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班长想要控制一下状况,在现在的状况失控之前,作为一名班长。这天晚上他心急如焚,类同一匹尾巴上绑上了爆竹的野狗。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前蹬后踢,终于在凌晨2点38分得到了启示。于是他起床从裤兜里掏出了笔记本在纸上寥寥几笔之后便又匆忙睡去。第二天早上,他又精神饱满地来到了学校,除了没有任何人能察觉的比平常暗淡了一点的脸色,他没有任何异常。你要相信早上的第一杯咖啡能帮你消除一些浮肿,就像你得相信咖啡能帮你提神它才会有作用。在学校里,我们只把班委当做一个服务业职位,尽管你可能听过很多种其他的说法,但本质上还是服务业。早读之前,他开始主持各种班务,那天是惊蛰,于是他便嘱咐宣传委员应该要在黑板报的气象栏上补充出来。看起来宣传委员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她只是做了个不愉快的表情就转身去向了教室后面的黑板。等人到齐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是每个科代表收缴作业的时间,之后副班长在值日栏分配完值日生。在早读开始的时候,黑板后面的气象栏上多出来三排楷书大字:
己丑年丁卯月己酉日惊蛰
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后:春分,3月20日。
他就像一个主持人,心中有一点大局观,加上一点动手能力,再在做事情的时候带上了脑子。有谁不服的,别以为他不好意思告老师。在学校,我们只有亲力亲为才能制造点说服力,这学期伊始,在给劳动委员提醒指标的时候,副班长只靠自己一个人就把全班扫了个遍,以此来告诉劳动委员什么才是合格。当然除此之外,劳动委员还负责给全班的人排班,那一套值日生排班表本来也该由劳动委员一个人完成的,表上每天要分配一个人扫地、一个人拖地和擦黑板、两个人倒垃圾,人人有份,人人有责,总会轮到你的,所以你不用去贿赂他,四线城市也没人在乎你有几个钱,因为四线城市的大伙儿总是想要得到更多。所以,现状就是到目前为止班上还没有人能够胜任劳动委员这个简单的职务,所以副班长现在又包揽了劳动委员的职务。如果你对自己哪天凑巧被分配了拖地和擦黑板两项任务有所不满,你即便再憎恶他,他也不会跟你斤斤计较,他甚至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跟你家长里短,唠近嗑远。
副班长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没有人觉得奇怪,我的意思是,没人对他想搭理谁有兴趣,现在大家的热点就只聚焦在“前班长”身上。副班长坐在要找老哥那伙计的(-2,1)处,在第一节课间,他就这样悠然地起了个身,假装看了看窗外,又假装着没人看着他一样,信步向前,在(-2,3)的桌前优雅地向右一转,又向前,走到了(1,3)。那里有他的宝藏。
“嘿。在干嘛?”副班长笑着开口。
“啊。在做题啊。”直觉姐沈小绿在他面前微微笑了笑,用淡然的表情说。
“哦,哪一年的?”
“08年的湖北数学。”
“湖北……鄂……武汉。”副班长思索着并自言自语道,“黄鹤楼在那里。”
“你不去学地理可惜了。”
“我只是记心好而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你没去文科班可惜了。”
“我不喜欢文科。”
沈小绿笑了一声。
副班长把脑袋渐渐地向沈小绿那儿靠近,露出温柔的目光,笑得温文尔雅。就连沈小绿也觉得这有些过于亲昵,但在旁人看来,他们只是在“例行公事”。到了他们的头发相蹭,副班长才停下动作,嗅了嗅空气中沈小绿秀发的清香。最后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等下我想请你帮个忙。”
在第二节课下课后的广播体操的集合时间,各班各就各位之前,直觉姐从一而终地与她的同班闺蜜在烟波浩渺的人流中结伴而行。路上直觉姐嬉笑着嘱咐了她闺蜜一件事。她先是毫不在意地谈起了关于前班长的周身人事以使她提起兴趣,她说这事决不简单,因为宣传委员是前班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前班长又在班上“树敌”不少,然而大家又只能虎视眈眈地望着,现在他们有机会下手了,宣传委员也正好有了一次临阵倒戈的机会。听起来像是一场严重的政治阴谋,不过只要是还在这个班上,那不过就是一个非常小儿科的谈资罢了,真正严重的事一般都发生在大家走出校门以后。但她没提起副班长也是前班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她提到了前班长在离开之前向很多个人借过钱,他把这称为“投资”。她提到(3,4)和(2,-1)竞标失败了,这件事又会不会与利益有关系呢。她的闺蜜听得云里雾里,煞有介事。正当她们谈得兴起,运动员进行曲戛然而止,她们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第八套广播体操开始。
第三节课间,这只是个巧合,如果闺蜜同学没有来接水,那第四节课她也会来的,她迟早都会来。沈小绿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四下张望,一边品着副班长送她的巴西SANTOS咖啡(速溶装),副班长说这咖啡总是能让他联想到女性下体——,如果直觉姐没表现得太离谱,他就不会补充他早已准备好的下半句——腰线以下。沈小绿看着她的闺蜜同学起身走向了教室后面的饮水机,便立马喝光了她的小玻璃杯中剩下的BRAZILSANTOS,跟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当巧几位“妇情”人员和几位“八委”人员在那里泡茶聊天。“她们在说什么呢?”她装作好奇地问道。真如计划的一样,他们到目前为止的情报交流毫无进展。他们要找的之前那个喜欢在班上兴风作浪的人现在低调得像个隐士,他们还觉得他也许是夹着尾巴躲起来了,他们开始数落那个曾经对他们不近人情的人。在“聊天室”里,有不少坐在后排的同学似乎一下子全都挑起了对他的不满,总有人想落井下石。于是沈小绿两位也开始对前班长添油加醋地品头评足,那一次马同学旷课的事兴许也是他告发的,哦有时候他也在帮班主任记名字哪些人在自习课上又做了什么小动作,他一切都是为了挣表现云云。大家喷得口沫横飞,大家都是为了创造一个效果。
突然,她慢慢地喝了一口才从饮水机倒出的矿泉水说道:“我昨天六点过好像在校门口见过他。”
这立刻引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注意,人群之中有不少的向那个声音望去,看见沈小绿正在跟她的闺蜜同学饶有兴致地谈论着。
不明真相的闺蜜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问了一声:“真的吗?”
她显得诚恳而惊奇,又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向周围看了看,又故作平静地问了一遍:“你确定?”
“是啊。”沈小绿却并没有犹豫地说道,“可能他最近每天六点钟都要经过那里吧。”她也并不怕一旁的人都听见。
闺蜜同学没有说出来,但拉了拉沈小绿的袖子。
在第四节课后,沈小绿才走到她闺蜜的位置上,告诉了她这个行动的始末。
课后是午饭时间,大家有充裕的工夫来制造传播舆论和小道消息,在班上的特工们经过了第四个课间的内部讨论和分析的沉寂后,在一个中午之间,老哥在六点钟会出现在校门口的消息就这样铺天盖地一般传达到了教室里的每个座位上。沈小绿说“没有问题,他是不会出问题的,你不用担心”。但她还是不放心。这让沈小绿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又对她补充道:“这是副班长吩咐我的,他会帮助班长,并且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计划。”她算是平稳了一点。接着沈小绿继续补充道:“他是不会骗我的,放心吧。”她的闺蜜心中的那块石头这才探到了底,只得悻悻归座。
在那伙计得到消息之后,他立马用下午各节课后的间隙来呼朋引伴,他那招兵买马的架势任谁都以为是在动真格的,我的意思是,十多个人要是想找一个人的麻烦,至少对那一个人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压力。不过可惜的是,最后在校门口集合的时候,除了那伙计,最早到的一个人也是在六点钟过了两分抵达的。他们约定六点钟在校门口集合,这样就恰逢老哥出入校门的时间,他们以为自己能逮他个正着。不过就连提前五分钟的他也没赶上和老哥打个照面,更不要说在放学时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把他给揪出来了。于是他们扑了个空,又决定在第二天提前五分钟集合,最后那伙计委托大家务必不要迟到。
这些都在副班长的预估之内。
第三天。还没到六点钟所有的人就已经堆在了学校外面,集中分散在出校门右边的街沿。江湖规矩,校外解决。他们看起来三五成群,声壮势大,鱼龙混杂,他们看起来奇形怪状,鲜艳独特,头上染了黄毛的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但又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儿有一只绿毛鸭子装鸳鸯,那边有一只红毛猴子扮猩猩,与统一穿着校服的黑头发小青蛙们对比强烈,人流本能地对他们产生了排斥,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不过这并没造成什么出行不便,也让学校保卫科的人抓不到什么把柄。一旦他们发现目标就会开始动手,而且会速战速决,在我们学校,跟别人结下了梁子的人谁都是这么做的。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古惑仔,只是有不少人以为自己是。也许我们应该感谢这群人把我们带入了“江湖”。根据描述,他们要蹲一个飞机头,所以这些伙计们耐心地审视着每一个从校门里走出来的飞机头,更进一步的描述:那个飞机头穿着一套黑色的类似于中山装的学生装。但这些人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子,只知道是黑色的,通体暗淡,浑身乌黑。放学十多分钟过了已经,他们甚至没见着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学生,更别说那扎眼的泛着黑光的廉价皮鞋……这时我路过了那里。
这只是计划中的一段小插曲,我只是路过了那里而已,只是觉察到他们对着人群虎视眈眈。是这样的,我接到了命令,在今天放学后二十分钟之内赶到断枝巷,这是老哥交代的计划的第一步,他还说这是A级安排。在A级安排中,你就得视一切为无物,甚至容不得半点自我作祟,不论自己看到听到什么,你都不能动摇。天知道谁是下一个在校门中招的,不过这也不重要,A级安排就是A级安排,即使那些人抓住了某个你不认识的校友,把他的手脚打断,踢得他脑震荡,或者乱刀砍在他的身上,你只消帮他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这时候佛会说,你也许看到了他们又也许没有,色即是空。我继续跑,跑过了校门,朝北边行进。
在放学十五分钟后。从校门口交错掩映的折叠伸缩门里面钻出来一名端正的小伙子,径直就朝着这群人靠了过来,乍看之下,他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校服更匀称,领口整齐得像折叠着的卫生纸,板鞋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
“哟!单同学。你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位穿着整齐的同学微笑着和蔼地问道,
停在他搭话的那个人面前。
“等人呢。”站在人群最核心位置的那个被称之为单同学的人心不在焉地看着整齐同学身后的空气说。
“哪个啊?”整齐同学说完,慢慢地审视了一遍单同学周围的十几号人。
“反校服。”
“哦。”他顿了顿,然后指着南边的一条路,“他好像才朝那边去了。”
那是我们家的方向。
“哦。”单同学冷淡地回答。
之后这个好心人说那他走了,跟单同学打了个摆手,然后朝北边走去,那是他家的方向。人群又在那里站了五分钟,有人开始质疑今天的行动的成效。根据江湖经验,大家在准备帮你一个忙的时候最多只肯等你半个小时。单同学站在那沉默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说追,有人问他那伙计的家在哪里,也有人说这件事还是算了吧,还有人说明天继续。一时人多嘴杂,其中不乏有人已然跃跃欲试,听得出来他们有些人已经不择手段,俨然已经把这事当作了一场战争。
要是单同学今天能再提前五到十分钟,他也许就不用再在这里耽搁这半个小时了。现在单同学不完善的临时安排不攻自破,他只得以几句简单的结束语示意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他独自先朝北边走去了,那是他回家的方向。
一路上单同学毫不在意地踢着那个一再向他走来的空易拉罐。天上的月亮已经初见形态。
几脚工夫就到了断枝巷。路边的一只白色塑料袋飞过了他的脚踝。这时,白色的月亮已经被那即将暗下来的灰白色的天空衬托得分外皎洁。
这里是第三世界的四线城市的二点五环路北段的某一条往东延伸的隐蔽小巷。
近来二点五环路大兴土木,看起来施工队伍一年半载还无暇顾及这种遗忘角落,巷子里面目前还没有一盏亮着的路灯,借着巷子外边儿某一个路灯柱上高压钠灯的灯
光你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小巷口子边上的街牌,上面写着:断枝巷。惊蛰刚开始就下了一场雨,所以那些没修好的土路或者是偏远的小路都跟这里一样泥泞。而这是单同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告诉过他朋友他讨厌回家时那条没有路灯的泥泞小路,他老妹的新鞋子总是在那里被弄脏。“为什么上学就必须走这条路?”他常常抱怨,但他也知道不走这里只会绕得更远。书上总说殊途同归也是这个意思。他走了进去,街边一道施工围墙的影子渐渐地埋没了他的身影。他还没注意,
突然一只强壮的左臂就从阴影中刺了出来,抻向他的脖子。他被那只壮臂往旁边一扯,失去了平衡,接着感到自己的右肩被推了一下,开始随着重心向后倒下去。等他回过神来的瞬间他发现那只手臂已经绞住了脖子。不过他根本站不稳,又被这样绞住一直往后拖。他只好跟着退了数步,直到右脚碰到个什么东西把他绊了一下,才又倒退着向地下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