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的《吹皱集》出版,他客气地让我写序,我自恃“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挥手就写了三千多字。这还不算,序的题目又称作《俩兄弟》,将胡洪侠也拉扯进来,依据一点面上的了解,便发挥想象空间,将二位仁兄一顿品评比较。临到结尾处,还哼唱起《红楼梦》中的《枉凝眉》,弄得胡大侠阅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弄得像同性恋似的呢?”我却暗自得意,自己的文章,果然吹皱了两位兄弟的眉头。下面将序言中几段比较文字列于下:
在人生态度上,他们一个积极入世,孜孜以求,自强不息;一个淡泊出世,不思强取,随遇而安。一个做事气场强大,有风度,有气势,有把握局面能力;一个为人颇具赤子之心,有真诚,有坦率,有独善其身的勇气。一个主张正向思维,避虚就实,大道朝天;一个采取逆向思维,避实就虚,道出旁门。一个面上欢欣,内心苦楚;一个冷面示人,心绪平和。一个是侠者气势,女人心肠;一个是壮士表象,儿童心态。一个擅长曲义表达,一个推崇直言敢谏;一个以天下为己任,一个以己任为天下;一个以正面示众,一个以负面夺人!
在文字精神上,他们一个是求胜的精神,一个是求生的精神。求胜是一种贵族精神的体现,求生是一种平民精神的体现。他们落于笔端,一个表现为积极进取,其意不在功名利禄,不在柴米油盐,不在燕雀之私;一个表现为消极自守,其意不在高山流水,不在常人之思,不在鸿鹄之志。那在什么呢?我觉得,二位仁兄的求胜与求生,面上所求不同,结果却殊途同归。他们无非都是在追求内心的平静。但生于纷乱之世,身为多思多虑的知识分子,内心如何平静得了呢?那就只有“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了,于是他们才有了“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文字,自然也有了情趣盎然的好文章。
在笔法上,他们一个求治,一个求乱。求治者,心中往往有着社稷,有着责任,有着一副正派的面孔;求乱者,心中往往有着本体,有着自责,有着一副哀怨的表情。但是,胡、张二位也不尽然,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们治中有乱,乱中暗含着许多管道、许多杀机;他们乱中有治,治中蕴藏着无限的智慧、无限的情伤。所以,我详读他们的文章,出版他们的著作,却不敢对于他们的心思妄加评论。谁能说清楚,他们何以离开燕赵慷慨悲歌之地,他们何以能够常年忍受南国花前月下、暖风醉人的熏陶呢?他们这样写,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想什么呢?人们的猜测只是猜测,不是结论,更不一定是事实。何况人生的路何以这样走、那样走,有时当事人自己都未必说得清楚。
在文采上,他们一个人的文章干净、短小,富于哲理,博采众长;一个人的文章随性、尖锐,处处饱含才学与奇想。他们一个人注重条理,注重公众形象,注重文体的构造,注重文采与文风的师承;一个人追求放浪无羁,追求反主流,追求个性解放,追求我思故我在。他们一个人貌似强大,心理刚毅,实则敏感、脆弱、谨慎、小心,因而自身文采的流溢与发挥,都会受到影响;一个人貌似内敛,诸事甘落下风,实则傲骨铮铮,散乱的文章题材中,处处潜藏着思想的条理,时时暴露出歧见的锋芒,只是某些偏激的情绪,也会影响一个人的识见与判断,另外缺乏精心的规划与设计,单凭自身才华的自然流淌,落于纸上,文章的表现,自然会出现才思与文笔的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