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卿看着陵兰王,发现他的目光里是自己看不明白的深邃。他虽然在笑着,但是那笑容却反而并不能感染旁人,反而让她更加谨慎。
“父王有何事?”
“你恨王后和上官宫灵吗?”陵兰王不住地抚摸着自己手上的翠玉扳指,语气就像是闲聊一样随意,只是他的这句话却让上官婉卿一僵。
她自认演技可以,应该不会让陵兰王看出她内心对于那两人的恼怒。恨?何止是恨,她巴不得亲手杀了这两人!
上官婉卿不知道陵兰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询问她这个问题,因此她也只是谨慎地抿了抿唇,摇头道:“儿臣不恨。”
“是吗?”陵兰王听到上官婉卿的话,也只是一笑,他的眼神中毫无疑问的是讽刺。王后对她下的手,他虽然不是全部知道,但是也隐约知道个大概。
若是过去的那个怯弱的上官婉卿,他相信她不会去恨,因为她连恨的勇气都没有。只是面前跪着的这个上官婉卿,他觉得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怯弱。
要不是这样,他也断然不可能打断王后的话,并且单留她下来商议事情。
“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本王答应替你除去陆王后和上官宫灵,你意下如何?”
上官婉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一点情绪的小小波动也隐于她额头垂下的刘海下。过去陵兰王为了保全上官宫灵,甚至不惜让她入狱。
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很难相信陵兰王这句话的真实性。
感受到上官婉卿默不作声却略显尖锐的眼神,陵兰王往座椅上一靠,屈起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
“当然,这也不是毫无代价的。若是你能在这次的柔贵人偷人一事中不仅证明柔贵人是清白的,还能证明王后有罪,上官宫灵不是本王的亲生女儿,本王就替你除去这两人,如何?”
“为什么?”上官婉卿终于确定,陵兰王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和自己达成这笔交易,所以她也不再这么拘谨,直接开口询问道。
陵兰王满意地看着上官婉卿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她能够这么问自己,就表明她已经对这件事感兴趣了,果然他没猜错,她和过去的上官婉卿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最近前朝颇不安稳,两名功臣正蠢蠢欲动。既然后宫和前朝本为一体,朕便希望通过处理好后宫的事情安抚前朝。”陵兰王虽然这几日正为前朝事焦灼,只是他说出来时那语气云淡风轻,却让人以为不过是随手便可处理好的小事。
陵兰王没有直白地说太清楚,但是上官婉卿听到这句话就立刻明白陵兰王的真实意图。前朝动荡,于是陵兰王便希望将前朝的那两位功臣和后宫的王后等人扯上关系。
惩罚王后的同时,也算是给前朝那两位一个警醒,让他们不要过于放肆。上官婉卿有些钦佩地看了一眼陵兰王,果然是好手段。
“父王,既是如此,儿臣斗胆问一句,这两位功臣,是谁?”上官婉卿对于陵兰王的提议倒是颇感兴趣。若是和陵兰王合作,那陆王后的日子想必极为难过了。
她决不允许伤害了自己婢女青衣的陆王后只受到这等惩罚!她废了青衣一条腿,很好,那就拿命来偿!
陵兰王犹豫了一下,他虽然有意通过此事试探上官婉卿的手腕强硬,但是毕竟“后宫不得参政”,若是他说出来,只怕开了这个先头……
上官婉卿察觉到陵兰王这微妙的停顿,眼眸微眯,柔声道:“父王,儿臣毕竟不是妃嫔,日后不能久伴父王身边。儿臣只希望能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得以为父王分担忧愁。”
听到上官婉卿的话,陵兰王也不再犹豫,他直视着上官婉卿漆黑的眼眸,沉声道:“一位是护国将军,一位是陆王后的兄长左丞相。”
上官婉卿冷静沉着如一湖死水的眼眸就像是砸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微微的涟漪。护国将军想来是因为功高盖主,陵兰王无法容忍。而左丞相则是因为是陆王后的母家,也是为陆王后撑腰的后台吧。
难怪今日她总觉得陵兰王的态度不太对,虽然发怒,但那怒气也未免有些过了。换成之前的他,他就算看到证据还需要她卖力表演一番才肯下定决心。
原来是因为陵兰王早就存了除去陆王后之意,只不过借着这件事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而已。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愧是一国之王。
“原来如此,父王是怕外戚干政和功高盖主吗?”上官婉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现在陵兰王有求于她,她和陵兰王的关系就是平等的。
扮猪吃老虎,那不过是在对付蠢人面前才展露的模样而已。现在她身为老虎都吃不掉面前这人,再扮猪也毫无意义了。倒不如展露自己的利爪,让陵兰王从此不必小看她。
陵兰王毫不介意的表情也因为上官婉卿的话产生了裂痕。他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上官婉卿。她怎么知道!她深居宫中,她怎么会知道这种前朝政事!
“你从何知道的?”陵兰王一直觉得这几日自己似乎小看了上官婉卿,但是万没想到,他何止是小看,他压根就不知道上官婉卿的所思所想!
“儿臣不过闲暇时看了几本野史而已,野史上关于功高盖主和外戚干政也颇费笔墨,所以儿臣略有所知。”夕阳已经落下,一抹凉爽的夜风从窗外吹入,上官婉卿的一抹碎发随风飞舞,为她刚毅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柔美。
上官婉卿伸手将这缕头发重新撩至耳后,温婉一笑。
陵兰王看着这一幕模样,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柔贵人。他和柔贵人已经很久不见了,上次见面时,还是她的生产之日。
柔贵人眼神怯怯地,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她生下来的上官婉卿也是怯怯地,天生带着一股拘谨,仿佛不该降生下来一般。
他心高气傲,认定皇室之人内里就该跋扈张扬,要有将天下握于掌中的霸气。因此对于这个三公主也未曾放在心上。
谁知道,上官婉卿却远比他想象的杀伐果断。也许……他这次是真的发现了蒙尘的明珠了。若是着力培养此女,日后必有大用。
“罢,疑人不用。”这句话倒像是陵兰王宽慰自己之语,他既然下定了培养上官婉卿的决心,也不再优柔寡断。陵兰王一挥袖,拿起饱蘸朱砂之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今日本来是王后叙说偷人一事,只是本王强行压下,为你争取今晚一晚的时间。”陵兰王一边头也不抬地写着,一边冲着上官婉卿说着,“今晚你出宫去寻护国将军,本王派你五十兵马,无论你要做什么,本王只希望等到王后一事尘埃落定时,护国将军已经交出了虎符。”
陵兰王抬起头,将毛笔搁在架子上。他满意地看着自己写完的东西,等到上面被晾至稍干,他拿与了上官婉卿。
上官婉卿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接过陵兰王递过来的纸张,定睛一看,上面却是陵兰王的一道密诏。
“本王希望你用不到,毕竟护国将军虽然有过,但毕竟当初他也为了这个王国立下了血汗功劳。如果可以,就让他解甲归田吧。”陵兰王语气冷淡,但是其中的惋惜之意却溢于言表。
“父王,儿臣也有两件事相求父王。”上官婉卿接过密诏,也为陵兰王的手段着实吃了一惊。不过这吃惊只是暂时的,因为她前世下手还要狠辣。她现在只有一件事,若是陵兰王不同意,她也只好在明日一事中将他也拉下水。
陵兰王一语不发,只是看着上官婉卿点点头,示意她说出来。
“第一,今晚的事情,只存在于今晚。第二,上官宫灵身边的侍女彩玉,此事到底与她无关,因此这次事情结束后,儿臣请求能让彩玉侍奉。”上官婉卿直白地说了出来。她也不傻,若是日后有和陵兰王对立一刻,这个把柄被捏在陵兰王手里,到底是对她不利。
她和彩玉做过约定,虽然今日的事情发展并不让她满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彻底地舍弃了彩玉。她不屑于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背信行为。
至于不传出此事,是因为她还是想在宫里当个与世无争的三公主,虽然这事成功后,她就会成为这皇宫里唯一一个活着的公主了。
“本王还当什么事,就算婉卿你不这么说,本王也是这么想的。”陵兰王听到上官婉卿的话,反而笑了出来。他也不傻,上官婉卿手中也握着他的把柄,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关于彩玉,他本来还尚且存疑,听到上官婉卿亲自开口讨要,内心对于今日一事也算明白了大概。不过他却并不介意,皇宫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得到了陵兰王的承诺,上官婉卿满意地点点头。她将手中的密诏折成一个正正方方的样子,小心地揣进了怀里:“那容儿臣暂退,去准备一番。”
上官婉卿站在檀木雕花衣柜前,左挑右选都选不出符合她心中那股华贵之气的衣服。她有些泄气地叹了一口气。
原主未免也太过懦弱了些,怎么连件衣服都没有。
“小猫儿是为了见不到我而苦恼吗?”戏谑的男音自她背后响起。上官婉卿已经习惯了男人的神出鬼没,因此她也只是以沉默应对。
男人有些好笑地看着上官婉卿,他自她回来便一直看着她,只是她似乎一心在挑选衣物上,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错了,不是没有发现你。正是因为发现你,我才没有喊来侍卫。”上官婉卿左挑右选总算重新选到了一套还算华贵的衣服,她转过身,对男人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