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唰地一红,映着月光泛起一抹紫晕,苻坚侧了侧身子,佯装仰望那轮近满的月,心虚地扯开道:“男人的事,你不该过问。”
瞥一眼刺眼的灰白,苟曼青拂了拂泪,扬着下巴倔强地瞅着丈夫,声音夹着一丝怨气,道:“这衣裳也跟她有关?不是我……小心眼妒忌,我只是不想你……白白送死。她小小年纪,怎会无故染病?莫不是未央宫故意放的假消息,就想着——”
“够了。”扭头,双眸满满的尽是忧伤,望一眼妻子,面露愧色,苻坚又别过脸,轻叹一气,道,“曼青……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丈夫。”
苦涩一笑,纤指颤了颤,苟曼青伸手攀住丈夫的手,自嘲般一笑道:“不怪你,我……早料到,总有那么一天,会有个女子走进你的心里。虽然,我多希望……那个人是我,可我知……不会。若不是见我……痴心一片,等你五载的份上,若不是……姑母,你……怎会娶我?我只是你的……表姐。”
“曼青……”反手握住纤指紧了紧,些许无言以对,苻坚伸手拭了拭那两行清泪,顺势揽着玉肩入怀,轻轻抚了抚,低声道,“别胡思乱想,你我是结发夫妻,会白头偕老的。”
攀着丈夫的肩,苟曼青阖目,任泪水潺潺滑落,闷声点头。
凉国雍王府,一抹黑影掠过墙角,侧身隐入院落的假山后,避开巡视守卫,嗖地便钻入最靠南的房间。
水灵的眸子似雾了一层轻纱,眸光些许滞黯,却掩不住眼波流盼间的柔媚,幽幽瞥了眼房门,瞧见黑影,竟未现一丝惊色,马韵如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头,捻起拨浪鼓漫不经心地摇了摇。
扯下蒙着口鼻的黑布,子峰慢吞吞地踱近,俯身屈膝,勾着头望着马韵如,低声道:“都半个月了,你还认不得我?”
拨浪鼓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方才的话,马韵如似半点都未听入耳,只当来人空气一般。
愧色难掩,子峰稍稍垂睑,声愈发低郁:“你滑下山……是……急着去找我?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便没去庵堂,我……对不起。马姑娘,我再耽搁不得,明晚就得启程回秦国了。随我走,好吗?”
满目恳切,子峰睁着眸子,尽是希冀地等着榻上之人回话。唯是眼波漾了漾,朱唇幽幽扬起一涡痴痴笑意,马韵如捏着拨浪鼓对着子峰的耳朵摇了摇。皓齿闪过一点亮光,她竟又是一笑。
眸子一沉,子峰禁不住伸手,握住淡红袖口,止了止拨浪鼓,几许急切道:“我就当你应下了,嗯?明晚……明晚这个时辰,我便来接你。回长安,咱们找个名医,一定医得好的。好不好?”
嘟着嘴,马韵如不解地歪着头,愣愣地抽了抽手,两汪秋水却似隐隐漾起一丝涟漪。
咯噔咯噔……不耐的脚步声传来,子峰急急起身,慌乱间侧身躲入衣橱一侧的锦帘后。
哐……门被推了开,噔……食盘磕着桌案的闷响。
柳丫头扭头剜了眼自顾自拨弄拨浪鼓的马韵如,浮起一抹蔑笑,捻起一个馒头,极不耐烦地拖着步子踱了过来。
“吃!”
瞧也不瞧柳丫头,马韵如身子一扭,别到另一边,撅着嘴,低声嘟囔却听不清楚。
“唷……”随手把馒头一甩,柳丫头夺手钳着削肩掰向自己,瞪着眼,眸光一横,讥讽道,“还横着呢?你以为你还是主子?啊?”
“告诉你,你的位子,如今是我的!那个你瞧不上的王爷,如今也是我的!”语气冷厉,柳丫头甩手一撂,马韵如身子不稳,嘭——拨浪鼓砸在榻上,一声闷响。
蔑视一眼伏在榻上的马韵如,柳丫头轻哼一笑,道:“天赐,昨夜在我房里。别以为他会把你装他心里装一辈子,迟早一天我会把你从他心里挖出来,就像……”
俯身贴近,阴险一笑,柳丫头一字一顿道:“我把你……推下山一样。”
猛一抬眸,腮帮子鼓鼓的,尽是委屈,马韵如像个负气的孩子,泪忽闪着滚落。
“哼……”直起身,理直气壮模样,柳丫头冷冷道,“是你负我在先,竟想丢下我一个人逃去秦国,呸!你就坐在这儿等死吧!若海迟早收了你!”
嘎吱门又关上了……
子峰从帘后缓缓钻了出来,盯着房门,空拳紧拧,胸口起伏难平……
天微明,玉堂殿正殿……
“阿弥陀佛……”微微颔首,九个香疤分外刺目,一袭青黑木兰袈裟,住持装扮,浓眉细目,鹰鼻薄唇,若非额头眼角的数道细褶,光瞧那犀利眸光,倒更似商贾而非僧侣。顶着上座质疑审视的目光,和尚微敛眸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皇上,老衲法号净空,是长安城郊念邺寺的住持。不知皇上召见,所为何事?”
不言不语,幽幽踱近,苻生未朝净空捎上一眼,眸光悉数落在净空身后。玉白少年,俊美无俦,一双凤目眼角微扬,两叶眉峰不浓不淡,眉宇间凝着一股子闺怨般的哀戚,却无半点阴柔之态,倒叫人隐隐觉着这或许便是佛家所言的慈悲。若非纳衣加身,单这双眸子该惹来多少桃花?
蹙眉,苻生阴着眸子,眸光如刃,将少年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微扬着下巴,带着一丝蔑意,讥诮道:“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竟敢妄称高僧?”
玉白面庞云淡风轻,少年微微颔首,恭顺地行礼,道:“贫僧法号眀曦,虽自幼出家,有幸得佛图澄大师点化,收为徒孙,但修行尚浅,只是一名扫地僧。”
唇角一勾,冷瞥一眼,苻生转身,余光瞟了眼净空,边走边说道:“老和尚跟朕来,小和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