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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杨小军突然闪现在汤嘉莉的面前,汤嘉莉吃惊。那是下午上工不久在秧田里只薅了几分地。说是刚出工太阳已经偏西,三点多钟,躲过炎热酷暑毒辣太阳的直晒,汤嘉莉好像午睡没醒睡眼惺忪。她走上田塍。

“难怪早晨树上喜鹊喳喳叫,原来贵人要来到。啥阵风把杨大秘书给吹来了?”

“给你纠正一下,一杨文书不是杨秘书,两者中间相差一个台阶。何况秘书无大小,要看跟随什么首长,定什么级,文书吗,收发文件分发报纸,机关单位打杂的。文书秘书绝不可混为一谈。二杨小军不是被风吹来,而是真心诚意来看望老同学。莫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这么说还要我来感谢你喽?晚上请你吃饭,苞谷糊糊就辣椒酱。”汤嘉莉笑着说。

“吃饭就不用了,多吃多占要犯错误的,看你一眼说说话,老同学一切平安我就放心了。”

“真是党的好干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像你这么个大忙人,不会就因为来看老同学一眼,跑二十几里地来到鼓山坳吧?”

“一张课桌趴了好几年,你对我杨小军还这么不了解。甭说二十几里地的鼓山坳,就是二百里地的锣山坳,老同学若插队在哪里,我也照样去看望。”

“曲解你了,检讨。还需要怎么感谢你这个老同学,只管讲。”

“看是表层,内里关心。明天全县知青经验交流会在咱公社召开,知青代表参加,我给老同学留下名额。一来参加会议是种荣誉,二来你也能回趟家看看,这三来嘛,队里工分照记,一取三得何乐而不为?”

“老同学真把我记在心里了,这么好的差事以后多想着咱。”

“功劳我不能独吞,谢庭雨也向我提到你。”

“鼓山坳三个知青,郑星远去吗?”

“去,当然去。老同学连这点水平都没有?宁漏一村不少一户。我和黑子队长说过了,他会通知你们的。”

汤嘉莉朝正在秧田里薅草的郑星远招招手,郑星远走到近前。

“介绍你们认识,清流公社文书杨小军,我的初中同学。县城下放知青郑星远。”

两人握手寒暄。郑星远的眼光下意识的在杨小军身上驻留片刻。小伙子个头不算高中等身材,圆头圆脸身体圆浑,外貌忠厚诚实相。汤嘉莉眼角余光立刻看出他在猜心思。猜测她与杨小军之间的关系,是一般同学关系,还是超出男女朋友之间的关系?如若是在情恋或者有情恋意识的开端,他会主动退出竞争的序列。自己的小名自己知道。不愿浪费感情去做无偿的牺牲。坐山观虎斗,看一场不用花钱的爱情争夺戏,也会乐在其中。

汤嘉莉的心情很复杂,她的感情重心在知青屋里两个男生的身上。少男少女彼此间有好感,也许这是爱情的起始。好似在双方心田里种下一颗种子,至于使感情往下如何发展,要靠双方不断地松土浇水,经历春天的冰,夏天的酷,秋天的风,冬天的寒,能否催生出爱情的萌芽生长,要看阳光雨露和土壤。男女之间成为知己,那是一种超脱庸俗高尚无比的关系。彼此好感喜欢,可以互相倾吐心声,可以牺牲自己的利益给予对方的帮助。汤嘉莉对杨小军好感,绝无情爱。她要快刀斩乱麻割断他对她的情丝。故意在郑星远的面前演一出假戏,显示亲近,以便他不再朝思暮想免除遐想。放弃汤嘉莉,他会视野开阔寻找更好的目标。

“辛苦一趟,看一眼说两句话,亏待你了。现成的床铺,老同学好好叙谈叙谈。”

“这趟没有白跑,一份辛勤一份收成。”杨小军感动不已。

他和汤嘉莉虽然青梅竹马多年同学,汤嘉莉从骨子眼里对他有种轻视,不是瞧不起的那种轻视,而是半真半假不分场合拿他调侃咂味。在学校时,当他兴致勃勃跑来告诉她好消息或者奇闻趣事,汤嘉莉总是不以为然。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呀!热脸碰人家冷屁股,杨小军生气。这不才告诉你吗。汤嘉莉见杨小军真的生气,她会倏忽婉尔一笑,这么殷勤需要我怎么报答?杨小军被她话噎得吭吧吭吧,哑口无言。这时汤嘉莉又像哄小弟弟似的,找他操话说。在大众场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次班里搞联欢,同学提议杨小军出个节目。杨小军也是出于仗己,要求和汤嘉莉男女二重唱。汤嘉莉一点不给面子,自己不愿合作算了,还抬出别的同学。我这破锣嗓子怎么能和银铃子配唱,吓着同学们不说,直接影响杨小军同学的声誉。我看百灵鸟宋灵芝和银铃子杨小军合适的一对。杨小军当时脸红到脖颈,呆愣站在台上进退不得,恨不能钻地裂。还是人家宋灵芝大方走上台,缓和尴尬的场面,给足他的情面。事后汤嘉莉又主动找他陪不是。杨小军说,天大的难处也不能当面回绝,我永远不会理你了。汤嘉莉笑了。这话是你说的,打勾上吊要是反悔你是小狗。杨小军犹豫不决。汤嘉莉说,老同学哪能说出这样绝情绝义的话呢。握手言好吧!杨小军不情愿身子往后退退。汤嘉莉抓住他的手握紧抖三抖。说为什么要抖三下?这里面有学问。一抖抖去身上灰尘,二抖抖散心头浮云,三抖抖出脸上笑容。杨小军被逗乐了。今天汤嘉莉像是认真,没有丝毫调侃的痕迹。

“说心里话我还真想和老同学好好谈谈往事,四十多位同班同学四零八落天各一方。手头确实有事。再说请客应该是我,地面上铺席子比你高层篾子。”杨小军说。

黑子队长走过来,忙着掏东海烟。

“杨干部难得来一趟,平时请还请不到呢。甭走了,在这儿吃晚饭,迟黑了不愿歇息派人送你走。”公社大院里走出条狗,乡下人都会看重,何况堂堂杨委员的大公子。黑子队长大字不识几个,社会学水平超过大学生。

“你们村也是的,连个电话也不装。不然我也不会跑这远的路下份通知。”杨小军用领导的口气嗔怪。

“电话安了,杨干部还会来鼓山坳吗?”黑子队长打浑。

“咱老同学在这里不会少来的,以后别厌烦就行了。”

秧田里薅草的社员一个个杵着槽刀呆望着梗坡。

“不愿待这儿乘早赶路,山里野狼多。”汤嘉莉识相。杨小军待在这儿影响社员劳动,黑子队长不好催赶,她说话。

“我胆儿小别吓我呀,明天见。”

“就这么走了,老同学握握手。”汤嘉莉摆出亲昵状。

杨小军推着自行车翻过山岗,村头传来呼天喊地的救命声。随着声音拉近,香椿儿跌跌爬爬跑来。汤嘉莉迎上前:“咋啦。出啥事了?”

“俺妈晕倒了,人事不知。”

汤嘉莉这才注意到香椿儿几天没出工。黑子队长说:“快去看看。”遂安排妇女队长苗彩凤带几个妇女同去。

跛子女人躺在院里卷曲着两头佝偻在一起,嘴中喷吐着白沫。苗彩凤束手无策,不知所措。妇女们七嘴八舌,有说赶紧抬往战备医院,有说骑杨文书的自行车去镇上叫医生。汤嘉莉闲暇无事翻阅方军医送给她的医学手册,里面介绍农村常见病的急救与医治。其中有一例癫痫病。跛子女人的病情与案例相似。她依照医书上的方法效仿。迅速把病人抬到床上仰卧,不垫枕头,拿根牙刷垫在上下牙齿间,以防病人自己咬伤舌头。随即松开衣领,将病人头偏向一侧,使口腔分泌物自行流出,防止口水误入气道,引起吸入性肺炎。同时,还要把病人下颌托起,防止因窝脖使舌头堵塞气管。用指甲使劲掐病人的人中、合谷、足三里、涌泉穴位。不多一会跛子女人浑身抽搐颤抖,眼皮开始眨动。众人松口气。半个时辰后,跛子女人动弹坐起,哇地一声大声恸哭:“不孝顺的东西,真想气死妈呀。妈死了一了百了,你们一个个想咋办就咋办,上天入地没人管你们。妈活一天你们甭想胡作非为……”

跛子女人声音嘣脆响,没有大危险,妇女们自动散去。汤嘉莉把香椿儿拉到一旁问清原由。

“她把女儿往死路上逼”香椿儿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滚。“俺妈知道俺和卫东风没有断绝关系,还有往来,就把俺关在屋里不许出去。硬逼着俺下保证。俺不服赌气说和卫东风好定了。俺妈拿藤条抽俺。”香椿儿捋起衣襟,脊背上现出一道道血痕。“俺不告饶,她气得癫痫病发作。”

“我去劝说劝说,闹下去要出人命的。”汤嘉莉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俺妈那个人水火不进,鼓山坳谁不知她的性格。紧她手把酸。”香椿儿泪眼里喷射出倔犟的目光。

知青经验交流会确实召开的隆重。公社大礼堂拥挤着一百多人,听谢庭雨介绍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二十三个公社的一二把手,知青办负责人,知青代表济济一堂。会上清流公社名声大震,党委书记曹立功出足了风头。曹立功原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县委书记王泰山的老部下。到底是秘书出身文采出众,不用草稿口若悬河,把清流公社的知青工作说的比鲜花还要艳美。曹立功全面做了介绍,给参会者深刻印象。上海五姐妹的发言则给对曹立功演说,补充生动事例。相映成辉相得益彰。五姐妹的大姐沈丽娟以身说法生动感人,幽默风趣,博得会场一阵阵掌声。汤嘉莉听了都深有感受。上海大都市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知道吃的三顿饭穿的一身衣从何而来,突然来到人烟稀少荒芜空旷的农村,天地悬殊何等境况。从不认识麦苗韭菜,到学会做各种农活。从一身香水,到主动跳进粪窖双腿臭味。这是多大的变化?印证真理一条: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条正确的道路。沈丽娟的演讲其中一件事例汤嘉莉听了动情。队里最壮实的一条牯牛生病,沈丽娟知道后守护一夜。天气寒冷,沈丽娟把身上的棉衣脱下盖在牯牛的背上。牯牛不想吃草,沈丽娟拿出上海带来的巧克力一颗一颗喂它。最后沈丽娟竟用自己的身体给牯牛取暖。汤嘉莉掏出手绢擦拭热泪盈眶的眼角。郑星远坐在一旁哧哧地笑着:“眼泪太不值钱了吧!”

“你没有阶级同情感。上海知青能做到这样你不为之感动?”

“十七岁的编故事给十八岁的听,起码一点要自圆其说,不能漏洞百出吧。”郑星远点拨。“半夜三更沈丽娟去牛棚干啥?即使是关心公共财物,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夜晚对牛棚里的耕牛不放心,那服侍耕牛过冬的人干啥去了?即使有急事离开,也会安排别人值班。照管过冬的耕牛,牛棚里不能少人的。凡事要禁得住推敲。”

汤嘉莉细细品味觉得郑星远说的在理。不过下面的掌声依然不断,一次次掀起高潮。在掌声鼓舞中,沈丽娟结束个人心得体会的精彩汇报,深深三鞠躬,容光焕发走下会台,径直来到谢庭雨的身旁坐下,饱含深情的对他笑笑。汤嘉莉的眼神像舞台的聚光灯随着沈丽娟婀娜挺拔的身影而移动。会议的程序继续进行,至于是谁发言,演说什么内容无关重要,她的耳朵听力汇聚一点,变成喇叭状的传声波直通连接沈丽娟和谢庭雨窃窃私语的交谈中。会场不太安静,在低声嘈杂音伴随着烟雾缭绕中,偶尔能听到一言半语。她与他们只隔着两排。加上肢体语言,沈丽娟的手指在厚厚一沓稿纸上指指点点,猜测出他们在探讨这次非同一般经验交流会上的发言成功与不足。沈丽娟不时抬起头,侧目盯视着谢庭雨。坐在身后的汤嘉莉都能感觉到那献媚放电的眼光,带着热辣辣的意味。汤嘉莉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爱慕还是嫉妒,或者兼而有之?她含混不清。这个时期汤嘉莉的心情混乱复杂。人生低谷前途迷茫,她那脆弱的心灵需要爱情抚贴慰籍。有一个相知相伴又相爱的男人,花前月下在一起倾诉内心的苦楚,分享偶得的快乐。或者躺在心爱人的怀抱里慢慢体味那爱的抚摸,热烈的亲吻,那是她一生的追求和期盼。可是汤嘉莉又是个心情不定好高骛远的女孩,她对每个男人都有好感,异性产生磁性。一旦落实到现实,她自认为不错的男人与她那想象中追求期盼而面目轮廓模糊的白马王子,又是相差甚远。谢庭雨只是她的插友,说具体点有着好感的知青男生,她没有理由去吃他的醋。而内心的醋意真真实实的一股股往外涌。难道真的爱上了他?她扪心自问。汤嘉莉同时也看清谢庭雨是个有心计的人。沈丽娟的发言稿出自谢庭雨之手,姑且不说语言口气与谢庭雨平时说话如出一辙,半月前他还专程回鼓山坳一趟,找些老农了解耕牛护养的问题。汤嘉莉误认为谢庭雨要在耕牛身上做一番研究,却不知纯属为他人作嫁衣裳。

汤嘉莉正在胡思乱想,郑星远低声对她说:“空气不好,到外面透透风。”猫腰出去。汤嘉莉也跟着走出,她要提前回家准备午饭。

汤婆娘午饭提前就绪。她接到女儿汤嘉莉的口信,大清晨早早起床,从后街打渔猫老二家拣了两条活草鱼,又将家中积攒一个月的肉票从食品站买回二斤肥瘦均衡的五花肉,有了这两样主菜,再配些素炒,四菜一汤说得过去。汤裁缝则不然。汤嘉莉难得回来一次,而且还带来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曾来过他的家,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如果他们这批知青能像首批下放的知青那样运气,在乡下待上二三年招工进城,他倒愿意女儿的婚事在他们之间选择。这样的贵客,说什么也的六大碗,而且要端上桌面的主菜。汤裁缝清晰记得那天那个姓谢的知青登门的情景。

为老婆拜丈人。王剃头的话提醒谢庭雨。汤嘉莉从外表气质到为人处事,虽然是小镇人家出身,不属大家闺秀,可也能称上小家碧玉。从第一眼看到,他完全被她那十足的女人味而征服。他喜欢朱自清的散文,《女人》是他崇拜的一篇。这位大学教授表里不能如一,他心里明明喜欢女人而不敢直言,却假借老实人说实话的白水之口,道出憋闷心底不敢言的心声。是的,千年古国封建礼教禁锢束缚,国人敢想不敢做,敢怒不敢言。到了七十时代初期,喜欢女人爱女人成了资产阶级的情调,是腐化堕落的催生剂。女人的高雅淡定,情趣韵味被风骚妖艳,有失妇道所代替。女人的秀美千篇一律让颜色灰黑款式宽大陈旧的服装牢牢包裹,稍有显露便是资产阶级的滋生抬头。《女人》值得他敬慕,它把追寻喜爱的女人,概括为艺术女人。艺术女人需要男人艺术欣赏。谢庭雨不光看到汤嘉莉美好容貌,玉立身材,婀娜姿态,继而深层次领悟出她的才能智慧,淳朴善良,仁爱勇毅。珍贵的东西不会轻易得到。谢庭雨做好思想准备,一波三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决定试探采用曲线爱情。

那天他在汤家缝纫铺子前徜徉,见汤裁缝从机台前起身,他敲敲门框,汤裁缝没理睬。不是他没听见,而是小镇人没有敲门的习惯。铺子两扇木门敞开着,想进来就进来,何必脱裤子放屁增加一道手续。谢庭雨再敲敲。汤裁缝抬起头卸下老花镜:“做衣服吗?”谢庭雨摇摇头。汤裁缝对客户热情,不是登门做生意的,无视淡漠。汤裁缝再次卡上老花镜,来到案板前抄起用栗碳烧热的熨斗熨烫衣服。

“这是汤嘉莉的家吗?”

汤裁缝触电似的迅速拿下老花镜,昏花的眼神探照灯似的对着谢庭雨上下扫射。须臾,才问:“你找汤嘉莉,啥事?”

谢庭雨不想让汤裁缝多费心思,直截了当说:“我和汤嘉莉下放一个生产队,来镇上有事,顺便看望。”

汤裁缝没有立即收回眼光,扫射的密度更加细腻。凭着他八卦经验确定眼前这位后生知青模样。淡漠冷凝的面孔,现出笑意。

“是嘉莉同事,屋里做。”他拎过水瓶倒了半瓷缸开水,再端起小巧精致黑亮发光的紫砂口壶倒进些许的茶卤,做个手势。“年轻人喝茶。”

“老伯不用客气。”谢庭雨欠身致谢。

“听嘉莉说,她下放之后鼓山坳又来了两个男知青。你们是县城的学生?”

“谯城第二批下放知青。”谢庭雨回话。汤裁缝并不想和这位后生攀谈,嗯嗯搭讪。谢庭雨显得尴尬,无话操话说。“父母在谯城红星机械厂工作,平时与外界不接触。县知青办要我们选择插队地点,不了解便没有好坏之分,只好服从分配。这地方不错有山有水,还有这么年代悠久的古老小镇。”

汤裁缝依然低头忙着手中活计。

“刚到农村啥活也不懂,烧饭洗衣更甭谈了。汤嘉莉像位大姐姐教我们做农活,还承担烧锅做饭的重任。有时我在呆想,如果不是遇到汤嘉莉这样善良勤快的女知青,难以想象我们的生活又是啥样的情景?”谢庭雨絮絮叨叨,像是自言自语。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他知道汤裁缝不理睬,是因为没有他感兴趣的话题。女儿应该是父亲心目中永无休止的话题。果然不错,汤裁缝放慢手中活计。

“这妮子家懒外勤,在家里横草不拿竖叶不拾,到乡下倒成勤快了。”

“岂止勤快,聪明伶俐心灵手巧,短短时间乡下的农活样样能干。评工分时村里人一致同意她拿妇女工,每天九分工。与她相比,我们男生一天才拿八分工,相形见拙自惭形秽呢。”

汤裁缝喜形于色,停止做活,端起口壶坐在谢庭雨的面前。

“这妮子回家成闷葫芦,啥话也不对咱们说。家里像有针戳她似的,待不了半天就要往乡下赶,那山窝里就那么吸引她?”

“汤嘉莉在鼓山坳不仅聪慧能干,人缘也好,从队长到社员没有一个不夸奖她的。黑子队长放出风声,年底知青评比,鼓山坳准备第一个把她推荐上去。”

“黑子队长真这么说的?”

“晚辈在老伯面前,还敢说瞎话吗?”

“嘉莉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做上人的也放心了。”汤裁缝长长嘘口气。“嘉莉是赌气下乡的,当时她要求报名俺没同意,她偷走户口本私自到知青办办了。长了十六七岁家里的吃水没挑过一次,突然到大老远的山窝里,能吃消那么重的农活?俺和她妈愁得三天三夜没合眼。听你这么一说,千斤重担从心头卸下来。”

“汤嘉莉给我们做出好榜样。”谢庭雨艺术性聊天把汤裁缝引入彀中,他懂得抬高汤嘉莉是引发汤裁缝的兴趣。兴趣高昂了,话锋速转。“我被大队推荐进贫宣队,进驻镇机关企事业单位。我在曹立功书记面前经常提到汤嘉莉。曹书记说公社正在考虑物色抓样板竖红旗,汤嘉莉是个好知青,要重点培养。”

“你们是一个队的知青,要互相帮助,相互抬举。俺和杨委员熟悉,他的大儿子杨小军和嘉莉是同学。俗话说,一个泥巴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今后要团结。”汤裁缝的眼睛放光芒,他把杌凳挪挪靠近套近乎。“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汤裁缝和他闹起家常。

谢庭雨第一次登门,给汤裁缝留下好的印象。此后谢庭雨又来两次,他看出汤裁缝爱喝茶,从谯城买来二斤好茶叶送给他。为老婆拜丈人,汤裁缝起码不会做反对派。

汤嘉莉第一次邀请同队男知青来家做客,汤裁缝虽然平时会算计,关键时刻还是需要脸面。他要让两位县城男知青不要小觑汤嘉莉,集逢三六九,人分上中下。汤嘉莉出身小镇,但也是小镇筛子上面的人家。何况谢庭雨还送给他二斤茶叶。

“嘉莉,你去饭店再端两个菜,桌面上也好看些。”

“六个菜蛮不错了,在乡下咸菜辣椒酱扛大头。”汤嘉莉对汤婆娘置办的几个菜很满意。

吃午饭的时辰过了,仍不见谢庭雨郑星远的面。汤裁缝催促汤嘉莉去公社看看大礼堂的会议散了没有。

“再等一刻钟不来,咱们吃吧。”汤嘉莉赌气说。

“请人家吃饭要真心,还是亲自再去一趟显出诚意。”汤裁缝劝说。

汤嘉莉把碗筷摆好,坐等一会,谢庭雨郑星远姗姗而来。

“让老伯阿姨久等了。”谢庭雨进门抱歉。

“我以为你们不来了。迟到一步,咱家等不及可要开饭了。”汤嘉莉白他俩一眼,语气生硬。

“要怪是郑星远的责任,我要他先来报到,他非要等着我。”谢庭雨推卸责任。“会议人多,公社人手不够,杨委员要我配合他们安排停当。下午代表们还要去板桥生产队,现场参观上海五姐妹的知青点。”

“你说都是废话,你明知汤嘉莉家我没来过,要靠你带路。再者我一个人先来,也感到孤独单调。”郑星远不依,立即反驳。

“你们理由充分,干嘛还要来呢?不来吃饭我不会责怪的。真心诚意邀请到了,至于来不来由你们决定。”汤嘉莉生气,特别对郑星远嗔怪。“清流镇是大上海喽,一泡尿撒到头的扁担街,到东头不就看见了。”

郑星远搔搔板刷头,点头憨笑。

“来了就好,老伯陪你俩喝几杯。”汤裁缝拿出一瓶收藏多年的“三粮液”。

“咱俩不会喝酒。”两人同声说。

汤嘉莉接过酒瓶给谢庭雨郑星远一人斟一杯,自己也斟满一杯。

“难得机会三位插友相聚,汤嘉莉尽地主之意,不会喝酒也要干掉,权当是毒药。”汤嘉莉带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庭雨郑星远面面相觑。他俩第一次看到汤嘉莉这样豪爽壮举。“这点面子都不给呀!”汤嘉莉把酒杯底朝天,验证点酒没滴。

谢庭雨郑星远长了这么大,还真没有喝过酒。谢庭雨作为贫宣队代表在镇机关里面混,有过几次酒局,他是千方百计推脱,实在强硬威逼,也只做做样儿。成杯酒一口喝没经历过。汤嘉莉站着,眼睛睁得像铃铛,凶声煞气。

郑星远浅浅砸一口,嗓子麻麻痒,酒气冲鼻,忍不住一个喷嚏,脸憋得通红。

“实在不会喝酒,抱歉!”郑星远告饶。

汤嘉莉不作声,眼睛直直瞪着他。谢庭雨聪明见眼行事,分三次把杯中酒喝了。郑星远效仿。

“梁山都是逼上的,像个爷们。”汤嘉莉笑了。

“这孩子,喝酒哪有这么逼法。有人天生能喝,有人一生点酒不沾。仅此一杯,”汤裁缝责怪。他把好菜拣到两人的碗里。

“万事开头难。清流街喝酒有规矩,端酒三杯。有了好的开端,咱们再来第二杯。”汤嘉莉依照清流镇的风俗。

毫不容易三杯酒下肚,汤婆娘炒菜端上。她坐在谢庭雨的身边,自认为熟悉热情的嚷着他吃菜。郑星远看在眼里,谢庭雨成为汤家的主客。谢庭雨无话操话。

“杨小军邀来就好了,他是盛酒的家伙。那天供销社请客他一人喝了八两老白干。”

“喊他干啥,鼓山坳三位知青聚会,他来纯属多余。”汤嘉莉说话坚定。“共同的命运使我们走到一起,难得相识。”

“小谢进步,在大队公社里走动,经常接触领导,明儿有招工上学的机会,你肯定是头一个。”汤裁缝插话,夸奖起谢庭雨。“那天你来俺们家,老伯掸眼看出你是聪明娃,浮上水跟领导屁股后面转不会吃亏的。”

郑星远成为局外人,陷入窘境如坐针毡。汤嘉莉厌烦老人愚叨木纳,便间接催撵。“你们去锅屋吃吧,我们年轻人要聊自己的话题。”父母无节制闲扯乱谈,定会闹出笑话。

“《知青之歌》你们会唱吗,听说是南京一位知青创作的。”汤嘉莉缓和场面,有意选择共同话题。

“影响广泛,所有知青没有不会唱的。”郑星远接话。

“听说那位创作知青受到牵连,下场悲惨。”汤嘉莉轻轻哼起《知青之歌》,两人附和。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啊,彩虹般的大桥,横跨了长江,雄伟的钟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伴随着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告别了你呀,亲爱的姑娘,揩干了你的泪水,洗掉心中忧愁,洗掉悲伤。啊,心中的人儿告别去远方,离开了家乡,爱情的星辰永远放射光芒。寂寞的往情,何处无知音,昔日的友情,而今各奔前程,各自一方。啊,别离的情景历历在目,怎能不伤心,相逢奔向那自由之路。”

三人动情,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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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业贵族邢先生与娱乐圈“蛇蝎美人”的霸气甜宠之恋。父母“畏罪潜逃”,从豪门千金到任人欺凌。露出真实嘴脸的家族旁支,对她避如蛇蝎的所谓朋友,连那个她曾心心念念深爱的男朋友都说:“要不是看中你的家世背景,谁会喜欢你这样的傻白甜。”七年隐忍,她强势归国。如今的她,是被冠上狐狸精、白眼狼等污名也能笑看着曾经那些做下伤天害理,把别人踩到脚底的每一个人,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直到有个叫邢牧岩的男人突然出现。他是人人畏惧的商业大佬。他张狂又冷情。唯独因为姜然,他会漫不经心地告诉所有人说:“动我邢家的人,怎么着也该问问我的意见吧。”
  • 倾国记:误入仙途

    倾国记:误入仙途

    被自己的妹妹和那够男人推下冰冷的湖里醒来之后,被一个自称是她娘亲的爹爹的老人引入一个没有黑夜的地方——琉璃碎的空间,爹爹被山贼害了,掉下悬崖,生死未卜。她就被那个心机很深的姨娘给‘卖了’,世间如此苦,不如沉醉仙途。
  • The Turn of the Screw

    The Turn of the Screw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风水与巫术

    风水与巫术

    巫术有着悠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期的山顶洞人,在那个时代就有鬼神崇拜观念以及相关的丧葬巫术仪式。民间巫术是经过岁月的积淀流传下来的一种民俗,企图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某些人、某些事施加影响,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古往今来,人们一直对“风水”抱有敬畏之心……让我们走近风水与巫术,揭开它们神秘的面纱。《风水与巫术》中优美生动的文字、简明通俗的语言、图文并茂的形式,把中国文化中的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等知识要点全面展示给读者。
  • 正常的漫威与不正常的我

    正常的漫威与不正常的我

    不正常的穿越者,在漫威的日常...............
  • 地上冒出个瓜尔佳镇(中篇)

    地上冒出个瓜尔佳镇(中篇)

    枣树乡在泉县是最穷的乡。过去枣树乡叫丰收公社,但几十年了,丰收公社从来也没丰收过。原因是枣树乡大都是半山区,没有正经的田地,种啥都长不起来,是干旱造成的,那里下多大的雨田地都存不了水。有些农作物不怕旱,比如花生、地瓜,还有旱烟,但这些农作物却不值钱。全乡的人吃饭得到石桥镇去买粮,村人兜里都没钱。青壮年都到外地去打工了。枣树乡的人长年在偏僻的山沟子里生活,读书的人不多,出去打工的人经常上当受骗,有人干了一年多也没挣回钱来。家里的零用钱就靠养几只鸡或猪,到春节前卖了。无论是养鸡还是养猪,多少也得喂点粮食,但村人舍不得,所以鸡蛋也不大,猪也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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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千手观音造次第法仪轨

    千手观音造次第法仪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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