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陆山在沿海工地当包工头,名利双收,据桑源的人分析,他聚集的财富已经排到了桑源财富榜的前几位,现在要跟年富力强,在桑源举足轻重的村长结亲,强强联合,正好借这个机会显摆显摆。
对于村长张仲梁,陆黎一直很感恩,是他在他迷茫时引导他走出来,让他终究没有迷失方向。
发展蚕桑的梦想化为泡影后,陆黎又鼓捣起了其他致富门路,想自己先富起来,再带动其他人。陆黎身上有着一股子同命运抗争,不服输的劲头,他承包了水塘养鱼,然后摸索着养过鸭、猪、牛。
三年前,确定养蚕没多大钱途后,陆黎购进了一批小鸭。从那天开始,陆黎也像某个笑话中的主人公那样,希望循着“鸭生蛋,蛋再孵鸭,鸭再下蛋”的良性持续模式,从中盈利。
期望是好的,但世事总存着太多变数,陆黎虽然在农村长大,但说到饲养家禽一类,他还真没多少经验可谈。
不养不知道,一样才知道其中有多艰难。鸡、鸭小的时候都不是太好养的,容易生病,还整日被一些杂食类动物觊觎,包括老鼠、猫、狗,还有鹰,都把幼禽当作美食。
这些禽类的天敌还真是防不胜防,养了没多久,鸭群就先后遭到了老鼠、猫和狗的染指,还被老鹰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被叼走了几只,加上得病的鸭仔,前后损失了不少。
而给这群鸭找一个好的运动场所,也成了陆黎的一大难题。鸭生性喜欢呆在水里,把鸭关在笼子里整天没精打采的,也很容易得病。
冬天没多大问题,空着一些水田,把鸭赶到里面活动,也没人说。但其他季节,田里都有种庄稼,特别是春天,水田里刚插了秧,鸭跑到里面去,秧苗被毁了一片,主人一个个气得跳脚。
陆黎想到了利用村里的一个水塘,那个水塘,是他承包下来的,投了些鱼苗进去,基本就让它们自身自灭,有的两年了也没见长个,还好因为留在桑源的人都一门心思种庄稼,没什么野心,村里要的承包费并不高,只算是小打小闹。
陆黎每天早上给鸭子喂了食,然后就将它们赶到水塘里,晚上再赶回来喂一次,然后关起来,鸭群看起来精神多了,算是解决了问题。
好不容易养得稍大一些,终于再没那么多威胁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因为鸭很小的时候是看不出公母的,等鸭长到半大的时候,才发现幸存下来的大半都是公鸭。桑源的人没几个喜欢公禽的,因为母的会下蛋,下到后来下不了了还可以拿去卖,而公的只能创造一次价值,盈利相对较少。
看着一群公鸭,陆黎傻了眼。
等到鸭长大了,陆黎就把公鸭都卖了,只留一两只,剩下十来只母鸭,还喜欢把蛋下在水里,很难找,那点鸭蛋,陆黎就自产自销,做成了盐蛋,一家人吃掉了。
总之,最后,养鸭没让陆黎赚到多少钱,还把他搞得啼笑皆非。
之后,陆黎又把目光转向了养猪,那两年,猪肉价格上涨,导致猪仔也死贵,陆黎决定养母猪,靠卖猪仔赚钱。相对而言,猪不需要多大的运动场所,方便管理和饲养,也不会跟人产生矛盾。
再次怀着雄心壮志出发,陆黎购进了20只母猪仔,又做起了发家梦。
陆黎一直采用桑源传统的养猪方式,用猪草和粮食搭配着养猪,猪的食量比较大,反正陆黎舍得花力气,还有后备军支援,家里人还会帮着他割猪草,这个问题解决了。
但关键是,猪一只接一只的莫名病死掉,陆黎找不到原因,他每天都把猪圈收拾得很干净,食物也没问题,究竟原因在哪呢?
陆黎请了乡上的兽医,但病情始终没有控制住。眼见着猪圈里就只剩下不到十头猪了。
那天,陆黎站在为了养猪搭建的棚子外,却没有勇气进去,他就坐在门外的地上,用颤抖的手按亮打火机,花了好几秒钟才把纸烟点燃。陆黎猛地吸了一口,被呛得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陆黎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大概始于养鸭失败后吧,兴许正如一些人所说的,“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没几个人理解他,有些人就喜欢说风凉话,在背后说他“赶鸭子上架”(做不实际的事)。这次,又要等着别人笑话吗?不然呢?没人可以起死回生,手上仅存的几头猪,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如何扭转乾坤?血本无归的可能性比较大。
陆黎家屋后的的那家有个老头裴二恰好在此时牵着牛经过,此前,陆黎就听说裴二在背后经常说他的闲话。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互相用鄙夷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只不过这眼神并没有暴露得那么明显。
尽管心里不舒服,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免得又被人说“有娘养无娘教”,见到人问都不问一声。陆黎尽量换上一副淡定的表情:“大爷去放牛了。”心里又鄙视上了,太闲的人才会牵牛出去放,正经的都会割草回家,那样比较省时间。
裴二“嗯“了一声,摆出一副笑肉不笑的表情:“大学生,听说你的猪还养得不错。”
陆黎压制住心里的反感:“还好,还好。”脑海里一千只神兽奔过,心说,谁不知道我的猪都快死完了,你继续装,就是为了给我伤口撒盐来的吧,不然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挑我这里这条难走的小路!
裴二往陆黎的猪屋斜睨了一样:“还是你们有学问的人能干。”
陆黎强忍住骂娘的冲动:“好说,好说。您过奖了,我哪能跟你老人家比啊,您可是跑江湖的老手,18般手艺样样俱全,黑白两道通吃,我只需要学到您的一点皮毛就够我混了。哪天我没饭吃了,还得找您拜师学艺呢,您到时候可别瞧不起我,不收我这个徒弟。”
裴二先是陶醉了一会,很快就觉出陆黎的话中有一股子酸味:“岂敢岂敢,你们大学生可比我这个糟老头强多了。”说着打了个哈哈,就牵着牛走了。走远了才嘀咕一句:“读那么多书,越读越傻,还不如我日子过得滋润!”
陆黎冲着裴二的背影“呸”了一口,刚才说出去的话,自己都觉得恶心。
陆黎烟叶抽完了,转身进了屋子,一边给猪扔猪草,一边嘀咕:“啥玩意嘛,都土埋半截了,文雅点说就是“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还得瑟个什么劲!不装B会死啊!在家里养着两个老婆就了不起啦,我哪天不高兴告你重婚罪去!为老不尊、卖狗皮膏药、四处招摇撞骗,时不时去山里拐几个小姑娘,带到外省去,要么卖掉,要么骗婚,损不损啊!枪毙的资格都够了,还跑来嘲笑我!我了个去!”
陆黎被裴二一刺激,心里的恶气借此发泄出来,反倒缓过神了,他告诉自己,要稳住,指不定还有多少个老古董等着看他笑话呢,他们没倒下之前,他绝对不能先趴了。何况家里还有爷爷奶奶替他操着心,他挺不住,他们还不陪着哭啊。
陆黎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改变猪的性别,看来指望猪长大下崽是风险太大了,还是养肥猪,早点脱手比较安全。于是,陆黎找了兽医,把猪全部改造成了公猪。
几头猪还算争气,好歹撑到了出栏,没让陆黎血本无归。
这下,陆黎彷徨了,他已想不清楚回到家乡之后这两年他失去了什么,也许,最珍贵的,青春、爱情、信仰,到现在早已所剩无几了吧,为理想挣扎了这么久,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留在这里,该名为坚守,还是愚昧?
陆黎时常在心里感叹时不与我,但他依然坚信勤劳会让人过上好的生活,怀着这种信仰,他得已一直在桑源坚持不懈。
养猪失败后,陆黎偃旗息鼓了一些日子,养精蓄锐。那段时间,陆黎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一直竖起耳朵,留意着外面的风声,寻找“商机”,伺机而动。当一股养牛的风刮进桑源的时候,陆黎马上就有了反应,他不顾家里的反对,购进了十头牛崽,又开始了创业的长征。
陆黎此举,被罗春梅称为“好了伤疤忘了痛”。这话,罗春梅是在家里背着陆黎说的,当面讲的话陆黎非跟她急不可。
孙桂香老人听说儿媳妇说孙子又要养牛,那叫一个心疼,她怕再失败陆黎会挺不住。可他们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敢吭声,这小子倔着呢。
陆黎牵牛走进之前养猪的那个棚子时,两眼圆睁,跟牛的双眼几无二致,俨然就是一头好斗的公牛,大家都不敢多看一眼,估摸他那意思,怕是成败在此一举,不成龙,便成虫。
牛买回来后,陆黎又有了精神头,精力跟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旺盛,每天白天干半天农活,再花半天时间为牛割青草,打扫牛棚卫生,一边干活还一边唱歌,晚上就在网上搜索一些养牛的知识。陆黎依然把青草作为牛的主食,晚上那顿会加点粗粮进去,那样有利于牛长膘。青草只要力气不花本钱,而粮食加多了成本太高。
养牛这种事不是一蹙而就的,一年还养不肥一头牛。牛的食量很大,春天和夏天都还好,只要舍得投入时间,桑源有的是青草。可到了秋天,日子就难过了。野草开始变黄,渐渐枯萎,牛吃不了,吃了也没营养,冬天的时候,更难割到青草了。陆黎种了一点牛草,杯水车薪,可也不能占用更多地去种牛草,要种粮食呢,家里的风险意识很强,破釜沉舟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敢干。牛的食料变成了以枯草为主,但牛不爱吃枯草,陆黎只好加大了粮食的投入量。
眼看着粮库快见底了,牛却一天天瘦下去,陆黎每次去喂了牛出来都心情无比沉重。与此同时,消息传来,由于市场饱和,牛价已然大跌。看着粮食已经没有了,还投了一些钱进去买粮食,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亏多少,陆黎最终狠狠心,将牛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