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非常确定的是,崔娃是被人绑架了,你跟他住了这么久,可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尹英图问,陈连升摇头道:“崔娃只是酒坊的小伙计,能有什么仇人?”可此时突然想起崔娃说自己杀了人的事,犹豫再三,决定不再隐瞒真相。
尹英图疑惑地说:“如此说来,此事应该跟崔娃杀人一事有关。”
“可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什么人。”陈连升道,“不过他说当时撞见那人时是在仁义酒坊外,也许此事跟仁义酒坊有脱不了的干系。”
5、
崔娃醒来时发现周围漆黑一片,用力挣扎才发现手脚都被绑住,四周张望也不见一个人影,于是大叫,可耳边除了回音根本无人应答。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颓然地哭起来,此时,躲在暗处的人满脸阴沉地转身离去。
仁义酒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田仁义见陈连升和尹英图二人同时登门拜访,高兴的拱手道:“二位稀客,不知是什么风把二位大人吹来了?”
“田掌柜,快里面说话!”尹英图道,田仁义把二人引进屋里,让座沏茶,然后说到正题。
田仁义歪着头想了想,说:“咱们田家做生意厚道,要说这仇家嘛,除了同行是冤家对头,还真就没了。”
尹英图和陈连升算是听明白了,这“死对头”除了谭家酒庄还能有谁,不过空口无凭,就算知道是谭家所为,也无凭证呀。
田仁义这时才得知崔娃不见,又听陈连升把崔娃杀人的事一说,脸色立即变得灰蒙蒙的,讶异地说:“田某可真不知此事,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有崔娃的信儿了吗?”
陈连升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跟大人今日前来,便是希望田掌柜能提供一些线索,也好让我们尽快找到崔娃。”
“哎呀,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呀。崔娃是个好孩子,千总大人、连升,你们可一定要早日找到他,千万不能让他有事呀。”田仁义万分担忧,尹英图忙说:“此事关系重大,请勿与外人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是……”田仁义忙不迭地说,“如有消息,麻烦大人派人来传报一声。”
谭子尧正要出门,下人急匆匆进来通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不屑地说:“怕什么,给我稳住,我倒想看看那小子还有什么本事。”
崔娃终于见到有人来,可来者什么都没问,劈头盖脸便一顿皮鞭,抽得他发出一声声碎心裂肺的惨叫,皮开肉绽,最后终于没熬住昏迷了过去,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紧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力睁眼一看,立即就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人按住,想起自己遭受的罪过,又呜呜地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连升见他被打成这样,心里也很酸、很痛,可是崔娃仍然一个劲地抽泣,待他终于安静下来,这才安慰道,“放心,你不会白白遭罪。千总大人说了,一定会抓到凶手,还你一个公道。”
陈连升望着崔娃伤痕累累的脸,想起早上起床后在门口看见躺在地上的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尽快捉拿凶手,为他报仇。
尹英图也觉得诧异,究竟是何人抓了崔娃又放了他?这一切看起来暮霭重重,好像个巨大的谜团,撕咬着每个人的神经。
“崔娃对此一无所知,只记得打他的人下手狠,差点要了他的命。”陈连升凝重地说,“不过现在看来,那些人根本就没想杀他,他们做的这一切,好像是座给什么人看的,又好像是在警告或者威胁……”
此时,千总署议事大厅只有陈连升跟尹英图二人,尹英图摆了摆手说:“坐下说!”
陈连升坐下,接着道:“大人,我还是觉得这事蹊跷,八成跟崔娃那晚看见有人在仁义酒坊外转悠有关,如果要弄清真相,也许只要找到那个人就会揭开谜底。”
“如此说来,也还是跟仁义酒坊有关嘛。”尹英图接过话道,这话提醒了陈连升,他忙说:“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尹英图喝了口茶,接着说:“还是从仁义酒坊着手调查,不过此事不可太过声张,以免节外生枝。这样吧,此事便交予你秘密调查,其他人继续负责调查倭寇一事。”
陈连升本来不想失去调查倭寇的机会,但还是应了下来,高声说:“连升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不会失望什么呀?”
陈连升话音刚落,一个娇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连升一看又是尹英姑,想想跟千总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告辞,谁知尹英姑见他要走,立马就不悦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见着本姑娘就走?难不成本姑娘会吃了你不成?”
尹英图低声责骂道:“英姑,一个女娃家,怎么说话呢?”
尹英姑却噘嘴,不依不饶地说:“爹,我没说错什么呀,你看这个人,怎么一见我就要走,分明是给我脸色看嘛。”
陈连升支支吾吾地说:“我没,没……”
“还说没,明明就是!”尹英姑仗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把陈连升逼得无话可说,陈连升不得不垂下眼皮,缄默不言。尹英图见状,忙说:“英姑,你就别为难连升了,他还有差事在身,让他去吧。”
尹英姑这才拍了拍手说:“行,既然我爹求情,那你去吧。”
陈连升脚下生风,恨不得从屋里飞出去,身后传来尹英姑银铃般的坏笑声。
尹英图见女儿一直盯着陈连升的背影,很久都没回过头,心里不禁微微一动,笑问:“今儿又到哪儿疯去了?”
“还能去哪儿,就去城东的绣房转了转。”她说的绣房,指的是城里姑娘学习编织西兰卡普的地方。
尹英图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上次媒官上门提亲的事,你怎么想的?”
“我不嫁。”她想都没想便回绝道,尹英图无奈地说:“三少爷家境殷实,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我才不管什么三少爷,二少爷的,总之女儿不嫁。”尹英姑噘嘴道,“爹,您就这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吗?女儿可不想这么快嫁人,女儿要一辈子陪在爹爹身边。”
尹英图舒心地笑起来,却假骂道:“这是什么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男大当婚,女大……”
“爹,甭管您说什么,女儿就是不嫁!”尹英姑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一溜烟跑出了门,只留下他独自发呆,喃喃地摇头叹息道:“都让我给惯得……”
这两日,陈连升有事没事总往仁义酒坊跑,而且还亲自帮忙打杂,以前的伙计都觉得疑惑,却又碍于田仁义的吩咐,不敢多嘴去问。
这日,田仁义好酒好菜招待陈连升,陈连升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肴却不敢动筷子,不解地问:“掌柜的,您这么客气款待连升,连升实在……”
田仁义大笑道:“我这叫有事才献殷勤啊,快吃,你不吃我可不敢说。”
陈连升更加不解,田仁义笑了笑,这才言归正传:“仁义酒坊每年都要向朝廷进贡不少佳酿,其中巴硒贡酒价值千金,几年前光景还好,每年知府大人都亲自派差人押送美酒进京,也没出过什么事,不过这两年世道乱了,去年时,途中就遭遇了贼寇,险些被抢,酿成大祸啊,这一晃又到了进京送酒的日子,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也不知会出何事。”
陈连升算是懂了,不过又叹息道:“那些贼寇也太胆大包天,居然连朝廷的贡酒都敢抢。”
“一旦有什么差池,就只能等到下年才能补齐了,仁义酒坊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为何要等到下年?”
“你有所不知,这进献朝廷的佳酿可都是限量的,所选用食材要等清明过后的才是上品,一年可就那么点量。”
陈连升缓缓点了点头,想起被劫的官银,这才道:“此事我会跟千总大人一五一十的禀报,然后再作打算。”
“那敢情好,要是你能亲自押送贡酒去省城,那我这颗心也就落了地。”田仁义见他没推辞,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才舒缓了些。
“此事要是千总大人那儿没有异议,谁去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连升,说实话,千总署虽然高手众多,但我就信你。”
陈连升听了这话不知是喜是悲,想这兵荒马乱的,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人人自危,也不禁暗自伤感。吃完饭,他打算回千总署,突然看到施南协几个身着便衣的人正鬼鬼祟祟的在集市上溜达,疑惑之下,于是悄然跟了上去。
陈连升悄悄尾随其后,盯了半天,揣摩着施南协的差人好像在查案,但又没看清楚他们此时到底在跟什么人,所以一直追了很远,最后还出了城,才远远地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施南协的两个差役远远地跟着进了山,周围都是荒郊野地,不见一户人家。
陈连升知道这条山路是去崔坝方向的,好奇心促使他一直紧紧尾随,却不见了先前的目标,施南协的差役正在到处张望,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慌乱之中出手还击,但根本不是对手,其中一人被踢飞撞在树干上,轰隆一声掉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另一人惊恐万状,转身想逃,但被闪着寒光的刀锋挡住了去路。
陈连升躲在暗处,看见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而且是东瀛武士使用的武士刀,顿时心头大骇,根本来不及多想,快步冲了出去。
东瀛武士在挥刀劈下的那一刻,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不知什么东西向自己射来,慌忙收刀躲闪。
施南协的差役捡了条命,那还顾得上恋战,忙去扶起同僚。
陈连升赤手空拳跟东瀛武士战为一起,他不是第一次跟武士过招,很清楚他们的招式,所以轻易就占了上风,凝空而起,一脚踢在刀尖,又一脚踢中脸颊,东瀛武士翻身倒地之时,陈连升身形已至,就在武士想要剖腹自杀的那一瞬间,他挥掌打晕了对方。
那俩施南协的差役认得陈连升,还在发呆,陈连升喊道:“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
“兄弟,你是千总署的人吧?”那人问道,陈连升答非所问:“你们是怎么跟到这东瀛武士的?”
“什么他妈的武士,小倭寇一个!”差点被劈死的那人骂道,陈连升说:“把人先弄回去。”
“哈哈,抓了这么大条鱼,协台大人可要重赏咱们了。”
陈连升却在暗自思忖,到底是该把人交给施南协的人带回去,还是自个儿带回千总署。
“哥,有劳你了!”他们说着便打算抬起东瀛武士回去,却被陈连升拦住:“等等。”
“咋了,兄弟?”
“这个人你们暂且还不能带回去。”陈连升道,对方立马不爽的拒绝道:“这可不行,我们还得带人回去跟协台大人交差呢,要是丢了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连升想了想,道:“人我先带回千总署,千总大人有话要问,至于协台大人那边,千总大人自然会亲自去给个说法。”
“你区区一个千总署的小捕快,就想从咱们施南协要人,胆儿也太肥了吧。”俩人说完就要硬闯,却被陈连升拦住:“两位如果要硬闯,莫怪连升不客气了!”
这二人刚刚也见识过他的身手,而且得知他便是曾在武圣宫救过巡抚大人的陈连升,此时见他来真的,心里自然有些惧怕,但又不甘心到手的银子飞了,只好哀求道:“您是爷,我们打不过您,就成全了我们兄弟俩吧,这好不容易逮到个在协台大人面前长脸的机会,这人要是被您给带走,咱们兄弟俩不仅赚不着好处,要是让大人知道,我们可就完了。”
陈连升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说软话,沉闷了半天,只好说:“那您们先把人带走,晚些时候我让千总大人亲自过来要人。”
俩人千恩万谢,屁颠屁颠地抓着东瀛武士回去了,陈连升一路想着该如何回去跟尹英图交差,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千总署,跟尹英图如实一说,尹英图果然怪罪下来,唉声叹气地说:“你呀你呀,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没先回来跟我说说,这施南协跟咱们千总署的人向来都是夹生的,你这会儿让我去要人,唉,可真是为难死我了。”
陈连升愣道:“大人,这公是公,私是私,何况此案一直是我们负责办理,协台大人应该不会……”
“你有所不知,此案已经惊动皇上,巡抚大人亲自到施南府督促侦办,这种好事谁不想插上一脚?施南协那边本与此案毫不沾边,但陈大人可是心如明镜呀,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陈连升还真没想到这层利害关系,此时心中才豁然开朗,后悔不已,但尹英图却又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看来我只能亲自去会会协台大人了,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施南协的大牢里,东瀛武士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但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日本话,倒让陈应龙模棱两可,只好让手下停手,为难地说:“再打就死了,也不知他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要不交给巡抚大人亲自审理?”手下献计,陈应龙本是武将出生,脾气暴躁,性子刚烈,如何能就此罢休,当即厉声骂道:“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他,给我去找能听懂东瀛话的人来。”
就在这不久之后,尹英图来了。
陈连升第一次到施南协,这阵势可比千总署气派多了,左右两边带刀护卫面色冷峻,恍若一尊尊冰冷的雕塑。
“这可是施南府最大的驻兵机构,呆会儿见到陈大人,可不许怠慢!”尹英图叮嘱道,陈连升应了一声。
议事大厅,陈应龙正中端坐,面带微笑,沉声道:“尹大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尹英图笑着拱手道:“如此大事,下官不敢怠慢。”
陈应龙仰头大笑道:“尹大人在巡抚大人面前可是红人,千总署的人走在大街上,我施南协的人可都要绕道而行,尹大人有何大事,只需派人通传一声即可,哪敢烦扰亲身前往。”
尹英图听着讥讽之言,毫不在乎地说:“岂敢岂敢,下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必陈大人也应知道了吧。”
陈应龙好像没听见这话,突然转眼看着陈连升,话锋一转,惊叹道:“这位不正是当日在武圣宫里只身救出巡抚大人的小兄弟吗?厉害厉害,我这施南协可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