句。
“这个我没有注意。”刘海紧张地看着白方。
西门通对白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断,继续问刘海:“他每一次都背着一个包,是不是?”
“对,类似装笔记本电脑的那种包。”
“上厕所也背着?你不觉得奇怪?”
“当时不觉得怎么,因为那时候他要走了,背包很自然。”
“刘言和你一样大吗?”
“是的,都是属虎的。”
“好了,刘海,今天晚上你好好地睡一觉,不要有负担,如果你运气好,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刘海不太相信地看着西门通。
“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你不是说是你的电脑吗?它已经坏了,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西门通笑着说。
警员把刘海带走了,白方不解地看着西门,“刘海见鬼了,你也被传染了?一个电脑坏了,就完了?三条人命哪。我怎么向上级写报告?说把电脑枪毙?枪毙电脑五分钟也是白搭啊!”
“我只是宽慰一下刘海,他受的折磨太重了。再说,他也是无辜的。”西门通低着头淡淡地说。
“那凶手是谁?”
“很明显,刘言,或者说是刘言的鬼魂!”
“西门,你疯了吧?”
西门高深莫测地笑了,“这案子不是疯子破不了。”
白方疑惑地看着西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了,好了,说说你现在打算如何吧!”
“我们该‘捉鬼’了。”
“我也想看看这个‘鬼’的样子。”白方眼睛一亮。
“没问题,不过你要替我把一切安排好。”
“你要道士,我可没有,鬼魂要装在瓶子里还是袋子里?”白方看到西门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说。
“都不用。今天中午,我们马上发布消息,宣传面越大越好,晚报、网络,包括电视,电视台我去帮你联系,内容是‘连环杀人案明天上午公审’。”
“做这么大的宣传?我明白了,你想做一个圈套。”
“对,我要把‘鬼’引出来。”
白方会意地笑了,“那当然场面越大越好,不然‘鬼’是不能知道的。”
“不愧是神探啊,脑子比以前好使多了。走,带我去看看公审犯人的地方。”
白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好,我先去把消息发布了,就是不知道阴间有没有报纸和电视。这样大规模的公告,成本不低啊,现在通货膨胀这么厉害,希望你让我的付出和收获相等啊。”
“怎么,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白方对西门通的信任几乎是盲目的。
“那你知道什么地方的通货膨胀最严重吗?”西门笑了。
“这个……难道是美国?”
“错,是阴间。你没看他们的流通货币面值都上亿吗?”
公审大厅很大,平时是一个篮球场,没有审判任务的时候警员在这里锻炼和比赛,球场只有一面看台,从低到高,两个进出的通道很长,把看台分成三段。
西门通站在最高的位置上看了一会儿,又往下看了看,他对这个现场很满意。
“明天看公审的人差不多都进来了,把第一道门锁起来,只留这一道门,你让你的部下都穿便装,要多派几个。还有车,不要用警车,一旦目标出现,我们用无线电通知他们,不要立即就抓,要跟踪到鬼魂的老窝,因为那里有我们需要的证据。”
“嗯。还有什么?”
“最重要的就是要带刘海来。明天我俩就带着刘海坐在这个位置。”
“能再说明白点儿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我自有安排。”西门关键时刻又卖起了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