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缕缕。”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贴上我的脸颊,“缕缕,你不是来看我的么?我是你小姑姑啊!”
不是不是,你不是。
我死死咬着牙关,闭着眼睛不出声。
女人见过不出声,突然抽回手,俯下身子,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连连作呕。
“缕缕,缕缕你怎么不看我呢?”
“妈妈!妈妈你快来啊!”小孩稚嫩的嗓音从昏暗中传出来,我悚然一惊,是果果和闹闹。
“妈妈!妈妈!好黑啊,我,我好怕,你带我走吧!”冰冷的小手拉住我的手,力气惊人的大,眼看就要拉开我的手。
“不要,滚开,你不是,你们都不是,果果和闹闹都死了,车祸死了,死了三年了。”我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喊出声,拼命挥出手里的弹簧刀。
“妈妈,妈妈我好疼,我好疼啊!”
“妈妈!流了好多血。”
他掰着我的手越发的用力了,尖锐的指甲几乎抠进了我的肉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混合着腐臭的味道。
我害怕的拼命往角落里缩,整个人卷缩成一团。我想这大抵上是我这辈子渡过的最难挨的一晚,惊恐,绝望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卡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挣脱。
从来没有哪一刻会让我如此的想要见到殷泣,哪怕被她冷嘲讥讽,或是绑在床上也好过此时此刻。
可老天爷显然没听见我的呼喊,殷泣不会来,不会来的。
风声鬼泣不断,深冷的凉意从后背与墙壁相交处一点点渗透。
我不敢睁开眼,慌乱的挥舞着手中的弹簧刀,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希望黎明快一点到来,或是金四喜那笨蛋能找到我。
“妈妈,妈妈,你看,我的,我的肠子都跑出来了。”果果的声音翠翠的,好像再说她捡了一块糖一样。
我脑中自动脑补了一下果果惨白着小脸,可怜兮兮的捧着自己的肠子的画面。
呕!
胃里一阵翻涌,仿佛有什么在喉咙里不断的撕扯,我连忙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心中不断的默念几段金刚经的片段。
我记得少时父亲总会在我调皮的时候要我抄写金刚经,虽然时日以多,却也还总记得那么些片段。
我不断的念诵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眼前虽然依旧是一片黑暗,但那魔音一样的呼喊已经越渐微弱。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儿,刚想扶着墙壁爬起来,一只枯骨一样的大手突然搭在我的肩上。
“姑娘。”
“啊啊啊!”
“姑娘,你没事吧!”老旧的油灯被提到眼前,咕咚咕咚的往上冒着黑烟,一张苍白的脸被灯光照得如同死灰一样。
我连忙退了两步,抓紧手里的弹簧小刀,“你是谁?是人是鬼?”
那人,但当时我并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所以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手里捏着弹簧小刀指着她的鼻尖,“别过来。”
“姑娘,你别怕,我是这医院里的值班护士长,刚刚电闸坏了,停了电,我是听到尖叫声才找来的。”她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灯光中,露出了身上的护士服。
“张护士?”我低头看了眼她胸前的胸牌,猛然记起,这个我还真的见过,确实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
这么说,我是自由了?安全了?
憋着的一股气儿一下子泄了开来,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贴着墙壁往下滑座在冰冷的地面上。“对不起,我,我现在站不起来。”我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腿,刚才不觉得,现在才感到疲惫,整个人好像刚刚跑完了一万米一样。
张护士表示理解,微微底下身子,把油灯放在一旁,伸手抓住我的右腿,两只看起来有些枯瘦的手轻轻地,一下下帮我按摩腿部的肌肉。
“张护士,你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我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一边低头看张护士的手。
“男人?”
“对。”我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一米八那么高,穿着皮夹克,嗯,长得,应该算是好看吧!”我想象着金四喜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实在不能把他和英俊联系在一起,又或许,在殷泣那样的人面前,很少有人能再担得起英俊一词。
张护士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你确定有人跟你一起来么?”
我微微一愣,觉得她这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便下意识的抓住身边的弹簧小刀,紧紧的捏在手里,说道,“我确定,是我的朋友,张护士您没有看到么?”
张护士摇了摇头,“我没遇见,我只听见你的叫声。”
四院一共四层楼,小姑姑因为有暴力倾向,又伤了人,所以被安排在四楼。我和金四喜出事的一开始是在二楼。楼梯间停电后,我是向下跑的,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在一楼么?
我狐疑的看着张护士,“张护士,我们现在是在二楼?”
张护士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们在四楼啊。”
“四楼?”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向下跑来着,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却上了四楼?
“那,你是?”
“我是从三楼上来的。”张护士说道。
从三楼上来的,我和金四喜出事是在二楼,如果按照方向思维,当时我是向下跑的,可实际上我是往上跑了,所以我现在是在四楼。而金四喜是和我相反,认识往楼上跑的,同理,他现在应该在二楼一下,张护士没看到他也算是正常了。
我嘴里自我安慰着,借着墙壁的力量站了起来。
“张护士,我,我能去看看我的小姑姑么?”我一边揉着发麻的手,一边祈求的看着张护士。
楼梯间很案,灯光也暗,她站在我对面,几乎可以说是背着光,我基本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当然可以。不过姑娘你还是要小心点,曹洁的状态不怎么好?有些狂暴,抑郁,最好不要理她太近了。”张护士说着,转过身提着油灯走在前面。
我一瘸一拐的跟在她身后,偶尔趁她没注意我,从兜里掏出手帕丢在地上,以免金四喜来找我时可以知道我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出了楼梯间,走廊里又昏又暗,张护士走在前面,手里的油灯呼呼的往上冒着烟,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消毒水混合了桐油的味道。
我紧张的跟着张护士,是不是偷偷看了看走廊两边的病房。精神病院确实与一般的医院不一样,特别是四楼加重病房,每间房门外都有一扇厚重的铁栏门,以防止病患发病时从病房跑出去伤了人。
“张护士,您在四院工作多久了啊!”我一边走,一边找话题和张护士搭讪。
张护士走路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瞧了我一眼,“二十年。晚清的时候就在了。”她漫不经心的说,脚步微微一转,挂进另一道走廊。
她穿的布纳的鞋底踩在地板上发不出声音,所以走廊里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脚步声,那种皮鞋敲击地板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
“张护士,我小姑姑她怎么样了?”我轻声的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在盯着我。
灰暗的,湿冷的视线有点像稻田地里游荡的蛇。
张护士突然停了脚步,我一个没注意,一头撞在她的后背上,“啊,对不起。”
“她很好。”说完,她提着灯继续往前走。
我有点发愣,好半天没明白她口中那句很好是什么意思?
一个发狂到几乎在警察局里杀了人的人会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