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欺负多了,她已经学会了看到什么东西就忘掉它,不要去管。这是这一次和郑弯弯有关,这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颤抖,因为恐惧,也因为挣扎。可她到底不能放弃她唯一的朋友,放学的时候,她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走到郑弯弯身边,努力不去看她,迅速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纸团,跑开了。
郑弯弯本来还在想沉浸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里,被硬塞了一个纸团,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时瑾慌乱的背影,然后将纸团塞进了口袋。
第二天,郑弯弯没有来上课。
第三天,第四天,郑弯弯都没有来学校。
第四天下午,郑弯弯的父母来到了学校,并且十分蛮横地打断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谁是时瑾!”
老师看了一眼时瑾,问道:“您有什么事吗,我们正在上课”。
郑弯弯的母亲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时瑾面前,一把揪起她的衣服往外扯:“你给我女儿胡说什么!”
时瑾被衣服勒得后背发疼,但仍然一言不发沉默着。老师有些看不过去,走过来伸手劝阻:“您别这样,她还是个孩子”。
郑弯弯的父亲拦在老师面前,看向时瑾,“你自己说,你跟我女儿说了什么,害她病了三天!”
时瑾小声道:“我说的是实话...”
这句话一出口,郑弯弯的母亲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你吓唬她,说她背上趴着一个婴儿,说她被鬼缠上了,也是实话?”
顿时,教室里闹开了锅。
老师也不说话了,因为类似这样的话,像是时瑾说的。郑弯弯的父母在学校闹了一顿,倒没有再对时瑾动手,但是她的名声,又更臭了一点。
时瑾想,不会比以前更差了吧。
谁知道一天夜里,她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郑弯弯。准确来说,是郑弯弯找到了她。
时瑾几乎不认识她了,郑弯弯已经消瘦得完全看不出来往日的样子,肉嘟嘟的面颊都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似乎在时瑾回家的路上等了很久,一见到她,猛地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指甲都扣进了她的肉里:“你帮帮我,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好害怕”。
她很想挣脱,因为这个距离,她几乎要和她背上的那个东西贴到一起,她甚至看到了那个“东西”紫黑色的皮肤下密密麻麻深黑色的斑点。可是郑弯弯死死抓着她不放,嘴里一味地念叨着,帮帮我,帮帮我。
不过十岁的孩子,时瑾见挣脱不开,终于哭了。好一会儿,时瑾哭完了,却被郑弯弯抓着手臂不能动,终于睁开眼睛鼓起勇气朝她背上看了一眼,那个“东西”没有动,安静且固执地抱着郑弯弯的脖子。
她突然使劲一下子甩开了郑弯弯的手,“你再过来我就不帮你了!”
郑弯弯果然不动了。
时瑾想了想,带郑弯弯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一个小地窖。
“你要我帮你什么?”,时瑾问她。
郑弯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听到她的提问,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帮我,杀掉我弟弟”。
时瑾被这句话吓得半天没回过神。
郑弯弯接着说道:“我弟弟死了,他一直缠着我,别人都看不见他,你帮我,帮我杀掉他”。
时瑾觉得她已经疯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郑弯弯伸手探了探自己后背,当然什么也没摸到:“你说过,我背上有个人,那就是我的弟弟”。
时瑾没听懂,郑弯弯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听懂,一个劲念叨着:“爸爸妈妈说我生了病,我知道都是他害的,他要害死我,你帮我帮帮我”,说着,郑弯弯又朝时瑾靠了过来。
时瑾害怕地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不然我就不帮你了!”
郑弯弯不动了,转而祈求地看着她的眼睛:“求你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没有人可以帮我,只有你了!”
时瑾勉强朝她后背看去,仔细看,那个东西...似乎确实是个婴儿。
就在这时候,之前一直安静不动的婴儿,突然了抬起头。他对着时瑾,咧开它空洞的嘴,露出了一个笑脸。
时瑾撒腿就跑,身后传来郑弯弯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别走啊!别走啊!”
时瑾知道自己很不讲义气,但是她实在太害怕了,她觉得她再呆下去,那个东西,不,那或许真的就是郑弯弯的弟弟,他一定会缠上她!回到家,比平时晚了很多,免不了又一顿被骂,她也没工夫在意,早早洗漱便钻进被窝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外面开始下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她迷迷糊糊听了一会儿,也不想管,继续睡着,雨滴声汇合着拍打声持续响了很久。然而她渐渐醒了,因为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好奇怪,怎么像有人在拍窗户呢?
是...想太多了吧,她扯起被子蒙住脑袋。
然而过了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大,她被弄得根本睡不着。
下雨怎么会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揉了揉眼睛,侧头望向窗外,雷声,闪电,大雨,一切正常,只是一小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她挣扎着起身,走到窗边,探出手去抓窗户上的木栓。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雨里探出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
郑弯弯的脑袋探了出来,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十分渗人,她盯着时瑾:“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时瑾被郑弯弯吓得尖叫一声甩开她的手,郑弯弯站在窗口,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你要帮我,帮我,求求你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帮我啊!”
时瑾抱住脑袋,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知道怎么帮你,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郑弯弯崩溃地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死他的,真的,我没有骗你”。
“害死谁?”时瑾抬头问她。
郑弯弯不说话了,时瑾看到她站在雨里无助哭泣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但那个婴儿就在她背上,她害怕得不行,况且,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很久,哭声没了,郑弯弯走了。第二天清早,她精神恍惚地去了学校,一个消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郑弯弯死了,昨天下午,在她家附近的马路上,被车撞死了。
她不解地告诉别人,昨天晚上她见过郑弯弯,还和她说过话。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她被送回了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真的不正常了。因为自此以后,她开始不停地对着空气说话:“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对不起...”。
某一天早上,她发现母亲不再给自己送饭了,她也不在意,一个人在房间待到了第二天,母亲还是没有来。她忍着饥饿走了出去,她发现,父母不见了。
父母的东西都不见了,值钱的东西,都被收拾走了,只有门口的一个铁盒子里,有三十张百元大钞,还有一张字条:对不起,我们走了。
她成了孤儿,那个整天缠着她的鬼魂也走了,也许觉得她够可怜了吧。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一夜之间长大了,这一天,她长大了。
她开始反反复复做一个梦。
她梦见有很多很多人,自己的父母就在人群里,她跟在他们身后,想要追上她们的脚步,可是怎样都无法追到。她焦急地喊着他们,远远的,母亲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人群越来越挤,她跟在后头被越挤越远。她就这样一直不死心地叫着,祈盼他们回头来找她。
她反反复复地追,反反复复地喊……
妈妈
妈妈
“妈妈!”
她惊叫着醒来,那种被抛弃的无助和绝望还回荡在脑中。过了很久,她终于反应过来,那只是梦。她在梦里,找回了她童年的一段记忆,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心里涌起一股恨意和决心:绝对,再也不要被抛弃,绝不会让别人再伤害她!
她摸着眼角的泪痕,刚要坐起身,手一动便触到满手的湿润滑腻,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看到了什么。
这下她镇定了很多,站起身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勉强让自己再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男人的脸。
果然还是不认识。
她忽然想到,昏迷之前她记得那个人手腕的血液是流动的,这个有可能还活着!想到这里,她忍住满腹的恶心蹲下身仔仔细细将他两手的伤口又看了一遍。
奇怪,血液,彻底凝固住了。
难道……自己昏迷后他彻底死了?
她环视了一遍屋内环境,地板上,尤其男人周围,结满了厚厚一层血脂。流了这么多血,根本不可能活着,她摇摇头,这些事情给她的刺激太大了,也许是看错了吧?但重点是,这具尸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死在她的房间?
这个人以这样惊心的死法死在她的卧室里,一旦被别人发现这具尸体,她一定是百口莫辩的,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关系都大了。
而现在……她必须要赶紧处理好这件事。
这样想着,她偏着头不去看尸体的脸,快速地在他衣服上摸了一遍:他的外套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探进他的口袋,很顺利地将他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部手机。她随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按了一下锁屏键,屏幕亮了,但是有密码锁。
该死!
她烦躁地呼出一口气,试着输入了几个数字。
当然,密码错误。
她有些泄气,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烦躁,她想摔了这部手机。
而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锁开了。
她一愣,呆呆地看着自己触在屏幕下方圆形键上的大拇指。接着,她松开手指,按下了锁屏键。屏幕黑了,她又将它按亮了,仍然是锁屏界面,她将自己的拇指放上了圆形键,咔嗒一声,锁开了。
指纹解锁,这是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