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慕高中。
高二C班的沈绿苔坐在安静的教室里,上午的阳光正好,清澈灿烂,透过宽大的窗户柔和地铺散在黑板上,很适合认真听讲。
可惜,细高身材的卷发小姐MISS陈,总能让枯燥的语法知识变的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于是,教室里之所以这么安静就有了理由,每个人都想尽早结束死一般的外语折磨,妄图用低调的睡眠抵挡一切。
一般情况下,绿苔是很乐于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教室里鹤立鸡群集中精力听课的,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时间是拿来有效利用的,而不是浪费。
可是今天,说什么都没有办法集中精力,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圣母跟哥哥沈拓轮换交替的形象。
很奇怪不是么?圣母抱着的是圣婴耶稣,又不是沈拓,她为什么要无意识的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更离奇的,还有那似乎自圣母院传来的哈利路亚式的音乐,配合着那画面,愈发有了让人心神不宁的冲动。
绿苔握紧的钢珠笔终于松开,突兀的掉在了桌面上。
……
沈拓看了看手表,很好,比上一次又快了零点零四秒。
很满意地揉揉眼睛,他慢悠悠地走出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餐厅。谁会想到呢?就是这个满身学生气十足的家伙,三分钟前打开了西餐厅的后台保险柜,拿走了一叠美钞。
或者,那叠美元的数量根本不是他所在意的。值得他沈先生精打细算的只有时间跟速度——当然,两者也可以混为一谈。
不过,会被沈拓选为作案目标,这家大清早五点钟就开业的西餐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早在三个月前,沈拓偶然了解到这家西餐厅做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表面上开餐厅,实际上却是一个幕后黑市交易场所。虽然这种事遍地开花,与他沈大官人并不相干,但能在这个美好的清晨刺激下那帮老大们懒惰的神经,看看他们心神不宁惶恐不安的模样,也不能说一点乐趣没有。
可是,他沉浸在得意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以至于当西餐厅的警报系统全面启动,他的左脚还尚在西餐厅里。
沈拓的外语程度跟他的英文名一样,很LJ。尽管他一直强调再强调LJ的字面意思翻译过来应该是“来劲”,可标榜外语天才的妹妹绿苔却毫不留情的译为“垃圾”。于是,兄妹俩总是为这样高难度的历史遗留问题爆发争吵。
不过,尽管这里插播了沈拓相对困难的英语程度,但当一个粗犷的美国纯爷们用更加粗犷的嗓音在他身后喊着“STOP”的时候,他还是听懂了。
听懂的结果当然是——他以最快的速度,NEVER STOP。
似乎有些失误,那就是,早上绿苔吵他起床的时候,他一直赖着不动。等到绿苔气愤的一个人去上学之后才略觉得有些愧疚地爬起来,看向时钟,估计那个丫头片子已经撅着嘴巴坐进教室,他胡乱地地洗把脸,接着晃到街上。
而所谓失误,那就是脚上的拖鞋,越来越觉得不适合跑路。
这么想着,心里不免有几分懊恼,怪就怪自己一时兴起太过轻敌!身后的脚步声跟嘈杂声越来越近,沈拓开始犹豫着要不要丢掉鞋子光脚溜掉算了。
绝对不是没有光脚面对碎玻璃烂香蕉皮意外的勇气,沈拓最最觉得难以割舍的,是脚上这双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在网上淘到的加菲猫外形的拖鞋……
于是,刚刚苏醒的大街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西餐厅那帮五大三粗的黑白两色打手们在后面咆哮追赶着一个瘦弱得有些单薄的中国籍男子。打手们几次伸手即将抓到男子的衬衫都被该男子加快跑步速度的躲闪开,打手继续追,男子继续跑……若借用某些言情作者的笔触,大可形容为:我慢慢跑,你慢慢追……
虽然很多行人都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并觉得有些诧异,但并没有人上前询问或者阻止。毕竟这世道,大多数都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做了人生准则。
而有个人,却在面对这个画面的时候,兴奋地扬起了嘴角。
暂且切换一下打手们与主角沈拓的缠绵追逐画面,调转到距离他五十米不到的街尾,一辆车身贴满了美女比基尼写真的拉风吉普车里面,坐着一个悠闲的夏威夷风格装扮的男子。
大大的光头看上去野性十足,棕色墨镜遮住了眼睛,秀气的鼻子跟富有质感的唇形暴露在外,看上去也是它们主人喜爱炫耀的地方,细小的金色鼻环让他的面貌更加引人注目。耳朵上完全没有俗气的钻石耳钉,只在小小的耳垂后面,纹了一只精致的小蜘蛛。
另类的装扮让他周身布满了堕落而危险的气息。牵着小孩走在街上的大人,会一边皱着眉头一边选择绕道而行。不然,真的很没办法解答小孩子有关“这个人是谁他鼻子上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没有头发”之类的提问。
透过这个人的视线,可以看到彼端一边逃避追逐一边舍不得丢掉鞋子的沈拓,他的身影正无限壮大地靠近吉普车,在即将拐到另一方向的时候,鼻环男的嘴巴突然放松咧开,飞快的摁了下方向盘,车门唰的打开,他冲着沈拓吹了个无比响亮的口哨。
就是这声口哨,让几乎走投无路的沈拓连想都没有多想,就直接跳上了吉普车,一同进入吉普车区域的还有某打手的一只胳膊——当然,这只胳膊的下场是,被鼻环男设置在方向盘的车门关闭摁钮非常及时地——夹住了。
车子启动,出发,鼻环男发挥出色的开车技巧很快将车子驶入平坦大道,窜到车上的沈拓在确认脚上的拖鞋完好无损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恐地瞪大眼睛缩到一边,指着鼻环男:“你是谁我怎么在你车上你要带我去哪里?”
咬着口香糖哼唱饶舌音乐的鼻环男被问得一愣,看着沈拓无比惊悚的小模样,有点摸不着头脑,干脆左手开车,右手小心翼翼地伸向沈拓,简洁明了地说了两个字:“忍者。”
沈拓这才认真地打量旁边的司机同志,他观察细微的双眼总是很轻易就隐藏在蜡笔小新式的无厘头之下。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沈拓已经在上车之前就把鼻环男浑身上下看了个遍,直到他主动示意要帮他,他才捡了个台阶爬上来。
而此时的打量,主要是在这个人面前做做样子。“忍者?”拜托,出来混有必要取个艺名吗?
沈拓皱了下眉头,表情有些不情愿似的,把手递给忍者,学着他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沈拓。”
忍者把沈拓的不情愿当作害羞了,会心一笑,很有断背嫌疑的看着他的手,感叹地开口道:“好软啊!”
沈拓瞪大了眼睛抽回手,像是看假肢一样的看着它,半晌才回了他一句:“谢谢。”
……
绿苔再次看了下手表,离午休只有几分钟时间,秒针每走一步,都让她的心跟着矛盾一下。
她确定刚才的心慌跟沈拓有关。回想早上叫沈拓起床时,说好中午他会来跟她一起吃午饭的,眼看着午休时间到了,她很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兄妹俩一起生活久了,就算不是孪生兄妹也有些心有灵犀,绿苔暗自祈祷,希望这次的心慌只是自己紧张过度而已。
深呼吸,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感觉有些平静了,绿苔看了看桌子上大片空白的笔记本,有点责备自己因为心神不宁浪费的时间,还想见缝插针补记点什么,下课铃却响了起来。
绿苔的心脏不规则抖动了一下,没由来的又开始紧张。几个平时要好的同学过来邀她吃午饭,她笑着回答说还不饿,晚点再说。
教室里刚才还黑压压的一片,转眼就走得只剩下三三两两,一个对绿苔倾心已久的男生始终在前面徘徊,似乎在瞄准时机准备再邀她吃顿饭。
已经委婉拒绝了他四五次,但那家伙还是一副痴心不改的模样。前几次绿苔还有好脾气,但今天莫名其妙的心慌已经搅得她够烦躁的了,若这个男生看不清火候凑上来,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
走近了,痴心男生貌似准备要开口,但传进绿苔耳朵里的,却是另一个声音:“绿苔美女,在下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啊?”
也许,这声音算不得天籁,但在绿苔看来,已经跟天籁差不了,足以平复她整个上午的惶恐不安。
抬起头,看着门口,只见沈拓悠闲的依靠在门边,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准备看好戏的神色。
虽然,他那个模样是有点欠扁没错,但好歹有个全尸——换个说法叫平安无事。那么,绿苔很高兴的暗骂自己神经兮兮了。
想邀吃饭的男生见形势有变,将开口的话也咽了回去,讪讪的走回座位整了整书本,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绿苔一眼,然后才不情愿的走出教室。
大概,对沈拓,也心存忿恨吧!
“迟到了五十四秒。”面无表情的走到沈拓面前,绿苔举起手表维护自己的时间概念。沈拓有点无奈地抓抓头——拜托,他沈大侠已经千赶万赶了好不好!
……
两兄妹虽然相差五岁,但沈拓体型单薄,加上总是一副比学生还标准的学生装扮,所以看上去很“年轻”;而绿苔,明明年纪小,却沉默寡言,秀气的脸庞不算冰冷但也少有笑容,看上去很老成。这样的兄妹组合,看上去更像是情侣档。
“一把年纪,还学人家穿波鞋戴镜框装嫩,也不晓得哪来的风骚乐趣”此乃绿苔碎碎念之一。
“年纪轻轻,老是板着一张脸,这么早就急着当剩女诶……”此乃沈拓不甘示弱反击之一。
想看到兄妹俩正面交锋的画面是很难得的,更多时候,是各自在一旁自言自语数落吐槽对方。当然咯,更不会纠缠到一起掐架。
从兄妹俩第一天开始相依为命至今,已经十年有余。沈拓一直声称自己手里有一笔不菲的遗产,所以这么多年,绿苔吃的用的,从来没有窘迫过。她热爱读书,就一直勤奋苦读,获得了一批又一批的奖牌与奖杯。沈拓也念了几年书,但是后来嚷着学校的教学进度无法满足他的天赋就没有继续深造,没有学历找不到好工作,年纪越来越大倒钟情学生装,扮嫩骗骗小女生还可以,一旦站到绿苔面前,就情不自禁心虚了。
绿苔每天早上早起跑步,回来后会准备早饭,沈拓懒的很,早饭做好也不会起床跟绿苔一起享用,嘴又挑,不喜欢的东西闻都不闻,典型的欠扁达人。绿苔之所以要求他每天中午接她一起吃午饭,主要是怕他太清闲跟些地痞流氓鬼混上,再一方面,也是想确认他每天的行踪,是个当家主母型的妹妹。
两个人很相安无事地走出教学楼,实在对食堂大师傅的手艺不敢恭维,所以他们俩通常都是到校外附近的食品街吃露天摊解决温饱,一来省银子,二来也很享受露天摊的乐趣。
可是,虽然兄妹俩人的动作以及神色都跟平常的每一天相差无几,但貌似这一天,注定要与众不同。
沈拓的眼睛盯着前方,百慕高中的大门口,停着一辆他并不算陌生的吉普车。
倒转时间,回到早上的那起逃亡事件,对于吉普车的主人忍者,沈拓之前只是单纯的以为那是个花哨的阔绰同志男,因为垂涎他的男色贪好玩出手相救。而在被他娴熟的车技甩掉所有追赶者之后,沈拓也用自创的沈氏跑路招数甩掉了他,然后抓紧时间并且有充分的自信保证自己不会被忍者捞到半个影子。他以为自己的行动天衣无缝,就在第一时间赶到学校跟妹妹共进午餐——可是,让他沈拓措手不及的是,以为被甩掉的吉普车竟然讽刺性的又出现在他面前,叫他如何能够不惊讶!
比基尼女郎的亮眼车身也引起了绿苔的注意,但并没有任表情大肆表露,这就是她在同龄人严重显现老气的原因,但也从侧面勾勒出绿苔较之成熟的内在。周围经过的男生对着吉普车打口哨,有女生已经走远了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而绿苔,只是在扫过一眼后,厌恶的皱起眉头,从喉咙里轻轻的逸出一句咒骂:“变态!”
声音虽小,但沈拓却听的真真切切,忍不住偷偷绽放一抹笑意。跟绿苔在一起,气氛通常都活跃不起来,偶尔捡个笑,全当是放松了。
但是,放松也只能松懈一小会儿而已,沈拓更多的,是借笑声给自己理清楚一些细节。比如说,那个忍者,他什么来头?
能在这个城市寻找到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能在这个城市数千条街道上横冲直撞之后还能找到沈拓,从没有人能打破这个先例——但是,先例在今天已经被打破,沈拓先生是不是应该反省下自己长久以来因为没有对手而导致自身技艺老套了。
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那个鼻环花哨男忍者是什么来头,他在见到沈拓之前,肯定事先对他进行了很深刻的一番了解。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类似这样的问题缠绕在沈拓的脑袋里,在越来越靠近吉普车的位置,情不自禁地让他有了稍许恐慌。
或者,也不是恐慌,好像还掺杂了一些兴奋与期待。那样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一直独霸武林的高手,某一天终于迎来了一个旗鼓相当的武艺天才来挑战。
那么好吧,他要做的,不仅仅是防备就能解决的,全心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