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女儿的出现使顾灵希心中的疑窦渐趋明朗,是的,她们母女嫌疑最大,条件充分且动机又再明确不过,那么接下来小丫头就应该在见习的日子里,抓准时机,在网上铺天盖地地爆料她,也势必会引来无数好事网民的跟帖热议。但是顾灵希苦思冥想的结果却终不能获得可行的应对之策。因为很明显,小丫头在做接下来的事情时,必然会不露任何声色。顾灵希很气愤,但更加懊恼和沮丧。于是她决定,干脆给她来个避而不见,你不是下午就要过来吗?那好,我现在就去请假。她气急败坏地竟一下子就请了三天假,而且不等领导同意,便开车匆匆离开了广电局。
顾灵希回到山水庭院,她不再急着上网查看邮箱和博客,而是烦躁地把自己摊在床上呼呼睡去。她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是肚子叽里咕噜讨要食物搅醒了她。她慵懒地爬起来,从冰箱里翻找食物。但是什么现成的都没有,她只好拿出挂面和鸡蛋走进厨房,一狠心给自己卧下了三个鸡蛋。
勉强填饱肚子后,那股巨大的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无所适从的茫然团团围住了她。她仿佛看见了网上到处都是她顾灵希的名字,到处都是《捕捉二十三点以后的你》的录像短片,近而,她又看到一张张熟识的以及众多陌生的极其鄙视的面孔,她看见那些面孔在不停地交头接耳,同时下面的手间或指指点点。霎时汹涌的怒火便燃烧到脑门。顾灵希“嗷”地嗥叫了一声,恐惧地扑进书房。
然而没有,网上就是没有。
顾灵希陡地产生了半虚脱状态,浑身骤然无力。因为此时还没有似乎比有更可怕,更令她揪心,谁知道如此沉着的豆点猩猩是否会有更大的阴谋呢?而且这阴谋叫她顾灵希根本无从想像。来了,大不了真的辞职,甚至离开这座城市;不来,无法防范的不可知的厄运就可能会随时降临,所以永远使人惴惴不安。大千世界不是每天都有奇怪的事频频发生吗?顾灵希看不清前方的陷阱,但又分明感到了它就深不可测地存在于自己脚前。并且自己的双脚已经被陷阱中那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抓住。顾灵希开始为此恐惧,为它战栗,无法安定地开始在书房、寝室、客厅中四处乱窜。直至沙发靠背上的手机一遍遍突突地振动,才终于阻止了她凌乱的脚步。
顾灵希慌张抓起手机,来显告诉她,是她工作室的座机打来的。会是谁呢?难道是王婶的女儿?不管是谁,先接通总还是应该的。
“你好!灵希姐。”
一定是那个小丫头,否则陌生的声音也不可能用那个电话,她要干吗?“请问你是……”顾灵希佯装不知地询问。
“灵希姐,我是薇妮儿,噢,就是咱广电局王婶的女儿。”
“哦,有事吗?有事可以等我上班再说。”顾灵希冷冷地说。
“灵希姐,今天是我见习的第一天,我本想晚上做东,请您吃顿饭,但是刚一来就听说您正不舒服,所以我跟我妈商量,准备明天上午去您家里看您,请问您方便吧?”
“噢,不用,不用,谢谢啊!我没生病,只是有点儿私事需要处理,你忙你的吧。”
“嗯,也好,灵希姐,我等您回来,还请一定赏光啊。”
顾灵希更加迷茫了。她现在的脑子已经乱得迟钝得不会分析判断了,薇妮儿虽然没有见过,可她母亲,怎么看都应该是个老实厚道的女人,试问这样的女人能会不择手段地偷配钥匙吗?挂断电话,她回到书房,走到电脑前,在百度搜索栏,重新刷新一遍自己的名字,依旧不见《捕捉二十三点以后的你》。她走进前阳台,平静的采薇湖和远处轮廓朦胧的翠亭山山峦进入她的视野。她忽然记起那个匪夷所思的感觉,就是翠亭山里某个角落,有一个怪人一直在翘首企盼着她。其实最初的时候她问过自己几次,那是不是女人天生好幻想呢?但是此刻,顾灵希内心倏地一动,她居然把豆点猩猩和那个子虚乌有的怪人联系到了一起。进而为这个突然冒出的思绪而激动。嗯,我何不驱车到翠亭山走一趟呢?反正此刻也没事,反正枯等在家里更意乱,就权当出去散散心了。
翠亭山的确不算远,顾灵希比平时自己估计的半小时多用了几分钟,当她的“广本”行驶在山脚下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为何此山一直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实在是这山太平庸了,只是从远处看,又隔着雾气蒙蒙的采薇湖,才误以为这里的山峦风光旖旎。土石参半的山体平缓不说,还丛生着遍地杂草和数不胜数的不知名的小野树。而山脚下沿着公路断断续续的小溪更是污染得不成样子。倒是偶尔出现的由市郊农户承包的一片片带状核桃园或葡萄园尚可让人感觉心怡。
顾灵希把着方向盘,脸上慢慢地浮上一丝微笑,是有点儿难堪的微笑,她难堪自己的确是个好幻想的女人,这样的山中怎么会有一个对她翘首企盼的人呐!她把车开到一个在路边就地卖葡萄的农民附近停下。她下车走近那个农民,心想,顺便买一些葡萄也好。她正要和农民搭讪问价,忽然看见从农民身后的葡萄园中跑出一个拎着篮子的大约十一二岁男孩。夕阳里男孩的脸正好迎着光线。顾灵希猛然觉得这张脸有点儿熟悉,而就在这一刹那,同时也发现了她的男孩却不由得怔住。
男孩旋即兴奋异常地朝她跑来。
他喊:“灵希姐姐,你来找我吗?”
“找你?”顾灵希十分诧异。
“是啊。”
“你是……”
“你不认得我?”
顾灵希轻轻摇摇头。
“我是住你家对门的。”
顾灵希突然想起来,要么怎么看着眼熟呢。她紧盯着男孩。
“为什么说我是来找你的?”
“嗯?”男孩似乎有点儿困惑,“难道灵希姐姐你没看《捕捉二十三点以后的你》吗?你没下载吗?我发现你来我博客了。对了,主持人姐姐,我就是豆点猩猩,我一直在等着你回信,等着你找我。你应该深信我是深蓝儿童了,深信我有超能力了吧?我可以穿墙而过的!”
啊!!!
顾灵希简直惊呆了。
原来竟是这个男孩!她稍加思索,立刻明白了,这孩子一定是白天趁着两家都没人的时候,从他家窗口爬出来,再迈过两个相隔不到一步的空调箱爬进了她家,因为是18楼嘛,所以顾灵希从不担心有小偷,平素除了冬季也就基本不关窗子。但是……但是这也实在太危险了,一旦失足,岂不粉身碎骨?
顾灵希突然脸露微笑说:“小弟弟,那么你希望我找你是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我是不是已深信你是深蓝儿童?深信你有超能力了?”
男孩忽显忸怩,粲然笑笑,说:“姐姐,其实我很想让你也给我做一期访谈节目,就是关于我是深蓝儿童和有超能力的,我是想让同学们都相信这个,你能答应我吗?”
顾灵希眼珠一转,做出天真状,心想,嗯,一定是这孩子网上的东西看得太多了,着迷了,入了某种角色。她继续微笑着,而且笑得非常诚恳,深深地点点头,对男孩说:“好的,小弟弟,我答应你。”她忽然一皱眉,一努嘴,表现出嗔怪的神态,又说,“不过,小弟弟,姐姐叮嘱你,以后可不许再爬窗子了,那样太危险,会掉下去的。”
男孩果然上了当,马上做出反驳:“不会,姐姐,我有办法……”他立觉失语,猛抬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顾灵希忍俊不禁,岔开话题,说:“小弟弟,你怎么来的?”
“我?哦,我坐公交车来的。”
“你经常来这里吗?”
“对,我每个假期都来。”
“为什么?”
“我喜欢这里,尤其喜欢这里的核桃。”
“那你愿意跟姐姐的车一起回去吗?”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男孩已经乐不可支,急忙放下篮子,和路边农民打声招呼。两人迅速钻进了“广本”。
一会儿轿车轻松地消逝在山路。
故事讲完,结尾的小骗局让大家会心一笑,缓和了下刚才压抑紧张的气氛。顾灵希无奈地说:“生活就是一个骗局加上一个骗局,有时候不是谁想骗你,而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自己骗自己,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的了。”
就在这时,我发现那个戴手链的帅哥微微皱了皱眉头,再看那手链竟也从刚开始的土黄色变成墨绿色,他不安地四下张望,仿佛我们的身边存在着什么东西一样。
片刻,他的目光停留在二楼的拐角处,从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低着头,脸色苍白,走路的姿势特别奇怪,右脚先迈出,而后挺直身子拖一下左脚,再迈出,再拖一下,那只左脚每拖一下,都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沙沙的声音,在大厅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极其诡异。
竟是个瘸子。
瘸子在我们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楼梯,见大家都不说话,瘸子干笑道:“呵呵,呵呵,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房间里没有热水了,我取点儿热水。这鬼天气,冷得可以。”
话音刚落,门旁的天窗被一阵怪风吹开,大家都禁不住拉了拉衣服。我把暖壶递给瘸子,然后过去把天窗闩好。
这时,就听到戴手链的年轻人对瘸子说:“朋友,既然来了,就一块儿玩一玩嘛,我先讲一个故事,接下来你讲好不好?”
瘸子愣了一下,会意地一笑,将暖壶放下,缓慢地坐到椅子上,说:“好啊,好啊,好久没有和人聊天了。老板,请给我一些酒。”
戴手链的青年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他摸了摸手链,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瘸子,说:“我是个护士,说出来你们可能会笑,哪有大男人去当护士的。其实,医院里很缺少男护士,你想啊,送到急诊室的病人大多数都不能动弹,抬病人、抬药品啦,都是体力活儿,女孩子毕竟体力有限,如果不巧没有推车,需要抬病人的遗体,一般的女孩子更是弄不了的。幸好我没有抬过尸体,在医院只是护理一些特护病人。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在几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