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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令苏夜多少感到庆幸的是:勉强可以拿来安慰自己的事情非止一件。

他找公用卫生间照了镜子,左肩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愈合,虽说还是隐隐作痛,但明显越来越轻。肋下的淤痕也逐渐变淡,快要彻底消褪了。

下意识地,苏夜觉得这跟那个女孩提到的“觉醒”有关。从昨夜起——或许,是从把那条链子挂到打铁锤上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与以前不同了。

不仅是自己的体质,还包括自己面对着的整个世界……

苏夜在一间黑网吧给汪诗贝发了邮件。他说自己遇上一点儿麻烦,要出门几天,如果她回来找不到自己,也不用太担心。

然后苏夜上网搜了搜自己的名字,发现并没什么异常;又到滨江市民生警务平台上翻了一阵,也没找到自己已被通缉之类的信息——这让他更加担心。苏夜不敢久留,从网管那儿买了两包康师傅牛肉面泡好吃掉,就拖着沉重的旅行箱,溶入城市的人流中。

方便面下肚,身体暖融融的,有了气力,多少定了定神。苏夜一边行走,一边默默地思索。眼见天光渐暗,他开始寻找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处。

下午六点二十分,苏夜踏入滨江青年公园。适时暮色低垂,鸟群惊飞。

苏夜在公园里走了一阵,迷惑地四处打望。在他印象里,公园应该更有人气。好多年了,跳舞的大妈,打拳的大爷,还有一撮一撮的打扑克打麻将、以及吼着麦克风跑调的闲散人等,如同稠粥,把这儿闹成了菜市场。多少人投诉都如泥牛入海,青年公园仿佛本身有了生命,我行我素。

现在却不同。公园里虽然能看见人影,却稀稀落落的,透着冷清;也没有唱歌的了,只偶尔从树丛遮蔽的深处,传来一两声吊嗓子的动静,反而瘆人。

安静,荒僻。

如果苏夜能打听再仔细一点,就该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滨江杀人狂”的第一起案件,正是在这里发生的。

“我这副打扮,太显眼了。”苏夜皱起眉头。为了尽量避开摄像头,他特地沿小道走,翻墙进来,但看现在的情形,不管在公园里跟谁打了照面,一定会被记住。

苏夜只得快步前行,装作行色匆匆,不得不从公园中借道穿行的模样。计划再度改变,苏夜往记忆中距莫名湖不远的废弃工地走去。

滨江青年公园在老城区的边上,莫名湖抵近城乡结合部,与苏夜的家相对,地处城市两端。早年房地产发烧,莫名湖畔的荒地被人买下来,盖楼之前,雄心勃勃地先照与市政府的合同办事,搞起三通工程。很快市场退潮,荒地仍是荒地,只多了大量的工程垃圾。

苏夜找到了一堆坑坑洼洼的水泥管。

很棒的管道。比《哆啦a梦》中小伙伴们常在一起玩耍的空地上的水泥管还粗一点儿,长度也够,每根管道都足以容纳至少一个成年人舒舒服服地躺倒。事实上,以前就有不少拾荒的住在这里。

一如苏夜的预料,青年公园半荒,这里也没人在了。他打量一番,将双肩膀、旅行箱都塞进管道里,转身离开。

半个小时后,苏夜回来,把从附近一家超市背后捡来的几个纸箱拆开,封住水泥管的一头。他从另一头倒钻进去,再把这一头也封好。上方正好留出一条缝隙,以观察外界动静。

苏夜艰难地打开硕大的旅行箱,取出睡袋。他咧嘴苦笑一声,心想:还真是,有备无患。半年前,汪诗贝约他去内蒙草原驴行,说还要野营,苏夜婉拒了。但私底下,他却买齐了所有应用道具,除了睡袋,还有防潮垫、攀岩绳、帐篷、强光手电筒……除了帐篷,现在好像都用得上。

“好了,你还不出来?”苏夜轻声说。

没有反应。

祖传的打铁锤躺在箱子里,动也不动——依常理,动了才有问题,但苏夜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首先,你是我家的锤子。”苏夜慢慢说道,“我乐意怎么用就怎么用。鉴于你给我惹出来的那些麻烦,我一定可以把你给丢掉。”

打铁锤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其次,丢到哪儿,我说了算。”苏夜继续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好几个公共厕所。”

陡然间,水泥管内大放光明!打铁锤不见了,一脸傲娇的短发女孩儿怒气冲冲,蹭地站起来——然后听到“咚”的一声。

“——哎哟!”猛撞到了水泥管壁,女孩捂着脑袋蹲下来。

对于一个强势傲娇女来说,这场面是完美的破功。苏夜保持沉默。

女孩抱着头蹲了半天,慢慢直起身子,若无其事的四下审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哪儿?”

“外头。有个能藏身的地方,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为什么不敢?”

“你想死吗!”

“那你来杀呀!”

女孩和苏夜对视,双方都没有退让。大约半分钟后,女孩嗤笑一声:“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我要知道真相。”苏夜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打铁锤修炼成精?你跟我们苏家又是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昨晚找上门来的杀手是什么来头?还有——”

苏夜双眼通红,怒火烧透胸膛。他用低哑的声音质问:“十五年前,我爸、我妈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真不知道我是谁?等等,你说你父母亲都被人害死了?”女孩愣住了。她睁大了眼睛,喃喃地道,“天哪,舞阳苏家的传承又断了?”

命锤灵犀。舞阳苏家的传世之宝。春秋战国起,扎根于舞阳城的苏氏一族便以锻造术闻名于世,于今已有两千五百余年。

与同为当代大家的欧冶子不同,苏家隐秘而低调。虽然世代铸剑,却从来不肯宣扬自身来历,更不为皇家、豪门卖命,不求闻达,只愿精研技艺,代代传承。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家也不是每一代人都能坚持不被世间繁华迷眼,再加上沧海桑田,时逢战乱,苏家几度遭遇危机,家破人亡,灵犀锤也曾失落,或被外人夺走。

然而,苏家一脉不绝,即使间隔百年,却总能寻回灵犀锤,再续传承。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神器有灵。

灵犀锤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已有了器灵——就是正在水泥管里气呼呼瞪着苏夜的那个女孩。

她叫灵犀。

灵犀锤,大开门,传承有序。两千年五百多年过去,苏家的血脉与灵犀锤已是一体两面,不可分割。

只有苏家人,才能令器灵灵犀认主,也只有苏家人,才能发挥出灵犀锤的真正能力。

万物有灵,而天下尽多奇人异士。自古以来,掌控器灵者,称御灵师。苏家人在御灵师中尤属卓异,有铸灵锻造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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