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因各自怀着心思,不好意思去找对方了,有时出门遇到,又匆匆说几句就忙着离开。几天后,兰月再次出去打工,陆宇提着行李看着兰月上了船,直到船消失在山崖的拐弯处,仍痴痴地站在岸上,有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说出口。毕竟,之前两人一直像亲姐弟那样相处,现在一时之间,跨不过那道坎。他也不知道兰月对他是什么感觉,就怕表白了被兰月一顿臭骂。
兰月走后,陆宇纠结了好几天,最终感情占了上风,给兰月写了一封情书,表明了心迹。陆宇在信末称“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爱情的最初阶段,都是毫无杂质的,怀着美好的意愿,但当爱情遭遇琐碎生活的磨练、物质的诱惑、旁人的插足,还有几个人能保持一颗初心?
兰月把陆宇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到陆宇就站在眼前,而自己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滚烫的内心,她矛盾着,一方面是为陆宇跟她两情相悦而狂喜,另一方面却怀着深深的担忧,她能隐约察觉到,陆家其实一直到是看不起她家的,自己又比陆宇大,是陆宇的干姐姐,要经历那么大的转变,干妈能接受吗?
怀着这些顾虑,兰月痛苦地回绝了陆宇,还骗他说自己在外面已经谈了一个男朋友。其实这几年在外面,追求兰月的男孩不少,其中有各方面条件很好的,只是她早就答应过母亲,不能找外地的,嫁远了宋秀丽不放心。
兰月的回复并没有让陆宇彻底死心,他怀疑兰月只是在骗他,因为兰月回来时并没有听说过有男朋友,他得见到了才肯死心。他想马上去找兰月,决定不再读书了。
其实陆宇初中没毕业就已经有辍学的打算,但陆山一直不肯答应,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陆山在三个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就请人算过命,据算命先生说,以后陆宇会是个大学生。在那个年代,大学生是很吃香的,意味着有铁饭碗,吃国家饭。陆山还曾将算命先生的话在桑源四处宣传,这在很多年后成了桑源的一大笑柄。
陆山一直对自己没能读上大学怀着深深的遗憾,他曾对人说,他上高中时,成绩在班上一直是数一数二的,但那时没有高考,都是通过保送的形式上大学,名额有限,因为没后台,他失去了保送的机会,与大学失之交臂。
陆山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三个儿子身上,因为算命先生的预测,他对陆宇的期望也特别高。
陆山还按算命先生的安排,让陆宇拜河边高崖上的一块巨石为干爸,以求保佑,以后,每年初一都会买了鞭炮、香烛、纸钱,煞有介事地带上三个儿子前去祭拜。
事实是,从小没被陆山看好的小儿子陆黎上了大学,让人不禁怀疑,究竟是老天爷痛恨算命的泄露天机,故意张冠李戴,还是人误测天意?
后来陆黎考上大学,陆山一直说是托那块大石的福。
除了上大学这个笑柄,陆宇还闹过一个经典笑话。那年,陆宇上小学一年级,期末考试后跟兰月一起去拿通知书。两人回家后,大人们见兰月拿了奖状,就逗陆宇说:“姐姐都有奖状,你怎么没拿到?”
陆宇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去晚了,轮到我时奖状发完了。”
大人们,包括兰月都哄堂大笑,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陆宇,你下次记得要去早一点,起码要赶在你兰月姐前面。”后来,桑源的人们都会用“你没拿到奖状是不是因为拿通知书的时候去晚了”调侃自己成绩差的孩子。
经过多年的观察,陆山终于承认,陆宇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用陆山的话说,就是“命中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现在陆宇说不读,要出门打工,就由他去好了。
罗春梅问陆宇准备去哪,陆宇说,就去兰月姐那边。陆山和罗春梅觉得这样也好,有个照应,没多想,就由着陆宇找兰月去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两人会发展到谈婚论嫁。
第二天,罗春梅就怀着心思,抓了几把水果糖,到兰月家串门,说是陆宇回家买的,拿给兰心尝尝。
看到罗春梅进门,她的心思,宋秀丽早已明白了几分,但两人都不动声色。
罗春梅“秀丽姐,我听说你家的喂的猪还有一头猪也肥了,是准备哪天吊(猪贩子上门购买整头活的肥猪称吊猪)?我去看一下,我有个亲戚在杀猪场,说市场的猪肉供应不上,到处打听谁家还有肥猪,你要吊的话,到时我跟他说一下,给你个好价钱。”
宋秀丽:“还是梅妹你好,什么好事都想着我。我正想把猪吊了,两头猪都肥了,一头刚杀了过年,剩下的做腊肉,这头再养下去还要吃好多粮食。”
罗春梅:“你给它吃得的什么长这么快?记得我们那次是一起去买的猪仔呀。”
宋秀丽:“也没什么,还不是吃猪草,包谷面、米糠那些。”
罗春梅:“我也是喂的那些,就是不长个。”
说着话,两人一起走出后门,到了猪圈边。
见旁边没了别人,宋秀丽单刀直入:“梅妹,你今天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罗春梅:“也没什么事,兰月有些时间没回来了,我这当干妈的过来看看。以前没注意,现在才留意到,娃儿些都长大了。”
宋秀丽:“你家陆宇也成人了,会自己赚钱了。”
罗春梅:“生就一个宝器,就会惹人生气。不像你家兰月那么乖巧懂事。”
宋秀丽:“人长脾气也长,只要娃儿不犯什么大错,我也不想一天唠叨。说多了,娃儿未免听得进去,只怕还反感。”
罗春梅:“我们老了,都管不住这些娃儿了。”
宋秀丽:“我自己孩子自己知道,没那么多心眼,也懒得去操那么多心。”
罗春梅:“兰月回来有没跟你说什么?”
宋秀丽:“你这样说我还真不知你说的哪桩?是不是兰月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你还是直说吧,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别搁在心里,搞得都不痛快。”
见宋秀丽这么爽快,罗春梅心里稍一迟疑,便开门见山:“丽姐呀,娃儿们的事你可能都知道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宋秀丽见罗春梅把球踢给自己,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表态,装作看淡一切的样子,说:“哎,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当父母的管不住了。兰月现在长大了,有什么心思也不跟我这个当妈的讲,我也不管了,由她自己决定吧。”
陆春梅一听,着急了:“现在的娃儿,整天看些电视,不学好的,就学起人家早早谈恋爱了,我家那个小子,才多大呀,一天嚷着要结婚,他哪里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啊!兰月是姐姐,一向比陆宇懂事,她应该多多提醒这个当弟弟的。”
宋秀丽一听不悦了,但表面上仍不露痕迹:“梅妹,我们也别拿娃儿说事,你还别说,那些电视里面说得还是有些我道理的,像那些家长反对儿女自由恋爱,孩子寻个短见什么的,到头来把孩子害了,那个什么?是叫《梁山伯与祝英台》吧,祝英台的妈要是成全了他们,那里会有后面的事;还有那个《白娘子》你看没,那个法海多讨人嫌。这种恶人啊,就该有报应。”
宋秀丽的意思,这下罗秀梅听懂了,想着没准就是她撺掇兰月来勾引他家儿子的,自家那情况,也不撒泡尿照照。想着心里顿时有了几分火气:“你们家兰月我是看着长大的,哪里都好,就是年龄比陆宇大了点。两个又是干姐弟关系,说出去也不太好。”
宋秀丽:“我也有这么想的,怕别人乱说。依我这个过来人看,还是找个比自己大点的,知冷知热,懂得疼惜女人,陆宇这娃儿本性是不错,也跟陆山弟一样,脑袋好使,有人缘,就是性格毛躁了点。隔壁的张大姐来找我好几次了,说城里有一个好男娃儿,比兰月大三岁,人长得俊,家里是做生意的,我本来想等兰月回来再问问她的意思,没想到他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像我们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罗春梅想,难道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见罗春梅不啃声,宋秀丽知道敲山震虎已经收到了效果,于是接着火上浇油:“如果早一点,我是怎么样都要反对的。也怪兰月告诉我晚了,现在的孩子多冲动啊,说是他们在外面住一起了,老家有的在那边打工,都知道。我们那时多封建啊,拉个手都怕别人说闲话。我想说不同意的话,娃儿的名声坏了,以后可怎么嫁人。”
罗春梅一听,吃了一惊,看来宋秀丽手中握着一张有用的底牌,稳操胜券啊。她之前并没有问清楚陆宇有没把人家女儿怎样,这下听宋秀丽的意思,怕是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过了,这下事情就棘手了。她决定先回家问个清楚。于是借口家里的水牛还忘了牵出去喂水,赶紧回家审问陆宇。
在罗春梅的授意下,陆山把陆宇叫到房里仔细询问了一番。陆宇老实交代了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并说他不能始乱终弃。陆宇没讲出的是,他们当初就想到,生米煮成了熟饭,双方父母也都无可奈何了。
罗春梅叹了口气,跟陆山商量了一番,农村都注重一个名节,都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还不让结婚,双方都会被戳脊梁骨的,以后再找人就困难了。也怕惹到了林家,到时告陆宇强奸。事已至此,只有默认了。
一般结婚之前都需要三礼六聘的,大家都觉得说是自己谈的不好听,找了个亲戚,安上介绍(即媒婆)之名,上门提了亲,两家人聚了聚,拿了一点钱,就算是认可了。之后,罗春梅找了些借口,没给两人办婚酒,然后聘金也相应没有了。