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星打开车门，径直朝那个男孩儿走去。见他走来，那男孩儿也不躲避，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等着蓝天星走到他跟前。
“是你昨天向小学生索要钱财了吧？”
“是有怎样，你能把我怎样？”
“多大年龄了，够判刑的吧？”蓝天星见这孩子气焰如此嚣张，压着心里要爆炸出的火。
“十四岁，你想怎么地？”
“你触犯法律了你不知道么？是你把我给弄上报纸的？”
“说什么？”
“这张报纸上的人是我，是谁把这张照片拍下来送到报社，并断章取义地说我在殴打未成年人，我打到你们身上了么？”
“这谁知道，反正不是我。”男孩儿又叼了根烟，他冲路边的摄像头努努嘴，“兴许是那个交通摄像头呢！神经病。”男孩儿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蓝天星。
他把这张一大早就触了自己霉头的报纸扔进垃圾箱，心想着清者自清，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谁知刚到办公室就碰到了几个冤家，其中一个蓝天星认得，她是鲁小米的妈妈。
“您好，有什么事情么？”
“我们不好，您好像心情不错吧？”鲁小米的妈妈先开口了。
“是为了鲁小米而来的吧？”
“明知故问，你说说你这校长是怎么当的，学校治安这么差，我孩子丧命于你们校园，难道你们不应该赔偿么？”
“是是是，我们一定尽力赔偿，不过赔偿金应该由凶手的家人承担大部分，我们学校也只能按照法定程序进行赔偿，现在凶手还逍遥法外，警方也一直奈何不了，等案情大白天下，我们会按照责任分担来相应赔偿的。”
“看你说的怪好听，孩子他姨夫姑父的都听见了吧，这可是这位衣冠禽兽的校长说的，他自己的孩子没死，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怎么说话的，我告诉你，你污蔑我可以，别把我的孩子扯进来，都是当父母的，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能攻击别人家的孩子。”
“哼哼，不说你家孩子可以，但你呢？没看到报纸么，你在校门口殴打未成年人？”
“难道是你？”蓝天星惊讶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个气焰嚣张的女人说了一句我们走，整个一屋子人呜呜泱泱地离开了。蓝天星跌坐在凳子上，捏着眉心骨，此时他的心情真的跌倒了谷底。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大脑休息了片刻，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江月，有什么事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电话，是儿子打过来的，蓝天星强打精神，按下通话键。
“没什么，我今晚回家住，今天覃喆过生日，我给他买了一副哑铃，实在提不动了，刚好路过咱们家属院，就在附近的饺子馆给他庆祝了。”
“行，兜里的钱还够么？不够的话我给你点儿。”
“叔叔——”
刚说到这，另一个声音传进了蓝天星的手机。
“喂？您好。”
“叔叔我是覃喆，今天我生日，我们就在您家附近的饺子馆吃饭了，您不用再拿钱了，江月已经送我礼物了，蛋糕也是他买的，您不要再破费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还需要你多带着他锻炼身体呢！”
电话交到了蓝江月的手中：“爸，我晚上可能回去晚点儿，你和我妈就先休息吧，我有钥匙。”
说完，电话挂断了。蓝天星叹了口气，他看时间不早了，今天一下午真晦气。都是那张破报纸搅的。
到家的时候是六点半，妻子正把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端上桌。
“今天江月要回家住，孩子的被子晒过了吧？”
“是的，晒了。”
“他上回不是说牙刷该换了么？新牙刷买了没？”
“一会儿吃晚饭我下去买。”妻子的情致好像不高，说话时吊着脸，这种情绪波动瞬间被蓝天星看在眼里，他回头看看黑暗的客厅，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在屋子里徘徊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走进厨房，他看到妻子正在炒包菜，盯着妻子看了半天，才发现她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晓梅，你的金项链哪去了？”
妻子的手顿在了炒菜锅上，两三秒后又愤怒地翻炒着锅里的包菜，越炒越快，直到一锅包菜都被她炒得变得焦糊。蓝天星从后面抱住妻子：“是不是把项链当掉了，为了还钱。”
他感到一滴眼泪滴在手上。
“走，我们今天不在家里吃了，到外面请老婆吃一顿，犒劳我深明大义的老婆。”
“去去去，都这么多年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我深明大义，不就是个项链么，能帮你弄点钱，省得有人找你工作上的麻烦，报纸我也看了，今天上午他们闹到我上班的地方，我没有办法才把项链拿去当掉了，总共六千块，算是封口了吧。”
“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闹到你上班的地方，这些人是黑社会么？怎么可以这么狂妄？”蓝天星有种想把他们胖揍一顿的冲动，“我去给你要回来！是哪家典当铺？”
“别去了，只要他们不再纠缠就好，人家现在的孩子结婚都要钻石戒指，铂金项链的，谁还要黄金的首饰啊，算了算了。”
庄晓梅望着这一锅被自己炒出糊味的包菜一筹莫展，不过还是老公安慰了她，把这一盘糊了的包菜全吃光了。也许是感情的交流，蓝天星和妻子突然有了情欲，他把妻子抱起来进了卧室，刚刚入戏没多久，手机响了。
“喂，什么事啊，烦不烦？”他抓起电话，劈头盖脸地吼了起来。
“蓝大哥，是我，小谢！”听到蓝天星充满怒意的语气，小谢尽量放慢语速。
“什么事？”蓝天星尽量压住怒火，把妻子搂在怀里安慰。
“刚发生了一起投毒案件，被害人鲁家夫妇全部口吐白沫，幸好抢救及时正在送往医院途中。”
“这种事情为什么总告诉我，你们警方干嘛了！”
“关键是鲁小米的母亲说一定是你干的，我也没办法啊！”
“爱干嘛干嘛，就是我所为，怎么了？她居然都要被毒死了还在那毒舌，没毒死她都是便宜他了，我没空听这些，我挂了！”
“喂——”小谢刚想说话，就听见了挂机声。
“我说老公？”刚才的情致全没了，不过妻子还是晃了晃蓝天星。丈夫很生气，平躺在床上，把两只手压在脑后。
“老公？”
蓝天星还是不说话。
“老公你听我给你说，我们每个人都不希望被别人诽谤，栽赃和陷害。但是清者自清的年代已经过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换句话说，你是一名校长，又是一名老师，如果流言蜚语传出去，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到时候有人知道这所大学的校长如何如何，谁还愿意来这里上学？你现在已经代表的不是简单的个人了。”
“谁让那个女人说是我干的，就算当了校长我也起码是个人吧，我也有我的生活。”
“哎，要不怎么说男人再成熟他也是个孩子呢？我们才五十多岁，不要让别人说已经是个老小孩。给你讲了这么半天了，还不明白么？”
蓝天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妻子：“果真是搞心理学的，几下子就把我说通了。”他在老婆的脸上亲了一下，抓起外套出了门。
到了案发现场，小谢告诉蓝天星说化验结果刚刚出来，是毒鼠强，但由于剂量很小没有要了鲁家夫妻的命，从现场情况看，受害者是喝了掺有含毒鼠强的汤才中毒的。
“还能看见那些汤么？”
小谢把蓝天星带到餐桌旁，他指了指桌上的两碗汤。
“这汤是外卖要来的？我看这盛汤的器皿上写着‘味顶好，香菇鸡丝粥’。”
“是的，关键我们无法确认毒是在什么时候被放入的。”
“有调查过味顶好粥棚么？送餐的人员有调查么？”
“调查过了，当时那个送餐人员说接过两碗汤的人是男主人本人，他把粥送达的时候发现男主人已经在楼下了，他还特意问男主人为什么要在楼下，男主人说这里是学校，怕送汤的人不认路。”
蓝天星一边听小谢说话一边搜查屋子，来到厨房，他盯着垃圾桶，里面有些剩菜，好像是被倒掉的凉菜。他向小谢借了一副手套，扒开那坨剩菜，是蔬菜沙拉，他捡起一片生菜叶，放到鼻子前稍微一闻，顿时一股呕吐的感觉直冲肠胃，他迅速地冲到水池边，呕吐起来，小谢吓得赶快来到水池边。
“蓝大哥你没事吧！”
“毒在那个蔬菜上，在蔬菜上！”
“快拿去化验，快快！”
蓝天星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呕吐的症状已经消失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医生还是建议他在医院呆一天以便观察。人闻到毒鼠强以后的症状应根据闻到的剂量而定，因为毒鼠强有另一个名字“闻到死”，所以挥发性气体也是有害的。站在一旁的庄晓梅焦虑地等待着医生的化验结果，对那一堆蔬菜沙拉进行化验分析。蓝江月更是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病人在犯罪现场如何碰到了含有毒鼠强的物质的？”主治医师问小谢。
“当时他在翻找垃圾桶里的菜，应该是碰到了蔬菜沙拉，他将一片菜叶放在了鼻子前闻了一下，结果就出现了呕吐症状。”
小谢对突发事件做了简单描述，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化验室，检验医师把一张化验结果交到了警方手里，4mg，这是什么意思？小谢把头探进化验室问。医师解释说毒鼠强的致死含量为6mg，也就是说那些蔬菜沙拉上含有的毒鼠强含量已经几乎接近致死的剂量了。后来医生又解释说，6mg是致死的最低限，也就是说人体服用6mg的毒鼠强，两三分钟就会死亡，蓝校长可能是因为稍一闻到就出现了呕吐症状，只是一时反应很快，马上扔掉了，还不至于致死，但是气味有可能通过泪腺皮肤等进入体内，仍有生命危险，毒鼠强这种东西根本不能用含量的多少来判断人是否存活，有时3mg的毒鼠强进入人体内照样也会要了人命，所毒药肯定是出自于蔬菜沙拉。
“也就是说，毒鼠强应该是卖菜的人涂在上面的？”刚办理完住院手续的蓝江月说。
“那也不一定，江月，你先回家吧，这里有你老妈陪我。蔬菜沙拉在制作之前是要用水炒一下的，已经有稀释作用了，如果没有稀释干净，照样会有毒性残留，我们化验的只是那些汤，可能是食用者吃过蔬菜沙拉之后，觉得嘴里有些不对劲就去喝汤，当口腔碰到汤的时候，毒鼠强就进入了汤中，警方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那两碗汤上，可调查结果表明送外卖的人并没有机会下毒，于是我把注意力放在了别处，为什么蔬菜沙拉会被倒掉呢，有可能是因为夫妻双方其中一人觉得蔬菜沙拉有异味，就把它倒掉了。可是毒性已经残留体内。我们现在要搞清楚是谁在蔬菜上涂了毒鼠强。”
警方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准备派人到蔬菜批发市场进行排查，就在这时，一名警员跑来向小谢说：“鲁太太因抢救无效，于凌晨三点二十五分七秒去世了！”
蓝天星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起来。这一消息意味着谋杀案彻底成立。小谢一刻都等不及，率领众警员赶赴蔬菜批发市场，现在是凌晨三点半，等赶到批发市场也就顶多六点，刚好是菜贩子装货的时候，他们把菜装上电动三轮车然后把菜运往市里的菜市场，如果有毒的蔬菜向外流通，从货源把关就麻烦了。
凌晨五点半，小谢和警员们都到达了蔬菜批发市场，比预计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有些起得早的菜贩子正在装货，四月的清晨还有点冷，不过天已经亮了。小谢走进第一家菜贩子所在的小店，他看见几个壮小伙子正在把韭菜装进三轮车，亮出身份以后，第一批菜投入检验。
忙活到早上八点半，蔬菜批发市场所有的蔬菜都检验完毕，却没有发现有哪家的菜出现问题。小谢把电话打给蓝天星，却被刘研一把夺去。
“检验结果出来了，我们并没有检测到任何毒鼠强的成分！”
“鲁先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他有话要给你们说！”刘研说完，把手机交给身旁的鲁先生。
“喂，你好。”鲁先生带着哭腔对小谢说，“我知道是谁投的毒。”
小谢一听，赶快把手机转为免提模式，旁边的警员们都凑了过来。
“我今天和妻子都想喝粥棚里的汤，于是我就在楼下等送汤的人来，把汤送上去之后，我的妻子正在厨房里切包菜，我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想吃蔬菜沙拉。那些菜是前两天一个卖菜的来到我们家门口卖给我们的，当时三轮车里就剩下两颗包菜了，我就买回了家，谁知道，谁知道……”刚说到这鲁先生就涕不成声了，“是我害死了她，要不是我买了那两棵菜，她也就不会死。”
“您还记得卖给你菜的人长什么样么？”
“是个年轻人，我根本看不出他像卖菜人家的孩子，长得很俊俏，皮肤白皙，头发很长，但是很光滑，手指纤细，交给我菜的时候，不像那种吃苦人家的孩子，可以说不像农民。”
“哦？你确定？”
“恩，确定，对了，那孩子的腰间别着一个皮套子，我当时本以为是手机套，但后来怎么看都像是放数码相机的。”
“数码相机？”
“对，皮套子上写着canon，佳能开始出手机了么？”
男人的话不只有小谢能够听见，站在男人身边的蓝天星也听得一清二楚。当他听完鲁先生的陈述时，脑袋里有一座火山正在以巨大的能量喷射出高达几十米的火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武书连曾告诉过蓝天星，周柳每天都会来到那个小屋子给他讲课，而且既然周柳把武书连关在那个地方，他就要负责武书连的饮食，就会在蔬菜批发市场买菜。只要买来两颗包菜并在菜里面下毒，然后再把菜卖给鲁家。
通过鲁先生对犯罪分子外貌特征的描述，他猜到了投毒的人很可能就是周柳，因为那别在腰间的佳能数码相机是周柳标志性的特征，他只要带鲁先生看一下周柳，就可以毫无疑问地确定他的猜测了。
“当时，你买菜的时候，那个菜贩子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小谢接着问。
“我当时下班回家，突然想到家里的菜是不是吃光了，就打算买一点，当时天色已晚，卖菜的估计都下班了，谁知我走到家属楼底下却看见了这个卖菜的还在，好像就是为了等我出现而呆在楼下的。”
“你是说等你出现？”
“是的，我之前也见过他，经常出现在那，我也是凭着一种侥幸心理，因为经常见他在那，所以也觉得那天下班应该能买到菜，就没有担心，谁知道，他就是有预谋的。”
刚说到这，蓝天星插话了。
“鲁先生，请跟我来一下，我想带您见个人。”蓝天星打算带着伤痛欲绝的鲁先生去见还在昏迷的周柳。
来到重症监护室的窗户跟前，蓝天星指着闭着眼，面无表情的周柳：“卖给你菜的人是他么？”
“是他！就是他！我，我要杀了他！”鲁先生暴怒地凿着玻璃，却被赶来的警员制止住，他们架住鲁先生的胳膊，把他拉出了重症监护室所在的走廊。如果说投毒者真的就是周柳，他现在已经成为一具植物人，鲁先生如果真的结束了周柳的性命，他也会犯罪的。可是为什么周柳要想办法杀死鲁家夫妇呢，他与鲁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现在，他是一个哑证人，是一具躺着的活尸体。
一切的迷，兴许只有他醒来才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