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欣住在C市的城中村,平时往返都要在昏暗的狭道中摸索前进,纠结着电缆,自来水管和排水管的低矮顶棚,时常迫使着她伛偻着身躯勉强而行;时时有微温的水滴落在她的头顶,耳中充斥的则是各种恐怖怪异的声响,到处是冒着高热蒸汽的炉灶,遍地滋滑,空气中又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日,田欣由书店出来,发觉天上下着倾盆大雨。
很久没有下雨了,这些日子又闷又热,气压低,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场雨下得真好,该是喜雨了。
不仅滋润了干枯的土地,连人也滋润起来,田欣深深吸了一口气:唔!好清新的空气啊!”
该回家了,可是公车站离这儿那么远,平日走走路没有关系,可是雨那么大,跑到公车站恐怕自己浑身湿透。
阔气点,破破例,坐计程车吧!
但是,要坐车还得过马路,这边是不准停车的。留心一看,对面有个圆顶上盖的小小建筑物,可以在那儿避雨候车。
田欣看准路面没有车辆经过,于是把手提包放在头上,眯着眼拼命向对面走。
雨真大啊,脸上全是雨水,视线也模糊了,她想着,噌的一声,她感觉到,她碰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田欣连忙说,也不管对方是谁,总之是自己不对。
“雨太大”那声音,好亲切,好动听的。
田欣靠在墙上喘气,从手提包拿出一条手帕来,抹去脸上的雨水。
“这本书是你的吗?”
“啊!”还用说,一定是顾得了了这样又顾不了那样;
“是的,谢谢!”
“都湿了!“他向田欣笑,笑起来像个好可爱的孩子。
”你也湿了!“田欣轻声说。
他点点头,又笑了,好齐好白的牙齿,好深的酒窝,他也靠在墙上用白手帕抹雨水。
可惜,一套名贵的西装,也湿了!
田欣稍作休息,她开始去截计程车,虽然是有计程车经过,但是架架客满,她的手都扬酸了。
”下雨天,现在恰巧又是高峰期,截车不容易!”他说。一张娃娃脸有一对神采飞扬的大眼睛。
“是的!雨太大,乘客没有选择。”田欣靠回墙上:“等一下,也许雨停了,会截到出租车。”
“这场雨不会停,会一直下到明天。”他看着她,其实他一直在留意她。
“你怎么会知道?”
“看!我由对面的书店出来,那是我朋友的店子,他听过天气预报。”
“噢!天!”田欣仰头长叹。
“我可以帮你吗?小姐。”
“帮我?”她诧异。侧起了头,他有本领截到车子吗?
过了一会儿,一辆幻影劳斯莱斯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下了车,撑开一把雨伞过来。
“让我送你一程!”
田欣瞪着那劳斯莱斯,像看见怪物似的,心头一慌,连忙说:“不,谢谢!太麻烦了,不!”
“我是有诚意的,小姐。”他站在她面前,动人的笑容又出现,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真诚。
田欣无法抗拒,而且,她知道不能在这儿等到天亮。于是,她点了点头。
司机遮着她上车,他跟在后面,雨真大,有雨伞遮着,衣服还是湿了。
“府上在哪儿?”
“在”田欣不能让他知道她住在哪儿,她说她家附近一条街道。
司机马上开车,以前,田欣也坐过劳斯莱斯,是银魅,觉得很舒服,现在感到全身不舒服,希望马上到家。
“我刚由外国回来不久,名片还没有印好,我叫方恩俊,小姐呢?
“我”不要告诉他真姓名,骗他?刚才已经骗过了,地址是假的,姓名也是假的,太虚伪了吧!“我姓金!”
“金小姐一定还在学习。”
“白天做事,晚上学习。”
“太辛苦了,为什么白天不学习?他真天真:”日校比夜校好多了。”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能力负担日校的学费。“这些事,他倒不想骗他。
“外国也有许多学生一边学习一边做事的,这叫半工半读,很普遍。”他也不笨,知道不该再坚持日校:“金小姐,你一定很忙。”
“唔!每个星期只有星期日可以休息,像今天。”
“下个星期日我们去吃一顿饭,好吗?”他说话永远是那么温柔。
“我不知道下一个星期日是否有空,我通常利用星期日去办许多事。”
“我们事前通一次电话,没有空可以改期。”他低下头在写一些东西,然后把那张便条交给田欣说;“我下星期一才上班。公司的电话我记不得,这是我家里卧室的电话,我差不多每日七点钟就可以回家。”
“谢谢!”田欣把便条放进手袋,但是她知道这个电话永远不会打。
“你的电话呢?金小姐。”
“我?”给他电话,倒不如让他知道她住在那儿:在公司打私人电话不大方便。”
“府上呢?”
“这”她面露难色。
“我明白,一定是伯父伯母不喜欢你随便交男朋友,我妈妈也一样,他对我们几兄弟都不管,可是对我家小甥女却特别紧张,迟点放学回家都担心。”他似乎真的很了解:“等会儿我送你回家,让伯父伯母看过我,认为我是个好人,我们才交朋友!”
“家里没有关心和等待着我的父母。”田欣一字一字的说:“我是个孤儿。”
“对不起!”他皱着眉,有点手足无措,他是个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田欣见了于心不忍,终于把电话写下来交给他。“我只租了一个房间,电话是房东太太的。”
“我知道,我不会在电话里唠叨!”他又笑了,很用心的把纸条折好放在衣服的口袋里。
“我到了,请停车!”
“老张,撑着雨伞送金小姐到门口。”方恩俊回头问:“哪一家”
“不用了,雨已经没有那么大了,谢谢!”田欣推开车门,马上向前走,一拐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