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菜包饭事件之后,小西更加谨小慎微的做事。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成了有规律的三点一线。卯时到饭厅吃早饭,整个白天都在偏殿里直到晚饭前,晚饭后直接回自己的屋子。
小西万万没料到,即使如此谨慎的安排还是给自己招惹了祸事。
七月七日乞巧节,早饭后小西婉拒了紫衣过节的邀请,照常到偏殿抄录账目。巳时刚过,朱高煦安静的走了进来。
小西放下笔,迎上前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二王子。”
“起来吧!”朱高煦本就长的高大威武,笑起来的时候又增添了几分俊朗。
小西站起身,低着头没说话。虽然猜不到他此行的目的,但肯定不是好事。
朱高煦支走跟着的太监,凑近小西小声问,“你看得懂账目?”
小西心里一紧,狠狠的埋怨自己不该又多管闲事。昨天送来的账本里有五条账目合不上,小西在账本里夹带了张纸条详细的说明了问题。故作镇静的回答,“回二王子,奴婢看不懂。”
朱高煦笑笑,坐进书案后面的椅子里,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有深意的看着小西,“真的吗?”朱高煦这句话问的格外的漫不经心。
小西佯装害怕的双膝跪地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二王子饶了奴婢这一次。”
“这么说,你知道了?”朱高煦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小西明白自己这次是活不了了,索性无所畏惧的抬起头,大胆的看着关键的这张脸,微笑着说,“奴婢奉劝二王子还是收敛些,千万别输在‘因小失大’这四个字上。”
朱高煦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听小西这么说,仍然从容不迫。拿起小西在抄录的账目,专心的看了会儿,赞叹道,“一个丫环能写出如此漂亮的楷书,真是很难得的。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小西抱了赴死的决心,不再躲闪对方的注视,微笑着反问,“不然呢?”
朱高煦收了笑容,认真的说,“帮我做事。”
“不!”小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就只好请你喝酒了。”朱高煦沉了脸,击掌一次,刚才出去的小太监举着个托盘低着头快步走进来,呈给了小西。
小西双手接过来,对着朱高煦福身行礼,“奴婢谢二王子赏!”
朱高煦不错眼珠的看着小西连喝了两杯毒酒,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夏小西,你走好!来世不要再学会这些本事了。”朱高煦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奴婢想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小西不等朱高煦同意,快步离开偏殿,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毒药发作还是酒精的作用,脑子里天旋地转的,小西靠在墙边闭着眼睛休息。身后传来皂靴踏在砖地上的声响,小西咬着牙强忍着恶心,睁开眼转头查看。一身银色薄纱外衣的朱棣已经到了近前,身后跟着绛紫色服饰的三保。
小西扶着墙费力的转过身,因为太用力呼吸变得急促。朱棣站在原地紧皱双眉疑惑的看着小西。三保走上前关切的询问,“夏小西,你怎么了?”
此情此景,就好像是哥哥在问自己一样,小西不想再忍,搂住三保的脖子大哭起来,“哥,救救我!”脑子忽然空白一片,小西晕了过去。
小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幔低垂着看不到外面。之前的不适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了。小西坐起身,偷偷的从床幔中间的缝隙朝外面看。一条四爪银龙正神气活现的瞪着自己,小西吓得赶紧缩回床里面。
“醒了就起来!”朱棣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西听着异常的安心。
默默的挂好两边的床幔,小西穿了鞋走下来,对着朱棣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朱棣重新坐回窗下的椅子里,继续专注的看着奏折。
小西不敢擅自起身,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你不累吗?”朱棣看完手里的奏折才发现小西还在行礼。
“王爷没允许奴婢起身,奴婢不敢。”小西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起身吧!”
“谢王爷!”小西没察觉左腿麻了,一起身,左腿吃力,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朱棣皱着眉头提醒,“这里不是王府,不用如此拘谨。”
“是,王爷。”小西用手撑地站了起来,安静的站在等着朱棣吩咐。
朱棣拿起另一本奏折,却没有打开,等了会儿才问小西,“你难道没有问题要问本王吗?”
小西恭敬的回答,“王爷想让奴婢问什么?”
“你现在想做什么?”朱棣拿着奏折冷着脸问小西。
小西想了想,恭敬的双膝跪地,抬起头看着朱棣认真的回答,“奴婢想向王爷借二十两银子,然后去拜见道衍大师。”
“道衍不会收的。”朱棣冷冷的提醒小西。
“奴婢知道。奴婢进府的时候,签了卖身契,换了二十两银子。银票被奴婢藏在屋子里圆桌背面的夹缝里。奴婢想把这些银子送到大报恩寺去换了灯油,以此报答道衍大师的救命之恩。”小西一口气说完,眼中满是委屈的看着朱棣。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他不是伟杰,他朱棣,是永乐皇帝,是熟悉的陌生人!’
“为什么?”朱棣的话依然很冷。
“奴婢活不成了。”小西冷静的回答。
朱棣看着小西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后才吩咐门外的三保,“三保,拿张二十两的银票来。”
三保应声进来,手里举着一张银票。
“给她。”朱棣伸手指指小西。
“谢王爷成全!”小西恭敬的磕头后,双手接过银票。不等朱棣吩咐,站起身就要离开。
朱棣冷不防蹦出一句,“银子不用还了,你的命是本王的了。”
小西吃惊的看着朱棣,“为什么?”话才出口,小西忽然自嘲的笑笑,“王爷赎罪!奴婢的这个问题真蠢!”
“以后跟在本王身边就不要再问蠢问题了。”
小西眼中忽然有了担忧的神情,欲言又止的看着朱棣。
“但说无妨!”朱棣觉察到小西的异样。
小西恭敬的说,“王爷若没有吩咐,奴婢告退了。”
小西安静的和三保同乘一辆马车。
“我和你哥哥长得很像吗?”三保率先打破安静。
“酷似。”小西朝着三保笑笑,三保也笑笑。
后面的路程两个人都安静的想着心事,没再说话。
小西下了马车,快步走上台阶,“当!当!”轻声叩响门环,三保安静的站在小西身后。
听到敲门声的小和尚快跑着来开了门。“阿弥陀佛!请问两位施主有什么事情吗?”
夏小西福身行礼后才礼貌的回答,“小师傅好!我是来求见道衍大师的,麻烦您帮忙通传。”
“阿弥陀佛!外面是哪位施主要见贫僧?”一位留着长髯的老和尚从不远处快步走到门口,温和的问。道衍和三保互相熟识,两个人行了礼,三保恭敬的说,“大师,王爷命奴才带着小西来拜见您。”
夏小西看清楚说话的人,心里暗暗好笑,‘他原来真的长的如此‘奇形怪状’!’
夏小西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夏小西见过大师。奴婢这趟来是专程感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
道衍也认出小西就是自己救的那个姑娘。微笑着说,“阿弥陀佛!姑娘平安无事就好。”
小西从衣袖中拿出那张银票,恭敬的双手奉上,“奴婢知道大师不收银箔之物,这些是奴婢想供奉给菩萨的灯油钱,还请大师代为办理。”
“阿弥陀佛!既然是姑娘的一片诚意,不如直接呈给菩萨。”
“有劳大师带路。”
“阿弥陀佛!请随贫僧来!”道衍也不推辞,走在前面带路。
小西走进正殿,双手捧着银票供在了香案上。
“随喜!随喜!”道衍双手合十。“姑娘请虔诚祷告,贫僧失陪。”
“奴婢恭送大师。”道衍带着三保和小和尚从后面转出去了。
大殿里非常安静,小西跪在垫子上恭敬的四叩首。直起上身,双手合十,看着双目微闭的菩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个不停。
“菩萨在上,信女夏小西虔诚祷告。十天后燕王登基,我该随着入宫了。一入宫门深四海。这句话对我有更深的意义。在我的心里,将朱棣视为最亲近的人,我不会真的惧怕他,所以我更容易犯错。我不担心自己会受罚甚至被处死,因为那也可能只是返回原本的世界。可他呢……”小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好半天才调整好情绪,强忍着止了哭,继续向菩萨袒露心声。“今天他不问原因就把我收在身边加以保护。长此以往,等到他不能自拔,左右为难的时候,我又该如何收场?”
朱棣忽然从菩萨身后转过来,冷着脸质问小西,“那你预备现在做什么?”
小西被朱棣的突然出现吓出了一身冷汗,惊恐的看着对方沉默不语。
此情此景朱棣似曾经历过,心里起了波澜。
‘难道她是那个女孩?’朱棣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建文二年的岳阳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