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锤当然可以用来打架。
事实上,虽然万物有灵,但像灵犀锤——灵犀这样的器灵,绝大多数出自人工制造。制造过程就是将“灵”由“天然之器”——也就是人体——中剥离开来,再设法令其附着在“人工之器”上。
最初,上古炎黄时期,器灵的制造目的是长生。因为“人工之器”的材质要比人体更加恒久。可是事情并不这么简单。长生不易。剥离灵体的过程缓慢而痛苦,养尊处优的帝王、贵族、大富之家,往往承受不住。况且,这种技术自诞生之日起就是天大的隐秘,无论知情者为谁,即便能够调用举国之力,却都从未有过普及的念头。于是技术便一直未能得以充分发展完善,“器”与“灵”的损毁十占八九,比鸡肋还鸡肋。
后来,商纣王帝辛为维护统治,平息莱夷、南部九苗之乱,开始尝试大规模制造以武器为器的器灵;再后来,周文王姬昌、武王姬发有样学样,也取得一定成果。器灵才算是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但因其牵扯了过多隐秘,绝大多数时候,仍只活跃于沧桑的暗面,存在于光阴之外。
所以,尽管器灵未必是确然生于战争,但几乎所有的器灵都兼具了战斗的能力。灵犀锤也未能例外。
——灵犀威武!
器灵如此,执掌器灵之人亦然。上古以来,能与器灵直接沟通、并驾驭器灵的人万中无一,并且大都严格遵循“一人一器”的根本规则。大量研究证明,这种能力源于血脉——即所谓“灵能血脉”。灵能血脉能够遗传,但往往相隔数代才会觉醒;对器灵有所感应的几率,甚至是随机的。
掌控器灵的人,即是御灵师。
御灵师与器灵的关系并非相辅相成那么简单。这项技术由暴君帝辛首次补全,便在先天上具备残酷的一面。
御灵师一旦觉醒,即会吸取器灵在漫长岁月中累积的力量,完善肉身。同时,多余的力量还会助长其天赋,令其获得神鬼莫测的超然本领。
苏夜莫名其妙地在高铁的车厢上造出个把手来,就是一个例子。现在,他可以试着在小范围内改变金属的形状与质地。
另一方面,器灵本身却很难从御灵师身上得到任何好处。勉强说来,就是从休眠中苏醒,变身,得以接触外界。也就是说,如果器灵没能遇到觉醒的御灵师并认其为主,就只能困守在“器”的躯壳里,囿于光阴,半生半死,不得解脱。
灵犀说得没有这么详细,但苏夜能够推测出来大体的真相——对于世界的恶意,他并不只是从最近几天的经历中才得到了解。
灵犀强调的是:青霜剑一定可以修复。
而前提,则是动手修复的人不能是苏夜,要换成苏家祖先——还得是战国时期的。
灵犀锤可以用来打架。但它仍是一柄打铁锤。两千五百多年,灵犀锤下,曾诞生无数神兵利器,有些当场便被制为器灵。事实上,苏家这一支,正是御灵师中的异类:锻灵师。
据称,宋代以后,制造器灵的技法失传,似乎再没有新的器灵诞生。但灵犀认为,并非绝对如此。直到明代以前,经她之手,就曾锻造出数种分明是为器灵所设的兵刃、器物;只是苏家人秉承祖训,不再直接参与到器灵的制造过程中去,所以对后事一无所知。
当苏夜追问下去,灵犀却又语焉不详。
原来,身为器灵,其能力亦与掌控器灵的御灵师的能力息息相关,而记忆,也是器灵能力的一部分。
御灵师的能力,很大程度上,指的是契合度。与器灵的契合度越高,就越能够抵达“人器合一”乃至“天人合一”的境地,完成常人难以想象的伟业。相传,武王伐纣之前,杨戬出世,曾以三尖两刃刀化成巨斧,一举劈开华山;又以三尖两刃刀化成扁担,挑起王屋、太行二山,健步如飞,赶上太阳。便是“劈山救母”与“担山逐日”。
而苏夜与灵犀之间的契合度……
“能有几成?”苏夜问:“或者说,百分之多少?以后咱们少说过去的词儿,你对现代社会已经非常了解了。”
器灵的学习能力惊人。这几天通过上网,灵犀甚至开始关注起时尚品牌了。
“可以。”灵犀说。
“什么可以?”
“词汇。你就当我是个现代人。”
“那契合度呢?”
灵犀瞅着他,眼神带着几分讥笑。苏夜有点儿发毛,喃喃的说:“我知道很低,能有……百分之三十?”
灵犀笑了,很冷。
“百分之五吧。”她说。
“怎么办?”苏夜傻眼。
“练!”
静心思索,苏夜大体知道陈卓对自己的信心来自何处。正如灵犀所说的前半句:“舞阳苏家的名声啊!”
这可并非虚名。不用灵犀一口咬定,苏夜自己也清楚,如果能够提高与灵犀锤的契合度,再实践藏在灵犀的记忆中的家族传承,就算还不足以制造出新的器灵,修复青霜剑却也应该不难。
问题只在于:契合度摸不着看不见,想要提升也没什么头绪。要知道,他的曾祖号称“威震河朔”,也不过堪堪百分之二三十的水准。苏夜自忖要想迎头赶上,那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但愿陈卓可以等。
应该……吧?
陈卓看上去挺急切。这能理解,青霜剑是天下名剑,又或许与陈卓的先祖颇有牵扯——苏夜疑心陈卓提起的“明代一镇总兵”就是青霜剑器灵的最后一任主人。对传家之宝的关心,乃人之常情。
但无论如何,这并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
房间里电视机的画面闪动着。
而此时终于有时间看到新闻的苏夜,自己却再一次急得不成。
“抱歉,我得走了。”苏夜直奔主题,向陈卓道别。这是上午九点三十分,他已打点好行李,背起双肩包,灵犀锤也理所当然地塞回了杂牌旅行箱里。
陈卓吃了一惊。“怎么了?”
“我有事。”说完,苏夜转身就要走,大概觉得过于失礼,他回头补充道,“刚才看新闻,我的朋友出了事。我得去。”
“去哪儿?”
“日本。”
陈卓皱起眉头。看得出,苏夜没在开玩笑,他额头、脸上湿漉漉的汗珠完全是急出来的,天要是再冷些,蒸蒸汗气说不定会从头上冒出来。
可是以苏夜现在的处境,这件事听上去好像跟玩笑没什么区别——如果有,那就是尽管有足够的荒诞,却没法把人逗乐。
你走得了么?陈卓脸上露出微笑。“苏夜,我先不问你朋友出了什么事,可是,你要去日本——怎么去?”
“还没想。”苏夜生硬地摇摇头,然后迈步前行,“总是有办法的。”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帮得上忙。”陈卓绕过来,在侧面拦住苏夜,“警察在到处找你,你这样出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
“没关系。”苏夜脸色已是铁青,他低声道,“请让开。”
这小子要闹出大事来!陈卓皱了皱眉:“冷静点!”
苏夜冷静不下来。
他一直联络不到汪诗贝,却在今天早晨电视的新闻回顾中得知: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三天前遭遇恐怖袭击,发生爆炸,造成十五人死亡,数十人重伤,另有数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其中,至少包括一名中国游客。
那是汪诗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