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贴身伺候他的小厮绵谦立刻招呼着婢女将梳洗之物端进房内。
薛慈轩一边梳洗一边问：“大郎可醒了？”
“未曾。”
“嗯，他刚到家，是该多歇息。”薛慈轩点点头，“一会我亲自去叫他。”
薛慈轩面上露出一副慈父的祥和，这可是他对其他孩子从来都没有的。
绵谦瞧着，心下立刻就有了计较。
“世子还是稍等一下的好。”
“嗯？”被个下人阻拦，薛慈轩顿时露出不快。
“世子息怒，那位吴姑娘也宿在世子的房中，世子也去了多少有些……不方便。”
薛慈轩面色越发的阴沉，绵谦绷着脸还有些畏缩，实际心里却是高兴的。
“绵谦，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给你个前程，去军中历练吧。”
“啊？！世、世子爷？！”
“来人！拖出去！！送到伐北军中去！”
“世子爷！世子爷饶命啊！世子……”门外把手的却不是寻常人家的仆役，而是衍国公府的亲兵，乾州八万大军的精锐。薛慈轩一声令下，便有一身甲胄的高大军汉进来，将绵谦拖出去了。
衍国公府里的家生子若是男子，都有三条路可选。一是继续在府中作着伺候人的家奴，三四十岁了许是能混成个小管事。不过家奴也有文武师父，另外两条路便是从文从武了。
只是近些年社稷倾颓，国家昏乱，写得锦绣文章也依然只能在乾州的大军中做个小吏。反而是从武的，薛家军以家奴从军由来已久，薛家家奴在军中自成一系，彼此信任互相拱卫，到是有不少人混出了头来。
于是，虽然都是家奴，从军的家奴历来是看不起这些伺候人的家奴的。
尤其绵谦这般的，放去从军还叫得如杀猪一般，且如今在场的都看得清楚，他被放入军中并非赏赐，而是恼了世子。伐北军算是除了衍国公府的近卫外，薛家军中的第二精锐了，但人数却比近卫多得多，家奴人数更是最多，原本沙场上博功名确实是好去处的，但这样的人进去……
半月后，绵谦便在头一次与鸪狄的交战中战死了，除了他的爹娘在得到消息后号啕痛哭外，再无人在意。
且说，绵谦被拖走时，薛慈轩净面才只净到一半，房中的侍女一个个被吓得缩手抖脚，大气都不敢出。薛慈轩一瞪眼，才猛然省到该上手伺候。
她们伺候着，薛慈轩便想着心事。
这后院的事情，他一般是不怎么上心的，可是不上心不表示着他不明白。毕竟薛慈轩这世子爷是从后院长出来的，他爹也有妾室，就是那些女人恰好生下的都是女孩而已。但后院斗争他也是从小就经历过来的，所以他昨天会那么说，会逼着他爹给薛怀瑞下定语，这都是为了保护薛怀瑞，也是震慑一下后院。
但即便是震慑了，这好日子也才过了一晚上，大清早就紧赶慢赶的来给他上眼药了。
那话以为他没听出来吗？什么是他去不方便，是大郎和吴笑烟不方便吧。四岁不到的孩子，怎么跟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子不方便的？也真想得出来！？
薛慈轩一肚子气，也觉得自己昨日疏忽了，亲爹的事情是解决了，可是府里还有事没解决呢。
……
其实这时候，吴笑烟早起来了，去鸿宝跟她说的净房清洁了身体，回来后，也把薛怀瑞叫起来了。
昨天是乏得厉害，进屋收拾收拾就睡了，今日起来，吴笑烟才发现这房里许多小孩儿家的玩具。
墙上挂着各式的风筝，边上的两个大柜打开来里边是各式的布玩具。一边半人高的大花瓶里边塞着的都是木剑、空竹之类。
玩具上都并没有浮土，这地方显然是有人勤加打扫的。
这里原本就是给孩子准备的房间，也就是给大郎准备的房间。只是不知道，是世子妃还在时，这房子就开始准备了，或是世子妃不在了，世子爷在这四年间一点点归置起来的。不管怎么样，都看得出来世子对大郎怀着的一份心。
吴笑烟虽然年岁不大，但薛怀瑞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离开宏京后，两人又经历了一番艰难坎坷，感情越发深厚。看着这房间，吴笑烟很能理解里边的父子亲人之情。
可廖红梅临走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连世子爷也不能信的。
廖红梅毕竟是外人，虽然把他们送了回来，但之前也曾经把吴笑烟和薛怀瑞软禁过一阵，是好是坏真不好说。
但是，吴笑烟想起来了昨日见着的那些女人，和那些孩子们——世子爷的孩子可不只一个啊。
她还不理解世家大族的嫡庶之争，权威之争，但吴笑烟知道一个道理：那些女人的娘，都不是世子妃，而母亲，总是要竭尽所能，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
给薛怀瑞穿着衣裳的吴笑烟，不知不觉抿紧了嘴唇。
“笑烟，你不高兴了？”
“哪里有？我自然是高兴的。”吴笑烟给了薛怀瑞一个笑。
薛怀瑞歪歪头：“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
“这……该是等世子爷的吩咐吧。”
吴笑烟话音刚落，便有人敲门：“大郎可醒了？世子爷叫呢。”
听声音耳熟，门一打开，果然外边站着的是鸿宝。
“原来是鸿宝哥哥，大郎已经醒了，正问今日可否见到世子爷呢。”丹若笑着回。
“大郎果然孝顺，姑娘快带着大郎与我去吧。”鸿宝也笑笑，绵谦的事现在鸿宝已经是知道了。越发肯定昨夜里干娘说的没错，做什么给别人当枪使，既然是世子爷的奴婢，那就一门心思的伺候好世子爷便罢了。即便要抱大腿，也该抱这长子嫡孙的！
不过，他也越发看吴笑烟不对眼，这丑丫头本来就跟大郎感情深，她又一门心思的把人霸着，他们其他人如何和大郎亲近？
到了薛慈轩房里，朝食早已经摆满了一桌子。
“瑞儿！”薛慈轩站起来，高兴的叫着儿子。
“爹！”薛怀瑞也撒开腿儿，一路跑进了薛慈轩的怀里。
薛慈轩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真是瘦啊，瑞儿一日三餐可要多吃些，才能长得高壮。”
“嗯！”
将儿子放在自己边上坐下，薛慈轩又看他耷拉下来的长胎发，心里酸涩的滋味更甚。
这时候薛怀瑞突然转回头，对吴笑烟说：“笑烟你还没吃吧？快来吃。”
其实昨日吴笑烟已经说过，她以后不能和薛怀瑞坐在一起吃饭了，薛怀瑞再怎么聪敏早熟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口包子咬下去觉得美味无比，下意识的就想起来叫着吴笑烟一块吃了。
吴笑烟吓了一跳，薛怀瑞话出口看吴笑烟并没过去一起吃饭，也反应过来了，就转头看他爹：“爹……”
薛慈轩一笑：“笑烟还没吃吧？那这叠包子和这盘小菜便赏赐给你，端下去吃吧。”边上另有婢女端过包子和小菜。
“谢世子爷。”吴笑烟躬身谢过，下去了。
薛怀瑞看着吴笑烟，依依不舍的。
薛慈轩一直留意着自己儿子，见他这模样，心中顿时有了些计较。
昨日绵谦所说确实是荒谬，这要是再过上三五年，那便不是荒谬了。男孩子知事早，女孩子……这吴笑烟看起来也是个有主意的，到时候有了什么，那可就真要变成不方便了。
尤其薛怀瑞对吴笑烟感情颇深，一旦沉下去，那可就不好了。
可是，吴笑烟的忠心也确实可贵，她跟在大郎身边，绝对不会下黑手害他，这点让人放心。
薛慈轩低头见薛怀瑞已经收回视线专心吃东西，薛慈轩不由得暗笑自己想得多了。
才四岁的娃儿，知道什么？大郎生而坎坷，看重吴笑烟乃是因为无人依靠，如今两人已经到了衍国公府，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要不了一二年，怕是记忆也就淡了，依靠也就忘了。
薛慈轩一拍掌，四个少女走了进来，年长的不过十一二，年少的只有七八岁，虽然年纪都不大，但看得出来是一水的美人胚子，看着就让人身心舒畅。
又有四个少年，这次是鸿宝带着头，另有三个年纪偏小的。
“大郎，他们几个日后便要跟在你身边伺候了。”薛慈轩又对着一直站在下手的赵婆子招了招手，“这位赵嬷嬷以后便是你的乳娘。”
“见过大郎。”少年男女并赵婆子一起躬身施礼。
薛怀瑞瞧了他们一眼：“笑烟呢？”
“她得从里边离开一两个月，学规矩去。”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薛慈轩暗道这孩子到是倔强：“一个半月吧。”
这么长的时间，薛怀瑞越发不乐意，小脸皱了一下：“她要回来，是他们听她的话，还是她得听他们的话？”
尤其是想起来刚才让吴笑烟过来同吃饭，转回头他爹就这么安排，薛怀瑞再小也明白，差错出在他自己身上，怕再多说话吴笑烟更回不来了，薛怀瑞忍着没当场就要他爹收回成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