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庆是武将出身,对士兵感情深厚,曾多次带兵打仗,还带兵在广东一带剿灭过倭寇进犯。他此时面对这些无家可归的死亡将士,表情肃穆,眼神刚毅,鞠躬之后,许久都没有抬头。
“李大人,这边请!”主持指引道,可话音刚落,突然身后大门轰隆一声关上。
李世庆预感事情不妙,可已来不及,一阵冷风吹过,几个黑影挥剑便刺了过来。
“来人啦,来人啦,有刺客!”主持大喊着出面阻拦,但被一刀刺死。
李世庆身手还不耐,一掌击飞刺死主持的刺客,然后疾步往后退去,可被立柱挡住去路,几面的刺客都已快到眼前。
“快快快,快把门撞开!”庞发奎急促的吼道。
门外的陈应龙和将士们在大门被关上时就涌了过来,将士们嘶吼着撞门,可大门紧闭,纹丝不动。
李世庆此时已夺下一刀,虽奋力抵抗,无奈敌众,眼见已快要失去招架之功,一不小心左臂被刺了一刀,他无法多想,紧咬着牙关退后了数步,然后想去开门,可刺客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哪能让他得逞。
门外的将士们还在想办法撞门,此时尹英图也带人赶到,见前门无法进入,情急之下,于是带领千总署的人迅速撤离。
“大人,现在怎么办?”陈连升紧跟在身后问,尹英图边跑边说:“从后门进。”他所说的后门,指的是武圣宫后面的一扇门,可要从后门进去,必须爬上一面高达十余丈的崖壁。
“连升,我们给你搭人梯,你最后上,先去救巡抚大人。”尹英图命令道,于是大家一个接一个地顺着崖壁搭建起了一座人梯,陈连升踩在众人肩上纵身一跃便到了后院,然后飞奔进门。
李世庆此时几乎气力殆尽,又被刺了一刀,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靠在柱子上,面对一把把寒光逼人的武士刀,突然咧嘴笑了,无力地说:“你们这些东瀛人,居然追到这儿来了。”
“李世庆,你杀了我们的头领野田君,我们是来替野田君取你性命的。”这名倭寇的话唤醒了李世庆的回忆,他当年在广东奉命抗倭时,曾经亲手砍下过一名倭寇头领的脑袋,此时盯着倭寇手中的武士刀,不禁笑道:“原来如此,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了取我项上人头,真是费尽了心思。”
“少废话,拿命来!”一声冷喝,正要砍下李世庆的脑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其中二人便倒了下去,其余人见状,纷纷回身迎敌。
李世庆捡了条命,抬眼见到陈连升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连升以寡敌众,在迎战的时候,手中的刀丢在了地上,但他赤手空拳似乎更加厉害。倭寇见他越战越勇,于是想速战速决,又纷纷扑向李世庆,可被陈连升挡住了去路,占不了半点便宜的倭寇嗷嗷叫着挥刀砍下,陈连升纵身躲了开去。
“大人,快想办法出去。”陈连升叫道,但李世庆压根儿不躲闪,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欣赏一场擂台比武似的,他也无暇多顾,只想着拼尽全力以保大人安危。
就在此时,尹英图也恰好杀到,二人联手,直杀得剩余倭寇毫无招架之力。
“连升,留活口!”尹英图从倭寇心窝中拔出刀时,一回头看到只剩下最后一个活口,赶紧大声制止。陈连升把刚刚捡起的刀收了回来,可他万万没想到,那倭寇自个儿往前一挺,刀尖刺进了胸膛。
陈连升大惊,可为时已晚,盯着倭寇的尸首,想起同样死法的采花大盗,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大人,您怎么样?”尹英图过去扶起李世庆问道,李世庆说:“没事,都是皮外伤!”
“可惜了,没能留下活口。”尹英图说,李世庆冷笑道:“我早知道是这种结局。你太不了解这些东瀛倭寇,他们的准则便是不成功便成仁,任务失败,没人可以活着回去。”
尹英图看着这些躺在地上的尸首,脊背发凉。
陈连升检查了一遍尸首,发现全都断了气,这才过来向李世庆问安。李世庆赞许地说:“连升啊,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本官今儿算是在劫难逃了。”
“连升来迟,让您受惊了。”陈连升道,李世庆说:“不迟,不迟,恰到好处。本官刚刚又亲眼目睹了你对付倭寇,身手如此麻利,不知此种拳法叫什么,师从何人?”
陈连升道:“恩师是河南岳师傅,恩师称拳法叫巴子拳。”
“巴子拳,岳师傅?”李世庆有些疑惑,陈连升道:“恩师只是山野草民,已于两年前仙逝!”
“山野草民?”李世庆更为惊讶,尹英图似乎看出了什么,问:“大人,不知您为何对此拳法如此在意?”
李世庆叹息道:“你们有所不知,连升刚刚所示拳法名为八字拳,传说是前朝抗倭英雄戚继光所创,在英雄所著《纪效新书——拳经捷罗篇》中便有提到此种拳法。”
前朝戚继光的故事人人皆知,这二人当然也听过。
“没想这世上还真有此种拳法。”李世庆喃喃地说,“戚老英雄创建巴子拳的目的,我想便是为了抗击倭寇,虽然一直都是听闻,没想今日居然能亲眼得见,足矣!”
陈连升还真不知道这些,当年偶遇师傅,再到师傅离世,也从未听他说过这些,此时不仅思念起师傅,也仿佛看到戚继光正在行云流水地打出这套拳法。
大门徐徐打开,外面的人看到李世庆等人出来时,纷纷瞪大了眼睛。
施南府,议事大厅。
李世庆受伤的地方已经上了药,此刻坐在那儿,全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他爽朗地说:“庞大人,我早说过你施南府藏龙卧虎,今儿本官算是见识到了。尹千总,今日幸好有你跟你的部下救了本官,庞大人,赏罚可要分明呀。”
庞发奎大笑道:“那是当然,肯定要赏,不过此案并未告破,还未到赏罚的时候!”
众人听了,全都摸不着头脑,当然,除了李世庆。李世庆看出了大家的疑惑,笑着说:“庞大人说得对,此案干系重大,只不过死了几个小喽啰,幕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根据目前已找到的线报,我跟李大人有个共同的想法,官银被劫一案,很可能跟今日行刺者是一伙人。”庞发奎此言一出,大家更为惊讶,但仔细一想,又全都释然了。
“李大人,小人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陈连升道,李世庆想都没想便说:“尽管问来!”
“那些倭寇为何要刺杀您?”
李世庆深沉地说:“本官十年前曾在广东任过参将,那时常有倭寇抢劫扰民,而最大的一伙倭寇,头领叫野田,在一次战斗之后,我生擒了野田,然后砍下他的脑袋挂在了城墙上,自此以后便清静多了,没想到十多年后,野田的余党居然流窜至恩施,而且还想刺杀本官为野田报仇。”
“大人,不知您如何确定官银被劫也是他们所为?他们又为何要劫持官银?”柴大木问,李世庆道:“这还只是揣测,但本官以为他们劫走官银便是为了把我引来。”
庞发奎此时插话道:“千总署全体人等听令!”
“在!”众人异口同声。
“全力查找野田余党,将流窜至恩施倭寇一网打尽!”庞发奎威严地说,李世庆跟着说:“不找到被劫官银,本官在皇上那儿难以交差,也是断然无法离开恩施的。”
尹英图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快侦办此案,缉拿凶手,找到被劫官银。”
几个穿着官服的差人走在闹市中,格外引人瞩目。
“大哥,你说那些个王八龟儿子还真能耐,果然是王八报仇,十年不晚啊,居然都追到咱施南府的地盘上来了。”雷方戏谑道,朱逵接过话说:“我可听说那些倭寇能耐挺大,这次可让我长了见识,你们说他们居然能混进武圣宫里藏着,还居然没被人发现,又还差点杀了巡抚大人,啧啧啧,依巡抚大人所言,施南府的地盘上还有倭寇没死,咱们兄弟可要把照子放亮。”
柴大木不屑的骂道:“再厉害不也死在我们手上了吗?”
“东瀛倭寇可不是一般的小贼寇,李大人是抗倭英雄,就算是拼了命,我们也要保大人平安。”朱逵又说,“大哥,李大人此次来施南府,便是奉了皇命要亲自督阵捉拿劫持官银的倭寇,要是李大人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那儿可不好交代。”
“理儿倒是这个理儿,可眼下倭寇在暗处,怎么找到他们?”柴大木问,陈连升刚才一直闷声不语,便是在想这个。
雷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说:“肚子咕咕叫了。”
柴大木手一挥,道:“走,找地儿喝酒去。”
几个小菜,一壶好酒。
“这酒怎么味儿不对呀。”柴大木吧唧着嘴说,“对了,连升,你不是在仁义酒坊做过伙计吗?这酒是从仁义酒坊出来的吗?”
陈连升笑着说:“这不是仁义酒坊的酒。”
“不是仁义酒坊的酒,那是哪儿的?记得掌柜的说过,店里的酒全都从仁义酒坊来的。”柴大木道,“掌柜的,过来!”
掌柜颤巍巍地跑过来问:“几位官爷,有何吩咐?”
“这酒里兑水了吗?怎么不是以前那个味儿了?”柴大木不快地问,掌柜忙说:“您有所不知,前几日店里来了几个人跟我说,以后都只能卖谭家的酒,要是敢再卖仁义酒坊的酒,那就一把火把我这店给烧了。”
柴大木一拍桌子,起身狠狠地骂道:“欺行霸市,谁这么大胆,敢在施南府的地盘上撒野?”
陈连升接过话道:“就是谭家的人。”
“掌柜的,以后该怎么做生意还是怎么做生意,有我们千总署的人在,看谁还敢来惹事。”柴大木又骂道,“兄弟们,以后要是谁敢在施南府惹事,那就是我们千总署的失职。我倒是听说过谭家家大业大,不过这个谭家到底有什么能耐,敢如此横行霸道。”
陈连升说:“据说跟恩施县的县太爷私交甚好。”
“那又怎样,县太爷大得过知府大人、巡抚大人吗?”柴大木正骂着,陈连升突然瞪大了眼睛,柴大木见他表情不对,责问道,“看什么呢?”
陈连升起身说:“我看到两个人。”
“什么人?”众人问,陈连升说:“快走,我刚刚看到了那天在庆阳坝闹事的俩人。”
柴大木来了兴趣,忙说:“快追!”
“不行,人多眼杂。大哥,你们先喝着,我自个儿去跟上去看看。”陈连升说,柴大木想想也是,叮嘱他小心行事。
陈连升穿着官府,所以不敢跟得太近,悄然尾随着那俩人走了很久,才见目标拐进了其中一条巷子。他快步穿过巷子,却不见了人影。驻足张望了很久也没再见那俩人出现,只好折了回去。
其余几人还在边喝酒边等陈连升回去,听陈连升如此一说,也全都觉得奇怪。
“你的那条巷子,穿过去应该都是老房子,很多都是前朝时留下来的。”柴大木对那边很熟,但很久都未去过,“你说跟到那边便不见了人影,那俩人八成进了某一间屋子。”
陈连升也这么认为,雷方问:“我们到底跟那俩人干什么,不就俩恶棍吗?”
陈连升和柴大木对视了一眼,柴大木说:“先别问这么多,你跟我一组,连升跟朱逵一组,咱们轮流监视,直到找到那俩人为止。”
夜幕降临后,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寂静清冷,突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整个恩施城变得淅淅沥沥。
陈连升和朱逵躲在暗处,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是偶尔有微弱的灯光从屋子里透射出来。
“好冷啊,这么大雨,谁还会这么晚出门?要不先回,明儿再来吧。”朱逵的话提醒了陈连升,但陈连升说:“再等等!”
朱逵捂着双手吹气,抱怨道:“这鬼天气,咋说变就变,说冷就冷了,前几天那日头不还热死人吗?”
“别抱怨了,待会儿我请你喝酒。”陈连升道,朱逵忙笑着说:“那敢情好,有了美酒,就是还差婆娘热炕头呀。”
陈连升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朱兄弟,知道城里的谭家酒庄吗?”
“当然知道,这恩施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朱逵道,“谭家酒庄的庄主叫谭廷闿,两个儿子,一个知书达理,一个凶狠霸道。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陈连升叹息道:“你说的那个霸道的儿子叫谭子尧,那小子确实是个狠角色。”
“这倒无所谓,关键是他爹谭廷闿其人,据说跟知县大人私交甚好,有了这层关系罩着,谭子尧才更加有恃无恐。”朱逵又开始抱怨,“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连升,今儿晚上又白忙活了,冷死啦,找地儿喝酒去吧。”
崔娃梦见自己杀了人,又梦见自己身上的肉被人一块一块地割下,顿时嚎叫着醒来,可他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人影时,顿时被惊得又想大叫,可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人捂住了嘴……
陈连升和朱逵喝完酒回到住处已经午夜,当他看到房门大开时慌忙冲了进去,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床上空空如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屋子仔细搜寻了半天,可因为是雨天,脚印很乱,毫无规则可言,所以一无所获。
崔娃失踪了,准确的说应该是被人绑架。
陈连升不敢大意,当即向尹英图作了汇报,千总署的人在天亮后赶到事发现场查看一番后,柴大木表情凝重地说:“时间太久,仅剩的脚印都没了。”
“我昨晚已经查看了现场,绑架崔娃的人很狡猾,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陈连升道,“我跟朱逵昨晚子时去喝酒,大约丑时回来,当时大雨稍微小了些,但不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对了,快传打更的,也许他会看到点什么。”
更夫传唤到千总署时,一脸惶恐地说:“几位大人,小人就是个打更的,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我问你,昨晚丑时,你可看到或听到什么可疑的人或声音?”柴大木问,更夫战战兢兢地说:“哎哟大人,您还别说,可差点没吓死我……”原来,他还真看到了几个黑影人,身上还扛着一个袋子匆忙逃跑,幸好他躲闪得快才没被发现。
众人大喜,可问更夫更多的情况时,更夫却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