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门地处阴湿的深山,春天来得很晚。但是,山里的植物嗅到春天的气息就疯了似的生长。
藤儿的名字就是来自那些攀爬在大树小树或者石壁上的藤蔓,它们对生活没有太多需求,虽然细弱,但永远按自己的生存法则向上向上。
藤儿的名字也是外婆取的。外婆倒想不到生存哲学的高度,但她就是朴素地愿藤儿天天向上成长。因为碗儿有个“儿”字,也就顺便取名为“藤儿”。
四五月份时,一朵朵的野棉花就从绿叶丛中高高举起,次第绽放开来。有白色和红色两大类,还有比红色的白一点儿的粉色,比红色的再红一点儿的紫色;粉的有深粉浅粉之分,紫的有深紫浅紫之分,深浅不一,混在一起,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姹紫嫣红。
野棉花开花,有三朵瓣的,有五朵瓣的,高高低低,走近看,朵朵有姿,瓣瓣有色。
野棉花的花期很长,从四五月份开始,前前后后,一直可以开到八九月份。在近两个季节里,野棉花把石龙门的山前山后装扮得分外妖娆,并洋溢着一种自然的浪漫。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放暑假了。
碗儿和藤儿上午在家做作业,午后帮外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夜里,刚下过一场雨,天亮就晴了。这是一个生长菌的好天气。
“碗儿,我们上山采菌吧?”藤儿说。
“要问问外婆家里有没有别的事。”
外婆正在水槽里洗衣服,藤儿跑了过去,说:“外婆,我跟碗儿上山采菌去了。”
“去吧,去吧。”
得到外婆的允许,碗儿和藤儿提上一个藤篼。正要走,碗儿又跑到西厢的张大妈家,问丑丑去不去,丑丑在帮张大妈码柴堆,说不去。
碗儿和藤儿两个,来到后山那片青杠树林,依碗儿的经验,在那些青杠树的老树桩上,这个天气很容易长出青杠菌。
密密的青杠林把两个孩子全掩没了。她们在里面穿来穿去,没人看得见。但是,她们听到了林子外面有说话声,听那口音,不是石龙门人。
“这是哪里呀?”男的说。
“好像是地图上的石龙门。”女的说。
“得赶快找到人家户,小宇好重,我背不动了。”男的说。
“爸爸,放我下来吧,我能走。”是个孩子的声音。
“下来歇歇也好。但不能走,看你的脚腕都肿了。”
……
从话语中,碗儿猜想,这是一家三口。可他们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呢?
她们好奇地钻出青杠树林,见到了三个人,都着一身运动装,跟电视里见的旅行者一个样。那男孩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蹲在地上的应该是他妈妈,妈妈正把儿子的一只脚放在怀里,打开一个药水瓶,朝孩子的脚腕喷着。
他们身边放着大小三个旅行包。
碗儿和藤儿都好奇地看着,没出声。
“那里有人。”那个男孩子发现了碗儿和藤儿。
“小妹妹,你们好!”男孩子的爸爸一边向她们问好,一边走来,“附近有人家吗?”
“有!”藤儿抢着说。
“对,有!那边就是我们的家。”碗儿指着被一道山梁挡住了的石龙门说。
“不是她的家,是我的家。”藤儿严正地纠正着。
“你这个小妹妹真有趣。是这样的,我儿子脚崴了,能带我们去你们家歇一歇吗?”男孩子的妈妈很亲和地请求。
“嗯,可以。”藤儿爽快地答应着。碗儿遭了藤儿的抢白,不敢表态。
于是,那一家三口跟着碗儿和藤儿来到了石龙门。
外婆捧起男孩子的脚看了看,按了按,然后说:“不要紧,就是扭了一下。”然后也像张大妈给碗儿敷额头上的血包一样,拿来毛巾,蘸了凉水,给男孩子冷敷起来。
“碗儿藤儿,你们去山上找些新鲜的野棉花回来。”
碗儿拿了一把割草刀,藤儿提了个竹篓,姐妹俩就再次上山了,不一会儿,提回来一大篮子野棉花的枝叶。
“碗儿,你把野棉花洗干净,切细。”又对藤儿说,“你去把碾海椒粉的石碓窝洗干净,多洗几遍。”
碗儿与藤儿按外婆的吩咐各自去行动了。
外婆将切细的野棉花放在石碓里碾成草泥状,又捏成一个草饼,给那男孩子敷在受伤的脚腕上,男孩妈妈从旅行包中找出一条纱布给他包裹上了。
“孩子只是扭了一下脚,稍微有点肿,用野棉花包一包,一两天就没事了。”
“谢谢老人家。”男孩子的妈妈说,“可是,两天后我们已经跟不上驴友大队了。”
“那就在我们家将就住下吧。”外婆说。
“老人家,找个空地,我们可以自己搭帐篷的。”
“穿堂,穿堂那里宽得很。”藤儿抢了外婆的话。外婆接着说:“让孩子留在家里住吧,睡床上总要好些。”
“行,行,行。老人家,你真是热情呀!”然后又转头问那男孩儿,“小宇,你愿意吗?”
“愿意!”孩子毫不犹豫地说。
男孩子的爸爸妈妈暂别了外婆,把帐篷搭在石龙门的穿堂里。外婆让藤儿跟碗儿睡一屋,让男孩子睡藤儿那屋。
听说碗儿家来了客人,丑丑、秀兰等一帮孩子也来看热闹。这天晚上,丑丑和碗儿、藤儿三个都守在那男孩子的床前,很想跟他摆摆龙门阵,可不知道说什么,只会呆呆地望着那男孩子傻笑。
“我叫高文宇,我爸爸妈妈都叫我小宇,你们也叫我小宇吧,我已经十一岁了。你们呢,叫什么?”男孩子先开了口。
“我叫藤儿,她叫碗儿,他叫丑丑。碗儿和丑丑跟你一样大,都是十一岁,下学期就上六年级了,我上五年级。”藤儿一口气把他们三个人的情况都报给了高文宇,碗儿和丑丑只有点头的份儿。
再进一步报了生日,高文宇就成了他们仨的哥哥了。以后,碗儿、丑丑和藤儿都管高文宇叫“小宇哥”。
“小宇哥,脚还疼吗?吃一个山核桃吧,野生的,可香了。”藤儿一边说,一边把山核桃放到木门背后,用手一推,只听“嚓”的一声,壳碎了。藤儿捡起核桃,除去核桃壳,递给小宇。
“你们这个村子好像很古呢。”
“对,外婆说,是从前一个大地主的庄园,有一百多年了。”这次,碗儿没有让藤儿抢走话茬儿。
“村边的陈爷爷说,是他们家在清朝乾隆时候就建起来的。”藤儿说。
“我们早点睡吧,明天带小宇哥参观石龙门。”丑丑说。
第二天早上,丑丑比谁都醒得早。他跑到外婆家,“梆梆梆”地敲门。
“藤儿,碗儿,你们还没醒呀,不是要带小宇哥参观石龙门吗?”
表姐妹俩好久没睡一张床了,这一晚,藤儿睡得很安静。她睁开眼睛,才想起自己是睡在碗儿的床上。她翻身起床,说:“快起床!快起床!丑丑来叫门了!”
小宇哥见碗儿、丑丑和藤儿都来到自己的床前,好像忘了自己的脚受了伤,一骨碌就要下床。可当他双脚着地时,“啊”地叫了一声。
“别慌别慌,我扶着你。”藤儿抢上前去扶着小宇哥,碗儿也上前帮着。
藤儿和碗儿还没有把小宇哥扶出屋,丑丑给小宇哥找来一根竹棍,让他拄着。这样小宇哥受伤的脚就能提起,只需一只脚走路就行。在过那一尺多高的门槛儿时,藤儿和碗儿把小宇哥扶了过去。
他们从东厢开始,然后穿堂过井到西厢,参观起来。
“小宇哥,有一回我们躲猫猫,他们半天都找不到我,你猜我躲在哪里了?”
藤儿神秘兮兮地给小宇哥讲起她的得意往事。
“躲在哪里?”小宇哥好奇地问。
“就是那里,看见了吗?就是那个阁楼里。”
顺着藤儿手指的方向,小宇哥看见三层楼上的走廊拐角处,有一个小阁楼,耳朵似的挂在高墙上。
“躲在那里为什么就找不到呢?”小宇哥问。
“还不是因为石龙门的房子太多了。”藤儿说。
“石龙门一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吧?”小宇哥好奇地问。
“那是当然的!”藤儿再次抢着说,“有一回,我们玩过家家,让丑丑做新郎官,让秀兰做新娘,呵呵呵……”藤儿还没有说完,自个儿就笑得收不拢嘴了。
“快讲啊,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小宇哥急不可耐地问。
“还不是丑丑太笨了,他在背秀兰过门槛儿的时候,脚勾在门槛儿上,两个人都摔成了狗啃屎。呵呵呵……”碗儿帮藤儿补充完了故事,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是人太矮了,等长大了娶媳妇肯定不会再这样摔了。”小宇哥说话像大人,说得丑丑脸都发红了。
“小宇哥,你们城里人的家有这么高的门槛儿吗?”藤儿指着他们刚跨过的一个石门槛儿说,那门槛儿有四十多厘米高。
“没有。”小宇哥说。
“那样多好,就是眼睛瞎了也没关系。”碗儿不无羡慕地说。
“谁愿瞎眼呀?你吗?”藤儿很不高兴听碗儿说的话。
“好好好,当我没说,行吗?”碗儿白了藤儿一眼,又伸手去扶小宇哥。
他们拐弯抹角,从东厢来到了穿堂。小宇哥看到支在地上的帐篷,他才知道爸爸妈妈昨晚是在这里过的。他上前掀开帐篷门帘一看,没人。原来,爸爸妈妈也参观石龙门去了。
因为处理得及时又得当,第二天,小宇哥不用人扶也可以跛着脚走路了。碗儿他们继续陪着他参观石龙门。
“啊!啊!那是什么?”
小宇哥一边尖叫,一边往后退,倒把碗儿、丑丑和藤儿都吓了一大跳。等他们定神一看,原来,让小宇哥惊讶的,是水沟里正在爬行的螃蟹。
碗儿和藤儿只顾“呵呵呵”地笑,丑丑没有笑,他一步跳进水沟,伸手抓住了螃蟹,然后递给小宇哥。
“这……这……这……”小宇哥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真是……是螃蟹吗?”
“嗯!”丑丑点了点头。
城里来的小宇哥见过饭桌上煮熟了的螃蟹,活螃蟹只在餐厅里的水箱里见过,还有就是电视里见过。在他的心中,只有河边、海滩才可能有螃蟹。这时,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童话中的人物。
“没什么奇怪的,我们这里一到夏天,山前山后到处都可以见得着螃蟹,等天冷得穿夹衣了,才看不见了。”碗儿平淡地说,“有时还会出来三只五只的,排成一串,像去赶场一样。”
“前天,我们家的天井里也爬来了一只,比这个还大。”藤儿说。
“是吗?在城里,一只大螃蟹要卖几十块钱呢。”小宇哥吃过的都是大闸蟹,他觉得这样的珍馐怎么可能“到处都是”,就请求说,“带我去抓螃蟹。”
“你的脚……”碗儿关心地说。
“我看你们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