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盛开，清风爱来不来
今年在一个公司实习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让我充满好奇的女人。公司是开放式的办公环境，每天早晨有人定时打扫。打扫的过程其实要花费很长时间，因为除了扫地、擦地，还需要给每个办公桌旁边的垃圾筐换上新的塑料袋。坦白讲，这份保洁工作不算轻松干净，薪酬也未必很理想。
上班的第一天，我去得格外早，就在我认真研究着电脑中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的时候，桌子旁边传来簌簌的塑料袋摩擦声。扭头去看，发现一个三十多岁的姐姐正蹲在那儿给垃圾筐换垃圾袋。当时我非常不好意思，匆忙起身想帮她，她却摆手笑着说，没事，你忙你的。直到看着她将附近的所有垃圾筐都收拾干净后，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就是公司的保洁员。
我之所以这么惊讶，是因为这位姐姐和我印象中的保洁员差了十万八千里。并不是我对保洁员的工作有什么偏见，相反，我觉得这份工作非常辛苦，也值得尊重，毕竟干净整洁的办公环境才是安心工作的起码条件，只是，在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保洁员如她这般优雅。
你见过哪位保洁员穿鞋跟细细的高跟鞋擦地吗？你见过哪位保洁员闲暇时会坐在那儿安静地看书吗？你见过哪位保洁员自带便当都会摆盘的吗？反正我是第一次见。自从我开始注意她，便习惯性地观察她的言谈举止。她喜欢穿一件黑色的裹臀连衣裙配一双黑色高跟鞋，头发总是散开，却一点也不凌乱。早晨是她最忙的时候，待一切忙完，便会坐在前台边上的一个小桌子边看看书，喝喝茶。有时候也会和前台的姑娘聊聊天。时间久了，我都记住了她的杯子——一只骨瓷雕花的咖啡杯，如她的人一般优雅。
念书的时候，无数次在传播学的课堂上讨论着什么是“刻板印象”，却没想，自己果然还是一个俗人，逃不了目光的狭隘，却也被这位姐姐的优雅深深震撼，免不了反省自己的无知与幼稚。活得漂亮很容易，但为自己活得漂亮却很难。
每天早晨挤地铁，你可以看到大把大把的年轻姑娘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张口闭口英文名字，宁可吃六个月的泡面也要买一个名牌包包。她们很美，也很不容易，但是这种美丽是被逼出来的。就像一个做时尚工作的朋友曾和我抱怨，公司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妖娆，我迫不得已只好花钱去报了一个化妆课。我们普通人很容易被环境所影响，并理智地选择最符合大众肯定的方案。有点像变色龙，环境是什么颜色，我们就变成什么颜色，但我们的变化未必出自本心，也许只是因为别人都这样。
公司里面的那个保洁员姐姐的优雅，从来不是因为别人。公司人多，几乎都在各忙各的，相互很少说话，也自然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观察一个保洁员穿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似乎从来不介意是否有人注意她，只安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工作。我也会想，穿着裙子和高跟鞋擦地真的舒服吗？如果是我，必然穿上肥肥大大的深蓝色工作服，再配一双平底拖鞋。转念一想，自己果然又俗了。舒服不舒服又何妨，关键是在平庸的生活中，你是否愿意为自己活得更漂亮一点。
这个世界上，太多人都不是为自己而美丽。
买一件衣服，会想着我穿上的话，恋人会不会觉得我更漂亮一点，这也许是大多数姑娘的内心写照。这很正常，也容易理解。女为悦己者容，这是千百年来未曾变过的传统了吧。不只是你，我也一样。做文字工作，每天接触的除了女性就是像女性的男性，办公室的蚊子大概都是雌的。在知道我每天六点钟起床，六点一刻就可以背着双肩包、穿着平底鞋、素面朝天出门后，妈妈已经对我绝望了。我每次狡辩的话都是，把自己弄得那么漂亮干吗，反正又没人看。
如今想想，当初自己也是真的很浅薄。难道美丽就是给别人看的吗？随着年龄的增长，心境也会逐渐变化，越发能体会川端康成那句“凌晨三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的韵味。当初的心境是，我若盛开，清风自来；现在的心境是，我若盛开，清风爱来不来。如昙花夜间悄悄绽放，你看见也好，看不见也罢，一室清香终究是有所得。美丽，从来只属于自己。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自己的一个阿姨。阿姨今年已经五十多岁，按理说应该过着含饴弄孙的生活。阿姨不仅外表年轻，心态也极为年轻。她喜欢旅行，热衷拍照，敢于尝试一切年轻人喜欢的事情。在自拍杆还未大范围流行的时候，她就已经买了一个，愉快地和朋友们一起自拍了。她身材保持得极好，喜欢买年轻人的衣服。在她看来，只有她穿上好看不好看，没有她年龄符合不符合。你可以和她聊化妆，聊美容，聊八卦，聊旅行，她即使不懂，也充满着好奇与探索。我想，这位阿姨和那位姐姐应该是一样的人。她们的世界其实很简单也很纯粹，懂得欣赏自己的美，懂得欣赏平庸的生活，是自己生活的主人，而不是奴隶。她们无所畏惧，内心满足，因为生活已经给了她们最好的礼物——强大的内心，理智的认知，乐观的态度，以及由此生成的优雅人生。
优雅和金钱、地位有关系，却也没有关系。中产阶级的生活确实很容易培养出孩子优雅的气质，但气质不等于内心。新闻中那么多的衣冠禽兽，不是很多都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吗？礼仪是可以靠外在条件培养的，但优雅的心态却是需要自我修炼。
做一个漂亮的人很难，因为你需要别人对你容貌的肯定；做一个聪明的人也很难，因为你需要自己对别人智商的碾压；做一个优雅的人却很容易，因为你不需要观众，只需要一份心情就好，就像雨天需要打伞，天冷需要盖被。当有一天，你终于将自己活成自己的主人，将优雅变成习惯，不再计较那些利害得失，自然就会变得从容淡定美好。
实习早已经结束，学到的却不仅仅是技术。尽管离开公司很久了，还是时常会想起那个穿着高跟鞋优雅地打扫卫生的姑娘。想必在这样的人心中，没有什么日子是没有阳光的。即使没有阳光，也无所畏惧于黑夜中起舞——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观众。当我逐渐明白了这点，也开始重新打量起自己的生活。
原来因为担忧搬家麻烦，很多东西都习惯买一次性的。方便是方便，扔了也不会心疼，但总是少了几分生活气息。因为身边充满了一次性的商品，所以有时候连生活都觉得是一次性的。看到什么想要的想买的，总是会劝慰自己，对付用吧，反正都一样。于是，时间就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对付中流逝，生活就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对付中越来越廉价。我们总以为，什么都可以对付，对付的是别人，孰不知，我们最终对付过去的只是我们自己，因为我们终会在年华流逝中平庸老去，一无所得。
就像舞蹈未必要在聚光灯下夺目，昙花未必要在百花争艳时盛开。你若觉得我相配于这俗世繁华，我定然感谢你慧眼识珠的珍视；你若觉得我不配于这万千繁花，我选择深夜盛开，独自起舞，也绝不辜负这年华似水，我有幸走过。即使有一天，我一无所有，行乞于街头，又何妨我以水为镜，对月梳妆？年龄，工作，性格，身份，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背上这些枷锁，从此活在井底？
成为别人期待的人很容易，成为自己期待的人很难。活成别人的美丽，不若活出自己的优雅。当一万个人说你不配的时候，你是否有勇气相信自己值得？在聚光灯下舞蹈也许很紧张很难，但在黑夜里舞蹈则需要更多的勇气与力量，因为没有人会给你鼓掌。内心真正强大而优雅的人是无惧于孤独的，因为生活就是最好的舞台，自己就是最好的观众。
活得优雅是一辈子的事情。我若盛开，清风爱来不来。
生活可以廉价，但梦想不可以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那个屋子，我大概永远无法想象生活到底有多么艰难。
那还是好多年前，在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顺便探望了一个久别的朋友。这个姑娘从小便和我相识，就住在我家隔壁。小时候，我们曾一起跳过皮筋，踢过毽子，吵过嘴，打过架。直到后来要升高中，她因为成绩不好，去了另一所职业高中。高中的学习任务很重，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后来，她家搬走了，我们便彻底断了联系。我还是从父母口中得知，高中毕业后她便去了北京，读了一所民办职高，不知是学会计还是外语。
我上大学的时候，她不知道从何处打听到了我的电话。当电话中传来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时，我有些心酸，亦有些想念。丝丝的尴尬在彼此之间萦绕，这并不影响我怀念曾经和她两小无猜的时光。我们约定，如果我哪天去北京玩，一定要去看看她。那时，她已经有两年没回过家了。
那个暑假，我带着简单的行囊坐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至今记得，整整十五个小时的硬座，早已让我分不清哪条才是自己的腿。烟味，酒味，汗味，鞋味，在小小的车厢中汇聚成了一种诡异的气体，让人闻之即吐。当我头重脚轻地走出站台后，我看见那个美丽的姑娘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毛衣冲我使劲地挥手。
她带着我在五道口吃饭，那是我第一次吃呷哺呷哺火锅，新鲜而畅快。那时候连锁店还没有开遍中国，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一人一锅的台式火锅。即使是现在，我仍然对呷哺呷哺感到莫名的牵绊，或许就是因为在我最虚弱无力的时刻，它给了我一丝温暖和力量。
姑娘其实和我一样大，我却觉得她的眉眼间有着比我更加浓烈的忧愁。我看得出她为了见我化了妆，可是厚厚的粉底仍然遮挡不住她眼底的青黑。我问她是否平时休息不好，她笑了笑，不愿多解释，只拼命往我的锅里下羊肉，生怕我不够吃。汤水开始慢慢沸腾，渐渐又恢复平静，恰若此刻我难以道明的心情。
北京的夜色很美，却也带着热闹的疏离。在宛若流水的灯光中，她牵着我的手回她口中的家。我就像一只聒噪的麻雀，一刻不停地问着她各种问题：你租的房子到底在哪里啊？我们走着就可以到吗？是不是一个人住特别开心？你有没有把家里那只大大的玩具熊也带去陪你？等以后我毕业了也要一个人住……
那一年，她刚刚毕业，在北京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
那一年，我还在读大三，对这个世界充满向往和期待。
她带着我绕啊绕啊，来到了一栋高层居民楼门口。我想问她住在几楼，没等我开口，她却带我走到了楼房另外一侧。这边有一扇不甚宽敞的门，门是打开的，里面有往下去的楼梯。她看着我抱歉地说，我住的是地下室，我住惯了倒没什么，只是委屈你了。
我看着幽暗的楼梯，嗅着潮湿阴暗的气味，内心已经有些受不住。只是，此时此刻，我若转身离开，未免太过矫情娇气，还会辜负她的一份好意。我笑了笑，安抚了她有点紧张的情绪，主动沿着楼梯往下走。楼梯看似狭窄，下面却别有洞天。楼梯尽头向右看去，那条一望无际的长走廊真的深深震撼到我了，恐怖片也不过如此吧。走廊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木门，木门上头便是一个巴掌大的排气口。每个门上都有一个号码，大概是老板为了方便管理。大约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姑娘终于停下脚步，掏出钥匙，打开了右手边的房门。
屋子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那时刚刚入秋，温度并不算低，屋子里却格外阴冷。我缓缓地在床边坐下，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很小，真的很小，大概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子。地上放着电饭锅和电炒锅，桌子上还有上顿剩下的一点点饭菜。唯一让我觉得给房间增加了几分色彩的，莫过于桌子角落里高高的一摞书，还有一只装了一朵白色玫瑰花的细口玻璃瓶。
见我一直盯着那朵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居民楼旁边有一家花店，总有打折的花，我见了十分喜欢，偶尔买一朵。瓶子是我和同事逛宜家的时候看到的，九块九，觉得便宜还好看，正好可以装一两朵花。这屋子已经够阴沉了，总得添点生气吧。
那一晚，我们挤在一张床上聊天。我知道了她桌上的那一摞书是为了通过自考买的参考书，她现在正给一家个人小公司做会计，这个房间月租五百块钱，她过得如此艰难，只是为了给自己攒继续读书的学费。
她说，我真的特别后悔以前不好好学习，可是，那时候我真的特别笨。
她说，这是你一次住这么破的地方吧，没办法，北京的房价实在太高了。
她说，我听说好多明星以前都住过地下室，想想就不觉得委屈了。
她说，你看这床单，这门帘，这桌布，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呢。
她说，我的生活已经足够廉价，但我不能让自己也变得廉价吧。
这是自我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的话。我看得出，她应该很久都不曾这般与人说话了。见我没有回她，大概以为我睡着了，便替我掖了掖被子。我背对着她，眼泪放肆地淌着，那般灼热，就像我此时此刻燃烧的心。我狠狠地拽着被角，忍住抽噎，生怕让她看到我此刻的失态。我知道，她不需要我的同情和怜悯。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好。
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墙是假的，没有丝毫隔音效果。我听着隔壁打工夫妻调情做爱的声音，听着走廊半夜有人走过大声吵闹的声音，听着不远处的公共卫生间冲水的声音，听着朋友已经熟睡浅浅的打鼾的声音，心中一片沉寂。当生活将它隐藏的伤口赤裸裸地撕裂给我看，我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我知道生活从来都没有那么美好，却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糟糕。
我带着少年般的倔强，在那个屋子里继续住了两晚，直到我要离开。在这短短的三天里，我好似见到了人生百态。在那个长长的走廊里，住着外地打工的中年夫妻，住着心怀明星梦的流浪歌手，住着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住着渴望成功的职场菜鸟……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以自认为合理的方式，无论好坏。
我离开之前，悄悄从网上给姑娘买了一套特别美丽的日系纯棉四件套。淡淡的蓝色棉布，印着一只只白色的小鲸鱼，恬淡，美好，让人看一眼便想到蓝天大海的味道。我问她是否喜欢，她却连声拒绝，掩住眼底绽放的光芒。或许是那片蓝色太过美好，越发衬得这屋子简陋不堪，但谁在乎呢？难道就因为屋子简陋不堪，就不配精心装扮吗？
我告诉她，我喜欢她说的那句，生活可以廉价，但梦想不可以。
我告诉她，谢谢她收留了我，让我真正触碰到了她的生活。
回去的火车依然是十五个小时的硬座，但这一次，我丝毫不觉得苦。或许是想到了等待我的温暖床铺，想到了学校食堂便宜又好吃的饭菜，想到了刚刚到北京吃的那顿火锅，又或许想到了那个无眠的夜晚，我听到的关于人世间的种种烟火声音。活着，或许不易，但我们总是可以找寻到自己的归属。
时间如流水，后来的后来，我也辗转来到了这座城市。
依然是她来车站接我，依然是吃呷哺呷哺火锅。这一次，她离开了那个阴冷的地下室，换到了阳光明媚的十三楼。我去做客的时候，带了鲜花，正好可以插在她床头的玻璃花瓶里。小鲸鱼的床单依然在，大大的玩具熊也被从家邮寄到了这里。她给我做拿手的饭菜，再也不需要蹲在地上了。
依然是夏末秋初的季节，我丝毫不觉得寒冷。
我想，生活就像天气，有晴天，有阴天。在晴朗的日子里开怀大笑似乎很容易，但在阴雨天里放歌起舞或许需要更多的勇气。生活的质量和生活的形式也许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内心的满足感才是获得幸福的重要途径。我们现在拥有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希望未来拥有什么。我们可以穿廉价的衣服，住廉价的房子，吃廉价的食物，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心也变得廉价，精神也变得廉价，从而梦想也变得廉价。
这世间最无价的宝贝，叫作希望。
只要我们还怀有希望，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低头。
愿在外奋斗的所有人，都好。
如果梦想终将疲倦，我们能做的唯有坚持
小时候就有个关于做书的梦，藏着，掖着。
十多岁的时候，时常窝在街角的某个书摊旁，用一副乖巧可爱、人畜无害的模样来博取摊主的同情，从而可以随时翻看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册子。从载满了黄段子的《故事会》，到洒满了辛酸泪的《知音》，来者不拒是我的一贯宗旨。
其实有时候无所谓好书坏书，专家学者总以为小孩子都是傻子，看好书就学好，看坏书就学坏，其实哪里又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读书带给我的最初的能力，大概就是思辨。况且，作为“性本恶”的忠实拥护者，我一直坚信，再也没有比小孩子更邪恶的物种了。我们不断长大，并不是被社会所污染，从而变成了虚伪而空洞的人，只是学会了用更多的伦理观念来约束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更健全、更善良的人而已。当然，这也许只是我内心邪恶的折射。
今天我要说的，不是善恶。
说回若干年前的那个破旧书摊，那也许是我小时候最为喜欢的地方之一。有时候，卖书的叔叔会跑出去下象棋，我就会自告奋勇坐上摊主的位子，替他卖书。那种感觉，真的极为美妙。
后来长大了，我自然清楚，当年那个小书摊卖的书，其实都是质量低下的盗版书吧。虽然后来我并不会买盗版书，但是，对于盗版书，我从来没有切实的厌恶感。也许，就是因为有了那些盗版书，才能让我在那样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文化落后的县城，真真切切地获得些什么。
曾经打定主意希望未来做与书相关的工作，于是不听父母的劝阻，读了一个和出版相关的专业。不曾考虑过未来的就业情势和薪资待遇，那一瞬间，真的全凭梦想。梦想这东西太过抽象，有时候就像一针兴奋剂，药效过了，我便重新回到了疲倦的状态。
第一次对梦想感到疲倦，是在大三的时候。
经过大一的鸡血，大二的平淡，到了大三的时候，我已经变得麻木而无趣。学习文科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来不用担心自己挂科，考前突击三天永远是保持好成绩的法宝。我习惯了在课堂上昏昏欲睡地听老师讲着之乎者也的用法，讲着宾语从句、定语从句、状语从句的不同，讲着俄狄浦斯王与普罗米修斯的故事，讲着伤痕文学到底伤痕在哪里，讲着版权到底该如何保护，讲着编辑的自我修养该如何养成……但是，老师永远无法告诉你，你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听着这些凌乱的知识，意义何在。
就像所有从那个年纪走过的姑娘一样，那时候我沉溺于窝在宿舍床上看各种各样的电影，困了便躺下睡觉，醒了打电话叫个外卖。读书？那简直是好几百年前的故事了，甚至在整个大二期间，我几乎没有去过图书馆。不学习吗？当然不学习，因为不知道学习的意义何在。即使不学习，凭借着考前的突击背诵，依然拿到了一个小小的奖学金。没有喜悦，只有更深的厌恶，厌恶体制，厌恶形式，也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产生了更大的怀疑。
这种糟糕情况的改变，源自一本非常普通的关于书店的书。总是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偌大的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我和另外一个姑娘趴在靠窗的桌子上，晒着太阳，一页一页充满惊奇地看着这本书。那些有趣的书店，那些华丽的图片，是我以前的生命中从来不曾触碰过的惊喜。那一刻，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狭隘与短浅。所谓的无聊，不过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世间果然没有什么比无知更加可怕。那时候年轻气盛，带着自以为是的清高，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于是，我继续读书，继续深造，只愿离梦想可以近一点，再近一点。
第二次对梦想感到疲倦，是在研二的时候。
那时我在一家自己非常喜欢的图书公司实习，可以接触到很多我特别崇敬的作家的作品。部门的领导和同事都非常友善，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弥补了课堂理论的不足。开始的时候，每一天都充满了干劲，连每天挤北京早高峰的地铁，也觉得内心甜蜜。
工作毕竟不等于上学，几个月坚持下来，不由自主地对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感到枯燥乏味，因为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少了，也因为编辑的工作本就十分琐碎。记得第一次填网站信息表的时候，凌乱琐碎的信息将我搞得头昏目眩。修改了若干遍，最终交给同事看的时候，仍然留下了很多错误，让我无地自容。
我不算一个细心的人，偶尔也会反思，我真的适合做编辑这份工作吗？毕竟，喜欢读书和喜欢做书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编辑的工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般浪漫可爱。怀疑一件事久了，就会觉得这件事好像变成了真的。
直到那一次，北京书市摆在了朝阳公园。也是巧合，恰巧就看到某图书公司在招志愿者，心中一动，忽然很想体验下摆摊卖书的感觉。
那个图书公司有三个摊位，两个库存书摊，一个新书摊。库存书摊并不像新书摊一样摆放整齐，而是各种书籍胡乱放在一起。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乱放是蛮有趣的一件事。你想啊，若是在乱书堆中淘出一本好书，那种心情自是无法言喻的美妙。
整理书籍的过程极为有趣。我们几个姑娘戴着白手套，就像做游戏一样，把一本本书从左边移到右边，从上边移到下边，玩起来完全停不下来。
“文学的全给我！”
“电影的都放哪儿去了？”
“历史的别给我啊，没地放了，真的！”
卖书有个乐趣，就是忽悠别人买书。时常看到有人拿着两本书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买哪本，这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偏向于自己更喜欢的那本，信誓旦旦地用人格担保，这本一定更好看。卖书还有个乐趣，就是以公谋私地淘书。就这么淘啊淘啊，还真的淘出来不少好东西。对待那些被我淘出来的书，我总有一种英雄救美般的情结，通俗点说，就是觉得：啊，你们这些书，竟然被我慧眼发现带回家，是不是觉得我就是拯救王子的白马公主呢？
贩书的两日，真的过得极为开心，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也淘出了很多有用的书。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大家对书的那种原始的热情，很纯粹，很动人。我想，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让我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
邂逅人的心情，总有老去的时刻。
邂逅书的心情，却永远年轻。
再次周一的时候，面对依然琐碎的工作，忽然不再迷茫，不再犹豫，因为我知道，再炽热的爱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平淡。梦想看起来很美好，未必可以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闪耀。有梦想是必要的，因为我们需要一座灯塔，在苍茫的大海上指引我们前进。在没有灯塔照耀的地方，难道我们就不再航行吗？不，我们依然需要前进。此时此刻，我们更需要对梦想的坚持，对平凡生活的珍视。
我们既然可以理解爱情细水长流的美丽，自然也可以理解梦想坚持到底的价值。疲倦的生活不仅让我们自己变得疲倦，也会让曾经闪耀的梦想变得疲倦。有些人坚持下去了，有些人却放弃了。于是，这个世界上产生了两种人，前一种人歌颂梦想的伟大，后一种人贬低梦想的空虚。梦想没有错，我们亦没有错，如果真的要去探究有什么错了的话，我想那就是耐不住寂寞的心。谁不爱梦想实现后的繁华？可惜，不是谁都忍受得了背负梦想奋斗的寂寞。
哦，忘了说，就在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家乡的某个广场上和妈妈散步，妈妈指着迎面而来的一位叔叔对我说，你还记得这位叔叔吧，你小时候总在他的书摊上看书。
叔叔笑着说，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是呢，我都这么大了，你似乎也变老了，但是，你还记得我，我也还记得你。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那破旧的小书摊，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关于未来的期许，到底起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有些秘密，就让时间记得就好。
我很庆幸，在追逐梦想的这条路上，我还未曾偏离。
恰逢前几日看马尔克斯的《我不是来演讲的》，有一句话深得我心：如果每个人都能在背包里放一本书，我相信，所有人的生活会更美好。
我想，这就是我曾经期待的一种生活，一种执念。
低头看了看身边正在一校的稿子，零散，厚重。
那些急需整理的心情，就在键盘上流淌而下，化作字字句句，博君一笑。
而你终将闪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临近毕业的那年，很多同学都跑出去实习。大家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只有每天晚上八九点钟以后才能在宿舍小聚，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吐着苦水。坦白来讲，实习生的工作并不算辛苦，只不过第一次离开校园进入社会，学会怎样与人交往无疑是一件非常费脑筋的事情。所以，纠结于复杂的人际关系的我们，时常仰天长叹：做到让人喜欢实在是太难了。
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工作中，我们都要接触很多很多人。有些人成为了挚友，有些人成为了点头之交，而有些人只能沦为陌生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家庭背景、教育环境、兴趣爱好、生活习惯，任意两个人很难不产生摩擦和冲突。纵然我们都明白，我们也许始终无法做到让每个人都喜欢自己，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谁不希望被更多人喜欢呢？毕竟，我们虽然是独立的个体，却终究要生活在社会中。
每每想到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努力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好朋友、好同事，我也会稍稍怀念那种曾经被人很单纯地喜欢的感觉。那时候自己或许不漂亮、不温柔、不优秀，但总有一个人没有缘由地接受我们的一切，愿意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我们，不为其他，只因为你就是你，在这个世界里无法取代。
地球的运转速度越来越快，我时常忧虑有一天若没有了引力，我是否会被地球甩飞到外太空，越长大越会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宿舍的一个姑娘在一个很有名的主持人的工作室上班，略有些枯燥的工作让她时常有辞职的想法，却又恐惧于领导挽留的话自己该如何婉言拒绝。结果某日，她忽然被告知工作室要精简人员，请大家另谋高就。于是，那些准备好的婉言拒绝的话便再也没地方去说。我和她开玩笑说，你看，这回终于不用纠结怎么辞职了。
生活或许就是这么残酷。
我们永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那么讨人喜欢。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努力地爱着，也有很多人后知后觉地被爱着。曾经有一个异性朋友非常认真苦恼地和我倾诉：有一个姑娘喜欢我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很漂亮，也很优秀，可我就是无法爱上她。她不曾对我死缠烂打，却是多少年一直在我身边默默陪伴。我觉得自己亏欠她甚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我们彼此或许都心知肚明，但这样的局面僵持着无法打破。我真的害怕耽误她宝贵的青春，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放弃。是不是我随便找个女朋友她就会明白了？或者我对她态度恶劣一点让她讨厌我？可是，我又不希望她讨厌我……
我问他，为什么不希望她讨厌你？
他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她是个很好的姑娘，能被她喜欢，让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开心很骄傲，虽然我并不爱她，但我很感激她。
这样矛盾的心理其实我是很理解的，因为不管我们怎样否认，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对于那些喜欢我们的人，总是怀有不一样的感情。或许那种感情不是爱，但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总是特别一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们的，对吧？
因为我高中是学理科，所以除了我，班级的姑娘大多还是去读了理工科专业。在理工科学校那样“狼多肉少”的环境下，几乎每一个姑娘身边都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也时常发生一个男生把一个宿舍的姑娘都追了一遍的情况。有个姑娘曾经和我说：也许这四年间有很多人很多人追求过你，但心中真正喜欢你的人可能并没有几个。毕业以后，大家天各一方，你偶尔能想起来的，也许只是那几个曾经真正喜欢过你的人，其余的不过流于时光的缝隙，再也不见。
能被人真心喜欢，大概是世间值得珍惜的事情吧。
无关乎结果。
年少时看过无数遍《大话西游》，面对紫霞仙子纯洁无瑕的爱，至尊宝的烦躁不耐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刺痛我。最终变成孙悟空后，他也许明白了谁才是自己的真爱，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不是所有错误都有机会去弥补，就像曾经被丢掉的那一份真心。即使当时至尊宝以为他爱的是白晶晶，那紫霞仙子又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只是恰巧那个人不喜欢她。
从小到大，我们努力地让家长喜欢，让老师喜欢，让朋友喜欢，让同事喜欢，那么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对待主动喜欢我们的人呢？我们或许因为年少无知，不明白爱的珍贵，做过很多不恰当的事情，说过很多不恰当的话。那些事情，那些话，或许我们再也无法收回，但是否可以教会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去珍惜那些喜欢过我们的人？
没有谁天生就应该喜欢谁，如果喜欢，那是对一个人最好的赞美。
珍惜喜欢自己的人，也就是珍惜自己年少时的美好回忆。
不要因为想拒绝对方就试图去论证你的不堪，你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也低估了对方的真心。我们需要躲过多少天灾人祸才能顺利长大？那些拒绝难道真的比天灾人祸还要恐怖吗？我们都明白，现实没有童话里描绘的那般美好，活着就需要做好承受不完美的准备。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竟然要靠撕毁记忆去践踏呢？
请不要随意践踏别人对自己的这份喜欢。倘若随便找一个临时恋人，随便说几句态度恶劣的话，只为了让对方讨厌自己，结束对方永远等不到回应的爱，这种草率是否是对彼此最大的羞辱？你要明白，自己永远不是对方唯一的选择。一个人可以选择喜欢你，也可以选择喜欢别人，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么好，而是他更愿意这样做而已。所以，你可以不接受一个人，但请有直接拒绝的勇气和力量，以及敢于承担拒绝后的空虚与落寞。
拒绝不是伤害，践踏彼此的回忆才是真正的伤害。
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喜欢你，恰恰是因为他对你一切的认可。如果此时此刻你故意毁灭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那么，又让对方如何面对过往呢？他的爱是不值得的吗？他的爱选错了对象吗？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希望对方觉得自己爱错了人吧。每个人的青春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青春中恰巧选择喜欢你，那么你就有责任让自己值得这份喜欢。
面对这样一个心怀美好的喜欢自己的人，你能做的就是尽早判断自己是否可以回应对方的感情。不要贪恋陪伴与温暖，因为在给你这些的时候，他是寂寞而寒冷的。你既然无法给出同样的温暖，就请给别人机会来靠近他，毕竟，他也是值得珍惜的，不是吗？请不要肆意践踏彼此的回忆，生生将两个人狠狠撕开。温柔却直接地拒绝他，就像拒绝世间的一切诱惑。如果他不属于你，那么就让他去属于别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也许你心怀亏欠，没关系，因为你也没有错。我们还没有爬出校园便开始努力奋斗，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些爱过我们的人。如果面对那么多无私的爱，你真的觉得无法弥补偿还，那么就请努力做一个更优秀的人。你要明白，任何一个人在选择配偶的时候，总是飞蛾扑火一般扑向那些能给他带来光明的人。既然你能被一个人喜欢，就证明你在他心中是美好的。我们要努力去配得上这份美好，以及被给予的时光。
喜欢是一种温暖的力量，让人有责任去做更闪耀的自己。
你要相信，当我们全心全意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终会不会在一起并没有那么重要。一辈子就这么长，我们为了相遇，已经花光了大半的运气和时光。在余下的琐碎的日子里，回忆才是更完美的守候。
我曾经遇见过你，喜欢过你，这已经足够美好。
我只希望你变得更好，配得上我的喜欢，配得上我的回忆。
我会记得你，然后继续喜欢别人。
而你终将闪耀，即使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任何形式的将就都是给岁月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忙着赚钱，有人忙着养家。
当我口中塞着苹果，手上拎着鸡腿，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将患了产后忧郁症的闺蜜的朋友圈给我妈看的时候，我妈说，我整个人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好似抗战剧里的头号大汉奸。我一边用油乎乎的手指上下滑动着手机，一边对我妈吐槽：“啧啧，你看你看，养活个孩子多麻烦，好好一个文艺女青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雪姨附体，等有时间我可得好好和别的姑娘谈谈，天干物燥，小心避孕。”
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着闺蜜，我妈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着我：“你有能耐，你也产后忧郁给我看看啊。”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刚经历完人生中的第N次相亲。自觉理亏，也不敢和她顶嘴。虽然体谅他们的良苦用心，但依然在每一次相亲过程中我行我素。
我曾经在切完洋葱后，赶忙跑到我爹的房间，哭倒在他身边喊：“爹，我不去相亲了好不好？您看，我这次相亲的男生是上一次相亲的男生的爷爷的弟弟的孙子，上一次相亲的男生是我暗恋过的男生的妈妈的姐姐的儿子，这亲再相下去，说不定相出啥东西，结婚后再生出啥东西！”
我爹笑了，合上书温柔地对我说：“没事，你生出啥东西，我都觉得比你妈生出你，更让我省心。”
有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话有道理。根据我家的情况判断，我上辈子大概只是我爹那没有上位成功的小三，于是，这辈子要被腹黑的爹和冤家的妈一起折磨。
我妈说，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吗？我说，不知道。我妈说，你是我的掌上明猪啊！我说，原来我是明珠啊。我妈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泡在热水里烫死你了！
我之于相亲，犹如死猪之于开水，煮就煮呗。胡彦斌有一首《红颜》怎么唱来着：贱猪就无味，饮一杯为谁，你为我送别，你为我送别……你看，你看，连胡彦斌都知道，贱猪就无味，何必非要煮呢。大家本是同根生，又相煎何太急呢。
其实很多时候，爸妈也是知道我在相亲的时候故意装傻。毕竟，作为一个从小还算品学兼优的孩子，读书读到了硕士毕业，智商和情商即使不那么高，也未必就那么低。即使做不到让一个人一眼喜欢上我，尽量不让他讨厌还是可以的。我曾经和朋友传授过自己总结出来的相亲五句话，绝对可以写入相亲宝典。
第一句，你说得对。
第二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第三句，然后呢？
第四句，你好厉害。
第五句，下次我还想继续听。
只要你灵活地轮流应用这五句话，根本就不用再浪费脑细胞来想究竟要和对面这位陌生男士聊些什么。他会非常快乐自信地将他知道的东西全部剖给你看。相亲在我看来也许并不算太难，那么，为什么我不愿意试着去和一个还算聊得来的人在一起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在我这二十余年的生命中，“将就”从来没有带给我任何幸福感，相反，我所取得的一切成绩，获得的一切赞美，都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将就。
高中的时候分文理科，在我那个重理不重文的学校里，只有理科才能拥有最好的师资。高中入学的时候，我们按成绩分班，我那个班级是成绩比较好的。分文理科的时候，班里没有一个同学选择读文科。那时候，我的文理成绩都还可以，但我知道其实我更喜欢也更擅长文科。为了所谓的更好的师资，我劝慰着自己，将就一点吧，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在未来的两年里，那看着就烦的斜坡小木块，那乱糟糟一团的化学推理，还有我永远只会做第一问的几何题，于我而言就是酷刑。最终，高考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终于不愿意再将就，于是报了一个理科学生可以报考的比较冷门的文科专业。不曾多想就业情况如何，也不曾多想未来薪资几何，这些或许重要，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让我找对方向更加重要。路也许走弯了，但至少在人生的某一刻，我还有机会努力修复。在未来的日子里，生活又变得平庸而琐碎，关于未来的种种设想，却日渐明晰。我不愿意再去将就自己，于是努力地考研，写作，实习，工作。然后，终于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不需要继续勉强自己。此时，生活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
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写过，生活在流动性如此之强的城市里，我们习惯于购买一切一次性的产品。时间久了，连我们的生活也变成了一次性的。一次性的拖鞋，一次性的手套，一次性的筷子，一次性的内裤，甚至，还有一次性的爱情，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一夜情。可惜，这不是情，只是在荷尔蒙控制下的动物性的爆发。
只是，一夜情毕竟是不合理不道德的，我们需要用更冠冕堂皇的手段去解决男女需求问题。于是，我们有了一个新的方法——相亲。当然，我们不能一概而论，毕竟，还是有很多人在相亲的时候遇到了真爱，但这种概率，想必比吃KFC刮发票中五块钱还低吧。大部分人面临的情况是，明明我不喜欢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却依然要扯出一个笑脸，和他谈笑风生，待喝完咖啡，吃完晚饭，聊完人生，回到家后，还要面对父母的狂轰滥炸，将这一天的表现细细地讲给父母听，然后一家三口一起等待对方家庭的回应。
在父母看来，只要对方不丑不穷不笨，就没有什么交往不下去的理由。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我妈无数次和我这样说。纵然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放在培养皿中培养和放在野外培养，那能长出一样的效果来吗？和不那么喜欢的人在一起，最初或许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谈人生这种事和谁谈都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需要牵手、拥抱、接吻的吧。面对一个自己不那么喜欢的人，亲他和亲自己的布娃娃有什么区别呢？或许，他还不如床上那个陪过自己无数日夜的布娃娃呢。我们可以将就一天、两天、三天，但若是一辈子呢？一辈子这么长，我们为什么要为了满足所有人的期待，生生撕裂自己的人生呢？
况且，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你不喜欢某个人却和他在一起，而是你能保证这一生都不会遇到自己的真爱吗？我想，谁也不敢保证吧。生活是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你或许在某一刻会认命服输，但难保命运不会和你开一个惊天动地的玩笑。当你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时候，当你和伴侣吵架的时候，当你去陌生城市出差的时候，当你结识一个新朋友的时候，也许，你就会遇到生命中那个意外的他。那匹白马或许生病了，王子或许走路前来，总之，他出现了，在你已经不再对爱情怀有期待的时候。你或许怨恨他的迟到，或许更怨恨自己当年的将就。如果再坚持一下下，如果再期待一下下，是否今天会有不同的结局？可惜，此时此刻，他未娶，你却已嫁。世间还有什么比“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更忧伤呢？
当我的年龄开始四舍五入是三十而不是二十的时候，我就开始陷入一种尴尬的僵局。一方面是我自己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清晰有趣，一方面是父母对我的现状感到焦灼万分。我不知道怎样的我才能让他们感到安心，只知道现在的我其实过得还不错。
周围的朋友开始结婚，生子，买房，买车，我却依然游离在校园这个世间最单纯的环境中读着马尔克斯和卡夫卡。我不会为股票多涨了多少而激动，却会为拥有几张美丽的明信片而欣喜若狂。生活于我而言，是开始；婚姻于我而言，却是结束。我并不排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走到时间的尽头，并且我也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喜欢一个值得我喜欢的人，但很可惜，爱情永远不是一场没有高潮的音乐会。
生活用无数事实告诉我，每一次的将就都可以让我获得一时的快感，但这种快感是建立在未来无尽后悔的基础上的。学一个不喜欢的专业，找一份不喜欢的工作，吻一个不喜欢的人，当我们的心再也不会被现实激起半点涟漪的时候，虽生犹死。
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爱情，任何形式的将就都是给岁月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耳光也许很响亮，你抽下去的时候觉得很爽，但请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岁月定会将这一记耳光用千百倍的力气反馈于你。那时候你或许感觉很痛，或许早已麻木，无论何种情况，终究不是我们所追寻的理想生活。终我们一生，可以不成功，可以不成名，但若是连自己都否认了自己的价值，又怎么对得起这年华似水，匆匆而过？
年轻的时候，我们喜欢说，就这样吧。凭借的是我们还年轻，路还很长。
年老的时候，我们喜欢说，就这样吧。只因为我们早已年迈，再无他想。
曾经的一时意气，终将变成声声叹息。世间无任何后悔药可以供我们追溯过去，逆转时光。也许我们曾经以为自己将就的是不相干的人，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自己将就的一直是我们自己。所以，当有人再劝你去见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当有人再逼迫你去做一件你并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在你可以控制的程度下，不要轻易妥协。因为你做出的一切决定，岁月都会将结果反馈在你身上，好的，不好的。别人永远无法体会。
世界或许残酷，但永远都是这么公平。
做一个冷清的人，过一个热闹的人生
“这是我的新号，望惠存。”
午夜的时候，收到朋友群发的短信。当我将朋友的名字和电话保存到通讯录时，恍然发现，原来通讯录里已经躺着四个被他抛弃的号码了。
山南海北，许久未见。过年的时候放假回家，终于有时间和他一起吃个饭。我晃了晃手机，和他开玩笑说：“你对女朋友可比对电话号忠贞多了，你看你今年都换了多少个号码了，我想给你打电话都不知道该打哪个。”
朋友瞥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反正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
本来想戏弄他，却被他这一句话硬生生地打了脸。想了想，还真是从来都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心生愧疚，却也觍着脸说：“虽然不打电话，但不代表我不关心你嘛。”
是哄他的话，却也出自真心。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热闹的人，尽管我希望过一个热闹的人生。
小时候的我就是一个让大人觉得有些无聊的孩子。我不喜欢和同龄小朋友一起玩，踢毽子、跳皮筋、掷沙包，都让我觉得枯燥而乏味。过家家什么的，在我看来更是无比幼稚。或许，我就是有些早慧。每次爸爸妈妈让我出去和大家一起玩，我总是一个人溜到街角的书店，躲在角落里看书。看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不想和大家一起玩。
长大后情况有所改观，因为自己的朋友大多是开朗热情大方的姑娘，所以难免会被影响。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感受她们带给我的温暖，更愿意做一个聆听者，在她们伤心难过的时候默默地听她们倾诉就好。我不习惯和朋友牵手走路，不习惯和朋友形影不离，不习惯和任何人永远绑在一起。
偶尔也会讨厌这样的自己，枯燥，无趣，冷清。
从我的手机套餐组合就可以看出我的习惯，通话0分钟，短信0条，唯独流量包每个月都会消耗将近1000M。不喜欢打电话，不喜欢发信息。偶尔想念一个朋友，就会跑到朋友的朋友圈或豆瓣去翻一翻，看一看他最近读了什么书，看了什么电影，听了什么音乐，见了什么人。也会故意和他读同一本书，看同一部电影，听同一首歌，想着此时此刻，我们虽然在不同的地点，却在做着同一件事。
没有痕迹，我只是静静地守望着你的生活。
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冷清，让朋友倍感不适，但每每拿起电话总是犹豫，大家都已经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很多时候我也会羡慕那些活得热气腾腾的人。
记得有一日去宿舍楼下取快递，恰逢另一个姑娘也取同一家快递。取完快递后，我俩前后脚进了电梯。我低头开始拆快递，却没想到这姑娘竟然开口和我聊起天来。我有些诧异，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
“好巧呀，我们住一个楼层，又取的同一家快递。”
“你是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啊？”
“哎，你买的口红吗？什么牌子的？好用吗？”
“这么快就到了，有时间来我们宿舍玩啊。我住xxx。”
直到我俩出了电梯，一个人向左走，一个人向右走，她才停下自己唐僧般的唠叨，特别真挚地和我说了声再见。和这个陌生的姑娘意外相逢的短短一分钟，对我来说简直快要和一辈子一样长。我能感受到她的善良和热情，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我想，这样的姑娘，每个人都会喜欢的吧。
可是，尽管我很努力地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却终究只是在勉强自己。
也曾因为盛情难却，硬着头皮参加朋友举办的联谊会，和一群同龄人吃饭、聊天、唱歌、做游戏。几个小时下来，我只觉得能量槽不知被清空了多少次。每一个笑容都扯得无比僵硬，每一个电话号都存得无比糟心。每每想到要把生活撕裂给这么多人看，只觉得天似乎都要塌了下来。
客套的寒暄，僵硬的笑容，刻意的热情。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心累？
当我终于长大到可以里里外外认清自己的时候，也才意识到，我就是这样一个简单无趣冷清的人呢。我可以让别人喜欢我，也可以让别人觉得我亲切热情健谈，但这是基于我对社会规则的遵循，而不是本心。性格中的内向因素，让我成为一个敏感、认真、稳重、内敛的人，这并不讨人喜欢，亦没有什么不好的。
生活充满惊喜，频率相同的人终究会相遇。
二十多年的人生，我遇到了一些从不曾离去的人。
曾经和L姑娘说：“你看我们还是真爱吗？我们除了寒假和暑假见面，平时一个电话都没打过，一条短信都没发过。”L姑娘想了想，反问我：“我们需要靠这个来联络感情吗？”
想了想觉得也是，即使我们不打电话、不发短信，即使我们一年不曾见面，但每次相见依然如同从来不曾分开。一个眼神就可以懂你，或许，朋友就是这样。
如今L姑娘跑去了德国，和我差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时间。算了算，我们也有一年多未曾见面了，但偶尔看看她的朋友圈，又觉得她其实从来都不曾离开。也会在深夜的时候，给她写一封绵长的信件，细数最近的点滴小事。
比如楼下的流浪黑猫生了一窝可爱的小花猫，比如北京的雾霾逼得我买了一箱子的口罩，比如食堂那位离了婚的阿姨貌似找到了新男友，比如我最近狂吃了几顿大餐不知不觉就胖了两三斤……
当信件漂洋过海去看她的时候，或许已经是数月之后的事。
这又有什么关系，因为那些温暖的小事，从来不曾消失。我记在心里，讲给她听。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你收到最好，收不到也没有关系。偶尔在新闻中看到德国，我便会想起你。这样的思念，于我来说，温度最好。
古语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尽管，我不是君子，我们亦不是君子之交。
一个冷清的人该如何过一个热闹的人生？我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却最终也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冷清，不是不爱，不是不关心，不是不思念，不是不在乎。只是，所有的爱、关心、思念、在乎都被藏在了心底。我亦想张扬肆意地去表达，却终究只能把这一切春风化雨。
当我在意你的时候，希望你面前是真实的我。
有些人的热闹是朋友里的亲密无间，有些人的热闹是生活中的花团锦簇，有些人的热闹是事业上的锦绣前程，有些人的热闹是爱情中的你侬我侬。这些都是千姿百态的人生，都很美好，也值得珍惜。我所期待的热闹，是细水长流中的长久相依，是山高水远外的久别重逢。你记得我也好，忘记我也罢，我始终在那里，不曾远离。
我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
而冷清的人未必没有一个热闹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