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外婆不把火锅店的工作服拿回家洗，碗儿和藤儿都不知道，外婆穿上工作服有多么漂亮。
这天，外婆仍然晚上十点钟以后才回来，她是用一个口袋把工作服带回家的。等她洗完澡，再洗好衣服晾到阳台上时，碗儿和藤儿都睡了。
火锅店早上没有客人，服务员上午上班时间在九点。
碗儿和藤儿在假期里，有一大把的时间，她们晚上洗澡后并不急于洗换下的衣服，而是要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再洗。碗儿往往比藤儿起得早，她经常就帮藤儿把衣服一起洗了，这让过去对她怀有芥蒂的藤儿和她亲近了许多，藤儿偶尔会对碗儿说：“姐姐，你不是我的表姐姐，而是我的亲姐姐。”
这一天，碗儿照样起得早，照样把自己的和藤儿的衣服洗好拿到阳台上去晾。她把衣服挂在衣架上，用晾衣叉撑起往阳台天花板上的晾衣竿上送。她抬头一看，不禁双眼一亮，被晾衣竿上那套漂亮无比的衣服惊呆了。
“这新衣服是谁的？妈妈的？舅妈的？外婆的？”她想，总归是她们其中一个的，怎么没见谁穿就洗了呢？
好奇心让碗儿忍不住将那套衣服取了下来，提在自己的身前左比右比。觉得这样看不出效果，她便拿到卫生间的梳妆镜前去比，因为太矮，只看得到胸部以上很少的一部分。她不服气，又跑到客厅端来一个凳子，站到凳子上去看。没想到，这样又太高了，她便在凳子上蹲了下来。
“咚！”
碗儿在凳子上失去了平衡，仰身摔到地上，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藤儿懒懒地起床了。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半睁半眯着眼朝卫生间走。一只脚刚跨进卫生间，只感觉脚下软软的一大堆，再一低头，见这一大堆似乎在蠕动着，定睛一看，是碗儿。
“碗儿，碗儿，你怎么啦？”藤儿吃惊地叫起来。
藤儿蹲身抱着碗儿，把她扶着坐了起来。
“哎——哟——”碗儿将手伸向后脑勺，这半天，才拖声拖气地叫了一声。
藤儿也伸手去摸碗儿的后脑勺，摸到了汤圆般大的一个包。
“快起来！快起来！”
藤儿把碗儿从卫生间里扶到了客厅，发现她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衣服，衣服用红色盘扣做的纽扣，腋窝以上的部分是朝左斜倾开襟的，在腋窝下转了一个角再在胸窝处朝下对开。好别致的设计。不过，碗儿太矮小，她穿着这件衣服，像是一个没有装进多少东西的花布大口袋。
“碗儿，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件新衣服呀？”虽然衣服在碗儿身上并不好看，但因其是新的，让藤儿羡慕不已。“是你妈给你买的吗？”她没有想碗儿被摔得还没有回过神来，只顾把碗儿身上的衣服牵来扯去看了个够，又说，“我妈也不给我买件新衣服。”
外婆刚出门去上班，走了一阵儿才想起，工作服还在家里，便转身回来。
她一开门，见藤儿正把她的工作服从碗儿的身上脱下来。
“你们真是没有好玩儿的了，拿外婆的工作服当玩具？”
外婆连忙上去夺过工作服，展开来前看后看，很是心疼的样子，生怕两个顽皮的姑娘给弄破了。
“工作服呀？”藤儿这才明白过来，“是火锅店老板送的吗？”
“不是老板送的，是老板发的。”外婆一边拍打着工作服上的褶皱，一边解释。
“送的与发的不一样吗？”藤儿更加好奇。
“当然不一样啦。送的就是自己的，发的以后要还回去的，弄坏了是要赔的。”
“原来，老板这么小气。”藤儿的好奇心一下冷却下来。
藤儿原以为外婆在火锅店上班，就能天天吃火锅。那真是想得美。其实是等所有顾客都走完后，十几个服务员才围在一个桌子上吃一大盆混煮菜。菜里也会有些肉，但像外婆这样谦让的人，很多时候一片也没有捞着。如果藤儿知道这个实情，更会说火锅店老板抠门儿。
碗儿还在用手摸着她在卫生间里摔的那个大血包，见外婆正在将她的工作服叠起来，便说：“外婆，你穿起来给我们看看。”
“工作服有什么好看的？”外婆没好气地说。
“外婆，你就穿穿嘛，又不碍你什么事。”藤儿的兴趣再次被激起，她直接从外婆手里抢过衣服，帮外婆穿起来，然后，把外婆硬生生朝阳台上拉。
“你这鬼丫头，真是会折腾人，我还要急着上班去。”
外婆来到阳台，却是拿起晾衣叉，从晾衣竿上取下一个衣架，衣架上晾的是与工作服配套的头巾和围裙。
“外婆你蹲下，我来帮你扎头巾。”碗儿已经忘记了伤痛，帮外婆扎头巾是一件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快乐事情。
“外婆，我帮你扎围裙！”藤儿在碗儿拿走了头巾时，从外婆手里抢过围裙，怕又被碗儿再抢去了。
这是一个凉爽的早晨，朝阳刚刚翻过东面的另一栋楼，曙光透过薄薄的晨雾，淡淡地洒在阳台上。碗儿和藤儿围着外婆转着圈，你一言我一句地赞赏着。
“外婆的工作服好好看哟！”碗儿说。
“不对，是外婆漂亮！”藤儿反驳。
“外婆穿别的衣服没这么好看，所以是衣服好看。”碗儿争辩着。
“不对！这衣服刚才穿在你身上的时候好看吗？难看死了？所以，是外婆本来就漂亮。”藤儿为了取得这次争辩的最后胜利，便扯着外婆的手臂求援，“外婆，我说的对吧？”
“对对对！你们俩说的都对！”
一次好有心情的争辩，因为外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她俩一下子大为扫兴。
此时，一群鸽子从阳台前的天空飞过，悠悠的鸽哨由远及近，在阳台上空绕了一个动听的声音的旋儿，便由近及远，消失在远处林立的高楼那边去了。
等姐妹俩把眼光从鸽群消失的方向收回来时，外婆已经把工作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一个袋子，上班去了。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早晨，却又是一个多么没趣的早晨。
早餐一般是吃前一天的剩饭，但碗儿和藤儿都没热剩饭吃，她们从菜篮子里找出昨天买的地瓜，一人拿起一个，削了皮，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地瓜脆脆的，甜甜的，咬一口便满口是汁，为这失落的早晨增添了不少清爽。
然而，可口的地瓜没能完全消解碗儿和藤儿烦郁的心情。之后，她们很快地达成了一项协议。从前的碗儿和藤儿，难得那么快地统一意见。
她们来到菜市场，找到那块广告栏，寻找“乡味火锅”的招聘广告。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广告内容应有尽有：有出租出卖房屋的，有求收养小狗的，有寻找走失患痴呆症老人的，还有通缉逃犯的，有让居民去办社保医保告示的……可就是“火锅”两个字连影子都没有看见，兴许早被新的广告层层覆盖了。
“还是不去了吧，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碗儿说。
“我就不信找不到。”
藤儿不甘心。她问广告栏一旁杀鸡的老板娘：“阿姨，您知道‘乡味火锅’在哪里吗？”
“不知道。”老板娘头也没抬地做着手里的活计。
藤儿又朝另一旁卖鱼的店铺走过去，碗儿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叔叔，您知道‘乡味火锅’在哪里吗？”藤儿问。
“没听说过。”叔叔正从鱼池里捞起一条大大的草鱼。
“藤儿，回去吧，没有人知道‘乡味火锅’的。”
“外婆说过，走二十分钟就能到，不远的，一定能找到。”
碗儿从来拗不过藤儿，只好依了她，继续做她的尾巴，继续不厌其烦地打听着“乡味火锅”的位置。
她们沿着莲花街问过去，仍然没人知道。其实，“乡味火锅”是一家新开张的火锅店，还没有树立起路人皆知的口碑。
快十一点了。
“藤儿，我们还要回家做饭，回去吧！”
“好吧！”
藤儿与碗儿带着遗憾的心情，在炙热的太阳下，朝家的方向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