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有点癫狂的年轻警察立刻僵直了。
苏夜盯着他。随即被他身后的情景吸引了目光——那个女孩挥动拳头，直直捣中张铁的小腹。
张铁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噜，身子向前软倒。女孩兜起一脚，正中张铁的下巴。
张铁飞了起来。他就像一尾跃出水面的大鱼，划出漂亮的弧线，然后……直挺挺砸在地面上。
女孩缓缓收回腿。长裙的黑色神秘深远，跃动成漂亮的扇形。
动作干脆漂亮，但更糟糕了。苏夜想。
民警小杨也看到了这个场景。但他马上转回身，死死盯着苏夜手中的长刀。
“干、干什么？”民警小杨脸色煞白，“你也要袭警？”
苏夜不得不承认，这个“也”字让他很生气。他摆弄了两下雁翎刀，雪亮的刀锋在半空划出几个十字。
民警小杨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蓦地，他一抬手，把警棍掷向苏夜，然后猛扑上来！
苏夜险些被砸中了脑袋。
对方胆子很小，苏夜看出来了。但他没想到，责任感能让一个胆小的人爆发出这样的勇气。
他偏头避过警棍。民警小杨扑到了他身上，两个人一起到底。苏夜手中拿着刀，现在却成了负累，他可没胆子用这东西干点儿什么。
苏夜把刀扔在地上，双手推搡。民警小杨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两人僵持起来。苏夜的力气更大，很快占据了优势。
他用力翻身，将对方甩了出去。民警小杨砰地一声跌倒在地，身体扭曲了一下，突然一动不动。
鲜血从他身下淌出。
“这……”苏夜瞪大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那柄扔在地上的刀，不知何时插入了民警小杨的后背，从前胸捅出来。
鲜血从露头的刀锋上一滴滴洒落。
苏夜脑袋嗡的一下！
我又杀人了？
这个“又”字真是讽刺。
现在定义一下情况：我杀人了。杀了个警察。原因是拒捕。那结果是……死定了。苏夜飞快的推导完毕。
“你把他杀了？”女孩儿走进锻造室。惊讶之余，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就对了，这才是苏家人。”
“你刚还说苏家都是滥好人……”苏夜喃喃着。
“但苏家嫉恶如仇！这种吃公饭的哪有什么好人？”
苏夜仍旧呆呆的看着死去的民警。
“走吧！”
女孩儿一把拉住他。力气很大，苏夜被拖得跌跌撞撞。他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张铁倒在围墙边，口吐白沫，下巴印着个鞋印。民警老陈挨着他，看上去还要凄惨些：鼻梁塌了。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和那两个自始至终什么也没做的男护士，叠罗汉似的摔在一处，都翻着白眼，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晕。
但就算这这事儿，我也完蛋了。苏夜扭着头，看着那具越来越远的尸体。他盯着那柄刀，刀锋仿佛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等等！”他突然灵光一闪，大叫起来。
女孩儿根本没有停步。
“不是我！他不是我杀的！”苏夜奋力挣扎，“我明白了！还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在陷害我！”
女孩儿拖着他，一直到了一条荒僻的小巷。她松开手，苏夜靠墙蹲在地上，浑身无力的喘气：“真的不是我，我得回去解释——”
“够了！”
女孩弯下腰，面孔几乎碰到了苏夜的鼻尖。她盯着苏夜，带着一副鄙视的表情。“苏淬杀宪兵的时候，可不像你这么没用。”
苏淬？
听到这个名字，苏夜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他？”女孩有些疑惑。
“……知道。他是我曾祖父。”
“曾祖父！”女孩瞪大眼睛，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我竟然睡了这么多年？”
“你……”苏夜心中升起一种可怕的猜测。他甚至下意识去看女孩脚下的影子——有的。苏夜松了口气。
“……曾祖父。”女孩喃喃重复。那张满是骄傲的面孔显得有些低落。“苏炼呢？也死了？”
“我爷爷过世快二十年了。”苏夜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出于稳妥，他没把“曾祖母”三个字叫出口。
“真是……”女孩轻轻吐气。
“你——”
“走开！我要静一静。夭寿哇！”
在苏夜眼里，女孩仿佛经受不住“丧子之痛”的打击，整个人既暴躁又伤心。
“曾祖母！”苏夜快步上前，想要搀扶，刚递出手去，就觉得眼前一花，跟着，手上一沉！
女孩没了！就像她凭空出现一样，眨眼之间，她又凭空消失无踪！
……不，并不是“凭空”。
苏夜低头，注视手中攥住的事物。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目光落在锻造室角落矮几的楠木架上。
架上空空如也。
也对。苏夜嘴角抽动，似哭似笑。这回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不是我的曾祖母。她、她是我祖传的打铁锤！
接近晌午时，苏夜肩上背一个新秀丽黑皮双肩包，手拉经典漫游家30寸旅行箱，快步走出滨江市人民银行。
阳光和煦，苏夜低着头，眼皮微抬，望着银行对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红绿灯上有摄像头，他伸手压了压帽檐，戴上口罩。前方是老城区，街道狭窄，平房多，楼房大都不超过五层，小铺丛生，人员混杂。有些地方道路如同迷宫，弯弯曲曲，老滨江有时也会迷路。
苏夜沿着道路快步行走，带着义无反顾的气概。突然刮起一阵风，卡其色的风衣衣襟拍打着他的身体。
苏夜感觉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银行卡已被冻结。
抢在滨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全伙赶到之前，苏夜开着110的警车去了市区，到处找银行取钱。他留了心眼，先在ATM试着取100元，如果一切顺利，再去银行柜台大笔取现。最终“抢救”出60余万现金。
要知足。至少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生活了。苏夜心想。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整理思路，研究对策。
——最重要的，就是得搞明白，我家这柄打铁锤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夜恨恨地把旅行箱往马路牙子上撞了两下。
在老城区转了三个小时后，苏夜隐隐发觉：好像要糟。
逃亡没有那么容易。
没有一家旅馆乐意收留一个不能提供任何身份证明的旅客，不管旅馆看上去多老、多破、多不正规，都一样。苏夜觉得自己一下午把半辈子的谎都说完了——刚下飞机丢了护照、公共汽车上遭了小偷、交了个当刑警的女朋友约好了玩捉迷藏……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除了收获各式各样的怀疑眼神之外，苏夜还听说了不下十个版本的“滨江杀人狂”传说，其中最离谱的说法是：全市已经死了八百多——全奸杀！都是十八岁的妙龄少女！而且个顶个的漂亮！说话那人的语气斩钉截铁，对凶手是满满的羡慕。
苏夜忍不住想报警。
但是，苏夜知道，他才是被人报了警的那个。他最后询问的那家小旅馆的老板几乎是当着他的面拨了110。
苏夜只有转身逃走。他一点儿也不怪那个老板过于敏感，老板的女儿是高中生，放学回家时，巧之又巧，跟苏夜打了照面；而苏夜刚还话里话外跟老板打听跟“滨江杀人狂”相关的流言。
经此一回，就算再有旅馆让苏夜入住，苏夜也不敢住了。
气氛越来越紧张，苏夜简直快要相信自己真的是个杀人狂魔了。他认为那帮警察正在构陷自己，否则袭杀警察的事情怎么外面都没有风声？
“还好贝贝去日本旅游了……”苏夜喃喃地道。他决定端正心态，凡事都往积极的方向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